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谲云诡
皇宫, 乾元殿。
当今天子正有气无力地躺在榻上,面色泛着?缠绵病榻才有的青黑,还不时因着?头疾哼哼,看起来很是糟糕。
医官在再次进行了?一番诊断, 脸上皆是一派愁容, 让守在一旁的皇后与贺兰贵妃看得心烦。
“怎么, 还是没法子?”
郑皇后还没开?口,贺兰贵妃便抢在了?前面, 让郑皇后身边的侍女听得眉头一皱, 但主子都没说什么,作?为侍女, 她更不能肆意开口。
医官惭愧地拱了?拱手告罪道:“回皇后与贵妃娘娘,陛下体虚, 气血亏损, 加上过于悲恸, 心绪起伏过大?, 诱了?老毛病, 不是一时一刻能好的, 臣下等无能,也?只能暂缓病情, 后续还要看陛下自己。”
贺兰贵妃闻此,刚要发作?几句,就见郑皇后抢在她前头将医官遣走了?, 她眼中闪过一丝冷芒。
有郑氏在, 她就算再怎么得宠, 终究只是一个妾。
勉强将汤药喂进去些,正在满屋子人惶惶不安时, 就听见床上一阵咳嗽声传来,如惊雷一般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七郎~”
郑皇后刚有动作?,贺兰贵妃便风一般地冲过去,扑在了?景宁帝身上,一声七郎满是旁人没有的亲昵。
宫人们都识趣地低了?低头,郑皇后脸色如常,只是身形顿了?顿,才慢慢凑上去。
“陛下……”
景宁帝看着?守在床边的郑皇后和贺兰贵妃,尤其落在贺兰贵妃这个自小?青梅竹马的表妹身上时,迷蒙的双眸划过几分晦暗情绪。
转头,看见面色苍白,眼下乌沉沉的妻子,心中不禁想起了?生死未卜的长子,心中又是一阵悲痛。
“皇后也?累了?,回去歇息吧,把身子养好,到?时弘儿回来,瞧见你这副样?子,定是要心疼的。”
皇后还想说什么,然?丈夫拍了?拍她的手背,目光温和。
郑皇后不再强撑着?,辞了?景宁帝,满身疲惫地回去了?。
她的儿子还没有找回来,她根本?难以入眠,但丈夫说得对,她必须歇息了?。
郑皇后走后,医官也?被打发了?出去,宫人也?在陛下的摆手示意?下退了?出去。
帝王寝殿内,唯有景宁帝和贺兰贵妃二?人。
贺兰贵妃不着?痕迹地将这副场景收入眼中,心下划过一丝忐忑。
“七郎,你这是……”
作?出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贺兰贵妃张口道。
景宁帝目光定定地瞧着?自己这个宠爱多年的表妹,胸腔中气血忍不住有些翻涌。
“太子的事,与你有没有关系?”
因为虚弱,景宁帝的声音有些无力,但贺兰贵妃还是顺利听到?了?。
身子飞快地颤了?一下,贺兰贵妃很快稳住了?心绪,摆出一副无辜又错愕的脸为自己申诉道:“七郎怎能这般怀疑我,我怎会有胆子做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七郎……”
“可弘儿没了?,就只有三郎了?,你当真清白?”
问出这句话时,景宁帝语调多了?几分厉色,也?多了?几分痛苦。
若是可以,景宁帝也?不想去怀疑自己最爱的女人和孩子,可事实就摆在眼前,景宁帝再回避不了?了?。
垂眸的那一霎,贺兰贵妃眸色闪烁,但抬起头后,仍旧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无辜模样?。
“七郎,想当年你还是一个落魄皇子,而我也?是个五品小?官之女,你说你无心皇位,日后要迎我做七皇子妃,我听了?这话,高?兴地一夜都没睡着?,我就那么一直等着?,等你来迎我做你的正妻,可就在我推脱掉父母给我安排的婚事后,听闻的却?是你要迎娶郑相千金的消息,你说如果你不争,你便会死,我不想你有事,眼睁睁地看着?你娶了?郑相之女,看着?你的长子诞生,而我因一心系在你身上,只能当个侧妃妾室,这么多年过来,我都认了?……”
“可七郎,你怎能如此怀疑我,太子身为一国储君,妾身哪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七郎可真是冤枉我了?!”
说到?往事,贺兰贵妃声泪俱下,像是受了?天大?委屈。
这些往事像是扎在景宁帝心中的刺,他目光颤了?颤,眼底堆满了?无法言明的乏力,看了?贺兰贵妃,终是阖上了?眼。
“陛下,英国公来了?……”
正当此刻,内侍官在外报了?一句,景宁帝对着?贺兰贵妃道:“回去吧。”
贺兰贵妃瞧见景宁帝这和以往如出一辙的反应,心里安定了?几分,安安静静地出了?乾元殿。
“见过贵妃。”
秦进照例行礼,语气淡淡,贺兰贵妃点头示意?,擦身而过时,她不着?痕迹打量了?一眼其神色,见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重,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没进展,于她而言就是好事。
寝殿内,景宁帝见秦进过来,招了?招手。
“伯升上回说太子似有被急流冲走的可能,如今可查到?什么?”
景宁帝此番最是关切此事,见负责搜寻太子踪迹的妹婿过来,咳了?几声忙问道。
关于太子的踪迹,其实并不是一点消息都无,而是被景宁帝故意?遮掩了?起来。
无论那些刺客是何人所派,若是这番言论被听去,不仅是禁军能找到?,刺客更是可以。
因而这等事,景宁帝只交给了?满心信任的妹婿,期望能将人悄悄寻回来。
“确有些线索,崖下那条河名唤丰水,我们的人悄悄于沿途探查了?几日,果真在岸边的草叶间?发现了?一支白玉簪子,是羊脂玉的……”
说完,秦进自怀中掏出一枚玉簪,呈与床上的景宁帝。
景宁帝眸色颤抖地接过那枚玉簪,声音艰涩道:“这是太子及冠时,我赐予他的……”
秦进猜测道:“此簪在草叶里,很有可能是落入水中的太子掷出,这说明太子也?许还活着?,正等着?我们寻找。”
景宁帝听了?这话,激动地又是咳了?几声,一瞬间?精神都好了?几分。
“如此……如此甚好,那一切就拜托伯升了?。”
“太子是储君,臣自当尽心竭力,只陛下要好好养病,别给了?那些歹人机会。”
秦进虽说是武将,但也?是在朝廷浸淫了?几十年,刺杀太子的人,他动动脑也?猜出了?个大?概,然?他不是最后能做决断的人,而自己这个大?舅子对那母子一向是纵过了?头,始终是优柔寡断的态度,多年来皆是如此。
秦进这话虽说得委婉,然?心中敞亮的景宁帝却?是听明白了?。
“伯升,你说得对,我太优柔寡断了?,一而再再而三地,直到?如今酿成了?这般祸事,祸及了?太子,我心惭愧……”
“这事,就按伯升当初的主意?来,我便当那条引蛇出洞的饵……”
说话间?,景宁帝眼神清明,带着?几分悔悟后的坚定,脑中尽是年少时的一幕幕。
他当年负了?表妹,他心中亦是惭愧,也?正是如此,他宠了?纵了?表妹这些年,就连对表妹所犯下的错误也?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二?郎不良于行的双腿,还有赵婕妤早早流掉的孩子,甚至还有那个本?以美貌获宠又毁了?容的萧美人……
其实他都知道,但心里头每每都因为偏袒将这些事揭了?过去,他也?不是没有质问过表妹,然?就如同?今日一般,表妹总会声泪俱下地控诉当年自己的负心。
也?许连表妹自己都未曾发觉,每回做了?坏事,她总会不自觉拿当年之事来博取同?情,让他不忍苛责她。
确实,法子以往都奏效了?,也?正是自己将她的胃口养的越来越大?,直到?今日,她竟敢对储君出。
景宁帝在不能姑息她了?。
“不日,我便传旨让三郎成为监国,伯升,你务必要将太子寻来,太子能否活着?,至关重要。”
“若她们母子能悬崖勒马……”
想来也?是觉得这假设可笑?,景宁帝将话顿住了?。
刺杀储君的事都做出来了?,如何能悬崖勒马,只会是孤注一掷!
秦进自乾元殿出来时,脸上仍旧挂着?沉重,甚至还故意?叹了?口气,与往常一般无二?。
在乾元殿门口洒扫的小?宫女偷偷打量了?几眼,待看不见英国公后,照例去了?贵妃娘娘的漱玉殿回话。
“英国公还是如往常一般无二?,想来还是没有什么进展。”
贺兰贵妃听完,叫身边宫人赏了?些银子,挥挥手让小?宫女下去了?。
“此番情况怕是有些不好,你父皇的态度不大?妙……”
看着?在一旁漫不经心揪花瓣的儿子,贺兰贵妃眉宇间?带着?凝重。
元弛给母妃递了?盏热乎乎的酪浆,信誓旦旦道:“母妃勿忧,左右兄长已?经那样?了?,父皇就算不想,也?只能靠着?儿子,况且,父皇一向最是偏袒母妃与我,这事,十拿九稳……”
被儿子安慰,贺兰贵妃心头的不安才褪去,心思想到?了?别处。
“那夜,你派出的几个人进了?林子,干了?什么?”
那夜她没精力管,便由着?儿子去了?,然?此刻想起这一遭,贺兰贵妃只觉不妙。
元弛揪花的动作?停下来,浑然?不在意?地敷衍道:“没什么,就是去教训教训平日得罪儿子的人。”
贺兰贵妃才不信儿子这鬼话,她试探道:“是为着?宁家那丫头吧?”
母子之间?,本?也?没必要隐瞒什么,元弛见母妃说了?出来,也?就没再遮掩。
“如母妃所言,就是失败了?。”
贺兰贵妃气得拍案,气急败坏道:“我不是说了?吗,待我们母子掌握了?权柄,什么女子得不到?,届时将人讨过来做个侧妃,也?不是不可,你为何就那样?心急?还失了?手,若是叫宁家那丫头看出来是你,又是一桩麻烦!”
“不一定,她不一定知道是我。”
对于宁姝到?底知不知,其实元弛也?不敢料定,但他并不后悔自己做出的决定。
“母妃就当儿子心急,怕还没等到?儿子掌握了?权柄,她便许了?人家,那便来不及了?……”
贺兰贵妃则训斥道:“许了?人家又怎样?,届时你都是至尊了?,还怕有人家敢跟你抢?直接抢过来便是!”
“可那人家若是英国公府呢?”
没错,让元弛陷入焦虑的便是那日游船的一瞥,秦二?缠在宁姝身旁的景象,且秋狩那日,据说也?是秦二?将人找回来的,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心慌。
不必寻常官宦人家,英国公府富贵煊赫,主母为长平长公主,主君为秦进那样?一个执掌兵权的将帅,若宁姝真做了?他家妇,就算自己成了?至尊,也?不是想抢便抢的。
贺兰贵妃也?参悟了?这层道理,良久未曾说话。
“这次便饶过你,只是万万不能再有下次,记住了?吗?”
元弛虽冲动了?一次,但也?知道其中利害,老老实实地点了?头。
“好了?,母妃也?乏了?,回去陪陪你的妻子,别让王将军家觉得受了?冷落。”
心里再不想,元弛也?只能乖乖听话,去安抚那个王家女。
……
一转眼到?了?国子监休假的时候,宁姝乘着?牛车,驶出了?永兴坊。
国子监位于外郭城的务本?坊,距离宁宅很有距离,因而宁姝出发得很早,希望可以不误了?接阿弟。
牛车缓慢,路途也?就长些,主仆三人便说起了?闲话。
其中最值得闲扯的便是她与秦琅之间?的事,很显然?,两个丫头不会放过。
燕语素来爱玩闹,说话也?率真些,抱着?宁姝的胳膊就不撒手,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姑娘与秦二?郎到?底是怎么回事,姑娘可要老实交代……”
憋了?这么些日子,莺声和燕语早就急坏了?。
面对两个丫头殷切的目光,宁姝竟生出了?一丝窘迫。
“就你们看到?的那么回事……”
宁姝有些难为情,嘴上也?稍显敷衍,但心思更细的莺声听明白了?,抓住燕语的胳膊,附耳说了?几句。
燕语再不闹了?,满脸兴奋地看着?自家姑娘,颇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意?思。
纵然?是自己平日里最为亲近的丫头,然?小?女儿心思完全暴露出来,宁姝也?觉得臊得慌。
羞窘之下,宁姝扯开?了?帘子往外看,想透透气,也?想看看那厮有没有跟着?。
然?这回宁姝有些意?外,车驾周围压根没有那道身影。
心里蓦地闪过一丝失落。
莫非是她那日的暗示秦琅太笨了?没听懂?亦或者他今日有事?
然?不管是哪个,结果都是人没来,想来被追逐的宁姝难免生出些空落,并暗暗骂了?自己一句没出息。
到?了?国子监门口时,宁姝还没下车,就隐约听到?了?前头一阵像是争吵的声音,似乎还有自家阿弟的声音……
宁姝心悬了?起来,连忙下车往人群中赶去。
国子监门口,宁茱此刻正气得要死,双眸欲喷火地看着?面前这个风流浪荡子,感叹自己倒霉。
“我家没有姐姐妹妹,贺兰公子还是别费这个心了?,时辰不早了?,我还要归家,还请贺兰公子自重!”
宁茱只觉得今日倒了?大?霉,竟让他遇上国子监这个男女不忌的贺兰息,临归家了?惹了?这个狗皮膏药。
平日里十天九天半都不来的存在,竟正巧今日来了?,还正巧拦住了?将要回家的他。
宁茱都觉得是不是有人害他了?,学堂里那个整日嫉妒他的严三便十分可疑。
然?此刻不是猜测的时候,面前还有个大?麻烦要解决,若不然?等阿姐过来接他,被这贺兰息瞧见了?就更糟心了?。
“呵呵,弟弟何必如此冷漠,就当交个朋友罢了?,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贺兰息带着?一众家仆,两眼放光地盯着?眼前的俊俏少年,心神大?动。
他向来不挑男女,只要是俊俏美丽的,他贺兰息都恨不得收入囊中,听闻国子监来了?个俊俏的学子,贺兰息马不停蹄就来了?。
结果不负他所望,少年模样?俊俏中又带着?几分小?姑娘的秀丽,很是合他的心意?。
若是还有模样?相像的姐妹便更好了?,贺兰息贪心之下多想了?,也?忍不住问出了?口。
他发现少年比先前更怒了?,又是一副不松口的模样?,显然?,这个姐妹是有的。
贺兰息心中愈发兴奋了?。
“抱歉,我不缺朋友,更不缺贺兰公子这般的朋友。”
说完,宁茱抬腿就要走,然?对方的奴仆又拦住了?他。
“阿弟,这是怎么回事?”
宁姝勃然?大?怒,刚要报出家门,就听到?阿姐熟悉的声音,他脸色一变。
让他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贺兰息也?被这道轻灵的嗓音吸引了?过去,抬头看向那处,眼珠子便舍不得转动了?。
一个与少年有五六分相似,但却?更美丽清雅的姑娘走了?过来,云鬓轻绾,黛眉弯弯,杏眼盈盈,眉心蹙着?的那一点,叫人看了?便想要抚平了?才好。
走过来的那几步,端的是柳腰款款,姿态盈盈,险些将他魂都勾出来。
再一听那声,贺兰息人都要飘到?天上了?。
就在贺兰息飘飘然?的空隙,宁姝到?了?阿弟身边,不明所以地问道。
宁茱见人过来,都要急死了?,拉着?阿姐就要走,但被飘回来的贺兰息反应迅速地拦住了?。
“诶,不是说没有姐妹的吗?这不是在这吗?”
宁姝本?是以为阿弟受到?了?欺负,想要出来给他撑腰的,然?一过来就被阿弟不明所以地拉着?走,又被这陌生男子拦住,她很是迷惑。
“你是谁,何故拦我们?”
虽然?不认识,但宁姝对眼前这个一看便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男子的目光很熟悉,和曾经那些觊觎她的公子哥一个模子,甚至还要更恶心些。
既如此,她便冷了?脸。
贺兰息现在浑身都在叫嚣着?得到?眼前这个美丽的姑娘,光是听这冷冷的声,他就已?经酥了?半边身子,更不用想在某些时候这声该有多勾人了?。
然?贺兰息难得还记着?他为数不多的礼貌,见少女发问,他颤着?身子拱了?拱手,嗓音兴奋道:“在下安国公府贺兰息,敢问姑娘芳名……”
安国公府,贺兰息……
不消阿弟解释,宁姝便知晓了?眼下的事情。
安国公府幼子风流轻佻,男女不忌的名声她也?是听过的,眼下阿弟被拦着?,她立刻知道了?怎么回事。
但眼下,宁姝的直觉告诉她,她应当比阿弟更危险。
“家父户部尚书?宁江,敢问贺兰公子有何指教?”
安国公府是一等公爵,也?是贺兰贵妃的娘家,算是个有背景的皇亲国戚,宁姝自然?也?得亮出自家,免得被轻易欺负了?去。
贺兰息一听还不是个家世简单的,从户部尚书?想到?那位深得帝心的老太傅,也?不由收敛了?些。
然?下一刻想到?如今朝廷局势,自家表弟极有可能成为储君,贺兰息又多了?几分底气。
既不是个能随意?玩弄的平民贱籍,那便只能娶回家了?
如斯美人,怎么都不会亏。
“没什么指教,只是对宁妹妹一见倾心,想求娶之,不知妹妹意?下如何?若是愿意?,我即刻回去禀报家中大?人,明日便登门提亲……”
“贺兰公子慎言!”
“我对贺兰公子没什么兴趣,不必了?。”
这套话术,宁姝在秦琅那厮口中也?听到?过,当时虽惊吓,但远没有面对贺兰息这般嫌弃与厌恶。
她出言叱喝,丝毫不留情面。
贺兰息出身国公府,又是家中幼子,几乎每日都是众星捧月,哪里受过这样?的冷气。
见人要走,眼神一个示意?,奴仆又上前将人拦住了?。
宁姝见这阵仗,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谁能想到?来国子监接阿弟还能碰上这种事,除非特殊情况,宁姝出门哪里会带着?一大?群奴仆,如今加上车夫,也?就莺声和燕语,主仆五个哪能对得过贺兰息家的十几个豪奴。
“宁妹妹别急着?走啊,咱们再商议商议提亲的事……”
贺兰息满脸笑?地将人拦住了?,甚至产生了?将人抢回去,生米煮成熟饭的想法。
宁姝见对方撕开?了?面皮,也?就不客气了?,刻薄话也?不收着?,尽数往贺兰息身上招呼。
“商议你大?爷商议,你自己看看自己那副被酒色掏空的模样?,哪点配得上本?姑娘,真是棵不要皮的树,给姑奶奶滚开?!”
纵使再喜欢听宁家姑娘的声音,这等刻薄话入耳,贺兰息也?是气得呼吸一滞。
“你胆敢骂我?好得很,看本?公子今天怎么收拾你!”
贺兰息咬牙切齿道,双眸死死盯着?少女那张面若芙蕖的小?脸,眼看着?就要发难。
“贺兰老六,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剑拔弩张之时,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随之而来的,还有少年暴怒之下的高?喝声。
与我定亲
随着马蹄声渐近, 人?群四散开来,一匹全身乌黑的骏马奔驰而来,将贺兰家的豪奴冲得四仰八叉,仓惶避开来。
还没等贺兰息张口斥责, 一条马鞭仿佛从天而降, 带着凌厉得能划破空气的气势狠狠甩在了贺兰息身上……
贺兰息那蜜罐里泡大的身子, 又成日眠花宿柳的,早就虚浮了, 哪里能经得住这凶悍的马鞭, 当即捂着被抽到的胳膊嚎了起来,那声音, 听得宁姝直呼解气。
“哪个该死的敢袭击本公子!”
惊怒之下,贺兰息额冒冷汗还不忘放狠话?, 一张脸本就算不上周正, 这下愈发狰狞丑陋了。
“是爷打得你, 怎么, 不服气?那就打回来……”
通身玄黑的乌曜踏着漫不经心的步伐停在?贺兰息面前, 少年语调仿佛掺着腊月的寒冰, 话?语听着嚣张又跋扈。
宁姝作为看客,将少年这副混不吝的姿态收入眼中, 第一次领略到了秦琅被外人?称为盛京小霸王的风姿。
果然够混够霸道。
也许是感应到了宁姝的目光,秦琅短暂地掩住眸中的凶戾,目光柔柔地望过来, 里面尽是安抚之意。
宁姝怔在?了原地, 也忘了说话?。
此刻的秦琅很是愧疚, 本想?着女眷出门都爱乘牛车,牛车平稳却缓慢, 他策马不消多时便能追上,便抽空又去铺子里拿装饰好的琥珀。
谁承想?负责他琥珀的匠人?今日有?急事不在?,徒弟是刚收的,还迷迷瞪瞪的,找了半天才找着那东西在?哪,给?秦琅气得够呛。
到了家,从戟安那得知人?已经走了半个?时辰了。
秦琅慌忙策马去追,却还是没在?半途追上,且让他看见了这么一桩糟心事。
就算没有?元弛那家伙,这贺兰息,他也是厌烦得紧。
看着被贺兰家豪奴包围着的宁家姐弟,听着贺兰息那狗东西的污言秽语,秦琅真?想?拿长枪扎他个?对穿……
但这不是战场上,秦琅不能如此冲动,然痛打一顿还是可以的。
于是乎,那一鞭子用了他十二分的力?,直将贺兰息那个?棺材板一样?的身子抽得嗷嗷叫。
病态苍白的脸因为疼痛显得更白了,贺兰息浑身都在?颤抖,偏偏在?看见了来人?后,他满身的气焰仿佛碰上了一桶冰水,被生生浇灭了。
“秦、秦二?”
“这回我又没招你,你干嘛打我!”
贺兰息辨别出来人?,眸中带着几分畏畏缩缩,梗着脖子争辩道。
要问这盛京城他哪家不敢惹,除了久居深宫的皇族,就属这英国公府了。
以姑母给?家族带来的权势,就算是郑皇后娘家,贺兰息也不惧,但在?秦家上,他早早便跌了跟头,平日里哪里敢惹。
不只是英国公府有?长平长公主和战功赫赫的国公爷,更是因为秦二的存在?。
贺兰息瑟瑟发抖的模样?引起了宁姝的好奇心,她跟阿弟嘀咕道:“这人?看起来怎么这么怕秦琅,瞧吓得……”
宁茱看着眼前的一切,也是一头雾水,对着阿姐摇头道:“我也不知,也许是怕再被抽一鞭子……”
宁姝姐弟两人?不知道,然有?的是看热闹的路人?知道,姐弟两的小话?被挨着最近的一个?年轻妇人?听到,嘴碎的妇人?立即就上赶子解释了。
“宁姑娘和小公子不是盛京本地的,有?所不知,这贺兰家的六公子喜好是个?乱的,只要是生得俊俏,莫管是姑娘还是公子,他都不在?乎,还是两年前,秦家二郎和他世子兄长那时还在?国子监,两位公子的长相姑娘也能瞧见,就不需我多说了,一下就被刚来的贺兰六公子瞧上了,在?小巷里就将人?堵住了,欲轻薄一二,哪知秦二郎是个?武艺好的,将人?打得哦,听我三?叔家的侄媳妇说,都成猪头了,怕是他亲娘来都认不出……”
在?那年轻妇人?的絮叨下,宁姝与阿弟总算是知晓了缘由,满脸惊异地在?贺兰息与秦琅身上打转,皆是一副开了眼界的模样?。
“想?不到秦二郎也是过来人?……”
宁茱不由叹了口气,宁姝只觉怪异,有?种?都是姐妹的错觉。
而另一边,听着贺兰息颇为委屈的控诉,秦琅绷着脸翻下了马,鞭子仍执在?手中,看得贺兰息更抖了。
想?当年,自己不小心招了秦二,被打得鼻青脸肿不说,回头又被秦二到陛下那里告了一状,父亲又将他家法?伺候了一顿。
当时他光是养伤就养了几个?月,再不敢去招惹秦二那个?混不吝了。
可今日,他分明没有?招他,怎么上来就被抽了一鞭子,欺人?太?盛!
好不容易攒起来的怒气待看到秦琅自马上下来后,嗖得一下又没了。
自己那个?皇子表弟都挨过他的打,更别提自己了,况且这混不吝又从战场上下来过,贺兰息更不敢惹了。
“我倒宁愿你今日招得是我!”
马鞭一甩,尖锐的破风声响起,贺兰家的奴仆四散开来,不敢上前来。
开玩笑,就这一鞭子都将他们公子抽出了血,他们上去上赶子让人?抽?
何况这可是英国公府的秦二郎,听说在?战场上一杆长枪能挑死五六个?敌军,他们命虽贱,但也不想?找死。
秦琅像提溜小鸡仔一样?拎着贺兰息的领子将人?提溜过来,神色难辨喜怒地说了句。
贺兰息脑子发懵了一会,余光瞥见一旁看好戏的少女,他混沌的脑子好似清明了些。
宁家姑娘……
好似秋狩那日,秦二救的,便是宁家姑娘。
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贺兰息当即就赔礼求饶道:“秦二我错了,我事先没想?起来宁家姑娘是你的人?,若是知道我是万万不敢招她的,你抽也抽了,就放过我吧!”
