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懒汉酒鬼赵大牙关于周永贵家如何厉害的一席鬼话,把二喜娘听得是心乱如麻,七上八下没了主意,眼前老是死去的高明辉的脸庞。
二喜娘再也没有心情卖豆腐,开着电动三轮回了家。
自家的院门敞开着,显然是二喜在家。二喜娘的一颗心终于放下,全身却突然没了力气,再也不想动弹半点。
二喜娘鼓足力气,朝着院子里喊道:“二喜,二喜——”
二喜从屋里跑出来,在院子里看见母亲当门坐在电动三轮车上,赶紧迎上来,一边走一边说道:“娘,你怎么今天回来这么早,我还没给你烧火做饭呢!”
二喜娘情绪低落地下了三轮车,上下看了二喜一眼,脑海里又浮现出被周良新杀死的高明辉的影子,顿时打了个冷战,软绵绵地说道:“二喜,把车推进来吧,我想到屋里躺会——”
二喜关心地问道:“娘,这车上还有豆腐没卖完,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了?要不要去买药?”
“二喜,娘没事,睡一会儿就好了!”
二喜娘边说边低头走进屋子,明显是心事重重。
二喜一边推车进院,一边暗暗地想道:“娘这是怎么了?犯了哪根筋?”rexue.org 西红柿小说网
二喜把三轮车上的家什收拾后,剩下的豆腐也在盆里用盐腌渍好,准备做咸豆腐干,这才走进里屋,问问娘今天到底遇到了什么事。她以前可是从来不这个样子。
二喜进屋,看见二喜娘身上搭个簿被和衣躺在炕上,却没有睡去,大等着眼睛瞅着屋顶,像是丢了魂儿。
二喜皱皱眉头,关心地问道:“娘,你怎么了?要不要让村医韩城大哥过来看一下。”
二喜娘扭头看着二喜,眼里射出疼爱的光,含着一股溺爱责怪地说道:“二喜,娘没事,麻烦人家韩城过来干啥?我躺会儿就好了。”
二喜观察着妈妈,疑惑地说道:“娘,你以前可从来不是这个样子,今天是不是有人在外面欺负你了?”
二喜娘犹豫一下,才说道:“没,没人欺负娘。”
二喜见娘这样子,立刻明白了。
二喜娘多年守寡,是远近闻名的豆腐西施,很多不良男子经常借买豆腐揩油调戏,自从二喜懂事后,就经常拿着根棍子跟在母亲后面保护,凡是有不老实的男子,二喜拿棍就打,搞得大家都知道二喜娘有个厉害的儿子,动不动就跟人动手,还爱拼命,再也没人敢轻易动二喜娘的脑筋。
娘是二喜的逆鳞,二喜见状怒火万丈地嚷道:“娘,肯定是有人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是谁,我去把他的脑袋揪下来!”
“没有,有儿从小保护,谁敢欺负我?”
二喜娘倔犟地说着,眼角却忍不住淌出泪来。
二喜见状,着急地道:“娘,你都流泪了,还说没有!你告诉我,到底是那个畜生混账王八蛋!我不弄死他我就不姓高!”
二喜娘把头扭过去,快速地擦擦眼睛,同时欣慰地说道:“没谁,你别瞎猜想!”
“不对,肯定有人!”二喜说:“你说是谁吧?”
二喜娘想到死去的高明辉,再也忍不住,抽泣着哭起来。
二喜最见不得的就是娘哭。他一听娘的哭声,眼睛立刻红了,心里满了怒火,却又不知道怎么安慰娘,只是嘴里骂着,急得在炕前团团乱转。
二喜娘仍在抽泣着。
二喜着急地吼道:“娘,你要是不告诉我,我就拎菜刀站到咱家房顶上骂去,谁搭腔就是谁,我不信骂不出这王八蛋来!”
说着话,二喜转身就走。
二喜娘急忙坐起身,喊:“你回来!先别去骂,我跟你说!”
二喜这才停住脚步,着急地说道:“娘,你快说是哪个王八蛋欺负了你!”
二喜娘一翻身坐起来,看着二喜说道:“刚才在街上,赵大牙找我——”
二喜娘刚说到这里,二喜立刻嚷道:“原来是赵大牙这个王八蛋,我这就去剁了他!”
二喜说着,拔腿就往外冲。
二喜娘一急,大叫道:“二喜,你敢出去闹事,我就一头撞死在炕前!”
二喜刚走出两步,听见娘这么说,知道娘的脾气说一不二,赶紧停住身子,气急败坏地回到娘跟前,转着圈子说道:“娘,您今天这是怎么了?”
二喜娘生气地看着二喜,又担心又忧愁地说道:“二喜,你这急躁的牛脾气啥时能改!看你平时说话慢声细气地,尤其和大虎在一起时候还能动脑筋劝他别冒失,你怎么一轮到自己,就这么没长脑袋!现在啥时候了,还整天打打杀杀的,你知道,现在打人要进监狱吗?”
