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神尊只爱他的剑【因与果】20

过眼已是十数载,当初要垫凳子在众弟子面前训话的宗门小师兄,现在垫着凳子也没人敢笑了。

代大师姐管理门下弟子十几年,秦钰修为没涨分毫,却没谁敢在他面前当刺头。

小师兄不打人,他打不赢,他找门主当打手。

门主不空的时候,宗门三师兄、四师姐的……他能找的人很多。

同期的弟子堂弟子,现在修为进度最慢的,也已经在准备筑基的关键时期了。

秦钰前两天才同意了一名弟子的闭关申请,批了条子,让其去库房提前支取后面几个月的丹药份例,为冲击筑基做准备。

落笔写下缺课人员的名字,秦钰放了笔,目光在名册上略停留了一瞬。

不大不小的一本册子上,记满了这些年申请闭关的弟子的名字。

有只记过一次名的,一次尝试就突破练气到筑基的关隘,达到新的境界。也有记过两三次名的,一次冲击境界不成,收拾心情,修补根基,重头再来。

刚刚落下的名字,是同期弟子里,不曾拜师者由他负责管理的,最后一名不曾在这本册子上落下名字的。

秦钰的名字不会记在这上面,但无法掩盖他迟迟达不到筑基门槛的事实。

十几年过去了,他的修为还停留在十几年前,刚刚能引气入体,拥有稳定的灵力运行周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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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去笔上墨迹,秦钰合上了墨痕已干的册子,起身往一剑峰打坐。