贺兰息本就不是什么谨言慎行之人?,为了眼下能免顿皮肉之苦,他是什么都敢说的,一张嘴便叫身在?漩涡中心的两人?哽住了气息。
宁姝呆了一下,下意识抬头看向贺兰息那边,恰好迎上了少年既欣喜又惴惴不安的目光。
胸腔中涌起一股难言的情绪,让宁姝不好意思去看周遭人?的反应。
不知该做如何反应,宁姝拿出了自己惯用的那一套,瞪了人?一眼便抹开了脸不再瞧他。
秦琅见此,还以为人?又生气了,眉头一拧,将贺兰息摔在?了地上,厉声斥道:“胡扯什么,爷就是顺路惩恶锄奸,再敢乱说一个?字爷让你躺着回去!”
贺兰息不晓得自己又是哪里做错了,明明自己说得都是实?话?,怎么又不对了。
但形势比人?强,贺兰息可不敢跟秦二犟,赔着笑道:“是我说错话?了,千万别动气……”
见贺兰息尚且还算识时务,秦琅火气稍微降了那么一丝丝,但事情还是要有?个?了结,但如何了结还要看宁姝的意思。
晃着手中的鞭子,秦琅偷偷瞧了一眼面色沉静的少女,眼中带着遮遮掩掩的询问。
宁姝对他的目光也算是敏感,当即捕捉到了那丝询问,抿了抿唇,对着刚被奴仆扶起来的贺兰息道:“还请贺兰公子对我和我阿弟赔礼道歉。”
总归还没怎么样?,宁姝骂也骂了,倒也不能真?的咄咄逼人?将人?打成猪头抬回去。
毕竟也是一等公爵府,自己倒不好真?硬着得罪了,不如这般收尾算了。
反正秦琅那一鞭子瞧着抽得很重,她还蛮解气的。
听着宁姝的决定,秦琅微不可察点了点头,对着贺兰息晃了晃马鞭,冷声道:“听到了吧。”
见秦琅没有?要揍他的意思,贺兰息本是松了口气的。
然下一刻听到少女语气冷傲地让他对着她们姐弟赔礼道歉,贺兰息面色不悦。
就算是户部尚书家的千金,与他家一等公爵的门楣相比,也是不够看,他何曾向着除母亲以外的女子低过头,还是个?小丫头片子。
祖父是太?傅有?什么用,没实?权不说,待以后姑母当了太?后,宁家又算得了什么!
因而,贺兰息第一反应是不愿的。
而这股不愿也被宁姝和秦琅注意到了。
秦琅是个?直肠子,见人?还敢耍花招,脸一拉就要去收拾一番,然被少女满是戏谑的话?阻了。
“贺兰公子若是不愿意,那就别怪我回去让祖父去陛下面前告状……”
少女的话?轻飘飘地,但带着十足的威胁力?,这立即让贺兰息想?起了自己被陛下斥责,回家又被家法?伺候的记忆。
“宁姑娘手下留情,我自是愿意的!”
脑子一下就通透了,贺兰息急急忙忙抢话?道。
宁姝这才满意一笑,将两手交握于小腹前,笑眯眯地等着人?来赔礼。
秦琅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竟生出了几分熟悉,细想?一番,他知道了熟悉在?哪里。
初来他家时,亲蚕礼那日,他用虫子追着吓她,被舅舅瞧见了,被踹了一脚后,自己道起歉来几乎也是这般模样?,甚至比贺兰息还不情不愿。
忆起往事,秦琅心中有?些不是滋味,这都是他以前做的混帐事,也正是这些事,让他现?在?如此辛苦地去弥补。
思绪转了一圈,那边贺兰息已经规规矩矩赔礼完毕,得到了宁家姑娘的准话?,不放心,又瞧着秦琅,面上写满了自己可不可以走的询问。
秦琅冷哼了一声,如做善事一般道:“滚吧。”
如蒙大?赦,贺兰息连忙带着奴仆回家去了。
此番受辱,他要好好向疼他的姑母诉苦一番。
事态平息,国子监门口的人?也渐渐散开了,秦琅看着说小话?的姐弟两,忍不住凑过去想?搭个?话?。
经过了贺兰息这个?麻烦,姐弟两脸上都是一阵晦气。
“阿姐,我以后还是练练武吧,若不然下回再遇上这种?烂人?,都保护不了阿姐。”
对于阿弟的话?,宁姝心中是欣慰的,但还是本着宽慰的心思道:“没关系的,阿弟长大?了就能了。”
就在?宁姝还想?多说几句时,少年不知何时悄咪咪地凑了过来。
“你阿姐以后有?夫婿保护,你练两下还是留着保护你未来的妻子吧。”
存着那等心思,秦琅话?语难免别有?几番深意,恰好姐弟两都能品出几分。
宁茱绷着脸看秦琅,他知道秦家二郎对阿姐存着心思,要不是这厮三?番四次的对她们宁家有?恩情,他非要不客气。
但只要阿姐不发话?承认他,宁茱都不会接纳他。
于是乎,小少年挡在?姐姐面前,绷着小脸对秦琅言谢,丝毫不给?他同阿姐说话?的机会。
因而,直到宁姝上了车驾,秦琅都没能说上话?,他急得像条打转的狗。
但这并?不能阻止他,见宁家车驾上路离开,秦琅骑上马,不近不远地跟在?宁家车驾后面,权当是安自己的心。
宁姝偶尔掀开车帘子去看,瞧见后面不远不近跟着的人?,心里的情绪带动着面上神情,多少沁出了些笑意。
这丝笑意被宁茱正好瞧见了,小少年神色狐疑地问道:“阿姐你在?笑什么?”
大?局还未定,宁姝可不想?将这等隐秘心思表现?在?阿弟面前,遂敷衍道:“没什么,你看错了。”
宁茱得不到答案,也不纠缠,好不容易休假了,他本也是疲乏的,不过被先前贺兰息那一闹给?压下去了。
如今危机一解除,他浑身都放松了下来,疲惫感也涌上心头,渐渐有?了困意。
“困了便枕在?阿姐身上睡吧,不丢人?。”
宁姝言语带着笑,宁茱虽有?些不好意思,但也没有?坚持什么,靠在?宁姝肩上睡了。
国子监到永兴坊的距离很是不短,牛车行得又缓,这是个?适合小憩的时候。
秦琅跟了差不多半路的距离,终于有?些耐不住了。
策马到了车驾旁,正要说话?,就看见车帘也正巧被掀开,少女明眸皓齿的小脸露了出来,让秦琅眼前一亮。
刚要同宁姝说话?,少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并?对着里面看了一眼,示意秦琅别说话?。
秦琅顺着少女的目光往车里看去,了然的同时心里冒着酸水。
尽管那是她阿弟,只是个?还未束发的小少年,这般亲昵,也会让他产生羡嫉。
宁姝并?非看不见秦琅的反应,心中失笑。
像是为了安抚一般,宁姝朝着秦琅绽开了一个?灿烂的笑,像是初春第一枝的迎春,温暖又娇柔。
秦琅被这一笑弄得愣了神,刚反应过来也想?还一个?笑脸,但奈何宁姝当即撩了帘子,将他的笑挡了回去。
虽有?些遗憾,但秦琅此刻心中更多的是兴奋。
这是宁姝第一次这般热情主动地朝他笑,这无异于给?了他天大?的勇气,让秦琅打算今日就将自己做的琥珀送给?她。
怀着这个?目的,秦琅一路都满腹期待,眼看着就要抵达宁宅,秦琅又没来由的多了几分紧张。
但大?丈夫有?所为,看见姐弟两从牛车上下来,秦琅深吸了一口气,翻身下马叫住宁姝。
“等一会,我有?事要同你说……”
少年期期艾艾地,看着一点也没有?了先前教训贺兰息的风采,倒像是个?会受欺负的。
宁姝没有?下他的面子,就要过去,然阿弟拽住了她。
“阿姐,你要理他?”
小少年神色严肃,话?语也很是庄重。
宁姝嗯了一声,笑吟吟拨开阿弟的手道:“无碍,你先进?去吧。”
话?虽如此,宁茱还是带着戒心,在?门口监视着秦家二郎。
哼,诡计多端的男人?!
站定在?秦琅跟前,宁姝面色恬静,再不似以前见了他便不耐烦的模样?了。
这让秦琅觉得功夫不负有?心人?这句话?当真?是至理名言。
“你想?说什么事?”
宁姝悠哉游哉地问出口,不着痕迹欣赏着少年窘迫的模样?。
她一直都知晓秦琅生得一副好模样?,然以前厌烦他,总无意识地忽略,如今看顺眼了,倒忽略不了了。
秦琅不仅遗传了长公主的眼睛,也遗传了长公主那一袭白皙的肤色。
虽然刚从战场上回来时晒黑了不少,但如今也白了回来,衬着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当真?是鲜活神气。
不光是眼睛,秦琅面上没有?那个?长得是不好看的,就连鼻子也是又挺又直,优越地让人?羡慕不来。
更别提鼻下那对嫣红饱满的双唇,不似有?些男子过于薄,也不似有?些过于厚,总之是恰到好处。
看起来很好亲。
脑中如风卷残云一般浮现?出这句话?,等到宁姝反应过来,一股热流从脚底窜上了天灵盖。
脸不争气地红了,像个?烧熟的虾子。
也没听清秦琅说什么,见人?递过来一块打磨成水滴形状的金黄璀璨的琥珀配饰,里面嵌着一朵宁姝没有?见过的白色小花,无论是那朵花还是那块温润的琥珀,都让宁姝觉得十分的惊艳。
“这是……”
宁姝刚要开口问两句,就见秦琅将琥珀飞一般的塞进?了自己手里,扭头便翻上了马,头也不回地走了。
像是怕宁姝将东西还给?他似的。
错愕地望着少年远去的身影,宁姝握住了那块琥珀,只觉润到了心田。
回到门口,宁茱眼神如刀地看着阿姐手中的琥珀道:“阿姐,你接他的东西了?”
大?历虽民风开放,但这种?未婚男女私相授受的事情还是比较有?深意的。
阿姐既然面色如常地接了,那不就是……
“你还小,说了你也不懂,少打听你阿姐的事。”
话?没问出来,还被说教了一通,宁茱气呼呼地想?找阿姐理论,但得到的只有?一个?决然离去的背影。
“我已经不小了!”
自顾自说了句,也不管阿姐能不能听见了。
……
不似小儿女之间的轻松自在?,太?子被刺生死不明,天子又缠绵病榻不见好转,国朝不能无首。
于是乎,病榻上的景宁帝颁发诏令,令三?皇子监国,英国公与郑相辅佐。
宁姝听到这一消息时,心里委实?是有?些不得劲,但又不能改变现?状,偶尔时候总会心怀忐忑。
只能说宁姝的直觉一向很准,她所担忧的灾祸还是降临了。
十月中旬的一日暮间,宁父比平日晚回来一个?时辰,且回来时面上尽是沉重。
宁姝见人?回来,赶紧将厨房热着的饭菜都摆了出来,除了今日身子不适早早歇下的爷爷,一家三?口都在?饭桌上了。
用饭间,宁姝不止一次看见爹爹落在?她身上欲言又止的目光,宁姝便知怕是有?糟心事了。
“爹爹为何这般,定是女儿身上出了什么事吧?不妨说来……”
宁姝喝着热气腾腾的鱼片粥,慢条斯理道。
宁江听罢,叹了口气,将碗筷往饭桌上一搁,破罐子破摔道:“本是怕说了阿蛮便没胃口用饭,罢了,既阿蛮问了,爹还是说出来吧。”
“今日下值,贺兰贵妃将爹爹传唤了过去,想?要阿蛮入三?皇子府,做个?侧妃……”
宁江话?音刚落,宁姝便真?如先前爹爹所说的那般,全然没了胃口。
“我不要,我不愿嫁三?皇子,更不愿做侧妃!”
宁姝气得脸色发青,往日最爱吃的鱼片粥也不香了。
宁江看着女儿这副万分抗拒的模样?,和他心中预想?的分毫不差,又是一声叹息。
“爹爹自然也不想?您嫁与不喜之人?,更不想?我们阿蛮当侧室,然三?皇子与贺兰贵妃如今权势熏天,除非太?子复生回来,那三?皇子便是日后的天子,贺兰贵妃便是仗着这一点,言辞颇为强势,甚至大?有?拿整个?宁家威胁的意思……”
“那爹爹怎么说的?”
宁姝心里先将那对母子骂了一通,又急急问道。
虽相信爹爹对自己的爱护,但她还是要问问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提到这个?,宁江又打起了些精神,接话?道:“爹爹没有?应下,只说回来问问你的意思,但贵妃要求爹爹后日便给?出答复……”
“咬得竟这样?紧?”
宁姝又被气了一下,咬牙切齿道。
贺兰贵妃此番行事定是瞒着王将军一家的,毕竟谁家父母能愿意自己女儿成婚一月左右女婿就纳了侧室,尤其是对掌管皇城禁军的王将军而言,更是一种?羞辱。
明日官员旬休,贵妃若是专门召爹爹进?宫,那满朝上下就都差不多知道了。
毕竟现?在?的朝廷也不太?平,稍有?风吹草动便人?人?皆知。
看着女儿愁眉不展的模样?,宁江心中万分疼惜,便破罐子破摔道:“阿蛮莫忧,你若是不愿,爹爹明日便为阿蛮辞了,随那对母子怎样?,最多不过罢官回家,爹爹不在?乎!”
宁姝心中自是感动的,但若是真?因她一人?整个?宁家受了难,她心中也是过意不去的。
心中百转千回,辗转了几番,最终劝慰道:“爹爹别急,让我回去想?一想?,兴许能有?个?更好的办法?。”
宁江眼下也没有?什么好法?子,便随了女儿,也做好了硬抗贵妃母子怒火的准备。
是夜,宁姝装着满腹心事,正在?思索明日要不要亲自去一趟英国公府。
“是该早早成婚了……”
忆起那日两人?吃柿子时,自己嘀咕出来的话?,宁姝越想?越觉得有?理。
此时此刻,她若是有?桩婚事,且亲家再煊赫些,就算是贵妃母子也不能强抢了她去。
虽然有?几分火烧眉毛之下利用的意思,但秦琅对她有?情,自己……
也算是有?情吧。
回想?起那夜山洞的吻,宁姝心间便涌动起了那股熟悉的情愫悸动。
虽关键时刻被自己避开到了脸上,然那种?心脏狂跳的感觉仍旧不减分毫。
可长公主和国公爷会不会因此不喜她,觉得自己薄情势力?呢?
想?到这,宁姝烦躁地翻了个?身,正待辗转难眠时,她听到了窗户的响动。
那是人?的敲击声,是秦琅!
像是干涸的庄稼迎来了及时雨,宁姝外袍都未来得及穿,就趿着鞋推开了窗子。
显然,外面的秦琅没想?到窗子开的那么快,面上还有?着来不及掩藏的震惊。
“你怎么现?在?来了?”
这一场及时雨太?巧,宁姝差点都以为她和秦琅心有?灵犀了。
秦琅见着了人?,心里的不安终于消退了大?半。
今夜父亲回来时,特地对他说了贺兰贵妃秘密传唤宁尚书一事。
虽不知到底说了什么,但秦琅猜测绝不会是什么好事,甚至很可能是一场灾祸,对他而言。
三?皇子唯一能跟宁家挂边的,便只有?他对宁姝存着的那点心思,如今贺兰贵妃悄悄将人?召了去,八成是与宁姝有?关,秦琅心里头很不安稳。
于是乎,晚饭都没用完,秦琅便策马来了宁家。
怕扰了宁家人?清净,秦琅特地在?东墙外守到了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之时,才翻墙进?来。
“听闻贺兰贵妃传唤了你父亲,不知是什么事?”
心里的焦灼让秦琅开门见山,什么废话?也无。
这也正合了宁姝的心思,她眉头一蹙,神思泛着愁绪道:“她们母子威胁我爹爹,要我去给?他当侧妃,还要后日就给?出答复……”
“岂有?此理!”
宁姝的话?印证了秦琅最坏的猜测,他怒骂了一声,像是在?酝酿着什么。
良久,秦琅抬起眼眸,目光灼灼地看着宁姝。
“我这里有?一个?法?子,不知你愿不愿意……”
“快说。”
宁姝看着少年夜色里惴惴不安的脸,心中隐隐觉得也许他同自己想?得一样?。
“与我定亲。”
简简单单四个?字,却像是耗尽了秦琅浑身的力?气,待说完这四个?字,他呼吸都微弱了起来,只剩下一双璀璨的眼眸在?宁姝面前熠熠生辉。
像是北风卷过又归于平静,一切尘埃落定。
如愿以偿
初冬的?夜冷意十分?明显, 甚至自窗子渗进来的风都有些刺骨。
宁姝没有穿外袍,本该觉得寒意透骨才是,可此时此刻,她?竟觉得身心滚烫。
支摘窗下, 少年两手撑在?床沿, 一双凤目覆满了热忱情愫, 还有一丝隐约可见的忐忑。
见宁姝不?说话,秦琅还以为是不?愿意, 内心的期盼与渴望促使着他试图去?争取。
“贺兰贵妃母子势大, 整个盛京怕是能抵挡住的?没有几家,我娘本就很喜欢你, 我也……”
说到?这,秦琅罕见地难为情了一下, 话语顿了顿, 转而继续道:“只要你说愿意, 我明日便过?来下聘, 你也不?用?担心后续, 待以后危机解除了, 你若是不?愿,尽管退了便是, 我绝不?会勉强。”
“若还是不?放心,那便立个字据,我……”
“明日你来提亲吧。”
秦琅还想?再说些保证的?话, 耳畔就仿佛听到?一阵仙音, 让他怔在?了原地。
“你、你同意了?”
巨大的?惊喜下, 秦琅有种不?切实际的?梦幻感,他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宁姝心中好笑, 面上却是不?显,只正色道:“你先前不?是也说了,我现在?身陷险境,你便是我最好的?选择,我若是再无谓坚守,岂不?是真要去?给他当侧妃?”
宁姝刻意不?去?看秦琅那双灼灼如火的?眸子,语气不?自?然道:“此事越快越好,就明日一日,你来得及吗?”
像是大梦初醒,秦琅点头如捣蒜,眸中异彩连连。
“来得及来得及,连夜都行?!”
兴奋驱使着少年转身就要走,但却忘了他正钻在?支摘窗里,猛地一回头,嘭地一下就撞在?了窗子上,整个人向后踉跄了几步。
“哎……”
见他身子后倾,宁姝下意识扶了一把,本是想?扶着胳膊,但奈何夜色太重,胡乱间,宁姝握住的?是秦琅的?手……
与这料峭冬夜不?同的?温暖,让人忍不?住贪恋上片刻。
两人都愣住了,于黑夜中对望,四目之间犹如火星迸裂,一发?不?可收拾。
宁姝像是受惊了,当即就要将手撤回来,但被反应过?来的?秦琅一把回握住了。
起初,宁姝只是觉得触到?了一捧阳光,现在?,猝不?及防地被握住,宁姝就好像被暖阳包裹住,不?忍挣开。
怨不?得说十指连心,那一抹融融暖意,径直顺着指尖流到?了心间,让宁姝心田酥麻滚烫。
“干什么……”
少女的?声?音不?再是叱喝,反而带着来不?及掩去?的?羞意。
秦琅自?然也感受到?了那抹别?样的?情绪,但此刻容不?得他为其窃喜,他眼中只有仅穿着中衣的?少女。
“没穿外袍就出来了,怪不?得手这么凉,快别?说了,回床上躺着……”
话说得这样正气凛然,然松开时,宁姝感觉到?自?己的?手背还是被有意识地摩挲了几下,宁姝心里既感动又好笑。
也许是知道自?己偷摸那两下太明显,秦琅说完就从窗子下钻了出去?,头也不?回地跳了墙出去?。
宁姝目送着少年有些仓惶的?背影,面上的?热意在?夜色的?掩映下始终没让对方看出来。
“这厮胆子怎么又大又小的?……”
手背上那股淡淡的?痒意尚且还残留着,宁姝笑着嘀咕了一句。
……
这一夜,宁姝睡得十分?踏实,醒来时天?已大亮。
不?似夏日,白昼来的?早,就算是五更天?色也清明无比,冬日里,若是醒来天?已大亮,说明算是睡过?头了。
大梦初醒的?脑袋总是混混沌的?的?,一时忘了贺兰贵妃母子的?事,也没记起昨夜秦琅那厮提亲之约。
冬日天?寒,比起夏日来,人们总要贪恋些床榻,迷迷瞪瞪地裹着身上的?被子,宁姝目光涣散地盯着眼前的?帐子,神游天?外。
忽地,外间的?房门被推开,急促而零碎的?脚步声?愈来愈近,莺声?和燕语的?声?音穿透床帐而来。
“姑娘,姑娘快起来……”
“长平长公主?来提亲了!”
尚还在?被窝里迷糊的?宁姝,一听这话,立即从被窝里弹起来了,目光再不?涣散了。
“提亲?”
昨夜的?记忆通通回笼了,宁姝想?起了秦琅那厮的?承诺,但还是难免猝不?及防。
“现在?什么时辰?”
宁姝看着外面的?天?色,估摸着也不?会太早。
“巳初了姑娘。”
莺声?系上帐子,马上接话道。
宁姝来不?及多说,将被子一掀,对着莺声?道:“莺声?,你快去?告诉爹爹,让他应下这门婚事……”
两个丫头虽心里早有了些准备,但看见英国公府来的?这样突然,姑娘又答应得这样干脆,她?们还是有种不?真切的?感觉。
但心里再如何惊诧,事还是要办的?,莺声?匆匆往静和厅赶去?了。
莺声?走后,宁姝也连忙麻利地洗漱起来。
人都来提亲了,自?己这个被提亲的?还在?床上躺着,传出去?不?得被笑话几句。
静和厅前院,宁江看着堆积了满院的?聘礼,满眼都是喜庆的?颜色。
再看看院中笑吟吟的?长平长公主?和红光满面的?秦二郎,宁江哪能不?知英国公府的?意思,心里乱糟糟的?。
虽说应了秦家便可摆脱贺兰贵妃母子的?纠缠,但他不?知女儿?心思,若是贸然应下岂不?是不?妥?
连忙示意身边随使去?往女儿?的?如意院,宁江将人客气的?地招待起来。
虽周至客气,但言语间颇有些拖沓之意,不?仅长公主?感受到?了,秦琅也感受到?了。
面上的?红光消退了几分?,秦琅对上母亲询问的?眼神,也尴尬了起来。
十月的?天?,庭院里凉风阵阵,宁江自?然也不?会让来客冻着,连忙将人请进正厅。
“你不?是说宁丫头应了你了?怎么瞧人家爹的?意思不?太像,你不?会诓我和你父亲吧?”
两人跟在?后面,长公主?回头小声?责问儿?子道。
昨夜不?知什么时候疯跑出去?,不?多时又回来了,回来后便直冲着她?和丈夫这边来,好在?她?和丈夫还没来得及做什么,要不?然岂不?是败兴?
让这混小子进来,都不?消问,这小子就往地上一跪,开始求她?明日去?宁家提亲了,那架势,仿佛马上要入洞房一般。
夫妻两人被磨了好半天?,长公主?想?着既然宁家丫头应下了,虽带着些危难下的?无奈,但终归也是应了,为了小儿?子的?痴心,她?也应当去?一趟。
可谁承想?,天?才蒙蒙亮,小儿?子就在?门外催了,恨不?得将她?抬到?宁家。
丈夫嘿嘿笑了几声?,长公主?无奈起身去?备了聘礼。
真是个讨债鬼!
回过?头来,秦琅面对母亲的?质问,就差指天?誓地了。
“娘相信我,我没诓你和爹,昨夜我她?亲口对我说的?。”
秦琅也不?知宁尚书为何是这个态度,心里急得抓耳挠腮的?。
长公主?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眸色疑惑。
“昨夜?亲口?你出去?的?时候亥正了,你怎么见着宁丫头的?面的??”
长公主?不?信他敢光明正大的?走宁家正门,宁尚书也愿意给让这混小子进门缠磨他女儿?。
“这……”
“母亲就先别?管这个了,先把亲事定下才是……”
秦琅不?敢交代出自?己时常翻姑娘家院墙的?破事,遮遮掩掩地,想?将这事压一压。
长公主?见小儿?子心虚,便知定是用?了什么不?光彩的?法?子,眼下在?人家的?地盘上,长公主?自?然不?会追着问小儿?子的?糗事。
“回去?再收拾你。”
刮了小儿?子一眼,长公主?抬脚进了静和厅。
双方入坐,不?需寒暄什么,长公主?便直接进入了主?题。
“今日过?来,想?必尚书也猜出了几分?意思,今日带来的?薄礼,便是向你家宁丫头下聘的?。”
长公主?姿态雍容地开口,将事情挑开来,正当宁江犯愁不?知回什么为好时,莺声?将送茶水的?差事揽了过?来,脚步匆匆地过?来了。
瞧见女儿?的?贴身丫头出现在?这,宁江松了口气。
莺声?恭恭敬敬地先给两个客人,长平长公主?和未来姑爷上了茶,才急急行?至家主?跟前,将茶奉上。
见家主?正欲言又止地想?问她?些什么,莺声?对着家主?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宁江了然,看向长公主?和秦琅的?目光便殷切了起来。
女儿?都已经答应,那在?这坐着的?便是自?己未来姑爷和亲家母,自?己哪有不?殷勤的?道理??
