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十来秒钟以后,许长生就从水下冒出了头,划了几下游到岸边。
“李队长,水很浑浊,虽然看不清,但肯定是辆小轿车。”
“好,我马上通知局里,让他们安排一辆起重机过来。”
虽然是初夏了,但早上的水里还是有点凉的,孙怡前面看到师父跳下水的时候就找旁边的老乡去拿毛巾去了,这会赶紧把毛巾递给了师父。
一旁的李庆峰笑眯眯地看着,一副羡慕的表情。
许长生知道他在想什么,打趣地说道:“李队长,赶紧找个女徒弟吧,比亲闺女还体贴呢!”
“许队长,你说你怎么就亲自下水了啊,让年轻人下去看看不就行了吗?”
“没事,习惯了,夏天,水又不深,这把老骨头还吃得消。”许长生说道。其实他很急切地想知道水下的是不是车子,但是也不好意思吩咐这边的同志们,毕竟他某种意义上在这里算是客人,所以马上就决定自己下去看看。要是小齐在身边,他肯定叫小齐下去看看了,对年轻人来说这都是算一种历练,想当年他年轻的时候在大冬天都潜到水库里去找过证据。
开过玩笑,许长生也已擦干身子穿好了衣服鞋子。他走上河堤,开始观察起旁边的地形。他看了看村子方向出来的道路,又看了看车子的落水点,脑海中模拟着当时车辆落水的过程。
从车辆落水点距离岸边的距离来看,看起来这辆车应该是从村里面开出来,开上河堤后熄火,然后从后面推了车子,让车子依靠惯性冲下河堤,冲入河里,慢慢淹没,由于这里水流平缓,所以车子沉没过程中应该没有顺河漂移,现在的位置应该就是落水时候的位置。
没过多久,许长生就看到凤彩路上开来一辆崭新的汽车起重机,不仅对李庆峰赞道:“李队长,你们效率真高啊,好像起重机就在时刻等着我们叫它似的。”
“许队,还不是这个案子特别重大吗,赵厅长直接给我们局里下指示了,要尽一切力量支持你们办案呢。这台起重机是我们局长直接联系就近的消防处调配的。”
哦,怪不得这么神速,领导对我们这么支持,我们不破此案可真说不过去了,许长生暗暗想到。
几分钟后,那辆汽车起重机缓缓到了桥上停了下来。一名操作人员走了过来,许长生向他介绍了河里那辆车的具体位置。由于汽车所在位置离桥不远,桥面又比河岸边要牢固和平整,操作员评估以后就选择了从桥面上起吊河里的汽车。
经过10几分钟的准备,一名穿着潜水服,戴着潜水镜的操作员下到了河里,另一名起重机的操作员操纵起重臂,将其缓慢地移动到对应的位置,起重臂上的四根钢丝绳和吊钩垂到水面。水里的操作员依次抓住吊钩潜入水中,很快,四个吊钩都已经在水下合适的汽车底盘位置勾住了小汽车。
只听到一阵引擎发动的声音,起重机上的操作员开始逐渐收紧钢丝绳。随着水面一阵搅动,红色的车顶首先慢慢露出水面,随着露出水面的部分越来越多,大量的水从汽车的四个玻璃窗处倾倒出来。许长生终于看清这确实是一辆比较旧的红色夏利车,车牌号正是河a-x1667。
“有人,有个人在里面!”岸上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随着那声喊叫,许长生也隐约看到了似乎有一个人坐在驾驶座上,之所以说是隐约和似乎,是因为那个人横倒在座位上,看不到头,只看到肩膀等上半身身体。
看到这种情形,桥上和岸上看热闹的人群一阵骚动。
李庆峰赶紧招呼几名干警一起清退了桥上的村民,为汽车下落腾出足够的空间。
随着起重臂慢慢的转动,挂着的夏利车也慢慢转移到了桥面上方,然后操作员又缓缓的放下了起重臂,汽车就缓缓地落在了桥面上。
许长生和李庆峰赶紧走到了汽车旁,隔着一米多远,他们就闻到了一股强烈的腐臭味。
