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大渡河之斗

就算唐肥要让铁星月、邱南顾两人挨苦做工,她也没那麽多时间可以浪费。

何况林公子、大肚和尚更不允许。

大肚和尚请动林公子出来,本来就要配合萧秋水的,营救浣花剑派行动的。

铁星月、邱南顾于是知悉萧秋水并没有死:大肚和尚是在丹霞岭和他分手的。两人自是欣喜若狂。

当然,大肚和尚不知晓他别过萧秋水之后,邵流泪死而复生,萧秋水与宋明珠落崖之事。

大肚和尚一路上赶来,己得知唐方、唐朋未死的消息,所以他们五人,决定要先找到唐方,会合唐朋,然后追查有无左丘超然、马竟终、欧阳珊一等的讯息,再赶去浣花,会合萧秋水。

他们当然不知道萧秋水现今仍在丹霞,而在他身前正是名动武林的铁骑、银瓶的决战。

连萧秋水在此刻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麽,他打坐正恬,调息正畅,只觉两股气流,运行甚顺,居然通了奇经百脉,小腹和背脊的气息,也能交流互通了。

甚至他不知道身外的铁骑真人和银瓶道人,打成怎样?

他也更加不知道,唐方、唐朋他们怎麽了、唐方、唐朋他们怎麽了?

唐方、唐朋也没怎样。

他们只不过遇到了马竟终、左丘超然和欧阳珊一而已。

遇到马竟终和欧阳珊一也没有什麽,但他俩是被押着进去的。

押他们进来的人不是谁,正是戚常戚和梁消暑。

所以唐方、唐朋遇见马竟终和欧阳珊一,就等于是遇上梁消暑和戚常戚一样。

这场遇见,是在西康境内,大渡河上之铁索吊桥。

大渡河古称沫水,上源为大金川与小金川,在四川省搔功县西南会合,乃称大渡河,甫流入西康省境,经沪定入川境,主乐山入氓江。

大渡河河水在桥下滚滚而过,如同西康澎湃的乡土民情,大渡河吊桥宛若神龙,气势非凡。

他们就在铁索吊桥走到一半时,互相遇见。

“冤家路窄”。

在遇见的一刹那,唐朋、唐方已看出对方只有七个人:梁消暑、戚常戚、四个年轻的权力帮大汉,还有一个满脸笑容的中年人。

欧阳珊一、马竟终两人被五花大绑,由四名把刀大汉押着,穴道显然被制,但他们也同时看见了唐方、唐朋。

在那一刹间,他们起先是欣喜,但转而恐惧,眼神里充满了惶急。

那是制止唐方、唐朋救援之意。

唐方、唐朋明白,可是他们还是要救。

他们心里知道,要是换作对方,决定也必然是一样的:怎能见死不救!

何况梁消暑、戚常戚二人,唐方、唐朋合两人之力,自信还应付得了。

马竟终这铁铮铮的好汉,之所以会束手被擒,不用说当然是为了欧阳珊一。

“迷神引”欧阳珊一有孕,武功搏击,定然大打折扣。

唐朋、唐方有相当的把握,可以救出他俩。

可惜他们不知道,那笑容满脸、满脸笑容的人是谁。

唐朋立即动手。

要是唐猛在,一出手的暗器,恐怕连吊桥都将为之崩裂,要是唐肥在,她一出手,对方纵接得住她的暗器,也得掉下河去。

要是唐绝在,这七个人都会在接暗器的刹那间丧了命;唐绝最绝。要是唐宋在从来没有人能接唐宋的暗器,唐门第叁代年轻高手中,以唐宋暗器为第一。

但是他们不在,只有唐方、唐朋在。

唐方的暗器也许没什麽,但她却不能容忍她的朋友受人欺负、受人胁制。

唐朋的暗器也很厉害,而且有他自己的一套办法。

他的办法是刹那间把“瘟疫人魔”余哭余变成一只满身是针的“刺”,而对方还来不及抗。

可是唐朋发出去的暗器忽然都不见了。

所有的暗器都落在一个人手里。

那个人满脸笑容。

唐朋目光收缩:“你是谁?”那人笑道:“你听过满脸病容的‘毒手药王’,有没有听说过满脸笑容的‘药王’?”唐朋切齿道:“‘药王’莫非冤?”那人笑说:“你既知我大名,便死得不冤。”他说着一扬手,把唐朋原来发出去的叁十二根银针,扔回给唐朋:“哪,你的东西。”唐朋伸手要接,唐方忽然一手拍落。