“承蒙长公主?殿下厚爱,小女能与殿下之子结为连理?也是一桩美事,家中没有主?母,便劳烦殿下与我这个做父亲的?详谈了。”
从上一刻的?拖沓到?如今的?爽快,就在?莺声?这丫头来去?之间,纵使没瞧见莺声?的?小动作,母子两也明白了缘由。
这是宁姝的?丫头,此刻过?来,传达的?自?然也是主?子的?意思。
长公主?给了小儿?子一个你果然没骗我的?眼神。
此桩婚事,两家商谈的?很是融洽,接了英国公府的?聘书和聘礼,也到?了午食的?时辰,宁江还特意留了人用?饭,不?过?长公主?没应,以家中有事为由婉拒了。
宁江将母子两送到?了门口,见人家的?车驾走远了,才去?了如意院。
宁姝早已洗漱装扮完毕,就等着爹爹上门来。
不?比夏日,冬日就算是在?屋子里,也会觉得浑身发?冷。
近几日又降了温,宁姝便让丫头将炭火燃起来了。
宁江自?冷飕飕的?外头进来,身子立即暖了起来。
彼时宁姝正在?屋里头调香,见爹爹来了,面色如常地唤了一声?。
“爹爹来了,快坐……”
少女眉宇间夹杂着轻快的?笑意,宁江看在?眼中,也不?自?觉松快许多。
喝了杯热热的?汤茶,宁江心里更暖了。
“爹爹今日过?来,还是想?问一问阿蛮的?心意,阿蛮是真心愿意嫁给秦二郎的?,还是只是为了避祸?”
盛京的?天?要比扬州干燥多了,就算是在?扬州,宁姝都少不?得要涂些润肤的?香膏,来了盛京,领会了这盛京的?冬日,这香膏更是派上用?场了。
一边润着手,一边听着爹爹的?问话,宁姝失笑,反问道:“若女儿?是真心该如何,是避祸又该如何?”
宁江一听,满脸正色道:“若是真心,爹爹定然欢欢喜喜将你送出门,若只是为了避祸,那爹爹就盼着祸事过?去?,亲自?登门致歉,将这桩婚事给退了,为你重新选个喜欢的?。”
宁江说得风轻云淡,但宁姝听得心里酸胀,有些不?是滋味。
从记事起,爹爹就是这般,除了公务,他永远围绕着她?和阿弟,仿佛他肩上的?一切都不?如他和阿弟的?喜乐重要。
若宁姝此番真是为了避祸才与秦琅定亲,那爹爹说不?定日后真的?会登英国公府的?门,惹了人家不?高兴。
毕竟应了的?是宁家,反悔的?还是宁家,任谁都会不?高兴的?。
宁姝可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语气轻快道:“爹爹不?用?担心,阿蛮是心甘情愿的?,只是刚好碰上了贺兰贵妃这一茬,提前应了而已,不?需爹爹过?去?致歉。”
宁江盯着女儿?看了好几息,直到?将人看出了羞意,才敛住目光,不?可置信地叹道:“爹爹真想?不?到?,阿蛮会瞧上秦二郎那样的?儿?郎……”
宁姝似乎觉得屋子里有些太热了,那炭火熏得她?面上都火烫了起来。
“以前也没瞧上的?,后来发?觉他待我也算是诚心,旁人都比不?上,渐渐就瞧上眼了,觉着嫁了也不?错……”
提到?这种儿?女情长的?事,还是在?爹爹面前,宁姝的?脸皮也厚不?到?哪里去?,说起她?和秦琅的?是,也是佯装风轻云淡。
然宁江是谁,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孩子,他焉能看不?出女儿?那点少女情思。
但怕女儿?害羞,宁江就没有揭穿,笑呵呵地聊起了旁的?事,再没了昨日的?阴云密布。
然秦宁两家的?欢喜并没有给贺兰贵妃母子带来半分?欢愉。
皇城,漱玉殿。
元弛刚下朝,便到?了漱玉殿,正巧碰上进宫来告状的?表哥贺兰息。
说实话,元弛也很不?喜这个亲戚,样样不?行?便算了,还是个那样的?名声?。
元弛有时候甚至在?想?,如若他不?是个皇子,是个平头百姓,这个表哥估计也是会招他的?。
虽然当年秦家双子被这个表哥堵得时候他也曾暗暗偷笑过?,但有这样的?亲戚,元弛深以为耻。
奈何母妃疼宠几分?,元弛也无话可说。
还没进内殿,元弛就听到?了贺兰息那哭天?喊地的?告状声?,还有母妃愤愤的?斥骂声?和对侄子的?安抚声?。
“母妃万安。”
接过?宫人奉上来的?帕子净了净手,元弛问候了一声?。
然对着表哥,元弛真是一点也不?想?理?。
他虽不?理?,但贺兰息却是要巴结着这位未来会成为储君的?表弟的?。
“表弟下朝回来了,一定累了,快饮一盏热羊奶……”
说着,贺兰息还亲手将那一盏热羊奶奉上前,笑意讨好。
元弛看着贺兰息那副模样,面上虽淡淡的?,但眼底划过?一丝嫌恶。
“放那吧。”
元弛甚至不?想?去?接那一盏热羊奶,语气冷淡道。
贺兰贵妃还没消气,见着儿?子过?来,开始向儿?子吐苦水了。
“那秦二郎当真是欺人太盛,你舅舅家好歹也是一等公爵,六郎也是你表兄,他竟在?国子监门口,当着来来往往的?学子面将你表兄伤了,这简直丝毫没把我贺兰家放在?眼里!”
元弛本不?在?乎贺兰息来告什么状的?,但一听是秦琅,一分?火气也被挑起了十二分?。
“秦二那家伙?那确实是欺人太盛了……”
元弛脸色也冷了下来,语气带着比冬月还冷冽的?寒气,这让贺兰息十分?高兴,趁热打铁道:“就是就是,我不?过?是对那姑娘说了几句玩笑话,什么都没干呢,秦二上来就抽了我一鞭子,我胳膊当场是冒血了,手可真黑……”
“六郎好歹也是贺兰家的?人,姑母的?亲侄儿?,殿下的?亲表哥,秦二当真是一点都没把姑母和表弟放在?眼里!”
虽知道贺兰息是在?故意夸大挑唆,但对上的?人是秦琅,元弛无怒也能起三分?气,刚想?随着斥几句,却忽然想?起了一个关键点。
“你说你招了个姑娘,那姑娘是谁?”
虽然与秦二不?是多熟稔,但元弛知道,秦二不?是个会跑到?国子监多管闲事的?,何况还是个跟他搭不?上什么边的?姑娘,他能下这么重的?手,说明那姑娘……
他记得宁家那个小公子似乎也在?国子监念书。
心中浮现了一个不?好的?念头,元弛拉下脸沉声?问道。
虽不?及公爵府,然宁家也不?是小鱼小虾之流,贺兰息虽有些心虚,但不?知道表弟隐秘心思的?他说起话来也并没有顾忌。
“就是前几月刚迁来盛京的?宁家,我见她?们姐弟模样美丽,便、便忍不?住多说了几句玩笑话,谁知这么不?巧,秦二这厮就打马过?来了,为着护他那小姘头,把我抽成这般,瞧我的?胳膊,现在?都没……哎哟!”
苦水还没吐完,贺兰息迎面就被砸了一脑袋,那羊奶还热着,从头浇下来,贺兰息一头一脸的?羊膻味,引得他大叫了一声?。
贺兰贵妃这下也敛住了几分?怒意,面色古怪地看着自?己这个侄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表弟这是作甚?”
贺兰息捂着被碎裂的?白瓷划破的?额头,满面震惊。
“作甚?好好教训你这个风流货,她?也是你能招的?!”
元弛不?是没见过?贺兰息淫言浪语的?时候,但一想?到?贺兰息拿这些话用?在?宁姝身上,他便也恨不?得抽他几鞭子方解气。
暴怒之下,他端了刚刚贺兰息奉上来的?羊奶就往人脑袋上招呼。
贺兰息既惊惧又委屈,只能望着贺兰贵妃可怜兮兮道:“姑母……”
表弟明明从来不?管他这些玩乐之事的?,怎么今日这般不?留情面?
他心里虽恼怒,但对着未来储君,贺兰息半点不?敢表现。
贺兰贵妃看着儿?子阴沉的?脸色,也不?好说什么,只语气不?好地叫侄儿?起来,将不?信任的?宫人都遣出去?,才解了侄儿?疑惑……
“宁家姑娘将来是要给你表弟做侧妃的?,昨日姑母已经向宁尚书提了这事,宁姝那姑娘便是弛儿?的?人,你竟敢出言辱她?,也莫怪你表弟气你。”
这番话一出来,贺兰息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忌讳,张了张嘴,连忙开始讨饶了。
“都是表哥猪油糊了心,不?知这事,若早知道那宁家姑娘日后是表弟的?妃妾,就是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招她?,还请表弟高抬贵手,原谅我这一回吧!”
前脚被秦二抽了一鞭子,后脚又被表弟砸了一脑袋,都是因为宁家那丫头,贺兰息说不?记恨是假的?。
然两家都护着,贺兰息是怎么也不?敢表现出来的?,只敢讨饶。
甚至,他还想?到?了更远的?时候。
表弟是未来储君,那也就是未来天?子,瞧表弟对宁家丫头这副在?意模样,日后若是真登基了,宁家丫头高低也是个宠妃,他若是被宠妃记恨了,那真是一桩大难。
贺兰息现在?是冷汗涔涔,只能先顾着向表弟致歉了,想?着等回去?了还得再登宁家的?门一趟。
元弛砸也砸了,见贺兰息知情识趣,便没有继续追究,只是斥了几句叫人滚回去?了。
漱玉殿里,贺兰贵妃安抚着儿?子道:“莫要动气了,你表哥就是那样一个乱七八糟的?性子,现下已知道错了。”
念着明日宁家大概率就会乖乖屈服将女儿?奉上来,元弛怒火又去?了大半,再度恢复了沉静,与母妃说起谋划来。
初吻
贺兰贵妃母子两人的计划落空了。
官员旬休的那日午后, 贺兰贵妃刚小憩醒来?,还?没?来?得及用些?茶点,就看见自己的宝贝儿子怒气冲冲地进了漱玉殿,脸色难看得吓人。
“我儿这?是怎么了, 不是上午还好好的吗?”
记得上午料理了侄儿的污糟事, 明明走得时候还?开开心心的, 怎么刚过了一个晌午就变了脸。
难道是那些?朝臣给儿子脸子了?
想?到这?,贺兰贵妃也有些?不快了, 以?后都?是儿子手底下的臣工, 竟如此看不清局势,还?敢给未来?储君脸子瞧, 当真是嫌命长了。
刚想?替儿子骂一骂这?些?迂腐老?臣,就听见儿子冷不丁来?了句。
“秦二与宁家定亲了……”
虽然已经在压制怒气?, 但贺兰贵妃听得出, 儿子已经气?得不知什么样了。
茶也不吃了, 贺兰贵妃容色震怒, 似是不敢相信。
“宁家怎敢!”
户部尚书为朝廷要员, 家中女儿为侧妃确有些?不像话, 然她的弛儿如今不是普通的皇子了,日后登基为人君, 宁家那丫头少不得也是个妃位,甚至以?儿子的心思,贵妃也是使得的。
难道不比跟了秦家那小子强?
宁江一向是个疼女儿的, 她素来?也有耳闻, 因而这?定然是宁家那丫头自?己选的。
她昨日才同宁尚书示意, 隔了一夜秦家就上门提亲了,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定然是那宁家丫头连夜同秦家小子串通好了。
当真是好极了!
冷笑出声,贺兰贵妃觉得明日也没?必要再悄悄传召宁江了。
“我就知道,秦二那人是个祸害,敢抢我的东西,我定饶不了他!”
荷兰贵妃也是一肚子气?,但见儿子毛躁的模样,只?能苦口婆心先安抚着。
一时间?,漱玉殿气?氛压抑,宫人皆不敢抬头,呼吸都?轻了许多。
……
秦宁两家定亲的消息不过一日便传遍了盛京,那些?本打着两家主意的人家纷纷歇了心思。
据爹爹下朝回来?说,这?些?日子上朝,三皇子的脸色都?不甚好,偶尔还?会?言语上为难他,不过爹爹是个心宽的,并不将这?些?放在心上,日子照样乐呵呵地过。
两家结亲的风波不小,秦家姐妹很快得到了风声,非说家里的菊花开了让宁姝过来?瞧瞧,火速下帖到了宁家。
看着信末尾秦珠威胁的俏皮话语,宁姝忍不住笑了。
正所?谓春兰秋菊,夏荷冬梅,为四时之美。
可这?几个小蹄子明知她一向对菊不上心,还?美其名曰让她来?赏菊,真是……
然再拙劣的理由,出自?秦家姐妹的口,宁姝也是难以?相拒的。
差人去了一趟英国公府回话,临去的前夜,宁姝想?到这?是两家定亲以?来?自?己第?一次去英国公府,心中竟还?有些?紧张。
天刚蒙蒙亮,宁姝就醒了过来?。
待一切完毕,宁姝带着莺声和燕语踏出家门的时候,看见了一个出乎意料但又意料之中的人。
少年一身印着小团花的鹅黄色袍子,墨发被紫金冠高束着,腰间?惯常系着蹀躞带,袖间?扎着护腕,仍同初见时一般无二的打扮,飒爽又花哨。
此时少年正环着双臂,神色漫不经心地倚在门边,百无聊赖地玩着腰间?的配饰。
宁姝下意识看了一眼?今早动了心思刚系上的琥珀,心底暗暗地有些?紧张。
姑娘家的脚步声很是容易区分,因而,宁姝才走近了些?,还?没?踏出门槛,就见秦琅抬起了脸。
扑面而来?的热切让宁姝心怯,她不敢迎上秦琅的目光,只?觉像是一团烈焰炙烤着她。
“你怎么过来?了?”
宁姝故作轻松道。
向来?是瞧见了宁姝腰间?佩着的琥珀,秦琅面上笑容愈发浓郁了,说话间?也是神采奕奕的。
“我来?接你去我家。”
他话说得亲昵,倒很有定亲过后未婚夫的自?觉。
“我活蹦乱跳的一个人,哪里需要你接……”
其实宁姝隐隐约约知晓秦琅的那点小心思,但她嘴上很是倔强。
然她忘了,秦琅可不像她,丝毫不吝啬于说些?让人心尖发颤的话。
“你虽不需要我,但我已经好几日没?见你了,想?得慌……”
待意识到这?厮会?说什么,宁姝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察觉到身后两个丫头隐隐的憋笑声,宁姝臊得双颊晕红。
若是放在以?前,宁姝定是要骂秦琅一句恬不知耻,痴心妄想?,但如今她通通都?用不上了,只?觉得他丢了自?己的人。
“住嘴,胡言乱语些?什么!”
脸皮厚的人宁姝见过不少,但能当着外人面将一些?羞耻情话堂而皇之说出来?的,也只?有秦琅一人。
她到底还?是差了些?火候,对秦琅这?般的放肆无拘没?法子。
既如此,她赶紧上了车,躲了进去。
木轮在青石板上咕噜咕噜地滚动着,但这?掩盖不了车驾旁哒哒的马蹄声。
听着这?声,宁姝就知道秦琅定然策马行在与她极近的地方。
宁姝第?一次生了些?胆怯,想?要撩开那帘子,又不敢撩开那帘子,整个人拧巴得像个花卷。
长街之上,来?往的行人瞧见秦家二郎将宁家的车驾跟得紧紧的,都?忍不住议论了起来?。
虽说定了亲了,但才定下就巴巴往人家姑娘家门口凑的,也就秦二郎做起来?不稀奇了。
一路上,宁姝少不得要听些?路人嬉笑议论,但她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好不容易挨到了国公府,宁姝正准备踩着马凳下去,就看见面前横过来?一只?手。
修长白净,但指腹上又带着些?武人特有的茧子,掌心向上,仿佛在讨赏一般。
少年看着很紧张,但同时也很期盼。
宁姝不忍破坏他这?份期盼,但忍不住调侃道:“你还?挺贪心的,好像那夜说得都?是哄我,才定下亲事,就急着充未婚夫了?”
看着宁姝迟迟没?有将手落下来?,甚至还?说了这?样一句辨不清喜怒的话,秦琅心里一慌,吓得手也不敢伸了,忙辩解……
“我没?哄你,也没?急着充未婚夫,我只?是由心而发,你若是不喜,我便不……”
秦琅解释的话还?没?完,就看见面前横来?了一只?纤纤素手,在冬日下白得耀目。
秦琅愣了一下,下意识抬眼?看宁姝。
“别说了,让你继续充了……”
她本是玩笑话,确没?想?到秦琅这?样较真,见人的颜面就要掉在地上,宁姝赶紧去捡。
哎,她真不是有意的。
正心急如焚着,秦琅听到了宁姝暗示性极强的话还?有眼?前那只?细嫩小手,心中的渴望让她毫不犹豫便握了下去。
如那夜一般,软滑柔嫩,让人不舍得放开。
斗篷毛绒领子遮掩下,宁姝的脸也悄悄红了。
姑娘家的手本就是柔嫩的,掌心又是最软嫩的一处,因而对那等粗粝的茧子最为敏感。
粗粝与柔嫩相覆,不免发生刮蹭,酥麻的痒意也便相接处传到了心田。
宁姝的脸不争气?地红了,这?才认识到自?己也是个没?出息的。
下了车,秦琅像是傻了一般,还?抓着她的手不放,这?让宁姝很慌。
“还?不撒手?”
小声同秦琅说了句,同时暗戳戳扣了一下对方的掌心,宁姝明明用的力气?很小,但扣完后发觉秦琅闷哼了一声,像是遭受了了什么痛苦一般。
宁姝狐疑地看过去,见到的是少年隐忍而古怪的神色。
“你……”
想?问些?什么,才一张口,秦琅便耳尖滴血般将手撒开了,也不敢看她,像是想?了什么亏心的东西。
“快进去吧,母亲想?必也等着你呢。”
总归也探不清秦琅在想?什么,宁姝干脆也不探了,抬脚进了国公府。
想?来?是早早收到了消息,秦珠几个朝她迎了过来?,虽是笑容满面,但那不时在她和秦琅之间?游移的目光却很是不老?实。
秦琅也察觉到了,轻咳几声示意妹妹们收敛些?。
然今时不同往日,秦珠有了宁姝撑腰,她们才不怕呢。
见自?己管束不了妹妹们了,秦琅有些?气?恼,但瞧着妹妹们是仗着谁的势,秦琅又不敢吱声了。
秦家姐妹本想?将人直接拉走,然听宁姝还?要去大伯母那里拜见,她们便言在锦绣院等着她过来?。
宁姝应了,便朝着濯英院去了。
许久不见长公主,长公主依然是那般仙姿玉貌,雍容华贵,只?这?一回宁姝心境变了,见了长公主,颇有种丑媳妇见公婆的羞涩。
“拜见长公主殿下。”
“娘万安。”
少年男女并立,一前一后向长平长公主问安,长公主光是瞧着都?心里暖洋洋的。
“快快起来?……”
小儿子能达成所?愿,未来?儿媳还?是自?己中意的,没?有比这?更快意的事情了。
忍不住将人拉到了自?己跟前坐着,长公主满面的喜色几乎要压不住,正想?问些?私密的,想?到小儿子还?在,便赶人道:“二郎先出去,娘有些?私房话想?跟姝儿说……”
秦琅十分珍惜与宁姝待在一块的时间?,听见母亲赶他,有些?不情愿,死皮赖脸道:“什么私房话,儿子也想?听听……”
长公主看着小儿子无赖的架势,刚想?说两句,就见帮手来?了。
“都?说了是私房话了,你听什么,快出去!”
大概猜到了长公主要同她说些?什么私房话,宁姝也是不愿被旁人听到的,尤其是秦琅。
因而见到人死皮赖脸地不愿走,宁姝来?气?了,半嗔半恼地回了句,一时也忘了这?是在长公主面前。
余光瞥到长公主在看她,宁姝红了脸。
虽有些?冲动,但效果很好,秦琅讪讪地说了一声知道了,便消失在二人面前。
“我性子有些?急,殿下见笑了。”
有些?怕长公主将她想?成河东狮,宁姝忍不住解释了一下。
长公主像是看了一出好戏似的回过神,笑吟吟道:“这?是好事,二郎有人能降住了,我这?当娘的很欣慰。”
宁姝听了更觉难为情。
“殿下不会?觉得我利用了英国公府吗?”
这?是宁姝比较担心的一个事,也害怕自?己给国公夫妻留下不好的印象。
长公主听到这?一问,神色怔了怔,迎上少女澄澈而担忧的目光,她轻笑着摇头。
“我知姝儿不是那样的姑娘,你性子敞亮大方,若是待二郎丝毫情意都?无,想?必也不会?昧着良心点头,姝儿此番愿意,我猜是因为我家那小子也得了你几分喜欢吧?”
长公主是个温柔如水的性子,此刻的轻声慢语,也透露着十足的温柔,宁姝羞涩之余,也难免感动。
沉默了片刻,宁姝迎着长公主期待的目光点了点头,也在这?时,她的心思也暴露在未来?婆婆面前。
长公主笑了,心中欣慰极了。
“之前我虽这?般猜测着,但不能十足确定,现在得你的答案,我心中安定多了,也能把我这?个混不吝交付出去了。”
长公主说得这?番话,就像是一位老?父亲在向女婿交托自?己的女儿,这?让宁姝产生一种滑稽感。
“行了,知道那几个丫头等着你,快去随她们玩去吧,中午用饭了我再遣丫头去喊你。”
宁姝神思恍惚地出了门,本以?为秦琅早走了,却发现人就在屋门口等着。
顿时,宁姝大窘,心神起伏不定。
“你一直在这?里?”
少年乖巧点头,道:“我等着你。”
宁姝蹙眉再问,“你听到了多少?”
虽然自?己的心思已成了事实,但被秦琅听到的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看着少女紧张兮兮的模样,秦琅开始有些?后悔没?专门去偷听了。
“没?,我什么都?没?听到。”
宁姝这?才放心,扭头就往锦绣院去,那群小姐妹可还?等着她呢。
身后脚步声十分有节奏,显然一直在跟着她。
宁姝回头,疑惑道:“你跟着我作甚,我是去找你妹妹们玩。”
此刻的秦琅,像是化身成了一块狗皮膏药,笑得满脸讨好道:“我无事,同你一起去,人多也热闹些?。”
宁姝也懒得管他,便放任他跟着自?己了。
也许正是因为宁姝的默许,秦琅由之前的坠在后面改为并肩而行。
半途遇见秦家其他儿郎时,宁姝还?被秦璋那个嘴滑的小子叫了好几声二嫂,宁姝又羞又恼,都?不知是骂还?是不骂了。
还?是秦琅见她恼了,将人都?凶走了。
到了锦绣院时,看着紧紧黏着宁姝不放的秦琅,秦家姐妹几个都?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
不同于宁姝,秦琅是半点不觉得丢人,大剌剌地坐在宁姝身边,生怕有人抢他的位置。
姐妹几个都?当笑话一般看,心里乐呵的很。
天气?冷,人也得了几分炙烤的意趣,炭盆上架了一个烤盘,上面烤了些?栗子白果之类的小食,炭盆里还?埋着几只?胖乎乎的山芋,随着时间?的流逝,香味也愈来?愈重了。
宁姝一边吃着烤熟的栗子,一边同秦家姐妹闲聊。
说了几句家常,宁姝这?才知秦玥觅得了一桩良缘,是礼部侍郎齐家的大郎君,据说是在游船那日在江上相中了秦玥,第?二日就遣媒人过来?说亲了。
官居要职,家世清流,齐家大郎也是个文质彬彬的如玉君子,秦玥相看之下,觉得颇为喜欢,便点头应了。
宁姝惊讶之后道了喜,问了句婚仪的日子,就又被人抓住打趣了。
“三姐姐的日子倒是定了,就是不知道姝儿什么时候嫁来?我们家?”