在清楚自身的经脉走向跟其他人不一样后,练武场的那座聚灵阵,秦钰就再也没用过了。

但凡需要进行灵力修行的,他都会回到有天然禁制的一剑峰后,才会一坐就是几个时辰。

他的修为太低了,低到山下看大门的弟子都能看透他的修为。若是遇到修为境界再高一些的,怕是能从他的修行里,直接看出他灵力运转的路径不对。

这种会暴露身份,给自己,给秦阳昇,甚至给乾清门带来麻烦的事,秦钰一向很谨慎地规避。

识海里,黎安百无聊赖地“看着”秦钰再次“来到”识海,丝丝缕缕的意识缠绕在灵魂力量上,缓缓流入残魄的魂体之中。

好歹相处了十几年,秦钰从能感觉到识海开始,就有意识地滋养着树妖的残魄,也从树妖时不时的回应里,摸索出了能得到树妖回应的方法。

顺着灵魂力量流入魂体的情绪里,潜藏着浮躁低落,还有些许因这浮躁低落而生的愧疚与懊恼。

秦钰是相当清楚自身的情况的,经脉的不同,肉体对于灵气的庞大需求量,温养树妖需要付出的灵魂之力……但凡占了一条,都会拖累修行的速度。

他一直告诫自己不用急,在剑道上寻求着精进,以此抹平修为上的不足,由此安抚自己因修为不得寸进而浮躁的心。

可当同期的弟子一个个踏上更高的境界,甚至十年一收的新弟子,都在修为上超过自己时,秦钰也难以像他面上那般云淡风轻。

更何况,他还是代大师姐管理内门弟子的宗门二师兄。

虽说因多年前的玩笑,门内弟子以一声小师兄,淡化对他修为不足的在乎。

可秦钰却难以做到真正的不在乎。

尤其,是在新入山门的弟子疑惑地问起时。

他们自然不会问秦钰,为何负责管理内门弟子的小师兄,修为竟是如此不入流。

甚至门内弟子都因顾及着他的心情,很少在他面前提到修为境界的事。

可随着年纪渐长,肉体在日夜修炼里不断成长,属于妖兽无法被封印的天赋也逐渐显露。

耳聪目明,本来是个夸奖的好词,对秦钰而言却是本意上的负担。

他能听得太远处的轻微声响,哪怕他想不在乎,那些驳杂的声音涌入耳中,多少是会影响他的心绪的。

眼睛他可以闭上,装自己看不见,耳朵他暂时却没那个本事能封上不去听。

于是,他就越发地喜爱清净的一剑峰。

这里,只有风声习习。

安静,也孤寂。

只有自灵魂另一端传来的浅浅回应,宁静,清冽,涤净一切嘈杂后,让人在冷意里品出几分陪伴的温暖。

秦钰知道,每当自己的情绪顺着灵魂力量传递到另一端时,树妖都能感觉到。

这种随时暴露内心最真实情绪的感觉,并不让人觉得愉快,甚至在有了更多的自主意识认知后,越发地会因为想要一个独立的空间而心生排斥。

可当真的与外界的嘈杂隔绝之后,这点排斥却又莫名转为依赖,丝丝缕缕,不由自主的,将情绪藏不住地流向灵魂的另一端。

树妖会回应他,有时也不会。

秦钰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烦,得不到回应时,就会忍不住频频“造访”。

有时不发一言,只递过去些许说不清是疑问,还是担忧,或者还有些委屈,或者不高兴,相当驳杂的情绪;有时会用意念传达些话,也不清楚灵魂另一端的它,是否能听得懂自己的话,有没有“听见”自己的话。

秦钰觉得树妖应该是听见了,所以才会在意念传达到后,给予自己微弱的回应。

他也不是没想过,树妖大概是被自己吵得烦了。可笑他之前还想过,若是树妖醒了,自己会不会觉得它烦。

没想到,在树妖醒来之前,倒是他先成了惹人烦的那个。

可当那一点清灵自灵魂深处淌入识海,激灵灵一瞬,冷却下所有因外物而起的浮躁时,秦钰总不免松一口气。

是因为树妖的力量具有静心的作用,还是因为在孤寂时得到了有人相伴的无声回应,所以格外地心安而心静……

秦钰不清楚答案,但确实渐渐养成了,在修行前先“骚扰”一遍树妖残魂的坏习惯。

黎安很想无奈地摇头,却莫名生出酸涩闷疼。

乾清门的氛围很好,弟子长辈间有礼有序,也乐于同门互助。哪怕是彼此间存在竞争关系,当对头有疑问向自己寻求帮助时,嘴上占着便宜,能帮的也会尽力。

至于帮助自己的对头,会不会让自己在之后的竞争中失利……

修行中的挑战有很多,这只是其中最无关紧要的一环。

帮助自己的对手,有时候,也是在帮自己加速成长。

战胜比得到自己帮助后变得更强的对手,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更优越的取胜呢?

自信,是即使自己给予了对方帮助,使其变得更加强大后,仍相信自己能取胜。

即使失败被嘲笑为自大又如何?