“药王的东西碰不得的!”那银针看似没什麽两样,但落入水中,大渡河水如此之急,居然还蓝绿了一片。

药王笑说:“这小女孩好聪明。”说着又邪笑道:“我最喜欢聪明的女子,我最喜欢给这种女孩子吃我的药……”他的话没有说完,唐朋再度出手。

唐朋的武功本就与屈寒山相去不远,药王、剑王则在“八大天王”中排名并列。

唐朋这回是全力出手。

莫非冤脸色也变了,他只做了一件事。

他抓起马竟终在他前面一挡,唐朋这下真的脸色全白。

他半空扑起,居然追上他自己发出去的暗器,全收了回去。

可是“药王”就在那一瞬间出了手。

他把马竟终推了出去,撞向唐朋,人已扑向唐方。

他看准唐方是较弱的一环。

但他还是小看了唐方。

唐方的武技是不如唐朋,但她的轻功却是第一流的。

药王一到,未及出手,唐方已拔起。

就在药王脚尖点地,因吊桥摇晃,站立未稳之际,唐方已往莫非冤头顶连放叁镖!

药王起先料不到唐方暗器技术如此之高,几乎着了道儿。

可惜还有戚常戚,她一出手,就接下了唐方叁镖。

唐方落下的时候,就看见一团雾。

不是唐家暗器“雨雾”,而是“毒雾”。

莫非冤的“毒雾”。

唐方掩鼻跳避,戚常戚一记弯刀就劈到唐方背上。

唐方一闪,还是被扫中了一刀。

就在这时,唐朋至少打出了二十样暗器。

这二十来件暗器,一半给药王接过了。另一半却令戚常戚狼狈万分。

就在这时,唐朋冲出叁步,吐了一口血。

梁消暑在他背后出了手。

唐朋、唐方已受伤,梁消暑、戚常戚、莫非冤叁人已展开包围。

正在这时,忽然一个碗大的拳头,迎脸痛击戚常戚。

戚常戚“砰”地中了一拳,正欲扬刀,手已被扣住,另一根笛子,笛尖嵌七寸快刃,直刺入她的腹中。

戚常戚一下子眼泪鼻涕都挤了出来,软倒在桥上。

梁消暑要过去救助,唐方拦住了他。

同样药王要去救援,唐朋也发出了暗器。

唐朋、唐方脸有喜色,他们本脸对那四名权力帮带刀大汉的,所以他们故意吸引“药王”等的注意。

因为他们在开始对峙的时候,已发现一人偷偷地、静悄悄地自桥的另一端,掩过来了。

这人不是谁,却正是失踪了一段时间的左丘超然。

左丘超然武功虽不好,但要对付几个权力帮徒,还是罩得住的。

他掩过去,先无声无息地扼杀了一人,再用铁一般的臂膀砸死了一个人,等到他扣住第叁人,第四人已发现了,他就闪电般捏住他的喉咳,窒息了对方。

他一解决了四人,即解马竟终、欧阳珊一的穴道,欧阳珊一即从一帮徒腰间夺回刃笛,叁人约定,首先攻杀诡计无常然功力较弱的戚常戚。

此计果然成功。

戚常戚外号“暗杀人魔”,今日却死于别人的暗杀之下,真是一大讽刺。

戚常戚死,局势有所改变,但并不见得占上风。

马竟终遍体鳞伤,精神气劲大灭锋锐。

欧阳珊一有孕在身,因滇池之役动了胎气,更不能久战。

唐方受伤,戚常戚的弯刀锋利得可怕。

唐朋和左丘超然成了主将,他们并不乐观:凭他们五人之力,要战胜“药王”莫非冤,已是不容易,况乎还有“佛口人魔”梁消暑。

“药王”忽然道,“我们之所以在大渡河桥上相遇,如此凑巧,却是为何,你们可知道?”左丘超然冷笑:“我跟踪你们已久,一直图营救马兄嫂,而今才等到机会。”莫非冤哈哈一笑:“哪有这麽容易!我们之所以带这两人到处走,就是为了要引你这漏网之鱼出来领死!”左丘超然脸色一变,冷冷道:“不过现在还不是给我们救了过来,还杀了你们五人!”“药王”笑容满脸:“不错,那是我们没意料到会在这儿遇上唐家姊弟,不过……”莫非冤笑得十分自信:“你们也敌不过我。”马竟终沉声道:“那要打过才知。”“药王”笑道:“理当如此。”左丘超然冷笑道:“你动手吧。”“药王”笑得好得意:“我已经动手啦。”欧阳珊一不禁问:“什麽时候?”“药王”笑笑:“刚才,”又故作神秘悄声道:“就在我跟你们说话的时候。”唐方脸色煞白,怒叱:“狗贼,我们来一分胜负。”“药王”笑嘻嘻地道:“不必分了,你们已败。”他说完这句话,欧阳珊一就倒了下去。

