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成立在康宁受到的教训不能说不够深刻,因此他调回到齐山之后,变得规规矩矩,除了工作学习之外,低调到几乎不再参加任何额外活动。
然而,家里觉得胡成立不小了,应该成家了,在康宁那会儿离家较远,父母够不到管,现在人已经回到了齐山,哪里还会放任?于是,家里三天两头地催他,催促他尽快成家,任胡成立如何抗拒,也无济于事。老人的观念是固执的,甚至,为了此事,胡成立的老娘跑来了单位,特意找到了他的领导,让领导出面帮助她做一做儿子的工作。
在多重的压力之下,胡成立没辙了,只得松口,然而虽然松口,他也打定了主意,谁喜欢给他介绍对象去介绍就是了,到时候他只需推托不合心意,也能拖延一段时间,因为马上就是十月底,再坚持两个月,他就又可以回到母校考研。
有着这种考虑的胡成立,在周五的上午,便被媒人领到了文化馆,见面前,他只记得女方是位县中的老师,至于其他的情况,他也没有仔细打听,因为他知道,自己很快不再属于这里,见面一开始就注定了只能就是走走过场,了解太多根本没有意义。
胡成立在县科委工作的这一年多的时间,没少同县里的其他单位打交道,文化馆他非常熟悉,那是齐山县城有数的几个单位之一,距离科委所在的政府大楼很近,走路也就是几分钟的事儿。
被媒人带着进入文化馆后,胡成立一路与人打着招呼,这很正常,县城就这么大,大家又都是混机关的,想遇到生人很难,直到他进入文化馆小会议室,世界终于安静了。
小会议室确实不大,中间摆了一张方形会议桌,四周围了十几张椅子,角落处还有台饮水机、茶柜,这些便是小会议室的全部。
胡成立在小会议室的等候时间不长,大约十几分钟的样子,就见到了屋门被从外面推开,媒人领着一位姑娘走了进来。
只见这位姑娘身材高挑,配上高跟鞋,甚至看起来比自己还高上一分,姑娘不仅身材好,那张有如出水芙蓉一般精致的脸,更让此时周围一切失去了颜色,只是,这位姑娘的脸上却好像挂了一层冰霜。
自己要见的应该就是这位了,胡成立在看到汤秋蕊的刹那,他的心好悬就乱了,万万没有想到,在这次走形式的相亲之中,遇到的姑娘简直靡颜腻理,琪树瑶花。胡成立此时心中却是苦笑连连,遇到这样一位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如果,如果他属于这里,那么,他定然会努力去爱上一回,然而,他有他的追求,不会改变。
“成立,快过来跟姑娘打个招呼,她叫汤秋蕊,是县中的体育老师!”媒人正是扈母,她很熟络地招呼着胡成立,并且顺势拉着身后的汤秋蕊,推到了自己的身前。
虽然因见到汤秋蕊的那一刻,胡成立的心乱了一下,但他马上想到了自己在康宁的教训,知道自己一个准备离开齐山的人,不能再与这里产生过多瓜葛,因而,他心中反复念叨着,“稳住,稳住,你一定要稳住,哪怕姑娘再好,她也不是你的菜!”
此时胡成立内心之中超强的心理素质开始发挥威力,心神也在瞬间恢复了正常,他还算从容地起身对着汤秋蕊微微躬身,面带笑容,波澜不惊地道,“您好,我是胡成立。”
“你好,汤秋蕊。”汤秋蕊天籁般的声音,同她的容颜一般出色,只是她的声音却好像同样冰冷。
汤秋蕊看向眼前这位青年,虽然其貌不扬,在见到她的时候,脸上带出来了淡淡的自信,并未显出任何局促不安,实际上,全赖胡成立的名气,在上中学的时候,汤秋蕊就听说过这位,那一年她初一他高一。
汤秋蕊知道,以自己的心结,还没有为再次投入一场感情做好准备,今天能来到这里相亲,还是在母亲一再央求之下。
“好了,既然你们都到了,我就先回避一下,这里的空间留给你们,两人聊一聊,互相了解一下对方,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们吧?哈哈!”扈母大笑出声,又看了看两个比较拘束的小年轻,没有半点迟疑离开了会议室,紧接着,将门关上。
随着扈母的离去,会议室突然安静了下来,两个小年轻,胡成立面向汤秋蕊,而汤秋蕊则与对方侧向而立,目光低垂,时间仿佛在此时凝固。
胡成立看着面前佳人,虽然他从内心拒绝了这次相亲,但如果说他不会带有一点遗憾,也不太可能。片刻之后,还是胡成立打破了僵局,走近汤秋蕊身侧拉过一张椅子,很有风度地伸手一指,然后道,“我们先坐下吧?”
