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
陈玉去书店上班了,老店长姓张,六十来岁,是个挺和气的老人。
店屋除了老店长外,还有一个员工,是个四十来岁的大叔,话很少,陈玉见过他几回,总共就说了一句话。
那四十来岁的大叔姓常,带着一股子斯文气,书店的左右都说常大叔是个孤家寡人,脾气怪里怪气的,也不理人。
张店长怕陈玉误会,特意找陈玉说了常大叔的事,“你常叔年轻时结过婚,后来家里出了点事,老婆就带着儿子走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
张店长道:“你常叔人挺好的,你可别跟别人一样,对他有成见。”他还道,“你上回来的时候我就说过了,这书店清闲得很,不是什么赚大钱的地方,大伙一起工作讲究一个和和气气,你啊,要是不愿意跟我们这两个年纪大的一起干……”
“张爷爷,我可没有。”陈玉笑着道,“你们不嫌弃我怀着孩子,还让我来干作,我就感激不尽了。”
张店长听了这话,笑容都真诚了几分。
不说常大叔,连张店长都是个话少的,平常他们在书店里,就找个位置,棒着本书看。就是有客人来了,也是自己挑,要是找不着,才会问张店长跟常大叔,陈玉只管收银。
说到这些书,陈玉才来,好些书摆在哪,她都得半天找呢。
这书店的书都是一些很常见的,一些小学初中高中课本,还有一些毛选,还有一些翻译词典,更多的是民俗,不禁的都在这,老旧的,新的,都有。
在书店上了五天班,陈玉把书店里的书都翻了一遍,有意思的也有,可是张店跟常大叔常年棒着一本刘三姐,反复的看,也不厌,天天读那一天,不烦吗?
陈玉心里好奇得要死。
这些个新书要卖钱的,陈玉准备去后头的仓库翻二手书看。
当她往仓库走的时候,常大叔一下子站了起来,“你干什么?”
陈玉的手已经碰到仓库的门把手了,听到常大叔突然出声,吓了一跳。
她回头道,“我找几本书打发打发时间。”
张店长跟常大叔都能看书,想必她也是能的。
常大叔推了推脸上眼镜,指着书店里面,“书都在店里呢,你不用来仓库找。”
他紧紧的盯着陈玉。
陈玉道:“书店门面里的都是新书,要卖钱的。我就不碰了,省得别人买了心不舒服,那被人碰过的新书!书还是看得出来的。我想着,还是来仓库看一看,找两本旧书打发打发时间。”她说着就把仓库的门拉开了。
然后走了进去。
她没看到,身后的常大叔脸上的表情都要凝固了。
陈玉走进仓库。
她想像中的灰尘满面的场景都并没有出现,仓库意外的干净,又整洁。
这里头的书比外头的还要多,旧书整整齐齐的码在书柜上,看得出来,是精心打理过的。
陈玉往里走。
在书架上抽了一本民俗,然后走了出去。
其实,她心里知道,应该看数理化,或者历史一类的书的,可想到离高考还有三年,她现在是孕妇,那些书太费精力了,看多了头疼。
常大叔看到陈玉走了出来,心里狠狠松了一口气。
陈玉奇怪的看了常大叔一眼:“大叔,你书拿反了。”
常大叔捏着书,赶紧拿正,然后紧紧的合上。
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下班的时间,陈玉想把从仓库拿出来的民俗还回去,结果刚站起来,就看到常大叔在她身边,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了。
常大叔问她:“是不是要还书?”
“是啊,我现在就去。”这书是书店的,虽然陈玉想知道后面的内容,但是这东西不是知道的,不该拿回去。
“给我吧。”常大叔伸手接过陈玉手上的书。
陈玉没多想,就递了过去。
这会,她看到张店长慢悠悠的走过来,“阿玉,你不要多想,你常叔也要还书,看你身子重,就帮你拿过去。”
“是这样啊。”陈玉笑着点点头。
本来,张店长不说这话,陈玉还觉得没什么的,可张店长却偏偏要过来解释,这肯定是有什么啊。
陈玉心里知道后,却并没有多问。
张店长跟常大叔都不愿意说,那肯定是有不能说的理由的。
难道说,仓库里有什么东西?