马竟终想去扶持,也觉天旋地转,忙以手抓住铁索,恨声道:“你……下了……”“药王”笑道:“我早已在对话间下了‘无形之毒’,你们已中毒了。”马竟终“咕咚”一声,仰天栽倒。

左丘超然也觉混混沌沌,切齿道:“你……怎样……下的毒?”“药王”向他挤挤眼道:“就在我说话的时候,毒就放了……就在你们说话的时候,毒就到了你们的舌头。”梁消暑也,“嘿嘿”笑着说:“我们‘药王’名动天下,要毒你们几个小子,还不容易?”唐方奋力出镖,镖至中途,无力掉落,唐方晕去。

唐朋脸色煞白,也摇摇欲坠。

梁消暑好笑道:“倒也,倒也,饶是你恶似鬼,也得喝老子洗脚水……”唐朋突然出手。

“子母离魂镖”。

两道白色的光芒,似电光一般,飞旋打出!

“药王”变色,他知道这两镖他接不来。

子镖方至,“药王”已不见。

他即刻跃落江中,以避此一镖。

母镖打向梁消暑,梁消暑正在得意中,突然间就身首异处。

然后唐朋也仆倒下去,他喃喃苦笑:“……我们毕竟杀了你们这对奸夫恶妇。”然后他再也不省人事。

萧秋水醒来的时候,只觉得精神气爽,精力无穷,开目一看,只见日已西斜,铁骑、银瓶二人还在拼斗。

他服食时,还是夜晚,而今开目,已是黄昏,难道他昏迷了一天一夜?

只见铁骑、银瓶还在恶战,早已不是在比剑,而是掌对掌,身形慢似蜗牛,游走不定,正是比到第二场,互拼掌力。

萧秋水才醒,只见两人发髻早乱,而且衣衫全湿,突“吁嘘”一声,两人掌力一分,“隆隆”一声,中央土地拔天激起丈余高的泥泉,两人各退七八步,跌地而坐。

敢情是这一场功力相当,未分胜负。

只听那铁骑真人“唉”了一声,萎然道:“还是不分胜败。”那银瓶道人也长长吁了一口气,颓然道:“还有第叁场。”铁骑真人叹道:“第一场中你的剑法真好。”银瓶道人感慨:“也还不分上下。”铁骑又有些得意地道:“不过论掌力深功,我高你半筹。”银瓶却板着脸孔道:“但我掌法较繁,结果还是平分秋色。”铁骑微唱道:“毕竟还有第叁场。”银瓶抚髯道:“叁场是决定胜负的一战。”两人又沉吟不语,好一会,银瓶凝向萧秋水,哑然失笑道:“哈,这小子还在。”“下一场是比内功,正好叫这小子作证。”“嘿,可叫这小伙子大饱眼福了。”“岂止眼福,简直大开眼界。”银瓶又道:“嗨,小子,”萧秋水应了一声。银瓶真人又道:“我们的内功,已到巅峰,十叁岁的时候,已练成‘十叁太保横练’二十岁时,已学成‘童子功’,”铁骑接下去道:“六十年前,学得‘金钟罩’,五十年前打通奇经百脉,四十年前便连‘铁布衫’都练成了,……”萧秋水听得眼睛发绿,“金钟罩”、“铁布衫”、“十叁太保横练”、“童子功’,都是武林中内外家功力之巅,练得一样,功力已臻炉火纯青,昔日万里桥之役,康出渔闻少林洪已学得“童子功”与“十叁太保横练”,已然大惊失色,这两人却件件都精,而且说来都似是几十年前的事。

铁骑真人又悠然道:“……想叁十年前,我们已通了周身脉络,全身气穴,可任意游走挪移无碍,二十年前,更有进境,练成了‘金刚不坏禅功’……”萧秋水真是听得眼睛都花了。全身经脉血气相通,是武林人士梦寐以求的事,千万人学武,最后能移穴换窍者,万中无一,且能全身刀枪不入的,武林中不过超过五人,这两位老道居然都会。

更可惊虑的,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中的最难练十种绝学里之“金刚不坏神功”,居然给这两位武当派的名宿学得了,难道武学到了登峰,各门各派的学艺都是可以相通的?

