傅庭尧第一次见到这么烦躁的傅宥。
他猛然惊觉,自己何止是对傅加不了解,就连傅宥,其实他也是陌生的很。
这五年,他错过的太多太多。
“让他下去。”傅庭尧道。
车锁应声而开。
傅宥抱着那个纸袋蹬蹬蹬地朝陆浅浅的病房跑去。
从他身边路过的每一个人都比他高。
每一个喊他少爷的人,看的都不是他,是他身后的傅庭尧。
傅宥很清楚这一点,也因此更加恼怒自己的无能。
为什么,为什么他不能长得快一点?!
为什么他不能再出色一点?!
为什么他明明想把陆浅浅那个女人抛弃,却做不到?
她不是从小就教他利益为上吗?
他也一直是这么践行的,所以傅加的好意他当做看不见,他对他好,也只是当做一丝怜悯,和无聊时期的消遣。
当然,还存在为办事不利落的陆浅浅留条后路的想法。
独独没有真的把他当兄弟。
但傅加……
却对他一如既往的好。
傅宥叹了口气,他早就想到了傅加的母亲会出现,但万万没想到她会以这样强悍的姿态闯入傅家的生活,将他原有的表面的幸福冲击的四零八落。
贵胄一般的小脸充满了不解和忧愁,肩膀上像有什么东西压着一样,看上去很累很累。
傅庭尧看着他的背影,对肖萧挥了挥手。
“要不要把陆小姐先放出来?让少爷和她见一见?”
“没有意义。”傅庭尧道,“调头,去圣山疗养院。”
他要亲眼去看看那个女人。
……
赵蕾被带到这里已经整整一天了。
没人给她一碗水,也没人给过一粒米。
药物作用随着时间慢慢消失,她的脑袋也越来越清醒。
这家疗养院已经落败很久了。
从当年简宁母亲去世开始,陆浅浅就找了几个人时不时过来闹事,时间一久,这里自然就经营不下去了。
没有循环资金,环境也年久失修,整个疗养院就剩了一个老院长还在。
赵蕾被送进来的时候,总觉得他好像知道什么,那双眼睛盯着她看的时候就像鹰隼,令她毛骨悚然。
她本来不敢向外看。
但这会儿实在饿得发慌。
尤其药效一去,生理上难捱不说,精神上看着阴森森的病房也坐立难安。
病房里到处长满了绿藓,唯一能露出白墙的地方也像被人摁了手印一样,仿佛随时在准备扼住她的喉咙。
她尝试过联系陆浅浅,但一直提示无法接通。
“有人吗?”她朝外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句,“院长?”
门外忽有人影闪过,但无人回应,只有原来紧闭的房门开了一条缝。
吱呀一声。
她推门出去。
楼道里幽暗黢黑。
咔哒,有小石子猛地投在门上,她瞬间回头,哐当一声吓得跌倒在地!
怪不得觉得这个房间很陌生,还格外宽敞,居然是以前的太平间!
门牌掉的七七歪歪,映衬着这黑夜仿佛对着她张开了血盆大口。
当初……
简宁母亲服用了她开出来的药以后,便被直接送到了这里。
窗外秋风呼啸。
她连滚带爬地想要从这个楼道走出去,但刚松开捂住嘴巴的手,屁股后面突然多了一个药瓶!
哗啦啦。
它……它居然自己在往外倒药!
“啊!院长!院长!求求你救救我!有没有人!有没有人!”赵蕾惊慌地大喊,“这里有鬼!有鬼!”
“哈哈哈哈傻子。”走廊尽头仿佛过来了一个女人。
乍一看,居然和简宁母亲有点相似。
虽然她这几年过的好,吃的好,但午夜梦回时不是没有梦到过偷药那一幕。
然后她看着陆浅浅一点点哄劝那个女人吃了下去……
她以为吃了那些药就能见到简宁,所以一直都是笑着的……
眼前这个慢慢靠近的女人,也在笑!
“这个给你……”她一脸傻笑,越走越近,不知道什么时候,手里还多了一瓶和赵蕾身边一样的药,她边走边倒,“很好吃的,真的!”
说着,她就像吃糖豆一样,呜咽着往嘴里大把大把的塞药。
正常人哪里会这样。
除非她是鬼!
赵蕾越想越坚定,眼中的惊恐也越来越大。
女人还呵呵笑着,嘴里塞了一嘴的药丸。
走廊里传达出她晃药瓶的动作,“来呀,我请你吃,很好吃的。”
“不!我不吃!你不要过来!”她连连后退,继续退到墙角处,捂住耳朵来回摇晃,“呜呜……不是我杀了你,我只负责偷药,你去找陆浅浅!去找陆浅浅!是她!是她想要杀你!呜呜……都是她干的……”
“先生。”肖萧站在监控器前面,看向傅庭尧,“她已经全招了。”
“给那名演员多算点工资。”傅庭尧看看手里的‘药瓶’,嘴边浮现出一抹笑容。
肖萧点头称是,“还要让她继续吗?”
“继续。”傅庭尧道,“把今天的录音保存好,以后挑个合适的时机交给警察。”顾洺笙现在没有什么大把柄在他手里,宴会之后万一发生不可控的事情,也算手里留了个证据。
肖萧明白他的意思,“已经收好了。”
画面里的女人越走越近,她走到赵蕾面前,挥舞着手里的药丸,笑呵呵地要往她嘴里塞。
赵蕾怎么敢吃!
“你不是饿了吗?”女人一脸天真,“这是喂你吃的好吃的呀。”
她和简宁母亲何止是神似,简直是一模一样!
“我不要!不要!”赵蕾泪涕横流,脑子里的弦已经绷到了极致,很快,她身下就有尿骚味传来。
看来吓得不轻。
拿着药瓶的女人突然朝监控的方向看了一眼。
肖萧喊道,“收工。”
女人动了动耳麦,把脸上的妆容蹭了蹭,露出自己原本的样子,看都没看赵蕾一眼,脱下病服就往外走。
傅庭尧无意间看到她的真容,忍不住感叹,“居然真的和简宁有点像。”
“我特地找了很久。”肖萧道,“这样化妆更逼真。”
“嗯。”傅庭尧又看了看赵蕾,“效果不错,让她持续来演一个月。”
“一个月?”肖萧看着监控,面露难色,“再来几次,赵蕾会不会真的被吓死?”
“反正不被吓死,也会饿死。双重折磨总比单一的折磨更精彩。”傅庭尧看向同样已经有点疯癫的院长,“当年赵蕾偷药,和他拿了好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无关系,现在我好心告诉他疗养院日渐没落的真相,已经是看得起他,你觉得他连自己都难保了,还有心去管赵蕾?”
“那就这么让他们自生自灭?”
傅庭尧摇头,犀利地看了肖萧一眼,“不是自生自灭,是自灭。”
一个月为期。
“让那名女演员的嘴巴干净点。”
肖萧点头,“明白。”
傅庭尧把药瓶放到桌子上,转身出去了。
身后的疗养院就像一个囚牢,牢牢地锁住了一切。
然后慢慢被黑暗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