“李队长,看来要请你们局里的法医和技侦人员过来了。”许长生说道。
“好,我马上通知局里。”李庆峰马上掏出手机拨通了局里的电话。
半个多小时后,三辆警车和一辆拖车拉着警笛来到了现场,下来几名穿着白大褂、防护服,戴着口罩的法医和挂着相机的技侦人员。他们跟李庆峰和许长生打过招呼后就开始了紧张的取证工作,先是对着车子和车内的尸体一阵拍照,然后小心地打开了车门。两个全副武装的年轻人小心地把尸体从车里抬了出来,放到了一副担架上。
许长生站在几米开外,他看到尸体头上戴着一顶鸭舌帽,脸部已经高度膨胀并开始腐烂,完全看不出本来的长相了,穿着深色的长袖衬衫,手上还戴着一副白手套。
“许队,先拉回去尸检吧。”李庆峰走过来说道。
“嗯,除了尸检,尽快提取身体组织做一个dna鉴定。”许长生回答道。
在和李庆峰他们去暨南公安局的路上,许长生回顾起了案情。他想起了前一天晚上收到的省交通道路视频监控系统追踪到的红色夏利车司机的情况通报,通报上说当时司机也是戴着一顶有长长鸭舌的帽子,穿着深色的长袖衬衫,戴着一副白手套,看起来和这个尸体的穿着是一样的,再加上车子和车牌完全一致,现在几乎可以认定这个尸体就是当晚的那个司机,也就是失踪的姜涌成。当然为了严谨起见,有必要再通过dna鉴定来与在他房间发现的其他检材和在桑芝兰案发现场提取的检材一并做一个对比确认。
但如果这个人真是姜涌成,许长生又不禁有几个疑问。首先,姜涌成是自杀的还是被杀的?还是不小心意外开车坠河死亡的?如果是自杀的,原因何在?他一路上还把自己遮的严严实实的,怕被人发现,看起来完全不像要自杀的样子。如果是被杀的,他这样一个身无分文,与别人很少来往的人,有谁会有动机杀了他?如果是意外开车坠河,许长生刚才观察了这边地形,发现这边开车难度一点也不高,除非喝醉了酒,否则开到河里去的概率实在不高。
还有最让许长生想不通的是看司机的这副穿着打扮,他应该是从白银回来的那天早上就掉河里了。但从车子落水的位置和车头的方向,明显是从村里开出来的样子,那么他似乎先是回过住处然后再掉头出来的。那么他回住处是干什么去的呢?如果车子上带了旅行箱和随身衣物那可以理解为他要逃离,但是事实上东西都还在屋里,车子上并未发现他要逃离携带了任何东西的征兆。
看到一路上许长生紧锁眉头的出神样子,李庆峰和孙怡都知道他可能在思考案情,所以也没打搅他,他们理解许长生作为这个影响很大的案子的专案组组长的压力。
到暨南市公安局后,许长生首先去了局长办公室向陈向东局长致谢,感谢他们对这个案子的大力支持,另外也转达了师父吴玉良对他的这位同门师兄的问候,师父和陈局长,还有现在的省公安厅厅长赵友吉在三十多年前都曾是河东省着名刑侦专家马国立的弟子。
“长生啊,你师父一直夸你呢,说你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还向赵厅长夸奖你的办案能力,看来以后省城才是你大展身手的舞台啊。”
“陈局长,省城办案专家太多了,我真不算什么。”许长生谦虚地说。
“你也不要太谦虚了,去年在省城召集各地专家来集中侦破的那个大案,最后不是因为你提出的方案才最终顺利破案的嘛!最后不只有你才获得了个人二等功嘛!”
陈局长说的是事实,许长生只好笑而不答。
“怎么样,这次追踪到这个姜涌成,离破案还有多远?”寒暄完毕,陈局长问起了案情。
“这个姜涌成如果dna鉴定确认跟二十多年前保存的检材一致的话,基本可以确认他就是当年的连环强奸杀人凶手。但是这次的这个案子,我还有很多疑点未解。”
“哦,有这么复杂?”
