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熊燃烧的火焰中传来婴儿的哭声,哭声回荡在太平间,一如二十年前的那天……
哇哇哇……
本应该一片死寂的太平间却传出一道哭声。
现在是凌晨十二点,本应该安静的时间点却发出一道哭声。
若这里不是医院的太平间而是别的什么地方,哭倒也没什么,哪怕是笑也行。
若现在不是凌晨十二点,而是中午十二点,你在里面吃饭吧唧嘴也没事。
但一个是不合适的地点,一个是不合适的时间,那么在两者合在一起后,无论做出什么事都是不合适的。
婴儿的哭声从太平间传出,悠悠荡荡地飘过走廊,接着从门缝中溜出,传到一个人的耳朵里。
这人两只手上都分别夹着两个里面装着液体的玻璃瓶,他鬼鬼祟祟地潜入医院,其实也不算潜入,他“光明正大”地从没人把守的医院侧门走了进来,然后径直地走到了医院的太平间,在此期间没有碰到任何人。
他悄悄地来到太平间门口,先是左右看了看,发现旁边没有人,正打算推门进去时,他听到了里面传来了一道哭声,虽然微弱,但在周围安静的环境下听起来十分响亮。
他被吓了一跳,手上的玻璃瓶撞在一起,发出了比哭声响得多的碰撞声。
他又被吓了一跳,这次是他自己被自己吓到了。rexue.org 西红柿小说网
里面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会有哭声?难道是有鬼?他想到这里,转身就想离开,但刚转过去的身体又转了回来,他想,比鬼更可怕的是人,我从来就没遇到鬼,要是这哭声是她……要是她还没死了……
想到这里他就不敢继续往下想了,他直接就推门进去了。
他是第一次来医院的太平间,推开门进去后是一条走廊,走廊的左侧有一排蓝色的胶椅,右侧则是空的,但墙上却挂有三幅画。
他关上身后的门,在关上的那一瞬间,世界变得更安静了,但哭声却更清晰了,而且能清晰地感知到哭声不在这里,在走廊尽头的那一扇写着节哀顺变的门中。
他慢慢地往前走,走起路来也悄悄的,像是要配合上周围安静的环境。
他走了几步,突然发现这条走廊除了尽头那一扇门外还有另一扇门,这一扇门就在那排胶椅的旁边,门上用铁牌写着火化室三个字。
在他看到这扇门时,他明白这扇门后面是什么,也明白现在不是该好奇的时候,但在看到门上挖出一个透明的玻璃窗口时,他还是忍不住把头凑过去看。
于是他看到了里面摆放着一个巨大的炉子,上窄下宽,整体呈水泥的灰白色,在宽大的底部有一个像潜水仓一样的舱门。
或许人就是在里面化成灰的吧。他这样想,接着就把头移开了。
他的手放在了“节哀顺变”的门前,然后推开了门,和推开前一扇门不同,他先是慢慢地推出一条小缝,这缝虽小,但使哭声变得更大了。
这声音……好像不是成年人的哭声……也不像是她的声音,那会是谁的呢?
他困惑了,为了解开困惑,他要眼见为实。
他深吸一口气,又推开了门,这一次他完全地推开了门,出现在他眼前的又是一条走廊,走廊里有三扇门,左边两扇,右边一扇,而哭声从这条走廊的右边传来,也就是那一扇写着停尸房的门。
在进入这条走廊后,哭声的清晰程度又提升了一个级别,比起在一开头在门外的哭声,像是蓝牙的sbc解码方式和aac的解码方式,后者比前者的最高码率大了将近一倍,而且延时也快了一倍,所以说音质也翻了一番。
看来还要再打开一扇门,在打开那扇门后,或许我就知道哭声从哪里来了吧。
他似乎忘记自己最初的目的,他在目睹自己的“前女友”跳楼后就马上离开了医院,一开始时是害怕,本能地逃走了,在逃走的过程中他想着赶紧回家,想着回家洗个热水澡后就上床躺下,一觉睡到明天。
可这一件事已经大到无法用睡觉去“解决”了,人不会在第二天后复活,也不可能在第二天就把前一天的事给“重置”了,要是真的能用睡觉去“解决”问题,他今天也不用来医院了。
他放慢了脚步,脑海里被“人跳楼死了”这一念头以及不断冒出的“死”挤满了,他走在路上,脑袋左右转着,眼睛四处乱瞟着,像是在寻找什么,又像只是在机械般地转头而已。
突然,他看到了什么,头不转了,眼睛也不乱瞟了,直直地看向马路对面的加油站。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接着屏住呼吸,屏了将近半分钟,他突然就把气吐出来,肺中湿润的空气喷在寒冷的冬夜里,化成一团白雾,短暂地模糊了眼前的视线。
白雾散去也不过半秒,马路对面的加油站又变得清晰起来了。
他去买了一升汽油,在买汽油时被加油站的员工告知要自己拿容器装,于是他去隔壁的小卖部买了四瓶玻璃装的可乐,喝一瓶,倒三瓶。
他走近停尸房的门,又一次慢慢地推开了门,停尸房没有窗户,所以要像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那就必须要打开门。
他又推开了一条缝,而这一次的音质直接跳到了黑胶唱片的无损音质,不仅听到了哭声,还听到了前面听不到的细节,似乎还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乖哈乖哈,不哭不哭……”
“虽然说我是一个妇产科医生,但给死去的人接生还是第一次,本抱着能活一条生命就活一条生命的想法,没想到居然成功……”
“你妈妈的在天之灵也会得到欣慰吧……”
“即便她跪着求我把你下掉……”
“和你妈妈一样是女生呢,希望你以后不要走她的路吧,好好地在这个世界上成长……”
居然……
他听着传进耳朵里的话,心中无比震撼,比起她还活着的假设,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活着的事实更加地震撼他的内心。
所以……
这是我的孩子?