若是这?番调侃秦琅这?厮不在场,宁姝倒是能大大方方地回应,但秦琅就在她身旁,这?一问之下,宁姝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秦琅少见的没?有开口,宁姝余光瞥见他的神色似乎还?落寞了一瞬。
“去去去,少问这?些?,我也不知道。”
宁姝没?说谎,她确实是不知的,亲迎的日期本就是男方家商定再告知女方,这?才刚定亲,才哪到哪。
见宁姝反应不像藏着的,秦家姐妹几人也就不问了。
炭盆换炭时,几人将山芋扒拉了出来?,趁着热乎分食了。
瞧着离午食还?有些?时间?,吃了山芋栗子想?要消食的几人提议玩捉迷藏。
都?是闲来?无事的,自?然也都?答应了,只?不过姐妹几个的目光落在自?家二哥的身上便犹豫了。
小女儿家喜欢玩的把戏,以?往秦琅是从不爱参与的,因而姐妹几个有意撵人。
但这?一回秦琅又赖住了,叫明白缘由的几个妹妹不知说什么好。
宁姝面子险些?挂不住。
此番捉迷藏,为了得趣,姐妹几个将范围扩大到除祖母延寿堂以?外的所?有院子,务须管是哪个院子,尽管藏,捉人的也尽管翻。
按掷骰子大小来?分藏的人和捉的人。
点数最小的那人来?捉人,其余尽管在几个院子里藏身。
最后,摇出最小点的人是秦珂,在秦珂捂着眼?睛在假山后,几人就迅速开始选择院子了。
宁姝此番有些?懒,便留在了锦绣院。
四老?爷和夫人是个爱玩的,今日大冷的天竟出去泛舟去了,所?以?除小辈外,锦绣院没?有长辈,宁姝很是松快。
本来?也想?过去姑母那里,但也正是这?一层缘故,秦珂定然第?一时间?怀疑自?己去了姑母那藏身。
宁姝偏不去。
姐妹几个四散开来?,宁姝身边还?是跟着秦琅。
“你自?己找个地方藏好,可别连累我被逮到了。”
宁姝叮嘱了秦琅一声,便在锦绣院四处寻了起来?。
当然主屋她是不会?去的,只?在其余地方寻觅刁钻的藏身点。
秦琅便一直跟着,赶也赶不走,宁姝第?一次觉得他竟是个如此黏人的。
好不容易,宁姝在锦绣院厨房找到了个废弃不用的水缸,就放在角落,上面盖着个干净的木盖,瞧着十分不起眼?。
宁姝便觉此处甚好,兴冲冲掀开盖子。
虽是个废弃的水缸,但好在厨娘勤快,应该日日擦拭了一遍,倒也没?有灰尘,宁姝如获至宝地跳了进去……
还?没?等她盖上盖,又一个下来?了,那长腿一迈,宁姝都?来?不及阻拦,人就已经蹲在她身边了。
“哎你怎么……”
刚想?抱怨两句,秦琅便拿出了无赖的姿态,用话堵住了她。
“这?水缸大得很,能装下你我,再说我们都?藏在这?,就算是被捉也是一起被捉,逃过也是一起逃过,绝不会?有我连累你的情况发生。”
“可是……”
宁姝还?想?争辩几句,就见秦琅手快地将木盖拉上了。
宁姝周围变作黑漆漆一片。
黑暗似乎将各色情绪也掩藏了起来?,宁姝不再争辩,水缸内只?剩下两人越来?越紊乱的呼吸声。
不仅是秦琅,宁姝亦如是。
水缸虽说能蹲得下两人,但也仅仅是蹲得下,宁姝置身于黑暗中,甚至能感受到秦琅喷洒过来?的气?息,像是羽毛般,在自?己面上轻扫……
她与秦琅一定离得很近吧?
宁姝突然有些?后悔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让秦琅进来?了,但听到院子里秦珂那轻快的脚步声,还?有她咋咋呼呼的话语,宁姝已然没?了退路。
“秦琅……”
宁姝面上被他的气?息吹拂得有些?痒,她忍不住唤了一声。
“嗯?”
回应她的,是少年仿佛带着钩子的轻哼声,在此刻这?般上什么也瞧不清的黑暗里,无端的有些?诱人。
“你离我远些?,都?喷我一脸……”
宁姝被这?股热流吹得受不了了,忍不住嘟囔道。
“啊?”
少年发出了一个音,纵使宁姝看不见,从这?声里,宁姝都?能感知到那股子错愕。
“我说你离我远些?……”
宁姝又重复了一遍,语气?无奈。
黑暗中,秦琅忍不住伸手摸索着,想?确定宁姝的脸在哪,但水缸内空间?就那么点,秦琅才刚伸手,就触到了姑娘家柔滑细嫩的脸庞。
两人俱是浑身一颤。
时间?仿佛静止了,在看不见的黑暗中,两股气?流开始愈发亲近的交缠。
愈来?愈近,愈来?愈近……
看不见的暧昧于黑暗之中交缠,像是有生命一般,尽管看不见,于黑暗中,宁姝也能感觉到那股扑面而来?的热源。
心在告诉她那是什么,然宁姝放任着身体?的一切,不去挣扎,也不去反抗,静静地等着那一刻到来?。
终于,绚丽的蝶轻落于鲜艳柔润的花瓣上,开始进行初步的探索,判断这?朵花里是否有他想?要的东西。
宁姝只?觉唇
弋?
间?落了一只?展翅欲飞的蝶,正在攫取她唇内的芬芳。
蝶很温柔,但不会?一直温柔。
初步的探索完毕,蝶开始贪婪地吸取花瓣中的一切,而那朵花,只?能在风中摇曳着,任那只?浪蝶肆意撷取……
宁姝想?起了山洞那夜,少年因自?己避开而落于脸颊的吻,温热的同时,又让人觉得浑身火烫。
若山洞那夜是春日晨间?的一滴清露,那如今便是夏夜由缓到急的大雨,淅淅沥沥,声如撒豆,让人招架不住……
蝶的触须没?入花蕊,在其中拨弄风云,花朵瑟瑟发抖的同时,也在怀疑自?己是不是蝶降落的第?一枝花……
大雨如注,让人只?想?沉溺在这?场狂乱中,直到云销雨霁。
许是蝶太过重,又或许是风太过大,花朵渐渐被折弯了腰,好在有身后的篱笆倚靠,才不至于被蝶闹得倾倒。
“我找到了!”
忽地,平地起了一声惊雷,生生将生死难分的蝶与花惊得分开来?,在各自?的领域惊慌失措着。
然惊雷是假的,只?是为了吓到这?一方天地中的生灵。
但这?并不影响柔嫩的花朵受惊而起,想?要远离这?个吸取她芬芳的蝶。
嘭!
木盖被掀翻在厨房的地上,发出的巨大声响将在院子里正准备走的秦珂吸引了回来?。
“宁姐姐,你怎么,自?己出来?了?”
捉人捉得太容易,秦珂心中奇怪,忍不住问道。
宁姝哪敢回头瞧,带着一张红润地过头,甚至有些?肿胀地唇从水缸中翻了出来?,语无伦次道:“里、里面有个好大的虫子,我害怕……”
这?般危急的关头,竟也让宁姝想?到了个能混过去的说辞,宁姝都?佩服自?己了。
“虫子?宁姐姐别怕,我来?收拾它!”
秦珂性子顽皮,从小就是个不怕虫子的,听说水缸里有虫子将她的宁姐姐给吓到了,撸着袖子就要上前……
宁姝大惊,一把拉住了秦珂,虚张声势道:“珂儿别去,那虫子长得甚丑,看了晚上会?做噩梦的,待会?让下人过来?捉走吧。”
秦珂一听这?话,也不想?瞧丑东西,便罢手了。
“咦?宁姐姐的嘴怎么又红又肿的,莫不是被那丑虫子咬了?”
闻言,本就羞臊得不行的宁姝更羞耻了,极力解释道:“没?什么,是我今日的口脂涂重了。”
秦珂是个孩子心性,听宁姝这?样说,也没?怀疑什么,带着自?己今日第?一个捉到的人走了。
几息过后,待确定人走了,水缸里的秦琅慢慢冒了头,一双凤眸含着潋滟春色不说,玉白的肌肤也如火烧云一般……
他远远望着门口,似是意犹未尽。
因为这?场意外,本打算在长公主这?边用饭的想?法也被宁姝生生斩断,她一边唾弃自?己没?用,一边带着丫头跑回家了,只?托秦珠告知一下长公主,表达自?己的歉意。
太子归来
盛京落了第一场雪, 虽不算大,但也是一场瑞雪。
跌落悬崖的太子忽地有了消息。
也不知?是谁传的,从哪里传出来的,但就有这样一股隐形的风暴席卷盛京城, 让本就暗流汹涌的朝堂再掀波澜……
听了这一消息, 反应最大的便是卧病在床的景宁帝, 听医官说,一听到太子有了消息, 病气都去了大半, 当日就在乾元殿走了几圈。
漱玉殿,所有的宫人都被清了出去, 弄得人心惶惶。
母子两静默而坐,神?色皆十分严峻。
“他怎么还能?还活着, 那悬崖那么高, 底下还有条丰水, 他分明不通水性……”
元弛气急败坏地在殿里走来走去, 衣袖甩得生风。
贺兰贵妃也是一副按捺不住的姿态, 神?色阴沉, 那对平日里对着景宁帝柔情似水的眉眼也满是冰霜。
“好了,慌有什么用, 既走到了这一步,便是覆水难收,只能?朝前看, 太子有了消息又怎样, 能?让他消失一次, 那也能?让他消失第二次,可明白?”
贺兰贵妃远望着东宫的方向, 眼底闪过一抹毫不犹豫的狠辣。
元弛将母妃的狠辣绝决收入眼底,神?色有些迟疑道:“母妃,你说如果我?们就此收手,父皇能?否当作无事发生?”
察觉到了儿子的退意,贺兰贵妃语气凉凉。
“天真。”
“刺杀储君是何等大罪,就算是你父皇这次还能?对你偏私,那些满腹大道理的臣工如何能?罢休,那九死一生回来的太子又如何能?罢休,我?们母子已经没用回头路了,只能?放手一搏。”
元弛思?绪翻涌了片刻,想到那座代?表着无上尊宠的龙椅,心神?激荡,重重点头道:“母妃说得是,儿子即刻遣人去打探大哥的下落,将麻烦清理了。”
“王家那边也用些心思?,他们手里可掌握着皇城禁军,若是能?策反,为?我?们所用,那我?们母子所图,便顺利无虞了。”
人总要做好完全?的准备,若真到了无法和气解决的时候,那就别怪翻脸无情了。
母子连心,元弛听了这话,也觉察出了意思?,点头应了,神?色凛然。
就在明暗两方人马竭力寻找太子元弘下落的时,仲冬时节,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清晨,外郭城城门大开,在外等候的小?贩们拉着货物鱼贯而入。
微雨,天色却少有的清明。
因这蒙蒙细雨,多数商贩都带了斗笠,将他们满是风霜的脸都遮了一半。
小?贩中,有一家瞧着十分不起?眼的三口人。
一个身形有些佝偻的老者,一个身形清瘦的年?轻人,最后跟着的是一个提着篮子的小?姑娘。
偶尔抬头,斗笠下露出小?姑娘一张虽粗糙但五官秀美的脸。
也许是藏着什么心事,小?姑娘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偶尔不安地瞥向前头拉车的青年?。
木驾车咕噜咕噜地发出声响,在这架车上,摆着许多装着鲜鱼的木桶,这是小?姑娘家辛劳了好些时日的成果。
“官爷,这是老头子同?村的侄儿,今日来帮我?搭把手的,还求官爷通融通融。”
说着,老人多交了几?文进?市钱,笑得谦卑。
坊市每日来来往往商贩百姓甚众,市署的小?吏也不会浪费精力在盘查每一个进?市的人身上,见是眼熟的卖鱼翁,便摆摆手让进?去了。
不仅是那小?姑娘,老人也是悄悄松了口气。
待远离了那些小?吏,进?了热闹的坊市,打头拉车的年?轻人将装着鲜鱼的木桶帮着卸下,又向老人讨了一桶。
“宋老伯一家子的恩情某没齿难忘,待下一次相见,便是报答之时,某在此辞别了。”
年?轻人声音压得极低,但每一个字都清晰传进?了老人耳中。
老人不敢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将一桶鲜鱼分给了他。
年?轻人扶了扶斗笠,刻意往下压了压,似乎是害怕某些人认出他。
最后看了一眼那模样秀美的小?姑娘,年?轻人提着那一桶鲜鱼走了。
他的目的地是位于兴道坊的英国公府,只要进?了那,他就再不必躲着人了。
然想法很顺畅,但当他到了兴道坊坊门不远处时,就看见几?个禁军将士守在门口,拿着一副画像对着进?坊市的人对照检查。
年?轻人心下一惊,下意识就觉得那画上的人是自己,连忙退了回去。
想着游荡在兴道坊门口也是引人怀疑,年?轻人正打算回到宋家祖孙那再寻法子,抬头扶了扶斗笠,忽地看到一辆贵家千金的牛车经过,巧的是,那贵家千金恰好在此刻掀起?了帘子。
然更巧的是,他认得这个贵家千金。
宁姝有时候觉得自己真是天降的运气,只是今日无趣来西市逛逛,便让她?在路上遇见了个贵人。
起?初她?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只是长相相似的人罢了。
但瞧着对方眼睛直勾勾地落在她?身上,宁姝隐隐觉得自己想得不对。
“停车。”
宁姝低喝一声,牛车停在了那年?轻人面?前。
兴道坊坊门处,守在门口的禁军将士见一架牛车过来,伸手拦下就要检查。
“例行检查,车内人下来!”
躲藏在车内的年?轻人当即不安了起?来,与宁姝对视了一眼,宁姝给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对着一旁面?色薄怒的燕语道:“燕语,知?道该怎么做吧?”
“姑娘放心。”
燕语应了,推开车门,便拿出了泼辣的架势。
“你们这些军汉要翻天了,我?们尚书千金就随你喝来喝去的?清清白白的姑娘家被你们贼人一般地唤下来,你当你们是谁,玉皇大帝吗?”
几?个将士被燕语这么一骂,先是懵了一下,一听是尚书家的姑娘,额上开始冒着冷汗。
本以为?只是寻常人家,且他们没看清里面?的人,也不知?是男是女,只遵循着上头的意思?对进?兴道坊的来往行人盘查,尤其是男子。
却不想这回闯了祸事。
他们可不是什么得了天子诏令才盘查的,何况对上的是盛京贵女,若是一状告到了上头,他们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心惊肉跳地,几?个将士立即上前赔礼道:“对不住对不住,不知?是尚书千金车驾,此番失礼了,还望姑娘宽宥,莫要同?小?人计较。”
若是个寻常人家的姑娘,他们还敢仗着军爷的身份吓唬一下,但眼前可不是什么普通布衣百姓,他们哪敢造次。
燕语瞧着几?个将士服帖,这才息了火气,冷哼一声回到了车里。
“姑娘我?表现的怎么样?”
一回来,燕语就满脸骄傲地讨夸,宁姝笑呵呵道:“甚好。”
就连一旁坐着的青年?都笑出了声。
宁家马车顺顺当当进?了兴道坊,马不停蹄地朝着英国公府去。
国公府内,秦琅正赤着两条胳膊在练武场挥汗如雨,老远瞧见戟安奔过来,他手中长枪舞得虎虎生风,在这样本就寒气刺骨的冬日,那枪上的风愈发凌厉了。
秦琅并没有收枪,还是专心致志地舞着,直到戟安气喘吁吁地说了那样一句话。
“二郎别练了,宁姑娘来了!”
有这一句话,秦琅还练什么,当即将武器一扔,就往门口跑了。
自从那日捉迷藏过后,宁姝已经好些时日没用理他了,就算是他去翻宁家的东墙,把窗子敲烂了,秦琅也瞧不见半个人影,他早就快疯了,奈何人就是不理,他当真是没办法。
如今一听这人破天荒地来了家里,秦琅是又惊又喜,什么也顾不得了,撒腿就跑,生怕去晚了人被他那几?个好妹妹抢走。
戟安在后面?追着追着就赶不上了,只能?扶着腰喘气。
然而,当秦琅兴冲冲地跑到门口,看到的却是少女对着身边粗布短褐的男子笑意盈盈,那分明不是对一般仆从的。
甚至还让人给那男子提木桶。
都是仆从了,提个桶就累着了,娇气!
唬着个脸,秦琅隔着老远就不高兴了。
“我?当宁大姑娘永远不来我?家了呢。”
隔着老远,那股酸气就飘到了宁姝跟前,久久挥之不去。
抬头,看见少年?还穿着玄色的武服,摆着一副阴阳怪气的嘴脸就出来了。
宁姝气笑了,也就将那日的事先行抛到了脑后,张口就道:“你这是什么态度?”
明明自己没惹着他,一上来就这般,宁姝以前不会惯着他,现在更不会。
秦琅眼一瞪,言语颇有几?分胡搅蛮缠道:“生气的态度……”
“这人是谁,你为?何对他那般?”
终是忍不住开口询问?,一副小?肚鸡肠的做派。
身侧的青年?忍不住低笑出声,让宁姝更窘,也让秦琅更气了。
就在宁姝发觉他又要发癫时,忙不迭开口制止了他。
“够了,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这到底是谁,别谁的醋都乱吃!”
被骂了,秦琅先是一愣,但后面?的话接上来,秦琅便下意识去看了。
青年?也恰到好处地抬起?脸,两两相对,只是一瞬间,秦琅满脸愤愤便如水雾退散一般,彻底消失不见。
不多时,英国公府急遣人出府,将在外寻太子的国公爷叫了回来。
宁姝作为?将太子带过来的人,自然也留在了国公府,看着一身粗布短褐的青年?拿下斗笠,露出了亲蚕礼那日宁姝在景宁帝身侧见到的面?孔。
正是先前坠入悬崖生死不知?的太子元弘。
此刻,濯英院主屋内,下人皆已遣散,只剩下知?情人。
长公主、快马加鞭回来的国公爷、秦家双生子,外带宁姝这个局内人。
“弘儿,快说说你是怎么个情况……”
长公主还是个豆蔻少女时,便时常带着自己这个小?侄儿玩闹,关系向来亲近,得知?太子坠崖后,也是担惊受怕一场,如今见人全?乎着回来了,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
不只是为?社稷的高兴,更有姑侄情谊的高兴。
元弘安抚了姑母几?句,才将自己这段时日的遭遇娓娓道来。
如秦进?所料,坠崖后的太子落入了丰水中,不识水性的他本以为?自己要死的,却在水中抓住了一截腐木,顺着丰水往下游飘了。
飘了一夜,精疲力竭之时,有一对打渔的祖孙发现了在水中快要力竭的他,动了善心将人救了起?来。
索性太子人没磕到哪,只是深秋的时节,人在水里泡了一夜,起?了一场高烧,还是那对祖孙给费心治好的。
然发现丰水两岸总有些不明身份的人在排查,元弘始终不敢暴露自己,也就在那对打渔的祖孙家躲藏了一阵。
那对祖孙也是心善,信了他胡编乱造的可怜身份,还助他进?了内城。
“这回也是多亏了碰上宁家妹妹,我?才能?进?了兴道坊……”
三两句将宁姝助他的事说了明白,太子再次想要道谢,宁姝阻止道:“殿下可千万别这么说,我?也是十分盼着你这位储君能?回来的,要不然便是一桩祸国之事,我?也会跟着倒霉。”
提起?这个,宁姝便是一阵后怕,但索性太子已经回来了,正统储君就摆在眼前,宁姝光是看着太子好端端在这,都会有天大的安全?感。
“宁家妹妹也会跟着倒霉,何出此言?”
元弘并不知?几?人之间的龃龉,好奇道。
宁姝刚想敷衍过去,秦琅便将话截了过去。
“不是什么大事待会我?再与表哥说道……”
没用错过宁姝看太子那副看救星的模样,秦琅有些吃味。
说完了一些体己话,接下来便是谋事了,这便不适合宁姝继续听下去了。
宁姝对着国公爷和长公主告辞,秦琅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巴巴地跟在后面?要送她?。
就在两人要出屋子时,太子忽然想起?了什么,叫住宁姝。
“宁家妹妹且慢……”
宁姝回头,诧异道:“殿下可是有事?”
“正是。”
元弘走过来,眼中带着隐隐担忧道:“那对祖孙的日子很是不好过,帮我?请大夫看病便花了不少,近来又没打到什么鱼,日子着实清苦,我?暂时不太好大张旗鼓过去,只能?劳烦宁家妹妹去照看一下,暂时给予些银钱,事后我?一并还给宁家妹妹。”
见太子神?色严肃。宁姝本以为?是什么大事,一听原是要回报恩人,爽快应道:“殿下严重了,也不许殿下破费还我?,我?家还出的了这些银钱,若是让人听去还以为?我?家多小?气似的。”
见宁姝这般说,元弘失笑应了。
身后带着个跟屁虫,宁姝出了濯英院。
也许是因为?没了太子的事,宁姝听着身后秦琅穷追不舍的脚步声,记忆突然一幕幕回来了。
锦绣院厨房的废弃水缸内,她?与秦琅气息缠绕、亲密无间的时刻。
宁姝先前那点淡定立即烟消云散了。
她?故意走得很快,想将人甩了。
但她?忘记了,自己怎么可能?走得过人高腿长的秦琅,不消片刻,自己就被追上了。
“你跑什么,后面?有狗追你吗?”
秦琅拽住她?胳膊,力道不容反抗,这让宁姝想起?了水缸里那会,他也是这么一副霸道的模样。
双颊慢慢红了,呛声道:“那个狗就是你!”
无缘无故又被骂了,秦琅被气得一滞,刚想给自己讨个公道,就看见少女面?颊上那淡淡的绯色。
这让秦琅也忆起?了那日的风景和感受,自然也晓得了宁姝这么避着他的缘故。
蓦地也害羞了起?来,然尽管如此,秦琅一双眼睛还是忍不住直勾勾盯着人瞧。
“你是不是记恨我?那日在水缸里……”
“你还说!”
就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宁姝瞬间就炸了,羞愤之下,宁姝打断了他的话。
“好好好我?不说了,你别恼……”
见少女反应激烈,秦琅吓得不敢再说,生怕人又被他气着了。
气哼哼地瞪了秦琅一眼,宁姝扭头就走。
现在的她?不能?再看秦琅这张脸,只要一分神?,宁姝就难免想起?那个吻,浑身都不自然。
被少女这么含羞带煞地瞪了一眼,秦琅丝毫没恼,还一脸受用,看着宁姝扭头走,他屁颠屁颠就跟上了。
钻进?了车里,宁姝便以为?自己安全?了,可迟迟没等到燕语上来,宁姝才要探出头看看,就看见秦琅一头扎了进?来……
看着秦琅俯身凑过来,宁姝全?身都绷紧了,一息回到那时,她?颤着声音道:“你、你想做什么!”
宁姝有时自己都觉得自己像变了个性子,颇有些草木皆兵的意思?。
“天冷了,我?今日不想骑马,也想进?来坐会……”
在宁姝身边坐定,少年?大剌剌地伸展着双腿,自在地像是自己家的车子。
宁姝气急,忍不住上手推了一把道:“女眷和病弱之人才乘车,你这样的进?来也不嫌掉面?。”
是了,大历风俗如此。
除了女眷和行动不方便的病弱之躯,正常的健壮男儿极少乘坐车驾,往往出行都是策马,若真有身子康健威武的男儿整日乘车,多少是会被笑话的。
秦琅这般,宁姝便拿话刺他。
然秦琅却是浑然不在意,对他来说,能?近得心上人温香软玉的身,让他被笑一路都成。
“那就让人笑去,我?又少不了一块肉。”
看着秦琅赶也赶不走的无赖模样,宁姝毕竟不是以前的宁姝,便一时心软容下了他。
燕语瞧着里面?没动静,便知?是姑娘允了,自觉地坐在了车夫身侧。
牛车缓缓行驶,离了英国公府们,朝着西市过去。
一路上,秦琅都在试图跟宁姝搭话,宁姝难以抑制心中的局促,做出一副爱搭不理的姿态。
第一次,宁姝觉得兴道坊距离西市这样远,远的好像永远也到不了。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她?装睡起?来。
脑袋往车壁上一砸,宁姝便道:“睡觉了,别扰我?。”
然脑袋才靠上,那边又开始出幺蛾子了。
“靠着车壁多硌人,不如靠着我?,来,我?扶你……”
说着,宁姝便感觉人挤了过来,似乎是要捞她?。
宁姝吓得当即弹起?来了,也不睡了。
“不用,你退开。”
冬日里,人穿得本就多,外头再披件斗篷,两人往车里一坐,加上秦琅是个爱伸展的,软榻上几?乎没了位置,秦琅稍动动,宁姝都能?敏锐地感知?到。
少年?笑出了声,忽地大着胆子问?她?道:“你是不是害羞了?”
秦琅这话问?得似是而非,像是问?此刻,又像是在问?那时。
宁姝哪里能?让他看了笑话,立即做足了姿态,佯装随意道:“我?害羞?你哪只眼睛看见了,我?从来不是那样的人!”
一番狡辩掷地有声,然秦琅却是不信的,反而将胳膊肘拄在角落里的小?几?上,像是自言自语道:“我?记得嘴也不硬啊……”
“啊!你不要脸!”
好似全?身的气血都涌上了天灵盖宁姝没忍住尖叫了一声,也不管什么分寸不分寸了,径直扑到人身上就捶了起?来……
秦琅自然是接住了人且任由着人捶了起?来,那脸上的笑就没停过。
听这阵仗,燕语还以为?是自家姑娘真被欺负了,扭头就推开了门,然看见的却是让她?脸红撤退的一幕……
车厢里,她?家姑娘正生猛地骑在秦二郎身上,两手正扒拉着什么,情绪激动,像是要吃人。
而秦二郎呢?
