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因为这个才讨厌狗的?”
“当然不是!”吴大拿靠在防盗门上,手里还攥着那瓶酒:“我劣迹斑斑,被工厂开除了,只能拖着半残的腿扫大街,捡垃圾。可就算这样了,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我,他们将野狗驱赶到我身边,唆使那些野狗咬我,让我打从心底对他们产生恐惧。我讨厌不是狗,而是那些站在野狗背后欺负我,嘲弄我,笑话我的人。”
“你拿他们没办法,只能把愤怒转移到那些狗上?”
“我可以杀了他们,我烂命一条,死不足惜。可我不能杀,他们说黄蕊出国去了,说她有了我的孩子,说她执意要留下那个孩子。我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我想,只要我还活着,她就有可能回来,我就有可能见到她,见到我们的孩子。我不会去打扰她现在的生活,我也不会让她知道我的存在,我只是想远远地看她一眼。可等待太漫长了,他们又总是欺负我,为了好好活着,我只能做些让他们更加讨厌,也更加害怕我的事情。”
“他们已经害怕你了,听说因为你,这整个小区都不养狗了。”李飞看着他:“你都让他们害怕到这种程度了,为什么还要对那条可怜的狗狗下那么重的手?”rexue.org 西红柿小说网
“因为想让你们注意到我。”吴大拿用坏掉的那只眼睛看着李飞:“看见这屋子里的东西了吗?那些全都是狗留下的。”
李飞耸肩,表示自己看到了,但对他的行为不解。
“人是这个世上最可怕的生物。”吴大拿看着自己的手:“起初,我只是为了让人害怕我,让他们远离我的生活,让我安安静静地等着我想要等的人。慢慢的,我发现我变了,我想把我看到的每一条狗都置于死地。”
吴大拿的眼睛红了,隐隐透出一丝疯狂。
“下毒饵的时候我很兴奋,看到那些狗的尸体,我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开心。渐渐地,我不再满足于那些,我开始打它们,用各种各样的工具,我喜欢听那些狗吠,掺杂着痛苦的狗吠,那些声音让我觉得自己无比强大,我好像变成了一个可以主宰万物的神。”
“你生病了,应该去看医生。”看着吴大拿疯执的眼神,李飞得出了结论——这个人有极其严重的心理问题。
“生病?没错,我是生病了,我问过医生,他们说我有问题。”吴大拿伸出五根指头,看了下觉得不对,又将五根变成了十根:“他们说看病起码得用这些钱,我没钱,看不了病,但我病得越来越严重了。当我把狗皮揭下来的时候,我觉得我完了,我爱上了那种感觉。”
“吴大拿!”
“嘘!”吴大拿轻嘘一声:“那条狗不是我杀的,是狗贩子,我只不过刚好碰见了而已。我看它可怜,把它埋了,就埋在那个烂尾楼里。我忍了,我拼命地克制自己,可它实在太诱人了,我只能把它挖出来,在这个大厅里把它肢解成碎片。我的手很轻,我很小心,我甚至自学了跟它有关的知识,例如兽医病理解剖学,我很聪明,我将那些东西学了个七七八八。”
“我可以想办法送你去看病。”李飞往前走了一步:“既然是病就一定能看好,吴大拿,你得好好的,你得等你喜欢的人回来。”
“回不来了,她死了,她回不来了。”吴大拿捂着脸哭:“我见到了她的表妹,她是当年唯一一个支持我跟黄蕊在一起的人,连我们私奔的钱都是她偷偷拿给我们的。她老了,很幸福,儿孙满堂,可我跟黄蕊却永远地留在了那一天。不,不是那一天,是那一年。”
吴大拿的眼睛里有光,失望的,绝望的光。
“那年,我被厂长关到了仓库里,我咬死了狗,狗咬残了我,我从人变成了鬼。还是那一年,她被父母送到了乡下,早产加难产,她跟孩子一个都没保住。我去过乡下,没找到她跟孩子的坟,我知道想见她得去下辈子了。”
李飞心里难受,为吴大拿坎坷的命运,他想安慰他,又觉得安慰的言语有些苍白无力。
这是他的一生,无法用语言去抚平伤痛的一生。
李飞沉默着,吴大拿同样沉默着。
直到李飞受不住客厅里的那些气味,吴大拿才再次开口。
“我想过死,刀都横在脖子上了我却没有勇气划下去。你瞧,我就是个懦夫,我杀狗的时候没有一丝犹豫,杀我自己的时候我害怕了。我不想死,尽管我对这个世界厌恶至极,对我自己的生命厌恶至极,我还是不想死。我是个坏人,是个不招人喜欢的人,可就是我这样的人,我居然还想活着。人吶,果然像他们说的那样,越老越怕死。”
“怕死是人之常情,我是刑警,我也怕死,但这不妨碍我成为一个好刑警。你虽然对狗不善,但你没有欺负过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你也不算坏人,你只能算是一个可怜人。”
“可怜人?”吴大拿笑了:“那你就救救我这个可怜人吧,你把我带走吧,把我关起来,随便关哪里都可以。真的,你们要是再不关我,我就要杀人了。杀狗已经不能再让我感觉到愉悦了。如果我心里住着一个魔,那它快要出来了,我已经控制不住它了。”
“好,我会帮你找一个适合你生活的地方。”李飞慢慢蹲下:“最后两个问题,只要你回答我,我就带你走。”
“什么问题?”吴大拿摇摇摆摆地站起来:“我养父走的时候给我留了套房子,我用卖房子的钱买了现在住得这套。我去找过我母亲,她在很多年前就已经过世了,我那个同母异父的弟弟过得并不比我强,我没有跟他相认。我在这个世上是没有亲人的,如果安置我需要用钱,可以把这套房子拿去买了,我会给你们签授权书。”
“不是钱的事儿。”李飞看着吴大拿:“人皮灯笼的案子听说过吗?那张人皮跟你有关系吗?”
吴大拿摇头:“我只扒过狗皮。”
“第二个问题,你跟赵阳有什么过节,他手上的那些狗血是不是你抹的?你的目的是什么?”
“是我抹的。”吴大拿拎着酒瓶,摇摇晃晃站起来:“他是个意外,我没想把他怎么着,我知道你们不笨,肯定能查清楚,我就是给他一个教训,我希望他能好好做人,做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