他这样想着,于是又把门推开了一点,门的缝隙大到能挤进一个头时,他把头伸了进去。
他看到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背影,而背影的手边突出一个粉色的小头,头很小,或许只有自己的拳头大,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刚出生的婴儿,没想到婴儿的头这么小,实在是难以想象以后会变得更自己的头一样大、
他的视线接着转向旁边的铁台上,一具浑身赤裸的女尸躺在上面,旁边还放着一堆衣服,其中最显眼的一件带血的白色羽绒服。
这不就是她吗?她的肚子怎么凹下去了,腹部下方还刨开一道口子,难道这真的是我的孩子?
看到这里,背影又说话了,一边摇着怀中的婴儿,一边说,“虽然你没妈妈了,但或许我能再成为你的家人……”
他听到这里,心想,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要领养她的意思吗?
他猜对了,背影接着说,“这也不一定,或许明天你的爸爸就回来接你回家了,不过这种可能性还是很低的,唉……”说到这里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因为他知道她的亲生爸爸不会来接她的,但他不知道的是她的亲生爸爸就在自己后面不到三米的距离内看着自己。
“那我就先把你送到我家来好了,其实在我女儿上高中开始住宿后,孩子他妈就很寂寞,我这个工作又老是加班,或许把你带回去能让家温暖一点,热闹一点,那我们走吧,这里太冷了,你太小了,得放去保温箱了先住几天。”
说完,背影就转过身朝向那具女尸,看着她说,“等我先把她安顿好,待会再回来帮你把肚子再缝起来吧,不过说来也是神奇。”他说着,头微微低下,视线看向女尸的肚子,“明明是以俯卧位撞击地面,肚子里的胎儿居然丝毫无损,这简直是用科学解释不了的事情,不过这也是母爱吧?把全身的生命力都给肚子里的孩子了,或许她在下坠时后悔了,不想让你跟着她一起死吧。”
说到这里,他把身上的白大褂脱下来,对折几下叠成一个小长方形铺在身后的一个小台子上,接着把婴儿放在上面,“还是先简单缝几下吧,这样赤裸着敞开肚子还是不太好看。”
在脱掉白大褂后,这位医生仿佛就变成了一位普通人,但从他手上的功夫看来,这绝不是普通人能做出的操作。
在他开始缝合几秒后,他听到身后传来婴儿的哭声,不过现在他手上拿着线,不太好去抱她,于是说道,“乖哈,再等一会就可以了。”不到三十秒,女尸的肚子就合上了,身体也不再是赤裸,都盖上了衣服,在他做完这些事后,他转过身,想着把婴儿抱出太平间。
可在他转过身后,台子上的婴儿不见了,只剩下空荡荡的衣服,但哭声还是存在着。
“去哪了?”他叫出来,在他叫出来的那一刻,他看到了婴儿在哪——一个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的男子手上。
“你是谁?”他拿起衣服穿上了,他又变成了穿着白大褂的医生。
“我是这个孩子的父亲。”他抱孩子的姿势很别扭,不是横着的,也不是两只手,而是一只手拦腰抱住,不像是在抱小孩,倒像是在抱着一瓶两升装的可乐,这种姿势对于骨头还没发育好的小孩来说很不舒服,更别说这还是一个“早产”的婴儿。
“你就是孩子的父亲,你是来接她回家的吗?”医生的语气中满是不可置信。
“我是来送她去见她妈的,还有你也是。”他冷漠地说。
“你什么意思?”医生问。
“就是这个意思!”他突然大叫一声,接着没抱着婴儿的手中扔出一个玻璃瓶,而玻璃瓶还正好砸在医生的头上。
乓,哗啦。
啊!