下班后,陈玉回了家。
晚上林白回来,她跟林白说了这事,林白脑子稍稍一转,问她:“会不会有什么古籍之类的,怕被人发现。”
破四旧嘛,书啊画啊什么的,越老越要烧掉。
那些人那疯了似的。
陈玉也觉得有这方面的原因。
她正想着,林白又跟她说起了另一件事,“五嫂的月份大了,原本五哥留了些钱,!,说要习个离医院近的房子。可上次五嫂看了病,买房肯定是没钱了,我想着,要不要给她租一套房,让她搬过来。”
“搬过来,谁照顾啊?”陈玉问。
“我娘。”林白道。
陈玉吃惊:“娘不会同意吧。”还特意搬过来照顾五嫂,租房花钱,吃饭更花啊。
林白是这样想的:“是这样的,二嫂二哥都去上班了,二妞没有人照顾,我回来的时候碰到二哥了,他说了这事。”
他停了一会又说道,“二哥跟二嫂的工资加起来,都有七八十了,租房几块钱,饭菜也便宜,只要二哥多给娘一点生活费,娘肯定是愿意的。”
陈玉听到这话就皱了眉,“二哥一家怎么会愿意,大人跟小孩吃的可不能比。”
林白道:“分摊嘛,五嫂那份,以后五哥会给的。再说了,不是还有咱们的一份吗?”
“我帮五嫂在县医院租个房子,那地离这边也不远,到时候晚上就不做了,我们也出生活费,直接过去吃。”林白早就想好了。
陈玉半天没说话。
林白道:“你们书店有食堂,可没人做饭啊。”
陈玉打断了他,“有的,常大叔做饭。”
林白迟疑,“他做的饭,能吃吗?”那个常大叔是林白是见过的,他能感觉到,那个常大叔出身应该很好,读书有一套,可是生活方面完全不能看,听张店长说,一点工资,全用在生活方面了。
陈玉可疑的沉默了一下,“今天我们三个是到外头吃的。”张店长请的客。
林白一听这话,更加不相信常书店的那两位了。
这个话题没必要再谈了,他明天就去找房子,现在工作久了,县里认识得人也多了,找房子倒是容易多了。
两人就着书店聊了起来。
陈玉挺犹豫,她问了林白一个问题,“你说,你们肖主任跟我们张店是老友了,是张店人托人找员工的啊?”
她道,“我怎么觉得,这个收银的活,要是想找人去办,应该挺好的啊。”张店长可不至于为这个事找到肖主任身上。
说真的,这书店的生意真不多。
林白道:“明天我去打听打听。”
陈玉点点头。
她又想起了一起事,“我们书店的教材特别多,你那边真是碰到大队的人,就去前进大队!队的知青办找刘可他们问一问,小学还缺不缺教材,可以算便宜点给他们。”
“好。”林白道:“中学跟高中的教材都有吗?”
“都有呢,大学的也有。”陈玉说到这一下息声了,大学的老教材,而且啊,现在大学都是推荐去上的,根本就不用考。
不是根正苗红的人,再优秀也读不了。
林白特意起来做的饭。
陈玉去书店的时候,常大叔已经在帮忙归整书架了。
陈玉想去一起帮忙。
结果常大叔赶紧摆手,“不用不用,你快去那坐着,就平常就管收钱就好。”常大叔不肯叫陈玉帮忙。
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打扫完,常大叔就去一边的凳子上坐着看书了。
陈玉看着地上有些灰,拿了扫帚过来扫了,该用拖把拖一拖,陈玉没找到拖把在哪,心里想着常大叔应该知道。
于是走过去问:“常大叔,拖把在哪啊?”