正试图攥住姑娘乱来的双手,被逼至角落,看着有几?分想反抗但又舍不得的模样。
燕语还哪敢吱声,忙关了门继续老实坐了回去。
都定亲了,她?家姑娘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燕语就当没看见了。
随着门一开一合,两人都注意到了,宁姝也冷静了下来,自觉丢人,连滚带爬从人身上下来了。
又拿出了山洞那一套,将身上斗篷一扯,宁姝将脸罩住了,自己在里面?崩溃了一阵,直到西市抵达。
秦琅也照顾她?的情绪,剩下的路程再没招过她?。
牛车驶进?西市,按着太子叙说的位置,宁姝找到了那个正在冬风里瑟瑟发抖卖鱼的祖孙两。
怨不得太子说祖孙两日子不好过,宁姝掀开帘子,打眼就瞧见祖孙两人身上薄薄的旧袄,一阵风吹过,甚至那小?姑娘还会打个寒颤。
那小?姑娘的年?岁也就跟秦璎差不多大,但不似富贵人家的孩子肤色白皙水嫩,一看就是风吹日晒吃了不少苦的。
然便是如此,那小?姑娘脸上也是洋溢着温暖甜美的笑,尤其惹人喜爱。
宁姝心软得一塌糊涂,对燕语道;“去将那对祖孙的鱼都买过来……”
这片区域是卖水货的,地上可谓是一团遭,宁姝怜悯这对祖孙,本也是不介意的,但她?这样一个官宦千金,亲自跑来买水货本就引人注意,若还下去交涉,那就更格格不入了。
因而这些事燕语这个大丫头去最为?合适。
反正,结果是一样的,便足够了。
“老人家,我?家姑娘想吃你家的鲜鱼,你们家的鱼都卖给我?家吧。”
燕语过去了,那对祖孙听了话,高兴地不行,想将鱼装起?来,但显然用绳串着给眼前连丫头都穿着光鲜美丽的贵家姑娘有些不适合,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老人家不必着急,待会我?让家仆过来取走,老人家只要在这稍等片刻就行。”
闻言,祖孙两才松口气,那小?姑娘更是重新扬起?了笑。
宁姝受太子之托,加上对那小?姑娘怜惜,宁姝当场解下了自己的钱袋子,里面?装了金瓜子和银锭,就要给出去……
秦琅拦住了她?,宁姝不解地回望。
“我?表哥的恩人,自然是由我?这个表弟来感谢,你给什么,起?开,用我?的。”
话说得不容置喙,秦琅迅速解下了自己的钱袋子,将宁姝的换了过来。
这个时候,祖孙两还瞧着,宁姝自不好和他掰扯,便将秦琅的钱袋子给了出去。
入手时,宁姝掂着那钱袋子似乎比她?的还重。
老人没想这么多,以为?贵人的钱袋子里装的只是能?付他几?十条鱼钱的碎银子,便安稳接了,那小?姑娘甚至还对着车里的宁姝甜甜笑道:“多谢姐姐。”
怕祖孙两发现那银子过多,宁姝赶紧让车夫驱车走了。
远远地,宁姝伸头向后看,果然看见祖孙两瞧了钱袋子,似想要来追车,但鱼还在,就放弃了。
宁姝长舒了口气,在车里坐定。
“安心了吧?”
秦琅一声将她?平稳的心绪打破,出了西市,牛车一停,车门一开,秦琅就被无情地推搡下来。
“你好狠的心……”
被推下来的秦琅对着车里嘟囔了一句,宁姝也不让他,反击道:“难道要我?把你带回家用饭?想得美!”
秦琅哭笑不得地站在冷风里,看着远去的牛车,身无分文的他只好徒步走了回去。
好在离家也不算远,他也不将这几?步放在眼里。
……
也就在太子进?了英国公府的那一日夜里,秦进?悄悄自暗道进?了宫,将一切禀明圣听。
接下来的几?日,盛京渐渐流传了太子归来,且就藏身在英国公府的消息,让本就忐忑不安的母子两彻底乱了阵法,开始孤注一掷。
十一月二十,正是天寒地冻的时候,贺兰贵妃的生辰至,广邀文武百官及其家眷前来为?其庆生。
宁姝本不想凑这个热闹,但不知?为?何,贺兰贵妃尤其在女眷上态度强势,颇有不容拒绝之意。
宁姝只好也跟着去了。
宫变
贵妃生辰那日, 景宁帝身子?还未好,头?疾也断断续续的,大半时间还是要卧在床上,放纵着三皇子?监国, 就连此次贵妃生辰, 也只?是?稍稍露面, 便由宫人扶着回去了。
宁姝算是?到得晚的,踏进漱玉殿的时候, 里面已是满室云鬓衣香, 谈笑声充耳了。
盛京各家夫人与千金大差不差地都在场,陪着贺兰贵妃这个寿星说话。
宁家?与贺兰贵妃有隙, 宁姝自不会往那边凑,只?规规矩矩找了个角落坐下歇脚。
但因着三皇子?那一层缘故, 宁姝尽管再低调, 进来的时候都察觉到贺兰贵妃瞧了她一眼, 那一眼很是?不善。
宁姝不是?孤身一人, 加上太子?尚在, 虽猜不出国公?爷的打算, 但心?里头?并不慌。
四平八稳地坐在角落里饮着葡萄酿,宁姝也不在意。
不一会, 秦家?姐妹也来了,宁姝自然不想继续在这里,便跟着一起去别处散心?了。
漱玉殿贵夫人与千金众多, 走?走?散散几个姑娘倒不算什么?打眼的事。
经?过花园的时候, 宁姝几人远远看见三皇子?带着三皇子?妃王芸走?了过来, 姐妹几人都静默了下来。
虽然宁姝从未与她们说过这种腌臜事,但身在英国公?府, 都是?一个屋檐下,风声也会或多或少地透出来些许。
秦家?姐妹自然也知道了宁姝与自家?二哥哥定亲,多少也有些三皇子?的外因。
太子?一直是?当?今天?子?最为属意的继承人,帝心?之所向,自然也是?长公?主与国公?爷之所向。
毫无疑问,英国公?府是?外人眼中实打实的太子?党,同贺兰贵妃母子?便没什么?太大的交情,如今更是?带着一丝隐隐的火药味了。
若是?像往常,宁姝定是?担忧元弛要说些有的没的来讨她烦,但如今他身侧伴着王芸,宁姝便不担忧了。
果然,在秦家?姐妹几个有些不安地情绪中,元弛只?是?神色冷淡地应了她们的问好,多余的表情和话一点都没有,径直走?了过去。
只?不过那位三皇子?妃悄悄打量了一眼宁姝。
宁姝没做理会,心?中只?想着这尊瘟神赶紧走?,她浑身都不自在。
几人找了一处暖阁坐着,宁姝突然察觉到一个事情。
今日文武百官和家?眷都进宫了,她甚至都瞧见国公?爷了,竟没瞧见秦琅那厮。
依他的性子?,不该早凑过来了吗?
虽然这么?说宁姝有些不好意思,但事实确实如此。
心?下好奇,宁姝就问了出来。
秦珠第?一个带头?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眸中的调笑可以说是?明?晃晃的了。
“怎么?了,是?思念二哥哥了~”
嗓音中带着几分俏皮,秦珠对宁姝挑眉道。
宁姝剜了她一眼,有种欲盖弥彰意思,张口解释道:“谁想他了,就是?今日都没瞧见,有些奇怪罢了。”
秦玥将手炉捧在怀里,笑着解释道:“据说是?昨日出去跑马被风吹着凉了,身子?不适,在家?躺着。”
“病了?”
宁姝有种太阳打西?边出来的荒谬感。
除了那一次被蜱虫咬伤了,起了高烧,秦琅身板她记得一向很好,竟会因为吹了点冷风便不适了,倒有些稀奇。
但今日确实没有秦琅的身影,若来了,定然是?要过来同她说几句话的。
日头?渐升,空气?也多了几分暖意,贵妃的生辰宴也也开始了。
景宁帝身体抱恙,便由元弛这个监国者代为主持母亲的生辰宴,同三皇子?妃站在一处,十足的体贴好丈夫,让王家?夫人看了欣慰不已。
本就不受贵妃待见,加上宁姝也不想冒头?,便没有坐在爹爹这个二品大员本该分到的家?眷位置上,而是?拉着秦家?姐妹坐到了末尾席位,畅快地自己吃自己的。
男子?们都在另一处席位,仅用?着一张张竹席隔开,宁姝可以轻而易举地听到那边的觥筹交错声。
离上头?有些远,贺兰贵妃好似在说些什么?,但宁姝是?一点也听不清的,也不想听清。
于她而言,她不过是?来应付一顿饭,应付完了便要回去。
顺带去英国公?府瞧瞧那厮如何,到了如今,宁姝自然是?不能不管不顾的。
出神间,秦珠戳了她一下,宁姝发现贺兰贵妃似乎在朝着众人举盏,众夫人千金也在举盏回应。
可那盏中,是?宁姝最不喜的,带着羊膻味的羊奶。
虽然加了些调味的蜂蜜和樱桃浆,那股扑面而来的腥膻味还是?让宁姝难以下咽。
然这是?盛京冬日里最受人喜爱的热酪浆,只?是?宁姝这样的极少数的不爱而已,旁人都喜爱得紧。
贵妃的生辰宴,寿星向宾客举盏,宁姝自然不能装作看不见,也跟着众人一起,装出了个饮下的姿态。
就在宁姝想着还有多久能熬完这场宴席时,宴席上发生了骚动。
刚刚还谈笑风生的夫人千金们,像是?中了什么?邪术,一个接一个地喊着头?昏,手脚无力地趴在了身前的食案上……
还没等宁姝细想怎么?回事,身侧的秦家?姐妹也倒下了,看着虚弱无比。
“你们……”
电光火石间,宁姝想到了那盏羊奶,来不及思索,她反应迅速地也随着秦家?姐妹一起倒下去了。
虽然思绪混乱,但宁姝可以确定,她的身子?很正常,完全没有手脚虚软的感觉。
想到在座可能只?有她一人没有饮下面前的羊奶,症结顿时就出来了。
但如此危急的时刻,宁姝觉得顺势而为才是?合宜的。
“这是?怎么?了,我怎么?全身无力?”
“母亲,母亲……”
“贵妃娘娘,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惊叫声,恐惧的话语,还有不知所措的求救,充斥在漱玉殿,让情势更加混乱。
“都给我闭嘴!”
贺兰贵妃不耐地叱喝了一声,瞬间让殿中惊叫的众人鸦雀无声。
“到了这个地步,我也不瞒你们了,外头?都是?我们的人,马上整座皇宫也将是?我与三殿下的,你们老?老?实实待着,只?要你们听话,就死不了……”
像是?为了证明?贺兰贵妃的话,殿外传来一串整齐沉重的脚步声,一支身着鳞光甲,腰佩长刀的禁军适时闯了进来,让众人脸色白了白。
“贵妃与殿下这是?要谋反?”
男宾席面上,性情最是?忠直的杨御史义愤填膺道。
大概是?听不得谋反这两个字,母子?两人的脸色俱是?冷了下来。
“殿下……”
夫君与家?族的谋划,王芸一直是?被蒙在鼓里的,如今看到了这一幕,她不知所措地往丈夫身边凑,神色不安。
元弛望了望门口的禁军,又将目光转回到王芸身上,继续维持着温和的笑意哄道:“芸儿别怕,都是?我们的人,很快你夫君我便能掌控这天?下了,乖,跟着婢女回玉衡殿,不要乱跑。”
王芸还想问些什么?,但元弛的目光便沉沉压下来,让她生不出一丝反抗之意,乖乖跟着婢女离了漱玉殿。
“杨御史省省力气?吧,马上我便是?这大历的新君,这等不恭敬的话,杨御史还是?莫要再说了,小心?你妻女的性命~”
带着几分胜券在握的笑,元弛语气?森然。
杨御史神色一变,忠直如他,也不敢多言了。
见四下臣服,再无愤慨挑衅之语,母子?两满意地点了点头?。
也不知是?何时起,外面喊杀声震天?,刀刃没入血肉的声音,宫人惊恐的呼喊声,还有人死前的哀嚎声,通通传入了漱玉殿……
再胆大,宁姝也终究是?个没上过战场的闺阁女儿,光是?听着外面的凶戾,她便忍不住心?跳加快了。
一向胆怯的秦璎更是?要哭了,还是?秦珂在一旁安慰着,眼泪才没掉下来。
“走?吧,母妃,父皇还在乾元殿等着呢。”
元弛看着尽在掌握的漱玉殿,心?情畅快地同贺兰贵妃道。
贺兰贵妃应了一声,母子?两人就往殿外走?。
临走?到了末席,元弛的脚步顿了顿,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那个正如旁人一般全身虚软的少女身上,脚下微动,似乎是?想过去。
“弛儿,休要耽搁。”
然贺兰贵妃看出了儿子?这点小心?思,眉间轻蹙,出言阻拦道。
元弛瞬间回神,想着待会也是?一样,便踏出了漱玉殿。
那支凶悍的禁军却是?留在了这里,如怒目金刚一般,凶神恶煞地守着殿里的人,也不理会文官清流之家?对他们的谩骂。
乾元殿,秦进与妻子?正侍候着景宁帝喂药,忽地听到了甲胄碰撞摩擦的声响,一听便是?气?势汹汹的一群。
贺兰贵妃母子?带着禁军闯进了帝王寝殿,殿内宫人惊慌不已。
景宁帝的脸上并没有震惊,而是?失望。
“你们真的做出了这种事……”
痛心?疾首,便是?此刻景宁帝的心?情。
贺兰贵妃眼泛寒光,并未说话,沉默地看着这个躺在床上瞧着恹恹无力的中年人。
元弛站了出来,语气?带笑。
“父皇,我与母妃回不了头?了。”
“但父皇放心?,这数十年来您待母妃和儿子?还算不错,儿子?不会伤你性命,只?是?劳烦父皇下诏退位,传位与我,届时我是?新君,父皇便是?安享晚年的太上皇。”
“呵呵……”
听到这话,景宁帝笑出了声,看了看眼前自己最宠爱得女人和儿子?,只?觉得自己痴傻。
“好一个太上皇,好一个新君,你们母子?好大的口气?,我就想问,这么?多年来,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们母子?,竟引得你们逼宫谋反!”
情绪激动之下,景宁帝头?痛欲裂,但还是?执着地看着母子?两。
贺兰贵妃再也忍不住了,一双眼眸含着怒火,站出来道:“哪里对不起我们,你年少食言让我一生为妾对不起我,不能让咱们的儿子?继承君位,反而让郑家?那个贱人的儿子?当?了太子?更是?对不起我!”
“数十年荣华富贵又怎样,将本该成为你妻子?的我成为妃嫔妾室,你可有想过我的感受?从小到大,我一直以为自己会成为你的妻子?,然临了却眼睁睁地看着你娶了郑家?女,自己以美人的位份进了宫,一日一日熬着,靠你那点宠爱才成了如今的贵妃,然这又如何,太子?之位还是?别人的,我的儿子?只?能日后当?个王爷,你叫我怎么?甘心?,元节……”
说着说着,贺兰贵妃有些歇斯底里,一番话几乎是?对着景宁帝吼出来的。
床上,景宁帝脸色又颓败了几分,将嘴里的话咽了下去,不打算再说了。
景宁帝知道,贺兰贵妃这般,他无论说什么?都无用?了。
长公?主和秦进皆是?一言不发地看着这场根源于家?务事的闹剧。
出手前,总得让陛下先审了再说。
“你太偏执了。”
良久,平息了心?绪的景宁帝语气?淡淡道。
“太子?不仅是?我选出来的,也是?满朝文武选出来的储君,他是?最适合从我这里接手江山的人,你们对太子?下手,便已罪无可恕,如今又闹了今日这一遭,我也是?无力回天?了。”
景宁帝叹息了一声,眼中满是?决绝。
“父皇说得怎么?儿子?听不懂了,好似如今我们处于下风一般,可外头?都是?我那好岳丈的禁军,姑父又在这里,父皇在指望什么??”
元弛看着父皇突然沉静下来的面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继而说道:“儿子?先前说了,只?要父皇乖乖写?下传位诏书,便可以做个享清福的太上皇,绝对不会做忤逆不孝之事。”
“太子?尚在,如何传位于你,三郎,莫要痴心?妄想。”
景宁帝语气?轻如柳絮,但却让母子?两心?沉了沉。
“他果然活着,是?姑母和姑父的手笔吧?”
起初,听到太子?尚在,母子?两也是?慌了一瞬,然想起自己有皇城禁军在手,元弛又镇定了下来。
长公?主看着自己这个敢犯上谋逆的侄子?,心?中一时也是?难免悲叹。
“三郎你太糊涂了,走?上这条路,便不能回头?了。”
母子?两人对此置之不理,只?是?将明?黄的绢帛铺开,墨研好,催促床上的景宁帝来写?诏书。
景宁帝扫了眼贺兰贵妃身后的禁军,语气?如先前一般失望道:“王祁这老?东西?竟然也生了二心?,你娶王家?女果然是?不安分,还有私兵,这些年倒是?做了许多……”
看着仍旧慢悠悠的景宁帝,母子?两的耐心?也渐渐消退了。
“父皇,我劝你不要……”
“啊……”
威胁的话还没说完,一阵凄厉的惨叫声划破长空,生生将元弛的话打断了。
“怎么?回事?”
听见外面兵戈声又起,元弛心?中大惊,斥责道。
也就在此刻,一满脸是?血的禁军冲了进来,连滚带爬地跪在了元弛跟前道:“三殿下不好了,秦小将军领着北衙禁军攻进来了,人数远多余我们,已经?顶不住了,他们……他们还带着太子?!”
本就已经?惊惧不已,加上最后那一句,母子?两人脸色骤变。
“北衙禁军如何能进来,又如何得知我们举事的消息!”
那禁军小将早已吓破了胆,什么?也不知,只?顾着摇头?道:“小将也不知是?哪里进来的,所有城门明?明?都未曾被攻破……”
“是?暗道。”
景宁帝十分合时宜地将答案告诉了母子?两人,继续道:“皇宫中有一密道,只?有历任君主才知,密道连同北衙军营与内宫,以备不时之需,我本也不想用?它,但你们,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难以掩饰的悲怆蕴含在这几句语调平缓的话中,也让母子?两人脸色苍白了起来。
景宁帝自床上起身,长公?主见兄长虚弱,忙不迭上前扶着。
眼见大势已去,怨愤之下,贺兰贵妃悲笑出声道:“原来这就是?你的谋算,就等着我们落网,你真是?……好狠的心?!”
景宁帝面上怒气?起,反驳道:“你若是?安安分分的,又怎会这般,终究是?你贪心?不足蛇吞象,走?到了这一步!你若是?及时收手,我……”
“罢了。”
景宁帝一股劲突然散了去,叹息道。
乾元殿外,英姿勃发的少年将军执剑冲杀而来,身后是?黑压压的玄甲军,太子?元弘位于身侧。
就在两方就要再度交战之时,少年振臂高呼道:“太子?殿下与北衙禁军在此,莫要负隅顽抗,为虎作伥,此时缴械投降,或可饶其性命!”
禁军本也是?守卫皇城的将士,北衙禁军亦是?护卫国朝的勇士,秦琅不希望两相残杀,血流成河,能不战而胜,才是?最好的结局。
领着北衙禁军和储君的秦琅十分慑人,几乎是?几息间,禁军将士便想通了,自第?一个放下武器的开始,陆陆续续都缴械投降了。
乾元殿,听着外面的降音,剩下的禁军也生了退缩之意,纷纷朝着景宁帝跪拜而下。
就连元弛驯养的那些私兵,也开始摇摇欲坠。
“舅舅,爹娘,我来晚了!”
少年声音本是?清亮的,但冲杀了一阵,有些沙哑,又带着几许杀伐过后的戾气?,带着还在染血的剑,径直踏了进来。
“也不晚,算你小子?及时。”
秦进展露了一丝笑,神色安定。
“父皇……”
随之跟进来的太子?唤了一声,神色欢喜地拜在了景宁帝跟前。
如此,大局已定。
……
漱玉殿,宁姝装虚软已经?装得浑身僵硬,但仍不见外头?有什么?变故,就在她准备装作药效过了起身活动活动筋骨时,外头?起了喧哗。
宁姝哪能不怕死,连忙又趴了回去。
又是?一阵甲胄摩擦碰撞的声音响起,想来是?先前的禁军进来了,宁姝正担惊受怕着,就察觉到有道脚步声往她这边来了。
宁姝抬头?去看,神色怔住了。
这不是?吹了冷风在家?养病的某人吗?
此刻这个本该在家?养病的某人穿着一身玄甲,腰间还挂着染血的长剑,脸上身上都沾着或多或少的血迹,就这样一把将她捞进了怀中……
她甚至都忘了动动身子?,告诉秦琅自己没中药。
“对不住,我来晚了……”
才抬了一个手指头?,宁姝就听到少年神色带着疼惜,语气?歉然道。
请期
腊月初, 盛京城内风波初定,百姓又照常过起了日子。
不仅如此,因?着临近年关,家家户户比以往更喜庆了。
对老?百姓来说, 贵人层面发生的事, 只要?不影响他们的小日子, 他们转头就忘了,继续去经营他们的小日子, 毕竟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贺兰贵妃没活过腊月, 被陛下一杯毒酒送上了路,三皇子虽没被赐死, 但也被流放了三千里,永世?不得?回京。
王家也因?为跟随三皇子谋反而被举家抄没, 其中?, 三皇子妃在临近下狱时?被把出了喜脉, 腹中?已经有了将?近两月的身孕。
不知是该悲还?是该喜, 昔日的三皇子妃王芸默默流着泪。
景宁帝到底存着一丝不忍, 虽三子犯下谋逆大罪, 可那?孩子却是无辜的,算作他的孙子, 景宁帝无法狠下心将?这孩子也置于死地。
最?后,除却王芸外,王祁被斩, 家人悉数沦为官奴。
听到最?后这一判决, 宁姝并不意外, 贺兰贵妃虽是陛下数十年的宠妃,但身为君主, 一旦有人威胁到了皇权,就算是挚爱,也得?剪除。
王芸这孩子来的及时?,算是救了她一命。
早听这王家千金身子一向不好,若没有这孩子,像家中?其他女眷一般为奴为妓,那?样柔弱的身子和性子,怕是不久便遭不住香消玉殒了吧。
她虽与没同这位三皇子妃有过什?么交流,但就凭着那?几面和京中?对其的风评,应当就是个单纯柔弱的,可叹家人糊涂,走到了这一步。
然终究是别人家的事,宁姝叹了几句便不想了。
有罚便有赏,在此次祸事中?及时?救驾的秦家获金银田产不说,亲自领北衙禁军来镇压谋逆的秦琅被亲舅舅提拔成了羽林中?郎将?,是个从四品下的武职。
那?对在太子危难间救其性命并收留太子的宋家祖孙也得?到了封赏。
不仅被赐了个安身立命的宅子,金银钱帛,陛下更是给了宋家小孙女一个福善县主的诰命封号。
见人得?到了应有的回报,宁姝也打心眼地为其高兴。
然又听秦珠那?妮子与她闲话时?,偷偷道了个隐秘。
说太子本不欲这般感恩人家,曾向陛下提出纳那?个宋家的小渔女进东宫,当个良媛,只不过被小姑娘清醒地婉拒了。
言自己位卑粗陋,不堪为储君良媛,只想陪着爷爷过着安稳平淡的日子。
父子两皆是如出一辙的仁君,见人家不愿,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改封福善县主,赐了许多能让这对祖孙安身立命的宅田金银。
宁姝想起西市那?一日,小姑娘清澈温暖的眼眸,心里更是赞了一句通透。
……
天气愈发的冷,宁姝近来在外走动得?也少了。
也是因?为习惯了扬州的暖冬,乍然过来了盛京,宁姝不习惯是难免的。
不同于宁姝的怠懒,秦琅自打宫变风波结束后便愈发地殷勤,先不提三天两头往家里跑这一茬,更是有点什?么新奇玩意好东西就往宁家送。
珠宝首饰那?都是最?寻常的,还?有些姑娘们一惯喜欢的稀罕玩意,甚至还?有不知哪里买来的反季节绿叶菜,隔三岔五地就往她家送。
起初宁姝还?没参透秦琅的小心思,但渐渐地,她隐约间似乎猜到了什?么。
秦琅这般费力讨好,应当是三皇子倒台了,自己会向他退婚吧。
也怨她将?心思藏得?太深,才?让秦琅这样患得?患失的。
感情定了,那?一步总是要?迈出去的,宁姝觉得?自己这番心思也该让秦琅知晓了。
念此,宁姝竟有些紧张。
在决定心意的第二日,宁姝便拜托去伴君的爷爷为她的婚事请个婚期了。
宁季诧异地看着孙女,以为孙女是心急了,笑呵呵道:“婚期是秦家要?操心的事,阿蛮这是心急了?”
宁姝被爷爷说得?有些臊了,藏起心里的那?点羞意,坦坦荡荡道:“就当是向陛下讨个吉利的彩头,定个良辰吉日,爷爷就应了吧!”