追赶的过程中,自己已经往前走了很长的路。没再原地踏步,也是取胜的一种。

按说,这样的良好氛围里,想找一二至交好友,或者实在不行,招惹一两个不对盘的死对头,也不太可能出现孑然一身的独行者。

随性懒事如秦阳昇,与门内十二长老也是私交甚好,更不时有在外游历时结交的至交好友上门拜访。

秦钰在门内也不是多惹人厌的存在,或者该说,因为他对人对事的认真负责,言行举止间有礼谦和,进退得当,门内上下,从弟子到长老,对他都是相当友善的。

就算他修为一直没有进展,新进门的弟子心有疑惑,私下里好奇议论时,也是带着点小心敬重在其中的。

其他弟子长老里,有关系较近的,还会不时为他想想办法。

在一个算得上温暖的环境里,享受着众人的关爱,秦钰那么一恩一报的人,在此十几年,耳濡目染之下,本不该成为一个独行者的。

可也正因太过板正的性格,反倒使修为境界,成了他自困的牢笼。

黎安向来知道秦钰固执的一面,可自破封起,这人在他面前,除了后来得以窥见的失控,向来是不为外物左右,随心随性,什么事都是游刃有余,成竹在胸。

倒是不知,在早前的他,是如此容易情绪化的人。

只是他的情绪,历来深埋心底,不在面上显露,独自消化着百般滋味,无形之间与人疏远。

是精怪妖兽间同为人类聚集之处的异类也好,是沉睡未醒的树妖不言不语不具威胁也罢,强撑的骄傲,到底是寻到一个豁口,不情不愿,却生依恋。

很难说秦钰是不是跟秦阳昇待久了,沾染了他优柔寡断的坏脾气。但秦钰学到的,显然有些歪。

同是乱麻难斩,秦阳昇的迟疑是对他人,因慈悲不忍而难决;秦钰的困顿却是对自己,因不愿示弱而兀自逞强,却又割舍不下,那让自己一头雾水的,由人类定义的所谓情义。

认得太多字,看过太多故事,也未必是件好事。

故事有好有坏,过眼的温情,转瞬的反目,使人在不断的思索与模拟抉择间,渐渐养成旁观的习惯,自认清醒,却不知,只是本能地趋利避害。

为了规避可能的风险,在一切可能开始前,将一切拒绝在可控的限度内。

清晰划下的无形界限,是本能的自我保护,却也成了圈地自束。

孤独不孤独,习惯了独身一人,习惯了自我消化,适时的孤寂,隔岸相交的言谈欢笑,也有距离产生美的享受。

只是在他习惯这份孤寂的路上,难平的心绪实在是吵人,扰得灵魂相连的另一人不得清净。

不耐烦的驱逐,时时提醒着他,灵魂的彼端还有另一个存在,却因对方的达意不明,错认成安抚,而在不适与别扭里,渐渐依赖。

因为深知灵魂彼端的它,对自己没有任何危害,亦是此生不可能割舍的存在。

他们的灵魂互相牵绊,他们的生机不可分割,他们的力量与因果彼此共享。双方是不同的独立个体,却有着犹如一身的紧密联系。

彼此,是不是自己的自己。

黎安在恍惚中开悟,又因这念头打了个冷颤。

先前还当两人之间是孽缘,如今想来,倒有几分“自恋”之嫌。

浑浑噩噩间,黎安不免自嘲,“搞半天,我这趟任务做的,成自救了?”

虽已经时过境迁,但两人羁绊之深至此,秦钰如果身亡魂消,自己真的能相安无事?

但很快黎安就打消了这荒唐的念头。

不管今生如何,在往后的一世又一世里,他跟秦钰之间,除了灵魂联系依旧存在外,并不像今生这般生死都绑定在一起。

在以往的世界里,他也不能像现在这么直观地感受到秦钰的情绪变化。

他和秦钰之间已经完成了切割。

最好的证据,就是在那一世里,自己一剑了断秦钰生机之后,他并没有跟着秦钰一起死。

虽然也没能再活多久,但那是他受了秦钰刺激,自己选择死遁去逮人,并非因秦钰的死而枉死。

且看他后来寻到自己,解开深海封印时的情形,黎安估计,他们的生机切割,应该是在这一世完成的。

否则,不可能存在自己转生,而秦钰却晋升主神,辗转多个小世界,来为自己解开封印的可能。

说来,黎安又好奇起主系统与主世界的来历。

如果成为主神的秦钰,来自c时空管理下的某一个小世界,那是否意味着,c时空之外,也可能还存在更高的维度,管理着这些所谓的主世界?

就像这些自称主世界的时空,管理它们下辖的小世界那样。

这是极有可能的,那个划分资源的时空管理大会,就不像是单纯由这些主世界组织的。

游离的时空,时间与空间的坐标都不确定,怎么可能那么巧的,多个主世界在同一个时空坐标屡次交汇,还能更巧合地达成和平竞争协议?

这一想就想得远了。

从修真串频到科幻的思绪,彻底将黎安从当前幻境的身份里敲醒。

因眼前秦钰的境遇而生的心绪波动,也渐趋平静。

过去无从更改,既定的未来是已经走过的道路。再多的情绪也是枉然,只能以过去为教训,更珍惜往后的路。

带着这种心境,再看现在的秦钰,黎安多少有了些养崽的心态。

少年人心思敏感,一件事里研究出八百个心眼子,这也……

还是有些奇怪。

如果一定要为这件事找个人出来背锅,秦阳昇是个很好的背锅对象。

一件事推演出八百种结果,是夸张了点,但不妨碍他这多虑的个性将人带歪。

黎安觉得这锅甩得很合理,却又突然想起,自己好像没必要为秦钰的自讨苦吃找背锅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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