哐光一声。
常大叔的手里的书被吓掉了。
书掉到地上的时候,一层皮,一书。
陈玉这边看清楚,这书外壳是刘三姐,里头却是一本中医药的老书。
常大叔弯着腰,手忙脚乱的把书捡起来,然后有些紧张的看着陈玉,“这书是我祖上传下来的,我就是留着当个念想。”
陈玉道:“常大叔,我知道,我能理解。”
坏就坏在陈玉答应得太爽快了,常大叔心里觉得陈玉肯定是把这事记上了。
说不定转头就告发他。
他慌了神,“陈玉,这书真是我娘……”
陈玉看到有客人走进来,赶紧道:“常大叔,有客人来了,咱们先不说这事。”
“好。”常大叔看到有客人来,谨慎的将包好,正准备收起来。
那客人正在找书。陈玉亲眼看到那客人在看到常大叔封皮上的《刘三姐》的时候,眼睛一亮。
坏了。
常大叔没看到。
陈玉就在旁边,她极快的将书抢了过来,然后将封皮跟里面分开,然后跟另外几本书混在一起,拿在手里,那刘三姐的书壳掉到了地上,然后被陈玉一脚踢县了书柜底下。
陈玉低头看了看,一般人是发现不了的。
那客人上直!奔着常大叔来的。
常大叔被陈玉的一波操作惊呆了,站在那,等陈玉把一摞书都抱走了,他还没回过神来。
那客人站到常大叔跟前,“刚才你看的那本书在哪?我想买那本。”
常大叔道:“我帮你找找。”
陈玉知道这类故事放在哪,她在那两人说话的时候,走过去拿了一本新的刘三姐。
她看了一眼书店外头。
有两个可疑的人,在外头走来走去。
那两人的目光是落在常大叔身上的。
原本她是怕那客人发现常大叔手里的书不对,这事闹出来都不好看。
书店也会受影响。
所以陈玉当时脑子一热,就顺手帮忙了。
现在书解决了,那客人却不依不饶的非要常大叔手里那本,陈玉真不信世界上有那么巧的事。
很显然,那客人是有备而来的。
陈玉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新书。
她想了想,伸手把书壳揉了揉,书旧了些,看着跟常大叔之前手里拿的旧书差不多了。
陈玉这才走了过去。
“常大叔,你的书。”陈玉笑着把手递了过去。
常大叔迟疑片刻,伸手去接。
那客人眼睛一亮,伸手把书拿了过去,“这书我买了。”他一边说一边翻开,结果,看到里面是真真正正的刘三姐,表情一僵。
外面那走来走去的两人,看到书店里的那位客人拿到书了,跟吃了兴奋剂似的,不管不顾的往里面冲了过来。
陈玉吓了一跳,赶紧避到一边。
退得特别远。
她可是孕妇,可不能被冲撞了。
那两人一下子将常大叔围住了。
客人翻书的手僵住了。
陈玉回到收银台了,冲那客人道:“这边结账,你们可不要仗着人多就赖账啊。”她一边说一边往外头指,“公安同志就在外头呢,你们要是想赖账,我们书店可是会报警的。”
客人跟冲进来的两位往外头一看,果真看到一个公安同志往书店里走。
那三人吓到了。
客人想把书扔下,然后走人。
陈玉道:“你要是不买,下回就别来了,这书皮都弄皱了。”她是故意这么说的。
那客人扔下钱,都!都不用找,匆匆忙忙的就走了。
一本书才几毛钱,不贵的的。
所以说,开书店真的赚不了大钱,当然了,现在是政府发工资,是赚是亏都不用陈玉操心。这跟国企的性质差不多,亏得再厉害,员工的钱总是要发的。
那三人走了。
陈玉笑着跟他打招呼:“郝同志,你怎么有空来啊。”
来的正是郝正。
他笑着道:“我去过粮店了,那顾主任跟我说你没去做了。后来又碰到了你二嫂,她说你在这书店干活,我就过来了。”
郝正跟林白陈玉挺熟的,现在又是一个县里住着,平常有空的时候,还会聚一聚呢。
甚至还有些激动。
陈玉看郝正特意过来,就知道是有事,于是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啊?”
郝正一脸沉重的点点头,“你跟林白说一声,周末喝两杯,我走了。”这里还有人,不方便说事。
郝正的麻烦事是一点私事。
林白跟陈玉结婚了,他找想他们要点建议。
“成,那周末见。”陈玉应了。
郝正没一会就走了。
陈玉发现有人在看她。
侧头一看,就见常大叔跟张店长两眼睛火热的看着她。
张店长道:“你还认识公安局的人啊?”那神情,跟捡了大便宜似的。
常大叔满脸的笑,藏都藏不住。
“真好,真好。”张店长笑得合不拢嘴。
陈玉听到这话就好奇了:“张爷爷,这怎么就好了,是不是常大叔惹上麻烦了?”
张店长赶紧摇头:“不是,不是,一点小问题。”
他很快就道:“你跟公安的人熟,只要他们过来晃两圈,以后就不担心那些小流氓过来找事了。”
“小流氓?”陈玉问,“咱们书店又赚不了什么大钱,他们盯上这做什么?”
陈玉这一问,就说到张店长的伤心事了。
他一脸气愤,“那些小流氓背后有人呢,哪是看上书啊,他们是看上……”张店长压低声音,“那些古画了,那些大师的字跟画。那群人什么都不懂,也不知道从哪听说的,天天围在咱们书店门口转悠,把买书的人都吓走了。”
书卖不卖得掉是小!小事。
关键是那些国宝不能让人给弄走啊。
那些小流氓都不是东西,只一心想着赚快钱,只会为自己打算。
他们不想想,这些东西谁会出价?