银瓶也悠然道:“近十年前,我们学得了‘先天无上罡气’,这几年来,内功修为,也没什麽值得我们学习的了……”说到这里,银瓶真人的眼色竟有说不出的落寞,铁骑也蔑然一笑:“……两叁年来,我们把‘无极神功’、‘归元大法’、‘大般若禅功’搬回来学学消磨日子而已……”两人眼中寂寞之色,犹如晚霞暮至。

萧秋水心里更有一种肃然的敬意。

凡是一门艺术巅峰,都是寂寞无人的。

萧秋水年少学的是诗,他深知诗人的窍门。

他尊重任何倾尽毕生于志业的人。

“先天无上罡气”是武当正宗内功,据说叁百年来,武当已失传,“无极神功”是道教仙家绝学,“归元大法”是外内家混元罡气的独一法门,“大般若掸功”则是南北少林一脉的高深内功。

而今这两人竟都通晓,无怪乎他们会寂寞,无怪乎他们会自视甚高。

更无怪乎他们要一决雌雄,比个高下。

永无敌手,是件悲哀的事。

铁骑也有所感:“除少林天灭大师,把‘大般若禅功’练到了‘龙象般若掸功’的境界,以及燕狂徒一身内外狂飕般的魔功奇力外,这世上真难有几人可以跟我们交手的了……”银瓶“嗳”了一声切断道:“当然太禅掌门师侄的‘九天混元正气’,亦是一绝……还有据悉现下江湖有个什麽帮的主持李沉舟,内功心法,出入今古,几无所不谙,又深不可测,惜缘悭一会。”武当掌教太禅真人原是铁骑、银瓶之师侄,但以名声、德望、武功得以掌门之席,武当长幼有序,礼教深严,太禅是为掌门,铁骑、银瓶言语也甚为尊重。

银瓶微喟道:“别人还有死穴绝脉,我们……”铁骑傲然道:“连‘罩门’,都没有了!”萧秋水不禁苦笑,这种武功,他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而今我们比内功,是一个打一个挨,挨不住算输,你做裁判。”铁骑继续说。

银瓶接着说:“这样好了,打多也无谓,如果自己觉得伤不了对方,就罢手算数。”铁骑道:“好,就这麽办。”银瓶把马一扎,提气凝神:“你先打,我挨。”铁骑怫然道:“既然如此,怨不得我。”便蓄力欲打,竟把萧秋水肯不肯当裁判一事,遗忘得一干二净了。

唐方、唐朋醒来的时候,已不能言,不能动,连脸部都失却了表情。

而且他们也不认识对方的脸容。

起先大家都唬了一跳,后来才知道大家都被“改装”了。

改变了一个完全不同于自己的容貌,冰雪聪明的唐方,居然成了一殷实的商贾模样,而唐朋却给化装成了年迈的老太婆。

他们起先以为左丘超然、欧阳珊一不在内,后来才知道那边一个瘦小的屠夫和叁络长髯的郎中,就是左丘和欧阳。

然而马竟终呢?

马竟终不在。

马竟终在哪里?

唐朋、唐方等被人扶持着走,其实是押持着走,走过大街,走过小巷,从荒凉的沙漠,穷山恶水,走到人迹渐多的地方。

他们不知道他们将流落何处。

马竟终在哪里?

他也跟其他人一样,吸了药王之毒。

但他功力却是其中最深厚的,外号就叫“落地生根”。

他临仆跌之前。已抓住铁索,将晕倒时全力一荡,竟晃落江中。

江中有江水,江水使他清醒。

他喝了几口水,比较恢复神智,便立即把舌根的毒洗清逼出。

那毒不很毒,“药王”似无意要杀他们,目的只是要他们束手就擒。

等到马竟终再有能力攀上大渡河铁索吊桥时,人都不在了。

“药王”已自河水中跃起,率权力帮众,押走了他们。

“药王”也知道少了一人,但他以为马竟终已淹死了。

莫非冤不可谓不奸诈,但他那时要全力闪躲唐朋的“子母离魂镖”而且在七月天骤然落入江中,那滋味也不是好玩的。

马竟终开始跟踪“药王”这一行人。

他妻子在那边,他的孩子也在那边,他的朋友更在那边,不由得他不跟踪。

他功力未曾恢复,毒性仍在,故此他不敢妄动。

他发现“药王”是要把他们运到一个地方去。

什麽地方?