二喜急道:“娘,我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但是谁要欺负你,我就是豁出进监狱也要给你出气解恨!”
二喜娘心头一阵暖热。二喜这孩子总算没有白守寡吃苦受累地拉扯大他。可是,他大了,不该火上头就犯犟,明辉不就是傻被周良新给活活杀死。
二喜娘想到这里,双手拍着炕气怒地说道:“二喜,你再也不能一点火就着了,娘就是哪天真受欺负了,你也不能这样打打杀杀,不然娘这些年白在你身上花心血了!我告诉你,赵大牙自从被你教训几回,他再也不敢欺负我了!”
二喜一怔,赶紧问道:“娘,不是赵大牙还有谁敢欺负你?”
二喜娘叹口气,才说道:“二喜,你听娘说嘛!赵大牙找到我,对我说了周永贵父子的事情。”
二喜瞪大眼睛,急道:“赵大牙这个王八蛋,他跟你说了周家父子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事情把你气成这个样子?”
二喜娘盯着二喜说道:“赵大牙跟我说,过去李玉和和鸠山等扶桑鬼子斗,跟汉奸斗,是为革命,不怕杀头高调入狱,如今人家周良新,是杀了好人高调出狱。他让我别听那个扶贫工作队的郝书记吹牛,最后他也得让人家整走,马虎沟村的龙庭,还得是人家周永贵坐,犯不着得罪他!”
“哎呀娘啊,你是胡涂了还是咋地?”二喜埋怨说:“赵大牙的话你也信?”
“儿呀,赵大牙人是懒,从小学到初中学习好着呢,都是他爹妈惯成现在这样了,他的话仔细想想,可不还真是那么回事?”
二喜皱眉道:“娘,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我听听!”
二喜娘说道:“村民代表会上,你们和大虎他们揭出那么多的事,哪件事扶贫队管得了啦?村里小卖部人家照开,石料场人家照办,你大虎哥的腿反倒被打断,连扶贫队的魏站长都被周良新打了。姚二奶奶把周良新杀你明辉哥的事说出来以后,动人家周良新一根汗毛了吗?人家还不是抓进去又放屁的功夫又放了出来?扶贫队说是保护姚二奶奶一家,能保护她们一辈子?周永贵这不照样打听谢玉英的去处,人家害怕了吗?还不是外甥打灯笼照‘舅’?刚才我骑车卖豆腐,周良新开车差点把我撞死,二喜呀,咱是孤儿寡母,不同大虎家,人多势众,咱真的惹不起周永贵一家子,万一这魔王哪天对你下了毒手,娘哭都找不着地方哭哇!娘在马虎沟是没法呆了,看见你眼里就是你死去的明辉哥的样子,娘怕你不明不白地丢命啊——”
说到这里,二喜娘再也忍不住,无边的悲哀和恐惧如江水决堤,一下躺在炕上,放声大哭,整个人崩溃了。
二喜赶紧过去一边抚摸着娘的脸,一边给她擦总也擦不完的眼泪。
打懂事起,二喜就习惯了在娘独自哀伤流泪的时候这样安慰娘,这是常年母子相依为命形成的默契和习惯。
二喜娘在二喜的安抚下逐渐平息下情绪,泪眼朦胧地看着二喜,带着祈求说道:“儿呀,咱离开马虎沟好不好?咱高家永远斗不过人间周家,我们惹不起还躲得起!娘这些年卖豆腐攒下点钱,咱到县城里贷款买套楼房,我在城里卖豆腐,赚钱更多,到时候给你娶一房好媳妇,娘天天看着你们一家平安的过日子,娘这辈子就没有白受苦!”
二喜给娘理了一下花白的头发,劝道:“娘,我文化水平不行,到外面日子更难过!娘,咱们马虎沟村过去是韩守礼当支书,周家咱是惹不起,可现在我明远哥当支书了,就不一样了,明远哥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又有郝书记和乡里县里等大领导的支持,周家称王称霸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儿呀,不管你咋说,周永贵爷几个心狠手毒,你斗不过人家,刚才我想了,”二喜娘说:“这不,你明辉哥也入土为安了,我想跟你见财二爷商量商量,咱们一家三口离开马虎沟村,躲开周永贵到县城开个豆腐房,你和你见财叔做豆腐,我卖豆腐,赚的钱够用就行。现在户口开放了,咱一辈子也不回马虎沟村了……”说到这儿,二喜娘抓住二喜的双手,像是怕二喜被人抢走似地说道:“二喜呀,听妈的话,赶紧离开这里吧!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就要了娘的亲命了!想想你明辉哥,你不能再出事了,就算娘求你了,行不行?”
二喜此时让娘说得心乱如麻,不知道如何拒绝娘的请求,让她老人家放心。他只好说道:“娘,我已经答应明远哥和郝书记,好好跟着他们建设好我们的马虎沟村,为我们的后代子孙造福打基础。娘,我听你的话,这事你让我想想好嘛?”
二喜娘看着儿子,眼里是满满的慈爱担忧,轻轻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