这点要?求,宁季自然不会拒绝,带着孙女的期盼便进了宫。
请期的第二日,英国公秦进下朝后便被大舅哥留了下来,在乾元殿偏殿密谈了许久,又是隔了一日,景宁帝亲自为小外甥定了婚期,放在了明年开春的三月初二。
因?是天子亲自为新人选取的婚期,这事不过一日便传遍了盛京的大街小巷,自然也让身为话题主要?人物也知晓了。
秦琅生怕被宁姝误会以权强娶她,巴巴地跑来宁家,却被告知家中?姑娘随着自家妹妹去城外的温泉山庄了。
自不必问那?温泉山庄在哪,因?为那?是母亲的陪嫁,冬日里,秦琅偶尔也会去泡一泡暖暖身子。
心中?记挂着事,秦琅也没心情在家里等着,转眼便策马往城外那?温泉山庄去了。
凛冽的冬风吹在面上,其中?的寒意刺得?他阵阵发疼,但他没心思管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只想寻了人将?事情解释了,让人不要?误会了自己。
然到了温泉山庄,秦琅仿佛也是被里面的热气烘着了,发僵的脑子也清醒了几分。
里头都是女眷在泡,就算都是自家妹妹还?有定了亲事的未婚妻,秦琅也不好无所顾忌地踏进去。
秉着规矩礼节,秦琅心焦地在山庄口踱步,来来回回地走,将?温泉山庄的婆子都快要?看晕了。
“外面冷,二公子要?不进去坐坐?”
有个婆子看不下去了,劝了一句。
秦琅只是摇了摇头,继续踱步道:“无碍,想必也快出来了,你们不必管我,自去做自己的事。”
婆子听了也便不再劝阻,回去守着姑娘们泡温泉了。
秦琅就这般在寒风中?等了大约一个时?辰,就在他忍不住吸鼻涕的时?候,墙内传来了女孩们的欢声笑语,其中?那?道如莺啼燕语的声音,秦琅瞬间就捕捉到了。
浑身的冷意和僵硬都在这一刻被驱散了,秦琅在门?口翘首以盼。
刚美?美?泡完温泉,同小姐妹聊着闲话,宁姝还?没踏出门?槛,打眼就瞧见了站在寒风里紧张兮兮的少年。
不止宁姝,秦家姐妹也看见了这个二哥哥,皆笑嘻嘻地开始打趣她。
“呦,不知道还?以为二哥哥放了眼睛在姝儿?身上,真是到哪都能找着。”
“瞧二哥哥应当在风里站了许久了,定然一颗心都凉成渣子了,姝儿?还?不过去暖暖!”
秦家几个姑娘都是玩熟了的,嘴上功夫也是了得?,直将?宁姝说得?没辙。
掐了一下秦珠腰上的软肉,宁姝嗔道:“就你厉害,我就等着你以后遇着了良人消遣你了!”
秦珠倒是不以为然,虽宁姝说去。
“尽管我去,本姑娘可不怕!”
一群姑娘嘻嘻哈哈了一阵,看出了秦琅明显是有事找过来的,也就不在人家小两口之间碍事了,乘着牛车先行了一步。
“你有事要?说?”
将?秦家姑娘送走,宁姝转过头,语态沉静。
许是刚泡完温泉,少女双颊红润,像擦了胭脂,眸色水润清亮,若潺潺溪流。
鬓发也带着些未干的水汽,衬得?人越发湿漉漉了。
秦琅心脏扑通扑通地跳,跳得?差点忘了正?事。
“有的。”
“舅舅定婚期的事情,并非出自我手,你千万别误会,我还?是那?个意思,你若是不愿,我便、我便……”
想起那?个不想提及的词,秦琅像是嗓子眼里卡了东西,愣是说不出来。
“便什?么?告诉陛下咱们的婚事是假的,然后我家去触陛下的霉头退亲?”
宁姝承认,她是有几分恶趣味在的,总会被秦琅这小模样挑起来,忍不住逗弄一番。
然后,宁姝不出意料地看见秦琅又慌又丧气的小模样,引得?她压根憋不住笑,垂眸轻笑出声。
秦琅察觉到宁姝笑了,愈发不知所措了。
她被自己气笑了吗?
此时?的秦琅根本不敢说话,就怕说错什?么惹人不高兴。
几息过后,宁姝笑够了,残留笑意的面上飞快地掠过一抹极淡的羞涩。
“我知道不是你……”
一句话将?少年安抚了下来,正?待秦琅刚想说什?么,宁姝下一句话就将?他震住了。
“因?为这是我干的。”
大方承认了自己的行径,宁姝不管少年惊愕又带着几分呆滞的反应,继续嘀咕道:“三月初二是个好时?节,不算冷,也不会很热,那?日过后便是上巳节,等睡醒了正?好可以去曲水踏春,岂不美?哉?”
宁姝鼓着勇气含着笑说完这些,就看见少年的眼眸越来越亮,像是燃起了一堆熊熊烈火,让人不敢直视……
宁姝藏于心底的羞臊一瞬间全?都冒了出来,一股脑往主人面颊上涌。
宁姝虽看不见自己,但察觉到了自己脸上铺天盖地的热意,忍不住想要?低下头,不想被秦琅看到她这一刻的弱势。
阴影罩在她头顶上方,宁姝感受到欺身而来的热意,心头紧张,下意识就要?往后退一步,但身子刚动,就被少年捏住了手腕。
“你答应了?”
秦琅虽反应慢了半拍,但并不傻,即刻听出了少女话中?的意思,心中?的欣喜差点冲破胸膛这层堤岸。
见人要?逃,他伸手便制住了,带着薄茧的指腹隔着衣料捏在了少女触之纤弱的腕骨上,让人挣脱不开。
想来是太过激动,少年气息不稳,但一字一句都清晰地吐了出来,像是一张遮天的网,密密地将?宁姝网在了里头。
有些喘不过气,宁姝呼吸急促了起来,像是身前的空气被夺走了。
少年的问话轻柔又郑重,却让宁姝心跳如鼓,紧张得?手心开始出汗。
心里有一个小人在教导她要?大方磊落,应该像个百鸟之王一样骄傲,但她此刻就是有些不成气候。
腕骨上,与少年指腹相触的地方,尽管未真正?肌肤相触,但仍有一股不容忽视的酥麻感在乱窜,让宁姝心神大乱。
她不愿露出羞怯的情态,便强撑着气势,仰着脸,尽力想摆出一副骄矜的模样。
“算你过关了,本姑娘今生就凑合一下了!”
梗着脖子,宁姝将?这番变相承认的话吐了出来,却不敢看秦琅的双眸。
她知道,听到这番话的秦琅一定会很激动,但她没想到会这么激动,她只觉身子一凌空,周围萧瑟景致便开始旋转起来,耳边还?回响着少年人畅快肆意的大笑声。
秦琅竟将?她抱起来转了圈圈。
一方面受不了天旋地转的冲击感,另一方面也受不了温泉山庄的婆子和自家丫头的看热闹眼光,宁姝臊得?在他身上拍个不停。
“别发癫了,这还?是在外面,快放我下来!”
秦琅根本不在意少女那?点小鸡扑棱翅膀的力道,只听到她恼了,赶紧将?人放下来。
冬风得?凛冽好似一点都没侵入到两人之间,只一抬眼低眸的瞬间,便有无限春意而生。
忽地,想是还?没闹够,秦琅执起了少女那?藏在厚厚衣袖下的纤手,拇指摩挲在其细嫩柔滑的手背上,一举一动都让人心颤。
于少女手背上落下一个温柔缠绵的吻,秦琅一双凤眸含情,眨也不眨地凝着眼前的少女,眼角眉梢都是春风得?意的畅快。
“那?就多谢宁大姑娘今生愿意凑合了。”
如暖阳下的涓涓溪流,幽幽山谷间最?肆意的风,天寒地冻中?的一抹斜阳,少年的鲜活让宁姝动心不已。
她没有说话,但唇边的笑意却是怎么都压不住,也逗起了少年的情思。
许是顾及着有外人在场,他就算万分悸动,也只是一吻落在了宁姝的额头上。
虽举止克制了许多,但那?股力道,隔着老?远,婆子们都听到了声儿?。
细碎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宁姝气得?背过身去,就要?乘车回去。
秦琅又扯住了她。
“这样伟大的时?刻,我们庆祝一下吧!”
宁姝一愣,下意识便问道:“如何庆祝?”
一手扯着身边的姑娘,一边吹起了口哨。
不远处,乌曜听到主人的呼唤,撒着蹄子便欢快地奔了过来。
秦琅拍了拍乌曜,还?没等宁姝反应过来,便将?她腰一掐,将?宁姝举上了马背。
“哎!”
刚惊呼一声,秦琅紧跟着翻身而上,跨上了马背,将?面上惊愕还?未褪去的宁姝揽入怀中?。
“你这是要?弄哪样!”
侧坐于马背上,宁姝有些摸不透这厮的意思,不晓得?又在发什?么癫。
“为了纪念这一时?刻,我们去跑马吧!”
话音刚落,秦琅将?自己身上的大氅解下来,一股脑罩在了宁姝身上。
今日出来泡温泉,宁姝本就穿着厚厚的袄裙,又披了厚绒的斗篷,如今又被秦琅这身大氅上了身,宁姝只觉要?成一团粽子了,连刚要?出口的“冻着了怎么办”也收了回来。
“怎么跟野驴似的!”
少年不理会宁姝的骂骂咧咧,双腿一夹马腹,乌曜便如一支离弦的箭,嗖得?一下蹿了出去。
冬风将?一切话语都湮灭殆尽,只剩下少年时?而的朗笑声。
马背上颠簸,加上灌入口的寒风,宁姝毫不客气地将?人往秦琅怀里缩,一双胳膊也紧紧抱着对方窄瘦的腰身……
“我们这是要?去哪?”
破碎的声音夹杂在冬风里,但还?是被秦琅捕捉到了。
他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揽着少女的背,疾行的骏马让两人不时?磕磕碰碰,暧昧丛生。
“不知道,随乌曜去哪,我们只管畅快……”
被秦琅这厮一副任天地遨游的姿态气了一下,宁姝偷袭了一下他的腰,引得?少年轻哼了一声,只低头瞧了一眼,便蓦地朝她吻了下来……
这里四下无人,心上人又逗弄招惹,秦琅再不能克制了,也纵了自己的性子。
那?张唇瓣嫣红鲜妍,像是春日里最?妍丽娇嫩的花朵,他早就觊觎了。
虽是第二次,但水缸中?的那?一次,他委实看不清这等美?景,现在却是不同了。
天寒地冻中?,两张唇瓣异常的温暖,亲密无间地摩挲在一块,好似本就一体。
马背颠簸,偶尔会让两张唇出现短暂地分离,但很快就被秦琅再次擒住,放在唇舌间辗转细品。
大地回春一般,温热的气流在这片小天地间流窜,渐渐催生出泠泠水意,水流在石缝间流淌,发出轻灵又源源不断的声响。
就在一次短暂的分离后,眼看着少年的唇舌又要?欺上来,宁姝伸手捂住了他的唇。
“你、你老?实交代,以前到底有没有沾过别的姑娘,怎得?这技法如此娴熟?”
上一回宁姝其实就想问了,但奈何情势不对,就没有机会,这次的一吻又让宁姝想起了这茬,她瞅准了时?机。
同宁姝一般,秦琅也是一副气息不稳的模样,诉求被阻,又听到这一句质问,他本能地愣了一下,紧接着是愉悦。
“我是不是可以认为宁大姑娘在夸赞我?”
“少废话,快回答……”
宁姝怒,宁姝一手拧住了秦琅的耳朵,态度十足地凶悍,若是被旁人看到,怕是多少得?一句河东狮了。
秦琅哎了两声,却也不恼,只指天誓地拿着长公主和国公爷发誓,宁姝这才?放过了他。
“那?就姑且相信你了。”
然这头她放过了秦琅,秦琅却没有放过她。
手一松开,那?道炙热得?让人心尖发颤的吻再度落下,让宁姝重新跌回情思缠绕的万丈深渊。
泼寒节
景宁十九年, 腊日。
本该是?自朝野到民间喝腊八粥的欢庆日子,境外却传来了突厥人蠢蠢欲动,大军挑衅的军报。
突厥老可?汗去世,新任的浑利可汗是个年轻气盛爱杀伐的, 早就不满父汗屈居中原多年, 恰逢冬日, 草原上也是?草木枯萎,牛羊难以繁衍生息的时刻, 秉着他们突厥人的风俗, 便果断南下劫掠中原粮食。
民间?倒是?要比朝廷镇定些,因?为对平头百姓来说, 这些军国大事也轮不到他们来操心,除非守不住了, 他们才会提心吊胆。
但有?英国公家在, 他们怎么可?能守不住呢?
抱着这股信任, 家家户户仍旧备齐了熬制腊八粥所?需要的豆谷类, 喜气洋洋地迎着腊日。
蛮夷这般明目张胆地挑衅, 朝廷自然不会忍让, 君臣商议后,仍由英国公秦进领兵前去。
秦琅自然也是?要跟去的, 不过出征前,秦琅约宁姝出来道别了一通。
不必再偷偷摸摸地翻墙,可?以用宁家准女婿的身份光明正大地进宁家的门, 秦琅等这一刻等了许久。
天?寒地冻的, 宁姝本是?不想出去跟秦琅玩闹的, 但念着他后日便要随父出征北境,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也不知会不会在战场上遇到什么危险,宁姝便心软依了他。
拢着斗篷,宁姝上了车,不出意料,秦琅又将马弃了跟着她钻了近来。
“你今日真好看……”
宁姝刚坐稳,那厮的甜言蜜语便迎头来了。
宁姝这些时日已经见怪不怪了,故意难为他道:“你这话说得,难道我以前就不好看了,只有?今日好看?”
闻言,秦琅先是?愣了一下?,好在他心思活络,眼珠子一转,嬉笑道:“以前也好看,只是?同我在一起后更好看了……”
宁姝白了他一眼,失笑道:“你倒是?夸我呢还是?夸你自己,也不嫌害臊。”
秦琅往她这边挤了挤,继续嬉皮笑脸道:“我要是?脸皮薄天?天?害臊的人,你早不知道嫁给?谁了,要那脸皮有?什么用。”
这话虽有?些糙,但确实有?几分?道理,但宁姝可?不能长?他的志气,遂阴阳怪气道:“原来你也知道,要不是?你死缠烂打的,我现?在应当寻个温柔和顺的夫婿了,还有?,我可?告诉你,此番你若是?在战场上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我转头就换个……”
话还没落地,宁姝就被他勾过去厮磨了一阵,嘴都要冒火星子了。
“你这个……”
被这么突然来一下?,宁姝惊得想骂他几句,但刚张口,就被秦琅又扑上来堵住了。
良久,两人气喘吁吁地分?开,雾气蒸腾,银丝缠绕,相顾无言。
“放心,就冲着宁大姑娘这话,我到时爬也要爬回来,绝不会给?你一丝机会。”
捧着少?女细嫩的脸颊,秦琅好似还不满足,说完这番掷地有?声的话,一张唇舌又欺了上来,不过没有?再祸害少?女那双有?些艳丽微肿的双唇,而是?在面颊上细碎地吻着,像是?水里的游鱼的轻啄,温柔的同时又带着微痒。
直到秦琅不够克制地游移在她的耳垂上,宁姝浑身都忍不住颤了一下?。
耳边就是?街市的喧闹声,只消一阵风过来,帘子就会被掀起,路人便会瞧见二人亲密狂放的模样。
“你够了,这还是?在大街上,你也克制些,别逼我扇你……”
将人推开,宁姝揉着自己发痒的耳垂,故作凶狠道。
秦琅只是?低笑,看着少?女明显是?害羞了而垂下?的眼眸,心情畅快。
两人将车驾留在了西?市口,整理了一下?在车里胡闹弄乱的衣裳和鬓发,迈着悠闲的步子进了西?市。
西?市附近有?个怀远坊,是?胡人聚集的地方,西?市也是?胡商爱扎堆营生的地点,新奇好玩的东西?最是?多。
天?气冷,宁姝手里揣了个手炉,手心暖洋洋的,所?以十分?嫌弃秦琅时不时伸过来的手。
“滚一边去,你那凉爪子别往我这放。”
拍了一下?那只鬼鬼祟祟探过来的手,宁姝警告道。
秦琅神色讪讪,悻悻将手伸了回去,语气还夹杂着几许委屈。
“我手也冷,也给?我捂捂。”
宁姝懒得戳破秦琅这拙劣的谎言,气哼哼道:“手冷,出来怎么不带个手炉,现?在叫冷,晚了。”
“我一个男人动不动走哪揣个手炉算怎么回事,不得被人笑话。”
宁姝才不理会,轻飘飘道:“那你就继续冻着吧。”
清楚秦琅那点小心思,宁姝一笑而过。
见亲近不成,秦琅垂头丧气了一阵。
西?市热闹,就算是?在这寒冬腊月,喧嚣的人气也将这片天?地烘热了许多。
还没看两眼那些新奇的玩意,就听到坊市外喧闹无比,敲锣打鼓的,像是?有?什么热闹。
宁姝自然也和旁的客人一般,被吸引了注意。
“我们也跟去看看热闹。”
神色好奇地同秦琅说了句,宁姝便兴致勃勃地往坊门口跑去。
“地上还有?冰屑,小心摔了……”
在这样滴水成冰的时节,地上难免有?些未清理干净的水渍被凝结成又薄又滑的冰,看见宁姝直接小跑出去,秦琅生怕人踩着冰滑倒了,忙追了上去。
两人正巧赶上了门口的热闹。
街道两侧站满了看客,虽瞧着都是?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但未有?一人越到街道上,都在向?着街道尽头探头探脑地,不知是?在看什么。
“这是?怎么了?他们怎么都这副模样?”
宁姝第一次在盛京遇到这番景象,看了半晌也是?摸不着头脑,问秦琅道。
趁机将人揽进怀里,秦琅抬了抬下?巴,朝着街道尽头示意了一下?,宁姝随着望过去。
街道上,不知何时出现?了骑着高?头大马的胡人,成群结队的,更为奇特?的是?,那些胡人还赤着上半身,甚至还互相朝同伴泼着水……
“这是?胡人的泼寒节,是?他们胡人从?家乡带来的风俗,会在每年的腊月骑马上街,赤着上身,泼水为乐,祈愿来年平安顺遂。”
在宁姝讶异的目光下?,秦琅缓缓解释道。
宁姝了然地点了点头。
扬州胡人较少?,宁姝在扬州时甚少?见到这泼寒节,如今在盛京过了第一个冬天?,终于是?见着了这些新奇事物。
泼水的胡人渐渐走了过来,宁姝将胡人健壮结实的身子也看得更清楚了些。
那紧实偾张的肌肉,分?布在手臂上,胸膛肚腹上,大块大块的,一条胳膊鼓起劲来,仿佛比姑娘家的腰都粗,瞧着便威武雄壮。
宁姝不过是?瞧着热闹,其?实心中并不喜爱这种过于生猛威武的身材,觉得不够美观。
但感?叹还是?会感?叹的。
“不愧是?胡人,瞧瞧这身板,当真是?魁梧健壮,一般人真是?难比。”
秦琅本没觉得有?什么,只是?一场平平无奇的泼寒节罢了,但宁姝这一句唏嘘的话出来,他脸瞬间?就绿了。
“你竟喜欢这般夸张的?”
问出这句话时,少?年声音涩得厉害,也妒忌得厉害。
他自小习武,身板也比同龄少?年要结实紧凑,高?大挺拔,但还是?无法与胡人浮夸偾张的满身肌肉相比。
本也没觉得有?什么,他这身板上阵杀敌也足够了。
但今日听到心上人一感?叹,他突然有?一种在某些事上难以企及的自卑与不甘。
将视线从?那群胡人肌肉虬结的胳膊上移开,宁姝下?意识摇头道:“那倒不是?,你也说了,这身板太夸张,我若喜欢这样的,不知以后要怎么遭罪呢。”
注意力被分?散开来,宁姝一不小心便没有?管住自己的嘴,将那些平日里不能宣之于口的话一不留神说了出来。
宁姝不知道秦琅有?没有?听出来,宁姝心虚,忍不住偷偷望过去。
然正巧被等着的秦琅抓个正着。
对上少?年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宁姝丢人丢到了天?边。
“看什么看,脸转过去!”
恼羞成怒之下?,宁姝翻脸了,凶了秦琅一句。
少?年嘿嘿笑着,也不揪着宁姝追问,脸上的笑意却是?浓了些。
“不是?看着魁梧可?怖便会让人遭罪的,那般的,我在战场上收拾起来可?是?容易的很。”
宁姝不是?那种纯洁地不谙世事的懵懂小姑娘了,在扬州时便听了不少?,与秦琳一处也偶尔听到些有?的没的,秦琅这番带有?着几分?暗示性的话语,宁姝太争气,一下?便懂了。
面上如夏日的火烧云一般,宁姝甚至没胆气抬起脸斥他。
真不知羞耻。
宁姝都有?点后悔将自己的心思袒露在他眼前了,让他都比以前放肆了许多。
然覆水难收,说出去的话也不能收回来,宁姝只能吃下?这个亏。
好在街道上热闹又起,有?许多非胡人的年轻男子也热血上头,脱了上衣,骑着自己的马跟在胡人后面畅快泼起了水。
他们姓甚名谁不知,但有?一点相同,那就是?皆拥有?一副健美雄壮的体魄。
这下?,那些围在街道两旁本就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女子更加兴奋了,甚至宁姝还能听到隐隐的欢呼声。
宁姝忍不住笑了。
“看来这泼寒节让姑娘们很是?喜欢,也是?难怪,许是?家里的不如意,或者还未成婚的闺阁女儿好奇,总归来看看都不吃亏,也算是?大饱眼福了。”
那些本朝子民大概也有?着另一层深意,赤着上身在街上泼水时,眼神不时飘过街道两旁容貌俊俏秀气的姑娘身上,眼神仿佛带着钩子,火热地紧。
宁姝知晓自己这副容貌是?个打眼的,因?而她如果没感?觉错的话,那些男子大半的目光都在她这里。
正在自己意趣懒散地看着街道时,眼前忽地落下?一道阴影,是?秦琅挡住了她的视线。
“你这是?做什么?”
宁姝寻思着自己这回没说什么拱火的话,正纳闷着。
“你若是?实在想看,我们回去,我、我偷偷给?你看,就是?别看这些人了……”
说这句话时,宁姝甚至能感?知到其?语调中的羞涩,她一时有?些无言。
“那你不若现?在跟他们一样,也脱了半身衣裳过去,我不就能看见了。”
宁姝也是?忽地生了逗弄的心思,然说出口便有?些后悔了。
虽知道秦琅身子强健,不一定会被冻着,但多少?还是?担忧的,另外还有?个原因?。
宁姝也是?有?占有?欲的,她可?不想自己未来的夫婿光着膀子被许多人看,还有?旁的女子。
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在意的。
这一刻,宁姝害怕秦琅这傻子为了哄她真去了,那她才是?后悔莫及。
宁姝惴惴不安着,就在她看见秦琅转过身,以为他要上去表现?一番时,宁姝拉住了他。
哄劝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见人甩开她的手,硬邦邦道:“这事我不能依你,你若是?想看,我们回去偷偷看,无论如何,我是?绝不会让别的女子瞧我的身子了,这泼寒节,我不能去!”
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活像个被逼良为娼但却忠贞无二的烈妇。
宁姝当场怔住了,竟不知如何形容秦琅,但有?一点,她对秦琅的满意又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倒是?个懂事乖顺的。
宁姝心里偷偷赞了一句。
然秦琅还木木地杵在那,看着一副誓死不屈的姿态,宁姝看了只想笑。
用自己在手炉上捂得热乎乎的手缠在了少?年紧紧攥着垂落在一侧的手,宁姝觉得他的手有?没用很凉,反而很是?温暖。
“那就不去,看你,还气上了……”
姑娘家的柔荑细嫩软滑,勾缠在自己掌心,像是?羽毛在轻扫,秦琅身子都酥了半边。
他忍不住回头去瞧,一双带着笑的盈盈水眸正迎着他,一瞬间?,秦琅什么郁气都烟消云散了。
“宁大姑娘还会哄人,真稀奇。”
虽嘴里说得风轻云淡,但少?年的脸早已红了个遍,唇畔的笑意压也压不住。
“这有?什么稀奇的,你这般的混不吝,不是?也会?”
察觉到自己的手被紧紧地反握,宁姝挑眉笑道。
胡人泼出来的水偶尔有?些许溅到身上,宁姝蹙了蹙眉,还没等伸手去擦拭脸颊,秦琅便动作轻柔地替她擦了去……
“这里杂乱,我们还是?去看那些小玩意吧。”
怕再有?哪个不长?眼的将水泼过来,秦琅将宁姝挡着,温声道。
宁姝点了点头,两人对视着,四目之间?有?情愫缠绕。
这一日,宁姝过得很开心,二人坐进牛车里时,嘴角都挂着笑。
本来相安无事地相互依偎着,宁姝甚至想眯一会,就感?觉到倚着的秦琅身形一震,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将她扶了起来……
“怎么?”
马车里有?些黑,看得不甚清楚,宁姝也看不清对方的神色,以为是?有?什么大事。
秦琅显得有?些期期艾艾,吞吞吐吐了好半晌才道出了自己的意思。
“你不是?想看那什么吗?我现?在给?你瞧瞧,你要不要?”