他看见“药王”和“火王”又在康定碰过脸面,然后换成了“火王”祖金殿押送这四人,其中还有“一洞神魔”左常生及康劫生护送。

这一行乔装打扮的人,经沪定大桥,竟然入川,到了清水河一带。

这一群人带着人质,入川作什麽?

马竟终不了解。

他惟有暗地里跟着这一队人,走过一条街又一条街,走过一条巷又一条巷,翻过一山又一山,渡过一水又一水。

他不知道他们要停在哪一条巷子。

然而他前面即将终止的死胡同,却在命运里等着他。

铁骑一出手,双指一骈,点打银瓶“窝心穴”。

银瓶屹立依然。

铁骑一反手,又拍出了七八掌,一刹那间,这七八掌连响,前面出掌,但发出的掌响竟在银瓶背门。

可是银瓶伫立不动。

铁骑脸色一变,手曲成凿,左右锥打银瓶左右太阳穴。

“噗!噗!”两声,银瓶仍然神色不变。

铁骑脸色一沉,双指迸伸,直插银瓶双目。

萧秋水也唬了一跳。如此狠辣的手法,岂不是出手就废了对方的一对招子?

萧秋水正想阻止,但铁骑出手何等之快,已打在银瓶眼上,银瓶也立时合上双目,铁骑双指戳在银瓶眼盖上,居然无事。

铁骑长叹一声,萎然收手,收手时忿然将长袖一拂,衣袂触及山上崖边一株碗口大的小松,“卡勒”一声,松树如同刀斫,崩然崩断。

萧秋水这才知道铁骑的出手,究竟有多厉害,而银瓶的护体功力,简直难以想象。

然后轮到铁骑闭上双目,凝神扎马。

银瓶缓缓开眼,立起吸气,好一会脸色才从青白色转为红润,眉须皆扬地笑道。

“怎样,我的‘先天无上罡气’如何?”铁骑脸色铁黑,连目也不翻道:“你也试试我的‘金刚不坏神功’吧!”银瓶大喝一声,突然出手!

他一声大喝,“砰”地一声,一株正面对银瓶的松树,竟被罡气折裂为二。

就在这一刹那,银瓶不知已打出了多少拳,多少脚,打在铁骑的重大死穴、要害:“百会穴”、“天门穴”、“鼠蹊穴”、“印堂穴”。

“人中穴”、“喉结穴”、“命门穴”上。

可是铁骑不但不倒,脸部神态,居然发出了一种隐约的淡金色的光辉。

佛门着名绝学:“金刚不坏神功”!

然后银瓶也长叹一声,收了手。

“你的内功好。”铁骑微笑,缓缓收手。

“你的功力也厉害。”银瓶颓然道:“那今年这次比试,又是平手了?”铁骑苦笑道:“咱们已平手了五六十年了。”银瓶忽道:“等一等。”铁骑奇道:“什麽事?”银瓶似笑非笑地望定萧秋水,萧秋水只觉浑身不自在起来,银瓶道。

“适才我大喝一声,这小子也在场的,居然不被震倒,想来内功也是不错……”适才那一声断喝,树力之折,然而萧秋水听来的确不觉如何。

铁骑也明白过来了:“你这小子很不错,不如拿剑刺刺我们,谁要是挨受不住,谁就算输……”萧秋水也了解过来了,原来铁骑、银瓶是要他用兵器去刺戳他们,比较谁强。谁受不住,便算谁输。

本来无论武林高手内功已到何种境界,用掌力劈打可以受得住,但不见得可以受利器的刺割。

这道理正如皮革一般,亦譬如以掌击鼓,鼓面自能消解力道,但用一根针来刺,结果就完全不一样了。

当然以铁骑、银瓶两人已入化境神功,普通刀枪之刺,根本不伤分毫,就算一流高手用刀剑加之,也承受得住,但要是一流高手外加一流的利器呢?