咱们的宝贝,只有他张爱国在一天,就守一天。
陈玉心里一沉。
原来是这么回事,在现在,国家的好多国宝都在别人手里,本国人想看都看不着,这是多少人的痛。
陈玉语所坚定,“张爷爷,你放心,我肯定不会看着样的事发生的。我爹在城里的公安局做大队长,我还有一个认识的伯伯,是公安局的副局长,要是那些人真敢做什么,我就回家跟他们说。”
常大叔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张店长鼻子有些酸:“好,好,我们请你来是请对了!”原本他是通过肖主任,找一个家里有些难耐的,不干活都行,就一点,得护着住这个书店。
陈玉来的时候,他听说陈玉是乡下出身,其实是有些失望的。
这几天相处下来,他也看出来了,陈玉人不错,会办事,人也善良。
说实话,张店长挺满意的。
那些小流氓的事张店长为什么没跟陈玉说呢,他是这样想的,他自个舍舍脸面,找那些老伙计,大不了把古文物舍出一二件,断尾求生。
可现在看啊,用不上了!
张店长一早上,脸上的笑就没断过。
好啊。
这人请得值啊。
常大叔也高兴,让陈玉歇着,抢着干活。
虽然干得也不怎么样。
常大叔换封面看书的事被陈玉发现了,他就不藏着掖着了,就大大方方的看,当然了,封面还是包着,只不过,看到陈玉路过,也不用慌手慌脚的把书手起来了。
中午又是找外面吃的饭。
张店长心情好,他非要请客。
行,那就去吧。
下午的时候,张店长把陈玉引到了仓库,给陈玉看他的那些宝贝东西,都是旧古画,碰的时候要格外小心。
陈玉看到那堆东西,眼眶有些红。
她的心情跟张店长是一样的。
明知道那些人盯上这些东西了,还东西放在这,陈玉真不放心。
她跟张店长说了这事。
张!张店长叹了口气,“你说的事我也知道,可这些东西能怎么办呢?那些人看到我们运东西就会故意跟着,我不敢冒险啊。”
很快,他就高兴起来:“现在有你,我就不担心了,只要那公安同志往这边多走几趟,那些人一定不敢乱来的,都是些小流氓,大鱼在后面呢,不在这地方。”老话说,强龙压不住地头蛇。
陈玉点点头。
下班后,陈玉心事重重的回了家。
丰收大队。
林家又来了一波人,还是跟唐彩妮有关,她娘家也来人了,就一个妹子,唐二妮,其它人一个没来。
这次来的人是唐二妮谈的那个对象,以及那对象一家。
唐二妮的对象姓孔,孔祥满,长得人模狗样的,可不干人做的事。
当时一砖头砸了过去。
伤得不算得,就流了一点血。
唐彩妮下手有轻重的,她非常确定孔祥满脑子没砸坏。
“姐,你是什么意思?”唐二妞站在唐彩妮对象,嗓门大得很,“你是不是见不得我好,你把孔祥满砸死了,是想我守活寡是不是?”唐二妮真的像气。
她对象一脸血,说是她姐砸的。
说什么,她姐无缘无故的就砸人。
孔祥满领着家人找到唐家去了,唐父当然不干,唐彩妮嫁人了,现在是林家人的,他直接让孔家人去丰收大队林家要人。
唐父想得很好,这林家日子好起来了,赔点钱对他们来说就不算个事。
就算林家有意见,那是对孔家的人有意见。
至于唐彩妮会不会因为这事跟林家闹翻,唐父觉得不会,他还是很信自个闺女的,那林家老太太不是被自家闺女哄得眉开眼笑的吗。
就这么一丁点的事,至于吗?
本来唐家人是不管这事的,可是唐二妮知道后,一心为自己对象出头,领着孔家人就往林家跑。
是去算账的。
唐二妮跟唐彩妮说话,句句戳心。
唐彩妮也不甘示弱:“你对象,就这么个狗东西,你瞧上了就要嫁了?你知不知道那天人家说什么,说你倒贴,说你不给嫁妆他们家就不娶,拿你当猴耍呢,你还真当自己是根蒜啊。我告诉你,人是我砸的,钱没有,命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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