宁姝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秦琅说得是?什么,但见他将手放在腰间?蹀躞带上,宁姝顿时悟了。
也亏得车内光线暗,面上的火烫才不会被瞧见。
“你真是?……”
“车里那么黑,还瞧什么,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宁姝本以为这个理由便能阻了他这等虎狼之举,然听了这话,秦琅又生了个心眼子,竟实诚道:“看不见没关系,那你可?以用手摸摸……”
宁姝呼吸一滞,也不知该如何了。
“哪有?你这样,还巴巴往上送的,若是?个姑娘,岂不是?被野男人骗个干净!”
秦琅这厮,以前是?一个样,现?在又是?一个样,然无论是?哪样,她都有?些难以招架。
光线暗淡的车内,少?年面色辨不清,只能闻其?声音。
“我只送你,你就说要不要吧?”
少?有?的强势了一把,秦琅忽地攥住了自己的手就往他胸膛上按。
虽隔着衣料,但宁姝能感?觉到,那衣料之下?,是?少?年强健有?力的心跳,一声一声,如敲在她心上的鼓。
嘴里那句不要也被这鼓声按回去了。
秦琅察觉到了宁姝的迟疑,心中暗暗兴奋之余,手指一挑,腰间?蹀躞便落在了软榻上,衣襟也就顺势散开了……
少?年领着那只娇柔素手,一路探进了领口,越过那层薄薄的里衣,触到了那片带着肌肉起伏的滚烫领域。
宁姝就那么沉默无声地随着秦琅引她进去,肆意地对着他自己轻抚拨弄,让他喘息不断。
也许这也是?她内心深处的渴求,因?而在秦琅执起自己手贴上去的那一刻,宁姝并没有?退缩,而是?选择了去感?受。
然随着她的感?受,秦琅似乎越来越难受了,只听那气息波动,宁姝便察觉出了怪异。
也不知两人荒唐了多久,随着车夫报了一声家门快到了,两人才如梦初醒一般分?开。
下?车时,车夫看着脸色一个比一个红的少?男少?女,心头诧异。
这车子里有?那么热吗?
然没有?人能解释他的疑惑,因?为姑娘和未来姑爷自
下?了车后都是?闷声不吭,一个飞快跑进家门,一个呆看了一会,策马走了。
……
不管当日两人的荒唐有?多么不能宣之于口,到了后日,秦家父子辞了景宁帝出发时,宁姝还是?要来送的。
被提前知会过,那个一身银甲的便是?秦琅,因?而宁姝站在仙客楼上,几乎打眼便瞧见了。
也带着隐晦的心思,宁姝这一日包下?了仙客楼临着街道最显眼的一个雅间?,她只需站在那,便可?让人一眼瞧见。
在她看那银甲小将时,那银甲小将也适时扭过头来瞧她,两人视线与半空中交缠,隐隐有?难舍难分?之意……
秦进余光瞥见,忍不住伸手捶了儿子一下?,才将人魂给?招回来。
宁姝就那么站在仙客楼,目送着黑压压的玄甲军一路出了城,消失在视线里。
她突然有?些明白长?公主为何回回要去青龙寺祈福了,她也有?些想去了。
大婚
盛京的年味很重, 过?了小?年,家家户户都开始操办起年货,走街窜巷,也能看到每户人家屋檐下挂的腊肉熏肠。
这是宁姝在盛京过的第一个年, 觉得很是稀奇。
除夕那日?, 同爷爷、爹爹和阿弟吃了一顿圆满的团圆饭, 元日?又和阿弟换了新的桃符,满宅上?下?一片欣欣向荣。
阿弟宝贝他那只银鼠, 怕它冷, 还专门给它做了一套小衣裳,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银团并不喜欢这身小?衣裳。
受了阿弟的启发?,宁姝也给她那只小?鹦鹉也做了一身, 大红色的料子, 正应了过?年的喜庆, 很是应景。
在?秦琅远赴北境的这段日?子, 宁姝想起了他在?甜水巷养的一群猫儿, 忆起他说得一旬便让随使去喂一次猫儿。
宁姝闲来无事, 每到了逢十?的日?子,便也带着猫食也跟着去了甜水巷。
一来二去的, 那些猫儿也熟悉了她,一见?她来便喵喵叫个不停。
北境不时有捷报传来,让举朝上?下?满心振奋。
然因身在?国都, 关于战事, 也只能在?捷报上?听一个大概。
然可?以断定的是, 大历稳稳占着上?风。
冬去春来,冰雪消融, 河面重新荡起春波,莺啼燕舞,杨柳垂岸,盛京又迎来了春日?。
宁姝的日?子过?得舒心又静谧,颇有一种坐看云卷云舒的惬意感。
当然,除了有时会想起秦琅那厮,其他一切如旧。
眼看着婚期越来越近,但战事还未结束,两家甚至都要商议将婚期延后了。
然就在?二月下?旬的午后,捷报再?次到了京城,带来了我朝最终的大捷。
突厥被击退百里,退至漠北,漠南自此再?无夷狄作祟,边城百姓也可?以安居乐业,不再?担惊受怕了。
大军不日?也将班师回朝,向陛下?复命。
二月末的一天,宁姝得到消息,班师回朝的三军已?到了盛京城外。
如送别那日?,宁姝早早去了仙客楼,仍订下?了那间雅间,听着外头上?喧闹声起,宁姝便出了屋子,凭栏而望。
打了胜仗归来的将士们勇武非常,尽管身着肃杀的玄甲,面上?也是洋溢着九死一生得以归家的喜悦。
宁姝一直在?寻找那身银甲,秦琅那身银光闪闪的甲胄最是好找,是将士中的独一份。
然而,这一次,宁姝竟半晌没找到那身惹眼的银甲,她难免胡思乱想了起来。
战场凶险,刀枪无眼……
宁姝的心也跟着这几句话颤了颤,缓缓沉了下?去。
宁姝浑浑噩噩地回了家,心头千头万绪。
正在?她想着去一趟英国公府时,那边恰好也遣人过?来了,让宁姝过?去一趟。
心中本就记挂着,不消英国公府那边说,宁姝都是要去一趟的。
春日?当头,宁姝褪下?了厚重的冬装,换成了轻薄的春装,马不停蹄就往英国公府去了。
半路上?,宁姝甚至将最恶劣的结果都设想了,笑也笑不出来了。
英国公府门口,早有长公主的侍女玉苓在?候着她,见?宁姝来了,连忙将人领进了芙蕖阁。
不出她的预料,秦琅这遭果然出了事。
芙蕖阁内,几名一看装束便知是宫中太医的男子围在?床榻边,为正苍白着脸,昏迷在?床上?的秦琅诊治,婢女们神色匆忙地端着被血染红的水出去,不一会又端着干净的清水近来。
宁姝进去后,见?到的就是这一副景象。
“姝儿,快过?来……”
长公主立在?一旁,面上?也尽是焦急难安,但看见?宁姝过?来,还是扯出了一抹淡笑唤她。
“殿下?,他如何了?”
问?出这句话时,宁姝胸腔中的那颗心都高?悬着,生怕长公主说出什么让她心惊的话。
手被长公主执起,宁姝被长公主拉着到了屏风后坐了下?来。
“人是昨日?半夜被送回来的,因着太晚,便没用惊动你,这孩子太莽,为了能早日?解决突厥,竟舍身去诱敌,中了一箭,太医说这一箭离心口太近,救治起来十?分?凶险,陛下?昨夜便是过?来了,带来了这些太医,救不救得了,马上?就会知道了。”
透过?屏风,宁姝看着床边太医忙乱的背影,心口像是有巨石压着。
“殿下?莫忧,宫里的太医医术了得,定不是吃闲饭的,这一箭不是致命伤,一定可?以治得好!”
虽心里七上?八下?的没个方向,但危急关头,她更不能消沉,打起精神宽慰了长公主一句。
宁姝的宽慰好似真有些作用,听了这番话,长公主似乎多了些笑脸。
宁姝也跟着笑了。
长公主目光落在?少女清澈柔婉的笑脸上?,神色忽而顿了顿,语气有几分?犹豫道:“姝儿,你与二郎尚还是定亲,若是这回二郎没挺过?去,你不用顾忌什么,便……”
长公主本是好意,若是小?儿子这回真有什么三长两短的,他们也不能耽误了人家姑娘。
于是乎,长公主忍不住想提前交代一声,以防万一。
手被回握了一下?,长公主话未尽,就被阻断了。
“殿下?还是别说这等丧气话了,一切还未可?知,我相信他会醒来的。”
少女说话时,面容沉静,眸中也带着坚毅的色彩,透过?那层薄薄的屏风,定定地看着床榻的方向。
长公主心中感慨,再?不说话了。
两人沉默地坐在?屏风后,虽嘴上?不说,但却是如出一辙的难捱。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太医那边传来了动静,宁姝与长公主对视一眼,即刻奔了过?去。
“胡医官,我家二郎如何了?”
宁姝扶着长公主一道过?去,从长公主抓着她胳膊的力道便能感知到身为母亲内心的紧张。
同样,宁姝心里也十?分?忐忑。
那名被称为胡医官的太医转过?身来,对着两人行了一礼道:“索性伤未及心脉,我等拼了全力,将二公子的血止住了,只要接下?来不起热,便无性命之忧,为了看顾二公子病情,老臣请求在?国公府宿上?几日?,不知殿下?可?允?”
都是为着小?儿子着想,长公主哪里会不允,当即就遣婢女去将芙蕖阁偏室收拾了出来,安排人住下?了。
一切完毕,长公主同宁姝坐在?床边,亲自照看着小?儿子,面泛愁绪,然更多的还是希望。
“只希望今日?二郎不要起热才好……”
牢记着胡医官的话,长公主不时便要伸手去探一探秦琅的额头,生怕在?她不注意的时候起了热。
眼看着还有三四日?就到两人的婚期了,然而,瞧着目前还昏睡不醒的秦琅,宁姝觉得也许需要变一变了。
“殿下?,瞧眼下?情况不大好,就算人今日?醒了身上?的伤也还是未痊愈的,不如三月初二的婚仪便先行取消了,等人好了再?重新定个日?子,殿下?看如何?”
思虑了一番,宁姝轻声细语道。
眼下?秦琅的伤最要紧,宁姝也并不一定非得那日?成婚,完全可?以退一步。
闻言,长公主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刚要开口,床上?蓦地传来了动静。
“不行,不行……”
“不能取消婚仪,不能……”
“就要三月初二,就要三月初二……”
先前还昏睡不醒的秦琅,不知怎么就听到了宁姝那番轻声细语,当即呓语了起来,像是被梦魇了一般,断断续续地喊着这几句话。
长公主和宁姝都惊了,生怕人出了什么岔子,连忙将胡医官找了回来。
胡医官刚脱下?外袍准备休息一下?,就见?长公主侍女来寻,忙不迭将外袍穿上?了跟了去。
到了人跟前,对着不断呓语的秦琅下?了几针,才堪堪稳住了几分?,但人瞧着还是不太安稳,总蹙着眉头,情绪难以抚平。
“二公子心绪激荡,可?是经?历了什么?”
被胡医官一问?,宁姝和长公主神色皆是有了波动,宁姝是尴尬,而长公主则是愣了一下?,紧接着是了然。
“确实,这点便不劳胡医官了,我来处理便可?。”
说着,长公主再?度做到床边,对着还在?蹙眉的秦琅温声哄劝道:“刚刚是开玩笑的,婚仪不取消,就定在?三月初二,安心睡去……”
一连重复了好几遍,果然有了效果,人再?没了一丝呓语,蹙着的眉头也逐渐舒展开了。
胡太医在?一旁听了全部,一言不发?,甚至还偷偷瞧了一眼身旁宁家姑娘的脸色,有些想笑。
秦宁两家的亲事他自然也是听说过?的,虽然一开始不识得这姑娘是谁,但瞧着这姑娘能伴在?长公主身侧,还用看情郎那般眼神看秦二郎,胡医官心里顿时就拿准了主意。
宁姝不是没察觉到胡医官促狭的笑,因而脸皮有些挂不住。
秦琅这厮就会给她丢人!
将人安抚下?,再?次送走了胡医官,长公主对宁姝道:“关于婚期延期的问?题,还是等二郎醒了再?行商议,毕竟他是新郎官,问?问?也好,还有,这小?子不知何时才能醒,姝儿也别在?这空耗着了,回去歇着,若是醒了我立即遣玉苓去唤你。”
宁姝想着也是这么个道理,便没有多说什么,回了家。
心里惴惴不安地过?了一夜,宁姝如期等到了英国公府来人。
早食刚用了一半,玉苓便急急忙忙地来了,说是秦琅醒了,正念叨着她。
宁江得知准女婿脱离了危险,向陛下?告了一日?假,也同宁姝一起过?来了。
父女两人带了好些礼品,直奔英国公府去了。
进了国公府,宁江先去拜会休沐在?家的秦进,宁姝便去了芙蕖阁。
屋子里药味弥漫着,味道不算好闻,宁姝踏进去,见?秦琅的随侍也是刚进来,手里端着汤药。
见?宁姝过?来,忙兴奋地朝着屋里喊:“公子,宁姑娘来看你了!”
这一嗓子,好似生怕里面的人听不到似的。
悉悉索索的动静传来,宁姝隐约间瞧见?床上?的人仿佛是要坐起来,她心下?一紧,忙过?去了。
果然,那刚转醒的秦琅正艰难地想要坐起来,脸色看着也不太好。
“伤成这样,还敢乱动,不怕死啊……”
说是左胸口中了一箭,救了一晚上?才止住血将人捞回来,竟还敢作死?
宁姝骂了一句,赶紧上?前去搭了把手。
戟安是个极有眼色的,见?宁姝来了,将汤药搁在?床头的案几上?,叮嘱一声记得喝药就出去了。
临关门,戟安隐约听到自家公子故作可?怜地同宁姑娘说自己拿不起碗。
真装。
戟安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上?回还端得行云流水呢,宁姑娘一来就端不动了,当真是拙劣。
屋里头,宁姝听了这话,倒是没怎么怀疑,毕竟伤那么重,连带着身子乏力也正常。
看着少年虚弱无力的模样,宁姝心中是愿意倚着他的。
拿出幼时给阿弟喂药的姿态,宁姝端起那碗汤药,舀起一勺药汁,甚至还贴心吹了吹,便往秦琅嘴边送去……
然举了几息,秦琅都没喝,只是一瞬不瞬地瞧着她,宁姝狐疑,骂道:“那箭射你脑子了?快喝啊,等会就要凉了……”
被宁姝这么一骂,人倒是缓过?来劲了,将唇边的勺子叼住,老老实实地咽下?了药汁。
宁姝见?状,又舀了一勺,秦琅仍是老老实实将其喝了下?去,那乖顺的模样,比小?时候的阿弟可?顺眼多了。
只不过?每喝一口,他都直勾勾地瞧自己,倒让宁姝有些不好意思了。
为了缓解空气中的暧昧与尴尬,宁姝转移话题道:“咳……你身上?的伤三五日?也好不了,要不然婚期就往后延一延吧,届时身子也能爽利些。”
宁姝本想着,昏睡中犯糊涂,清醒时应该就能想得开了,遂抱着秦琅一定会答应的想法。
但这回她又想错了。
“不用。”
秦琅摇头,神色苍白但坚定。
“今日?二十?七,离初二还有三日?,这三日?虽不能让伤彻底痊愈,但去迎你还是没问?题的,而且我等不及了,若是可?以,我恨不得明?日?就娶你。”
宁姝被说得哑口无言,甚至有几分?羞恼。
“那你恨不得去吧。”
将最后一口汤药喂给秦琅,宁姝白了他一眼,啐道。
确定了秦琅无恙,宁姝又说起了他在?战场上?的鲁莽之举。
“你下?次切莫这般冒进了,还以身为诱饵,差点被突厥人射个对穿,舒服不舒服?”
虽然未曾亲眼瞧见?那等险境,但宁姝大抵可?以想象得到那到底有多危险。
战场本就是个能让人随时丧命的地方,宁姝有时候也会担心自己有一天会不会变寡妇。
秦琅趁机握住宁姝放在?膝上?的手,眸色温柔缱绻,似有千言万语。
“这不是眼看着咱们婚期越发?近了,我便想快些结束战局,好快些回来娶你,这才用了一次冒险的法子 ,但老天爷助我,你看,还不是让我安全回来了。”
“你是该感谢老天爷,让你这么福大命大,要不然我铁定换个!”
见?他仍是一副不知悔改的姿态,宁姝气哼哼道。
“我说了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少年笑中带着几分?笃定,语气平和。
宁姝都不知说什么好了,只叹气道:“那可?不能再?有下?次了。”
“那是自然,毕竟我也就娶你一回。”
少年笑容粲然得好像春日?里天边的太阳,耀眼却不刺眼。
宁姝不自觉露出了笑,也带出了脸颊两侧的梨涡。
眸光一闪,秦琅意动道:“我眼睛里好像进脏东西了,你过?来些,帮我瞧瞧。”
宁姝不疑有他,想着秦琅现在?虚弱,便倾身凑了过?去。
然宁姝才挨到跟前,眼前虚影一晃,脸颊肌肤便贴上?了一双温热的唇。
对方力道恰好地在?她唇畔脸颊上?啄了一下?,又飞快地离开。
“你偷袭我?”
双目对视,宁姝嘟囔了一句,刚想撤开,就被秦琅勾住了后脖颈。
两双眸子一发?不可?收拾地纠缠在?一处,仿若天雷和地火,热烈非常。
就在?暧昧的气氛到达了一个顶点,两人那对早已?渴望对方的双唇就要触碰在?一起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还有说话声……
宁姝辨得出来,这是爹爹的声音。
还有一道,秦琅也辨得出来,是他老子的。
电光火石间,两人若无其事地分?开来,一个假模假样地整理鬓发?,另一个继续装虚弱。
两个大老爷们一进来,就看见?两个孩子规规矩矩的,甚至有些规矩的过?分?,都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宁江作为未来岳丈,自然也是要关心准女婿几句的。
长辈来了,两人便老老实实的,直到分?开。
秦琅可?以说是眼巴巴看着人走的。
这一幕被秦进瞧见?,惹得秦进发?了笑。
“别看了,还有几天就大婚了,想想你自己到时候别急得乱转就行。”
抛下?这句话,秦进交代了一声好好养伤便走了。
留下?秦琅细细品了这话半天,好半晌,他脸色一变,自言自语道:“也四天了,轻点应该可?以吧?”
不过?,他这番自言自语,注定没人能解答。
……
三月初二,吉日?,宜嫁娶。
由景宁帝亲自挑选出来的良辰吉日?,天下?人无不羡慕。
加之秦二郎又用这次的功勋换了天子舅舅亲自来为其主持婚仪,可?谓是让无数姑娘看红了眼。
虽说小?外甥不要什么封赏,只要自己去为他主婚,但亲眼瞧见?小?外甥为保护他的江山受了那样重的伤,景宁帝压根不能这么草率,还另外赐封了个宣威将军的武散官,是个正四品。
过?犹不及,树大招风。
小?外甥尚未及冠,便已?到了这种程度,景宁帝不能封得太过?了。
然爱屋及乌,既然封不了小?外甥,那就都给小?外甥的媳妇。
觉得这是一个绝妙的主意,景宁帝心情都舒畅了起来。
于是乎,在?婚仪那日?一早,宁家就接到了册封宁姝为郡君的圣旨。
宁家上?下?都是始料未及的,但知道这是陛下?给秦宁两家的脸面,宁家话欢欢喜喜地应了。
就是苦了宁姝,本为了今日?的繁琐婚仪想多睡一会,没想到竟被这天赐的脸面给吵醒了。
接了圣旨,爹爹给了传旨的内侍一些吃茶钱,将人送走了。
宁姝想着黄昏后才会来接亲,便又钻回去睡了。
直到日?上?三竿,姑母进屋来催了,宁姝才心满意足地起身。
两个丫头仿佛比她这个要嫁的人还要兴奋,见?她洗漱慢悠悠地,都恨不得代替她。
洗漱完毕,宁姝慢悠悠地用着厨房送上?来的的鱼片粥和金乳酥,宁姝悠闲又自得。
宁家在?盛京的亲眷不多,也就姑母一家,因而七大姑八大姨的很少。
虽亲眷很少,但宁姝这里可?一点不冷清。
秦家姑娘们趁机跑了过?来,包括已?经?嫁出去的秦琳,还有弟弟妹妹,都扎在?一起,热闹翻了天。
宁家遣去为新房铺床撒帐的婢女婆子也都回来了,外头宾客也渐渐到了场,宁姝便不能悠哉玩闹了,开始让妆娘给她上?妆。
妆娘被唤作丽娘,是盛京首屈一指的妆娘,人长得温柔和善。
宁姝不喜太过?浓厚的妆,便对丽娘交代了一下?自己的需求,丽娘点头应道:“妾身本也是这个意思,宁姑娘美貌天成,灵气斐然,若是脂粉太多反而俗气,不若淡妆为好。”
两人达成了共识,相视一笑。
丽娘很是利索,妆成后尽是一片夸赞之声。
尤其是秦家姐妹,促狭的话不要钱地往外说。
“宁姐姐平日?都将二哥哥迷成那般了,今日?这般倾国倾城,二哥哥定是要走不动道了!”
“肯定变成呆头鹅,嘻嘻……”
几个姑娘一唱一和的,宁姝思绪也往洞房之夜飘了几许,竟也有些难为情了。
换婚服的时候,趁着人少的间隙,姑母悄悄凑到自己跟前,暗暗往她怀里递了个薄薄的小?册子。
“这事本该你娘亲来的,但你娘亲早逝,便只能由姑母代劳了,这东西是洞房之夜瞧的,让你与二郎好过?些,记得将它藏到箱子里带过?去。”
本来还想问?问?这是个什么,姑母两句话一说,宁姝隐约间全明?白了。
耳后攀上?滚烫热意,宁姝低低应了一声,便偷偷藏好了。
繁琐厚重的嫁衣上?身,珠冠翠玉、金簪花钗都往头上?妆点,宁姝也体验了一把秦琳那日?的感觉。
待到一切都装点好,外头传来了喧哗声,不像是宾客的。
“是姑爷来了!”
燕语满脸兴奋地道了句,惹来宁姝嗔怒。
“你家姑娘我还没同他拜天地呢,就叫上?姑爷了?”
燕语脸红了,俏皮地吐了吐舌头道:“姑娘莫害臊了,也不差这一时了!”
“去你的,胳膊肘往外拐……”
宁姝笑骂道,引得一屋子都哈哈笑了起来。
宁宅外头,秦琅正精神抖擞地带着人叫门,那一张脸,比三月的桃花都艳丽。
许是知道这个新女婿伤势未痊愈,宁家人弄女婿时也收敛了许多,但收敛着发?现,人家龙精虎猛的,根本不用她们手下?留情,于是乎,一个个放开了些。
秦琅也知自己不好大幅度乱窜,便嬉笑着受了些棍棒,只不过?都是用背受的,他皮糙肉厚,女人家的这点力气根本不算什么。
终于,他过?五关斩六将进了如意院,终于见?着了人。
眷属
一身?刺金绣翠的火红嫁衣, 隐隐可以瞧见?那窈窕的腰身?,一把却诗扇将那张秦琅朝思暮想的脸遮掩而下,能看?见?的,只有满头华翠, 珠玉钗环。
饶是?如此, 秦琅已经高兴地找不着北了。
压下心底的激动, 牵过喜娘递过来的红绸,秦琅只觉得握住了他的一切。
到了正厅, 一对新人拜别了长?辈, 宁姝甚至从爹爹的语调中听出了几分哽咽。
一时间,宁姝心中竟也有几分酸胀。
但大喜的日?子, 她不能哭,几番忍耐, 但出了宁家大门, 站在婚车跟前时, 宁姝终于是?忍不住了, 泪珠开始往下洒……
出嫁的女儿难有不掉眼泪的, 众人瞧见?新妇在扇后偷偷抹泪时, 都不以为奇,只是?唏嘘着。
莺声和燕语见?姑娘掉眼泪了, 都赶忙来劝,然还没说什么?,就被新姑爷抢了先。
“怎么?哭了, 莫不是?此刻后悔了, 不愿嫁我了?”