萧秋水本来不是第一流高手,甚至也不是二流叁流四流五流的,甚至要进入第六流都很难,充其量可以成为武林中第七、八流的好手。

可是他适才却挨受了银瓶那一吼,这连铁骑等也很奇怪,能承受得了银瓶那一吼的,少说可以在武林中排到第叁级高手里去。

银瓶“挣”地拔剑,彩虹一般的剑花一亮,银瓶把剑递给萧秋水。

“你用这柄剑,刺我们的要穴,记住,要大力地刺下去,不然对我们是没有用的。”铁骑也“叮”地拔出铁剑,发出一道激烈的厉芒,把剑交给萧秋水:“公平起见,你两把剑一起刺吧。”于是萧秋水就拿着两把剑,呆在那边。

银瓶、铁骑纷纷催促。

“刺吧,快刺吧!”“刺过来呀!要使力!”萧秋水要刺,迟疑不决。

“疑虑什麽?!快呀!”“犹豫干吗?!用力!”萧秋水想了一想,叹了一声,倏地收剑,两掌拍出。

他还是放心不下,不忍伤人,决定先用已身之掌力试试。

他当然知道自己掌力何等薄弱无力,但他还是坚持要试试,以策安全。

谁料这个决定乃救了两条性命。

这两掌打出去,萧秋水忽然被一股大力所卷动反震,然后有一种奇异的急啸声。

萧秋水大吃一惊,然后才知道啸声来自他的掌力,而他的掌力犹如排山倒海,连挡也挡不住,收也收不及。

他没敢轻视铁骑与银瓶,所以这两掌中用了九成功力。

他想收掌,已来不及。

铁骑、银瓶一见萧秋水出掌,脸色就变!

但他们不能闪躲,“谁受不了,就算谁输”。

这两个倔强的老人,谁也不愿输。

萧秋水的掌劲,犹如狂飕般吐了出去,而铁骑、银瓶只有硬受。

掌击中身体,没有声响。

好深厚的功力。

然后铁骑铁黑的脸色变了,变成惨白色,一摇,再摇,却没有动。

银瓶中掌,脸色没有变,却退了叁步,每一步在地下踏了一个窟窿。

只听铁骑惨笑点头:“好,好掌力……”银瓶也苦笑:“好,好内功……”话一说完,两人突然一齐吐了一口鲜血,血箭打在地上,竟然射出了一个血洞,一个血窿。

萧秋水慌道:“两位前辈……”铁骑咬着唇道:“我知道,怪不得你,是我们要你打的,你己收了手,没用全力……”银瓶抚胸道:“你没用剑刺我们,是不杀之恩,是我们看走了眼,没有话说………说完两人对望一眼,银瓶一拱手道:“这位小友,至少有一百五十年以上的功力,可是你小小年纪……”银瓶叹了一声,没有说下去。

铁骑接道:“你眉宇轩动,神光内敛,是日后武林俊杰,可是武技却不如内力高……唉,这都不说了,”说罢一挥手,疾道:“我们伤重,告辞了。”银瓶皱眉道:“后会有期。”铁骑、银瓶脸色越来越苍白,一闪身,已掠下山,萧秋水正待要叫,但两名老人,轻功何等高明,一瞬已不见人影。

萧秋水自己也莫名奇妙。

但他自己不知道,自己第七八流的武功,却身怀第一流的内功。

这内功都是连服叁颗及“草虫”所致。

是武林至宝,传药方为秦始皇时求长生不老术时仙客所研得之秘方,直至唐室皇司监造,后造得仙丹十四颗,太子先服两颗而暴毙,帝君震怒,连杀当时天下名药石师十二名,九族同诛。

惟这其余十二粒,却被盗出皇宫,经武林异人辗转相传,终于在丹中渗合了解毒之法,虽不能如始创者意图长生不死,但每丸可使功力促进一甲子。

六十年的内功修为,在人生几何能求?无怪乎不少武林高手都死争夺,最后落于异人燕狂徒之手。

燕狂徒亦是花了极大的代价,方才获得它的。

但他性格极是乖戾,只食四颗,因看重李沉舟,交予两颗,另一枚却要修理邵流泪而迫其服食,而邵流泪盗走其余五粒,希望寻得“草虫”后,解去原先热毒,再服其余,却天意播弄,使萧秋水、宋明珠各服一枚,重上丹霞后,宋明珠又强使萧秋水吞食两颗,故萧秋水总吃了二粒。其余一枚宋明珠取走。

这下功力之遽增,实非他自己所能想象的。

纵铁骑、银瓶功力盖世,硬挨他一掌,也受伤不轻,若换作旁人,早就肝脑涂地了。

萧秋水看铁骑真人、银瓶道人之去,心里怅然。

一下子丹霞岭又只剩他一人。

从丹霞望过去,只见山接山、海接海,山谷在远处,风景虽好,江山如画,却觉偌大天地之间,无有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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