汤秋蕊没有拒绝,也没有再多表示,缓缓做好之后,胡成立也顺势坐了下来,然而,就在他坐下的那一刻,他分明在汤秋蕊那张冰冷至极的脸上,发现了淡淡的忧伤。
一抹忧伤,花已凋落,土留余香,胡成立内心中藏在最深处的心弦,好似不经意间被拨动了一下,然而仅仅只是一下,还不足以动摇其心神,瞬息之间胡成立又恢复了自我。
“汤老师,我觉得您看起来应该是一位有经历的人,不知道我这个说法你会不会介意,有什么说得不当的地方,您吱声就成。”
见到汤秋蕊似乎没有什么反应,胡成立继续开口,仍然不紧不慢,语气平缓,“有时候我们的内心会让我们做出理智的选择,许多人也正是这么去做的,然而,涉及到了情感,我们却很难保持清醒,然后……,受伤了。在此之后每个人的反应也各不相同,有人在受到挫折后,仍然保持着旺盛的战斗力,摔倒之后会爬起来继续追逐梦想,哪怕伤口还在不停地滴着血;而有的人,却仿佛看透了,心累了,任凭深深的伤痕结成面目狰狞的伤疤,似乎受伤的地方,从此会变得坚强。”
偷眼再瞄了汤秋蕊一眼,胡成立发现她除了将头垂得更低,仍然没有任何表示,一个想法不禁在他的心头升起,莫不是说,这位汤老师此次相亲的态度,居然与他不谋而合?
想到此处,胡成立那绷紧的神经稍松之外,竟然莫名生出了一股惆怅,心中暗自思量着,如果不是此次前来本就没带什么功利之心,否则,他此时恐怕要感受一场挫败!
既然有了这种心思,胡成立就像扔掉了一个沉重的包袱,内心更显冷静,相亲前怀揣的那点负疚感,也渐渐淡去。
汤秋蕊既然没有回应,胡成立索性把相亲当成了闲谈,不再需要背负沉重的责任,一身轻松,“哪怕往事如烟挥之不散,哪怕过往不堪回首却仍梦绕魂牵,再如何酸楚的情绪,都不应该随意丢在黑夜里的角落,希望只是看不清方向的踯躅,而不是心灰意懒不愿意向前……。”
“不知道之前你是不是了解了我的过往,你的话让我感觉似是对我的解读,只是你可能想错了,如今的我,已经没有了疼痛,没有了怨恨,有的,只是木然……,今天来到这里是一个错误,我承认,和你相亲不是我的本意,抱歉。”汤秋蕊终于有了反应,侧着脸看向胡成立,那张美丽的脸,仍然是那样的冰寒。
“哈哈,”却不想,胡成立见到了汤秋蕊终于开口,突然一拍大腿,大笑了起来,然后,他目视着对方,一字一句地道,“早就看出来了,其实,在年底前,我会前往哏儿都考研,然后预计明年的夏天,就要离开齐山,所以跟您一样,我这次过来相亲,同样不是我的本意!”
胡成立的话,让汤秋蕊登时就是一怔,她也有过几次相亲的经历,但无论哪一次相亲之后,她都要花费一番心思,去扑灭对方的热情,因而,见到胡成立之后,汤秋蕊又开始为如何摆脱对方发愁之时,发现对方居然与自己是同道中人!
“你是说,你不会同意我们两人交往?”汤秋蕊不放心地再次求证。
“我一个将要离开的人,没必要在这种问题上乱说,其实,如果不是我的父母逼得太紧,我才不会前来相亲,我相信,我遇到的这种情况,你应该也深有体会吧?”既然说开了,胡成立从内到外都是一阵轻松,说起话来,神色更加欢畅。
“唉!那倒是省事了,呵呵,等一会儿,我们直接对媒人讲,双方都没有找到感觉,这件事情就可以告一段落,然后又能清静一阵子,唉,可愁死我了。”轻松之后,汤秋蕊不再是刚刚那般冰寒,一点笑意,也挂在了脸上。
“其实我们还可以换个说法,如果我们同时对媒人讲,双方都同意尝试着相处一段时间,那样的话,我们估计能够清静更长一段时间,当然,前提是你不会反对!”
不得不说,胡成立的意见,让汤秋蕊有些心动,她确实被父母催得头痛,如果有了胡成立这么一面挡箭牌,她的耳边绝对会变得清静,然而,她却比较犹豫。
县城很小很封闭,她这样的大龄青年本就很受人瞩目,她与胡成立确立男女朋友后,估计很快会传得人尽皆知,到时候,或许还会有另外的烦恼。
胡成立情商很高智商也高,通过汤秋蕊的反应,他马上明白了自己的说法欠妥,一拍脑门儿道,“哎,是我孟浪了,没有考虑您的感受,对不住,算了,还是按照刚刚你说的办!”
“用不着,我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咱们就告诉媒人,两人都同意交往!”汤秋蕊一咬牙,坚定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