只听见玻璃破碎的声音,接着是医生的惨叫,然后医生就倒下去了。
“你不能这样做。”倒在地上的医生用手捂住不断流出鲜血的额头,半闭着眼对男子说,“还有这是什么,怎么有股奇怪的……”
“我不但这样,而且还要这样!这孩子就不应该诞生!”男子打断医生的话,一边说着,一边抓起婴儿的脚,然后高高地举起来,在举过头顶的时候,婴儿身上传来两声清脆的骨折声。
咔咔。
婴儿的腿因承受不了男子甩上头顶的冲力而骨折了,婴儿的哭声更大了。
“不要啊……你这是杀人了!”医生朝男子吼道,他很生气,气得脸都涨红了,气到忘记去辨别身上的奇怪液体,但这明显没有阻止男子的动作。
“吵死了!从一开始就听到这哭声,真是烦死了。”说完,他狠狠地把婴儿往地上摔去。
砰。
婴儿的头重重地撞到地上,顿时就没了声音。
“世界终于安静了。”男子一脸畅快地说。
婴儿被摔到地面后,像球一样在地上翻滚几圈,滚到了医生的旁边,医生一看,脑袋几乎都凹陷了一半,都不用再翻过来看了,这婴儿已经死了,看到这样的场景,他本以为自己会变得更生气,更愤怒,但没有,他心中涌起了一股溢满全身的悲哀。
“唉……你这又是何苦呢?犯下的错就要有对应的惩罚,这样才是公平,收手吧,你还小,还来得及。”医生说完,把目光从婴儿转移到男子身上。
“只要没人知道,没有证据能指到我身上,也没有人能证明我是孩子的父亲,更没有你们几个,这一切都会被遗忘,在火中化成一堆灰,被风一吹,全都消失不见。”男子手中又拿着一个玻璃瓶,和前一个不一样的是,这个玻璃瓶的瓶口有一团正在燃烧的布。
“你要干什么?”医生看着男子这个样子,惊恐地说道。
“去死吧。”男子朝医生扔出玻璃瓶,医生想跑,但跑不掉,玻璃瓶砸到他身上,没碎,比起前一个来说也不怎么痛,但造成的后果却比前一个严重很多。
火焰点燃瓶中流出的液体,也点燃了医生,他立刻就变成了一个火球。
“啊啊啊……好烫啊,水,我要水!”火焰带来的疼痛让医生站了起来,直直地往前冲去,不过火焰也让他迷失了方向,他本以为面前是门,结果却撞上了身后的墙。
“水没有,但汽油还有更多呢!”男子接着把剩下的玻璃瓶都扔进去了,顿时,停尸间里变成一片火海,也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化室”,正如男子刚刚看到的“火化炉”。
“啊啊啊!好烫啊,我好痛啊,咳咳咳……”医生在火中四处乱撞,火焰不仅在他身上燃烧着,也因为他在说话,从他张开的嘴里流进了喉咙。
“啊啊啊……”
“哎哎哎哎……”火焰把他的喉咙连带声带一同烧坏了,他再也说不出话了,只有肺部的空气在通过气管时还会发出一些如同漏气一般的声音。
四处乱撞的医生突然朝门口冲来,歪打正着的他似乎找到了出口,但一秒后,他又撞上了,他撞上了关上的门。
至此,停尸房已经真真正正地变成了一个火化炉,而站在门外的男子背靠着门,感受着逐渐变热的背部,像是一个火化炉的感温装置。
在背部传来的温度终于无法忍受时,他离开了门,离开了太平间,继续地过着“相安无事”的日子,这样的日子过了二十年。
在他离开后,医生不再惨叫,他也叫不出来了,皮肤都烧没了,身上的痛觉神经也烧没了,他变得无感无觉,世界也变得安静下来,比墙上和天花板下、就连地板都铺满隔音棉的房间,然后自己还要戴上一副隔音耳机还要安静。
在这安静下,他的思维前所未有地清晰,他想起了往事,想起了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想起了他的家人朋友们。
我是快要死了吧,这些是人生的走马灯吗?
这时,已经听不见声音的耳朵中传来一声心跳声,很微弱,但响亮,比飞机起飞时的引擎还要响。
接着又是一声。
这心跳声很熟悉,好像前不久才刚听过。
砰……砰砰……砰砰砰……
心跳声响起的频率逐渐加快,熟悉感也越来越强。
是婴儿的心跳声吗?她还活着吗?
想到这里,他摇了摇头。
在生命的尽头,他脑海里浮现出最后一个想起来的场景,寂静的停尸间里突然响起心跳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满脸疑惑地走到一具女尸前,把挂在脖子上的听诊器放到女尸的胸口,然后他摇了摇头,接着把听诊器取下,在取下后他又听到了心跳声。
他又一次把听诊器放到女尸的胸口,他又摇了摇头,刚准备把听诊头移开胸口时,他的手突然顿住了,脸上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握着听诊头的手慢慢下移,来到女尸鼓起的腹部。
这时,他脸展现出笑容了,这是他在每次顺利接生出新生儿时才会露出的笑容。
ps,放尸体的房间叫停尸房,而包括停尸房在内的整个空间叫太平间,前面有些章节弄混了,不过已经改了,应该全部改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