“是的,我现在还无法下定论,但也不排除有人是借刀杀人。”许长生意味深长地说道。
“那看来有人比连环杀人凶手还可怕啊,但再可怕也逃不过你许长生的火眼金睛呐!”陈局长边说边哈哈笑了起来。
此时已近午饭时分,于是陈局长请许长生和孙怡,还有李庆峰一起到公安局食堂的小包房里吃了个简单的工作午餐。陈局长除了叮嘱李庆峰要全力配合许长生办案之外就没再聊案情了,主要是询问许长生师父吴玉良的一些情况,他们师兄弟也有快两年没见过面了。
吃过午饭,许长生顾不上稍作休息,就第一时间让李庆峰带他去看看法医的尸检进行的怎么样了,案件在他心中永远是第一位的。
李庆峰对这个工作狂也没办法,只好不等法医出示正式的尸检报告,直接带许长生进去问法医任晓华。
“这不是一起意外坠河案,应该是一起蓄意谋杀案。”任晓华说道。
“哦,你是根据什么判断出来的?”许长生问。
“刘公河的水你们也看了,泥沙含量比较高,水很浑浊。汽车落水后,如果是活人被关在驾驶室里出不来的话,在水淹没驾驶室后至少3-5分钟里人还是会奋力挣扎,大口呼吸,在这过程中会吞吐大量含泥沙的水,导致口腔和鼻腔等处积累很多泥沙。
但从尸检来看,口腔和鼻腔处的泥沙很少,这符合死人泡在水里的特征,因为人死后不再呼吸,这两处只是水浸泡过程中正常沉淀的一点泥沙。
另外,活人在被水淹窒息的痛苦过程中,双手会拼命敲打玻璃和抓扯车里的东西,导致手指受伤,甚至骨折,但这具尸体的双手手指完好无损,只是被水长期浸泡后肿胀而已。”任晓华的解释详细又专业,很有说服力。
“那这人是如何死的,现在有结论了吗?”许长生问道。
“初步的尸检未发现明显的外伤,比如刀伤,或者脖子上的勒伤等,由于尸体在水里泡了多日,尸体表面已经肿胀并开始腐烂,所以类似针眼等小的痕迹也无从查找了。”
“那有没有可能是中毒或安眠药之类的死因?”
“不排除这种可能,我们已提取了他的胃液和血液,正在做各种化验,下午到晚上各种结果都会出来。”
“啊,原本以为找到车子,找到姜涌成这案子就要结了,想不到还案中有案啊!”李庆峰叹道。
看来当时在河边的担忧应验了,这起案子果然是在朝着自己疑虑的方向发展。
“dna鉴定什么时候能出来?”许长生问道。
“已经第一时间提取了样本送交省技术鉴定中心了,已经加急加快,明天下午能出结果。”任晓华回答道。
“对了,昨天早上你们孙警官送检样品的dna和二十多年前那个杀人凶手留存的dna比对结果已经传过来了”,任晓华边说边从打印机上拿了一张纸过来,递给了许长生。
许长生看到纸上最后的结论是相似度为99.99%,两者为同一个人或存在父子关系。
孙怡送检的是从姜涌成房间提取的毛发,烟头等物品,那如果这个车里的人鉴定出来也是这个结果的话,那么死者就是姜涌成,而姜涌成就是二十多年前连环杀人案的真凶。
如果最终确认这个死者就是姜涌成的话,许长生将感到既高兴又遗憾,高兴的是时隔二十多年,那个穷凶极恶,给白银人民留下巨大悲痛和恐慌的恶魔终于被找到了,同时也帮师父等追查此案二十多年的众多干警了却了心愿;遗憾的是这个姜涌成就这样死了,没有让他活着接受法律的公正审判和严厉制裁,算是便宜了他。
还有,如果这个死者是姜涌成的话,后面紧跟而来的疑问便是谁杀了他,为什么要杀他,甚至是那个人怎么就知道了姜涌成就是二十多年的连环杀人凶手的而利用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