少年的声音中甚至带着几丝惶恐, 连红绸都随着晃动了几分。
秦琅实在是?太过患得患失了,总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好, 惹了人家突然改了口。
尽管看?不见?秦琅的表情,宁姝还是?能预想到秦琅是?何种模样。
怕这厮又让人看?笑话连累了她,宁姝微微侧脸,破涕为笑道:“胡说什么?,谁家新嫁娘不哭,没说不愿,别再问了……”
秦琅这才定下神?来,松气?道:“那便好,都快将我吓死了,快,上车……”
生怕人跑了似的,宁姝都是?被催着上得婚车。
闹了这么?半天,天色也暗了下来,迎亲仪仗燃起了火把,穿行在坊市中,半途遇上了障车讨喜钱的路人,秦家也是?大大方?方?地给了。
撒谷豆,跨马鞍,越火盆。
过了这一系列驱邪纳福的流程,宁姝踏进了秦家的门,第一次,以秦家媳妇的身?份。
宾客喧哗声盈耳,还有些大胆的娃娃凑过来看?她这个?新嫁娘,宁姝开心的同时还觉得一惊一乍的。
还有一点,扇子虽轻,但举扇久了着实手酸。
好在拜完了秦家的长?辈,宁姝终于得以回新房歇着了。
红绸挂满了整个?新房,硕大的喜字也贴满了窗子,桌案上的龙凤喜烛正不知疲倦地燃着,入目皆是?满目刺眼的红,处处透着喜庆与欢乐。
同秦琅坐在喜床上,喜婆大声念叨了一堆吉祥话,分别剪下新人的一缕头发,牢牢系在一起。
结发为夫妻这等事,一生一人也只一次,若是?续了弦,也是?不能再结的。
看?着两缕发丝在喜婆手里缠绕成一股二人心思微妙。
待与秦琅完成了结发之仪,新郎官被拉出去陪客人。
两个?丫头将屋门一关,见?都是?自己人了,宁姝将扇子一丢,大剌剌往喜床上一躺。
“哎什么?东西硌我……”
刚一挨到床,背就被什么?东西给硌到了,宁姝疼得喊了一声。
莺声过来瞧了一眼,笑意便爬上了嘴角。
“姑娘,是?枣生桂子硌得你!”
宁姝闻言,愣了一下,讪讪笑出了声,默默将这些个?硌人的玩意推到一边去,重?新舒坦地躺了下去。
燕语想着这繁琐的婚仪折腾人,姑娘肯定饿了,便凑过来问道:“姑娘饿不饿,我去厨房拿点吃得来?”
被这么?一问,宁姝确实有些饿,便应了。
秦家本就是?熟悉她这位表姑娘的口味的,如今人成了自家的少夫人,侍候起来更是?殷勤备至。
见?燕语过来要?吃的,二话不说便烹调起来。
一碗热热的乳粥,搭配两个?烤得金黄酥脆的肉馅胡饼,还有一小碟香甜软糯的玉露团。
宁姝这一顿饭用得心满意足。
前厅宴席也接近了尾声,宁姝估摸着人也快回来了,简单洗漱了一下,将自己收拾了一遍。
卸去满头华翠,褪下繁重?的婚服,还有面上的妆粉胭脂,宁姝恢复了清爽。
两个?丫头也将残羹收拾了,规规矩矩在外?面等着。
断没有小夫妻新婚夜丫头一直守在里面的。
宁姝见?四下无人,突然想起了姑母白日?给自己的东西。
也怕被两个?丫头知道笑话自己,宁姝蹑手蹑脚地找到了自己那个?装册子的箱子,费了好些力?气?才将压在最?底下的册子给翻出来。
那是?一本封皮没有任何文字和图案的光秃秃册子,宁姝虽还未打开,但心里隐隐知道这是?什么?,难免有些心慌。
但该来的总要?来,宁姝觉得有必要?未雨绸缪一下。
春日?的夜晚不再凄寒,草叶间的虫儿也渐渐冒了头,开始阵阵鸣叫。
宴席上推杯换盏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庭院中到处是?饮醉的宾客被自家仆从半搀着回去,一步三回头的,满身?酒气?,一脸的醉态,似是?还要?再说什么?。
芙蕖阁内室,新房中。
宁姝抬起一张犹如猴屁股的脸,眸中情绪翻涌,似羞似慌。
以往已经成婚姐妹们说得只言片语都有了具象,那一帧一幕,都让宁姝这个?大姑娘看?得脸红。
今夜她与秦琅也要?这般?
当真是?让人羞耻,宁姝不知该如何面对这桩事。
她和秦琅还算是?婚前相?熟的,那些父母安排相?看?,还没相?处几次的夫妻又该是?如何心情?
宁姝实在想象不到。
正当宁姝像个?无头苍蝇在屋里乱转时,屋外?传来了脚步声。
轻快急促,宁姝辨得出来,那是?秦琅的。
如一只受惊的兔子,宁姝慌乱间就把册子塞到了枕下,然后像之前一般,举着扇子老实坐着。
新婚夜,她还是?文雅规矩些吧。
“姑爷……”
隔着房门,宁姝听到了莺声和燕语喜庆欢快的声音。
“嗯。”
少年虽只是?嗯了一声,但只那一个?字,便透着浓浓的喜悦。
房门一开一合,人走了进来。
宁姝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心跳如鼓,甚至执扇的手都颤了颤。
同喜欢的人成亲,没有人心中会毫无波澜的。
一片阴影落在身?前,将自己全?部罩住,宁姝隐约可以看?见?艳红色的袍角离自己越来越近。
不知怎得,宁姝此刻见?他来,有种难言的危机感,只想用手中这把扇子将人挡在外?头。
秦琅见?人左躲右躲,忽地生了一计。
就在宁姝满心紧张时,忽地,秦琅蓦地蹲了下来,从下往上将垂眸的宁姝看?了个?正着。
“天爷……”
猝不及防地,宁姝被吓了一跳,连手中的扇子都丢了。
“你这是?做什么?,快被你吓死了!”
捂着胸口,宁姝心惊肉跳道。
终于得见?美人面,秦琅笑了,眉眼粲然鲜活,像是?本就盛放的桃李春花淋了一场春雨,冶艳夺目。
“见?你羞答答的,不像平日?的模样,怕你被掉包了,偷偷瞧一眼。”
说着话,秦琅神?色欢喜地挨着宁姝坐了下来,盯着宁姝瞧了半天。
“你想太多了,而?且我也没有羞答答……”
被秦琅突然挤过来,还贴得那样紧,宁姝下意识挪了挪。
被戳到了肺管子,宁姝当即就反驳道。
秦琅也不跟嘴硬的人计较,目光落在被褥间,他顺手就抓了一把过来,捏开了几个?花生和桂圆,递给宁姝道:“饿了吧,先吃几口垫垫,我让厨房做些饭菜送来。”
宁姝早吃得饱饱的,自然对这几个?花生桂圆没兴趣,推开道:“我刚吃过了,你自己吃吧。”
也许是?知道今日?将要?发生什么?,两人之间都有股心照不宣的暧昧。
疲乏了一天,宁姝遣婆子送了泡脚的热水,褪去罗袜,宁姝便将未着寸缕的双足浸没在水中,舒服地叹了一声。
这一声当即引起了剥着花生桂圆的秦琅的注意,他大眼就瞧见?了姑娘家那一双如玉般纤美的双足,浸没在热气?腾腾的水中,显出淡淡的粉意。
宁姝委实高估了秦琅,忘了防他,或者说没料到这厮的不要?脸。
“光泡着不够吧,不若我给你捏捏脚?”
秦琅也不想表现地如此急功近利,但他实在是?忍不住了。
宁姝本在水中恣意翘着的脚趾僵住了,神?色有些一言难尽道:“你还会捏脚?”
好歹也是?生在权贵人家,秦琅怎会这个??
莫非是?以前给长?公主殿下捏过?
“我爹时常给娘捏,我看?着便也会几招。”
提起这个?,秦琅咳了一声,觉得算是?揭了自家老子的底,有些对不住。
听了公婆的私密的闺房生活,宁姝也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忍不住偷笑。
“国公爷瞧着那也严肃,居然这样会讨好媳妇。”
“但你就不用了,我就这样泡着挺好。”
见?宁姝拒得利落,秦琅不甘心,继续争取。
“别呀,你试试,若是?我捏的好,你就省了丫头了,日?后都让我来。”
宁姝都不知道说什么?了,看?着秦琅,有种第一次认识的感觉。
秦琅深知想要?得就要?去争取,心一横,就凑到了水盆跟前,握起了热水中那对泛着玉色的小脚,心中一荡。
一双脚都被秦琅攥在掌心,虽然不凉,宁姝还是?惊呼了一声,抬腿就要?踢。
然对方?攥得太紧,自己使得力?倒都回到了自己身?上,她猛地仰躺到了床上。
“你发什么?疯,松开……”
从床上爬起来,宁姝臊得满脸晕红斥道。
厚重?的婚袍早就被成轻便的睡袍,盘起的发髻也都被松了下来,慵懒散漫地搭在后背和双肩,更添娇柔妩媚,又是?一副美人娇嗔模样,秦琅本就心神?激荡,此刻又是?三魂去了两魄。
“不松,就让我捏一下不行吗?会很舒服的!”
软玉在手,秦琅哪肯放弃,神?色倔强又带着渴求。
大婚之夜的,也不是?旁人,宁姝也就遂了他的意,道:“随便你。”
得她应准,秦琅笑开了花,学着记忆中自家老子那般,给人捏了起来。
许是?在国公爷那学的好,宁姝被捏着捏着还真有几分舒坦,除却偶尔秦琅指尖带来的酥麻。
“水凉了。”
昏昏欲睡之时,宁姝听到秦琅一声满是?失望的感叹。
“那就别捏了,去将架子上的干帕子拿来我用。”
思绪回来,宁姝使唤得可谓得心应手。
秦琅也是?乖乖去了,但却并没有将帕子给她,而?是?半跪于地,捏着她的脚踝给她细细擦了起来。
“好了。”
最?后甚至还摸了一下有没有完全?擦干,一副干着正经事的模样,如果忽略他那早就满是?红晕的脸庞。
宁姝也不会笑话他,因为自己跟他也是?半斤八两了。
空气?凝滞,为了打破这一暧昧气?氛,宁姝找了个?话题。
她嗅觉还算灵敏,自秦琅打外?面进来,她便没有嗅到一丝酒味。
“你从宾客那边过来,竟没沾一滴酒?”
诧异之下,宁姝问了出来。
秦琅笑道:“你忘了,我身?上还有伤,不宜饮酒,今日?陪客都是?用的茶水。”
这一句无疑提醒了宁姝一些事情,她目光闪了闪,跟着重?复道:“对,你伤还没好,要?注意身?子……”
“那,今晚我们早些安睡吧,切莫劳累。”
“不可。”
秦琅打断了她,神?色认真道:“你作为新妇,是?不是?忘了什么??”
宁姝心中一跳,以为秦琅在计较那事,顿时神?色古怪起来。
然很快,宁姝面上的古怪便成了尴尬。
只见?秦琅去桌上向莲花金盏中到了两杯酒,一手一盏端着到了宁姝跟前。
“夫人怕是?忘了我们还未饮合卺酒。”
宁姝顿时唾弃了自己几句,讪笑着接了一盏。
像所有新婚夫妻一般,二人目光缠绵地饮下了合卺酒。
趁着秦琅将金盏送回去,宁姝人一骨碌滚到了里边,被子一扯就盖在了身?上,一副要?安寝的架势。
放完酒盏回来的秦琅都看?傻眼了。
若是?没记错,这是?他的洞房花烛夜,他可是?有件大事没办呢!
自顾笑了几声,秦琅看?着里侧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少女,也不打算费口舌了,三两下将身?上的衣裳褪了去,靴子也随性地踢到不知哪去了,蛟龙入海一般,身?姿灵活地爬上了床,并且一溜烟扯开了被子,钻了进去……
身?后忽地一凉,紧接着是?一具火烫的身?躯贴上来,秦琅像个?八爪鱼一般紧紧缠上了她。
从气?息来看?,秦琅似乎特别兴奋,这股情绪好似有感染力?,带着宁姝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捏住那双在自己腰间蠢蠢欲动的手,宁姝咽了咽口水道:“你做什么??”
就像一只落入虎口的兔子,还怯生生地问老虎要?怎样,秦琅听着,觉得好笑的同时,又爱极了这模样。
两幅身?躯再无一丝空隙,秦琅在她耳后轻笑,温热的气?流拂在而?后,宁姝身?子更僵了。
“今日?可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你说为夫要?做什么?,嗯?”
像是?在故意撩拨,少年声线低哑魅惑,像个?狐狸精。
被这一下扰的,宁姝觉得思绪都乱哄哄的,也愈发纵了秦琅的放肆。
衣摆处悉悉索索了一阵,宁姝心口一热,才反应过来秦琅到了哪一步。
满脸羞臊地,宁姝隔着衣裳按住了秦琅乱来的手,急道:“不行,你伤还没好,今夜不能……”
言未尽,但两人都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像是?起了反作用,这句话出来,非但没有阻了秦琅祸害她,自己还反被捏了一下。
虽不疼,但放在此时此刻此地,宁姝根本遭不住。
“为何?”
用着那只不安分的手,秦琅将人扳了过来,自己则分跪在人腰侧,眸色阴恻恻地盯着身?下的少女的。
里衣都褪去了,宁姝难免看?到了其?他的东西。
比如说她那日?在牛车里摸到的东西。
白皙中又透着些只有此刻才有的轻微的粉,正随着主人的呼吸一起一伏,唤起了宁姝那日?不能宣之于口的记忆。
“胡医官家有专治刀剑伤的祖传秘药,我身?子一向康健,什么?伤好的也快,虽未彻底痊愈,但……”
“只要?动作轻些,是?不会有事的。”
“你相?信我。”
宁姝甚至在少年眼中看?出了几丝恳求,可怜又渴望。
宁姝心神?动摇了,半信半疑道:“真的?”
看?出了宁姝的松动,秦琅心神?振奋,连声保证着。
箭在弦上,宁姝也找不到什么?拒绝的理由,犹犹豫豫地应了。
也就在她应下的那一刻,秦琅好似一个?得到主人命令的猎犬,眨眼间便有了动作。
秦琅是?个?身?姿高大挺拔的,每每站在他身?边,总衬得宁姝像个?小矮子,但其?实宁姝的身?量在姑娘里已经不低了。
心里有许多话想说,此刻却只能发出细碎的轻哼声。
纱帐几度颤动,衣衫落了一地,包括最?为贴身?的小衣。
新婚夜,布置新房所用的被褥皆选色偏艳,床单甚至是?没有一丝杂质的正红。
极致的红与白相?遇,雪地红梅也不过如此,宁姝恍惚间看?见?,少年双目似乎都被染红了,只会傻傻地看?着自己。
少年的目光好似带着火星子,烫得宁姝不敢与之对视。
宁姝不合时宜地想到那册子上得一幕幕,心尖更是?发颤,忍不住环抱住自己,想以此来遮羞。
但都到了这个?份上,她做什么?都是?无用功了。
今夜的月色很好,星子倒有些疏淡,庭院中被月色映照地如积水盈庭,十分美
忆樺
丽。
可惜今夜的宁姝看?不见?。
宁姝不知自己是?如何挺过来的。
在此之前,她遭受过最?大的痛处也不过是?被刀刃划伤了手。
然今夜伊始,比之痛了十倍,虽极为短暂,但足以刻骨铭心。
宁姝觉得自己好似一朵云,正被一股狂暴的风裹挟着上下翻飞,时不时就要?面临烟消云散。
柔云被撕扯得东一块西一块,狂风又将其?捧起,再度糅为一团,柔云别无选择,也只能任其?肆虐。
她大口地喘息着,只觉得身?上沉重?如千斤,从里到外?都是?滚烫的。
此刻的她就像是?一团无名的柔云,遇上了天外?的狂风。
正待这一团云还在浑浑噩噩漂浮着,狂风化作利刃,趁其?不备给了柔云一击……
柔云忍不住颤抖着,有种时刻要?散去的征兆。
然狂风又将其?拉了回来。
柔云想逃,但狂风不允 只是?稍稍有动静,便被狂风拦住了去路。
“阿蛮别走……”
几乎是?用着央求的语气?,少年面色恳求,看?着可怜无比。
就像是?路边可怜兮兮看?着路人的小犬,让人心生怜悯。
但放在此刻,宁姝又觉得他是?恶犬,一条专门咬她的恶犬,让宁姝矛盾不已。
不知是?看?到了什么?,宁姝满眼惊惧,只觉两人不大可能夫妻一体。
狂风还在肆虐着,不过比先前要?温和多了。
宁姝第一次体会到了何为钝刀子磨肉……
尽管他足够温和,也足够有耐心。
像是?海中魅惑渔人的海妖,先让人沉浸在她美丽的歌声中,再徐徐图之。
海妖很是?狡猾,穷尽了各种手段,让宁姝这个?无辜得渔人渐渐忘记了一切,只觉自己泡在一团温暖柔软的水中,随着水悠然飘荡。
秦琅时刻关注着,也抓住了这个?好时机,肌肉倏然间紧绷……
鱼跃龙门,只差毫厘,静待了半天时机的鱼儿再不迟疑,纵身?一跃……
宁姝只见?他发梢猛地一晃,宁姝连痛呼都做不到,一双杏眸沁出了水意,带着些破碎的粼粼波光。
夜深露重?,万籁无声。
然宁姝的耳畔尽是?各种让她羞于睁眼的声响。
本来还隐约能听见?得虫鸣声宁姝也听不见?了,只剩下那些声响。
偶尔羞到了极致,她会抹开脸,看?着床边不停颤动的纱帐。
她是?个?从不压抑自己性子的,难捱到极致时,宁姝便呛出声来。
长?夜漫漫,不知何时才是?个?头,宁姝第一次如此无力?,觉得自己就像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且毫无还手之力?。
也许是?动作间大了些,软枕偏移了方?向,露出了那本被藏在底下的书册。
宁姝自然是?注意不到的,秦琅在上,打眼便瞧见?了。
百忙之中抽出空闲,伸手将那册子拿了过来,囫囵翻了几页,宁姝神?思尚还混乱,见?秦琅摸了个?书册过去,竟一时没想起这是?何物,直到对方?调笑打趣。
“原来你也看?了?”
像是?抓到了毛贼一般,秦琅面上止不住的笑,虽分了神?,但也不忘侍候身?下人,腰腹不歇。
宁姝思绪渐渐回笼,意识到了那是?何物,面色大窘。
“这是?别人给的,我还没看?,还给我!”
遭了一番罪,宁姝声音都软得不成样子,本是?气?势汹汹的话,然听着却没有一丝威胁力?,只让秦琅又生了几分爱怜。
“别呀,正好借我也看?看?,此刻正用的着…”
宁姝被他气?得不行,但此刻自己确实是?处于下风,断断争不过他,只能由着他将册子上的东西一一搬下来,甚至有几个?她还记得名字姿势。
这一夜宁姝羞愤欲死。
芙蕖阁外?,两个?丫头由本来在门口守着的转为台阶下,但仍隔断不了那阵阵让人脸红心跳的魔音。
莺声和燕语还是?大姑娘,自然没见?过这阵仗,只是?偶尔听到自家姑娘在里面的娇斥和怒骂,但这些无一不伴着那阵不堪入耳的靡靡之音。
像是?被扇了巴掌的声音,而?且还是?很重?的那种力?道。
起初,单纯的燕语以为是?姑娘又打了姑爷,毕竟姑爷绝不会动手打她们姑娘。
但下一刻,这种猜想就被打破了,就只一个?呼吸间,这巴掌声就响了好几次,若是?惹恼了姑娘,姑娘扇姑爷一巴掌不就行了,怎会飞速摇动的拨浪鼓一般?
渐渐明白了什么?,燕语偷偷瞧了好姐妹莺声一眼,见?也是?如出一辙的满面臊红,便不敢吭声了。
两个?丫头好想走远些,但作为姑娘的大丫头,她们不好不在跟前侍候,尤其?在这等时刻,更不能离了人。
因而?,两人只能僵着身?子站在那,让柳婆子看?得一阵发笑。
“姑爷不愧是?个?武将,我们姑娘这回定是?遭了不小的罪,听听姑娘这声音,嗓子都哑了,明日?得给姑娘煮些润嗓的枇杷饮子才是?。”
莺声燕语听着,也不好意思多问什么?,满口地附和。
新房内,如雾影一般的纱帐后,光影飞速晃动,带着架子床也开始发出哀鸣,好似即将要?散架了一般。
宁姝听着,甚至都怀疑这床是?不是?该换打一个?新床了,这样刺耳。
然她还是?忘了,新婚的床榻桌椅一应器物,本就是?新打的。
如今是?三月初,是?尚还带着几分凉意的春日?里,夜里蹬了被子都要?着凉的季节,两人不仅什么?也没盖,甚至还是?大汗淋漓的模样。
宁姝已经没力?气?再骂,也不想再骂了。
她果然是?个?能上战场的武人,宁姝神?思恍惚间,脑子里这样想着。
这一场欢愉休止时,三更已过。
拜舅姑
清晨的鸟鸣声隔着窗户透进来, 吵醒了操劳一夜疲惫沉睡的宁姝。
明明昨夜不?是?她在使力,但一夜过后?,宁姝累得就像一只在田里犁了二亩地地的老牛,哪哪都是?酸疼的。
尤其是?腰和?腿, 还有那不可言说之地。
想起昨夜的荒唐, 宁姝忙检查了一下身下的被褥床单, 发现?都是?干干净净的,想来是?被换过了, 身上也是清清爽爽的, 没有昨夜半分粘腻。
还挺懂事,知道收拾一下, 要不?然就凭昨夜那般糟蹋,她哪能睡得下去。
轻哼了一声, 宁姝睁开了眼睛, 第?一眼瞧见的, 是?纱帐外那个着急慌忙缠纱布的身影。
动作鬼鬼祟祟地, 生怕人瞧见似的。
秦琅身上只有一处伤, 宁姝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忆起昨夜, 这厮还犟嘴说无碍,因而再瞧见今晨他偷摸的模样, 倒显得十分滑稽。
宁姝忍着不?适,悄悄用指尖挑开了纱帐,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少年刚涂完药, 正费力地准备缠纱布, 偶尔有吸凉气的声音。
宁姝记恨他昨夜的索求无度, 苦了自己,遂起了坏心思。
“嘿!”
宁姝如幼时吓玩伴一般, 忽地高声咋呼了一下。
这招在小时候无往而不?立,时常能将人吓得一哆嗦,如今也不?差,秦琅连纱布都没拿稳,纱布咕噜咕噜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
“你醒了?”
秦琅听到宁姝的声音,似乎是?想立即奔过来,但下一刻又犹豫了起来,背着身子不?让她看。
宁姝瞧他那别扭的样,本想大笑两声,但刚一张口便带起了那处的痛楚,让她只能收敛住了。
“别装了,不?就是?逞能逞得伤口裂了,别藏了。”
宁姝毫不?留情地戳穿了秦琅,心里不?担心是?假的。
随着这带着淡淡嘲意的话落下,少年身子先是?僵了一下,紧接着慢吞吞转过身来。
“我没逞能,是?夜里睡觉自己不?小心挠开的……”
说这话时,秦琅自己都没底气,更?别提宁姝听着了。
“呵~”
宁姝没忍住笑了,心也软下来了。
“罢了,过来吧,我替你包扎。”
秦琅一听这话,也不?心虚了,屁颠屁颠地挪了步子过来,三?两下将纱帐挂了起来,挨着床边坐着。
这是?继昨夜后?两人第?一次碰面,对上眼后?,两人都有些难为情。
既是?上药,宁姝挣扎着要坐起来,但她高估了自己,稍一动身子,便如山崩地裂一般,疼得她忍不?住嘶了几下。
秦琅哪能见这个,红着一张脸,偏又心疼不?已。
“是?我对不?住,我扶你……”
始作俑者就在眼前?,宁姝很难不?撒气。
“都怨你,一身牛劲,让你轻点也跟没听见一般,将我害成这般!”
说着犹不?解气,还伸手?捶了两下,但以她如今的纤弱无力,又哪里能撼动身心餍足的秦琅。
硬邦邦地被弹回来,宁姝又是?一阵气恼。
秦琅自知理亏,便一声不?吭地任由?宁姝撒气,只是?偶尔会目光闪烁地在新婚妻子艳若桃李的面颊上扫过,心里细细品咂着什?么。
宁姝撒完气了,自然也就注意到了秦琅这厮的神色,见他目光越界地在她脖颈处游移,昨夜的记忆也当即被唤醒……
这混账畅快的时候可没少嚯嚯她的脖子,不?用照镜子,宁姝都能猜到她的脖子会是?什?么样子。
“还看,纱布拿来!”
离得近了,宁姝瞧见了那裂开的伤口,涂了厚厚的药膏,但仍可见新血渗出来。
宁姝都觉的替他疼,然秦琅跟个没事人一样,笑眯眯地看着她。
“哦。”
老老实实将纱布递给宁姝,秦琅看着此刻仍旧双颊晕红的少女,忍不?住问道:“我昨晚伺候得你可还舒坦?”
大抵是?所?有男子都在乎的问题,秦琅自然也很想知道。
趁着宁姝给他包扎的间隙,秦琅鼓起勇气问出了口。
宁姝先是?呆了一瞬,本想避而不?答,但眼见少年神色郑重,宁姝面上一阵红一阵青,好半晌才憋出话来……
“初时只觉是?个有蛮力没技巧的,后?来……”
身子蓦地想起了那阵汹涌的情潮,宁姝顿了顿,没说话。
“后?来如何?”
这下可将秦琅急坏了,恨不?得钻到宁姝肚子里探听一下。
想着输人不?能输阵,宁姝故作傲慢道:“后?来算是?有了些技巧,还能凑合着用吧。”
“只是?凑合着用?”
少年的情绪肉眼可见地有些不?满足,宁姝愈发得势,继续道:“那你以为是?什?么,想让我夸你威猛大丈夫?”
少女气哼哼地,面色带着明显的不?虞,这让秦琅想起昨夜里宁姝哭着喊着求他慢些的模样。
他又亏心了起来,讪讪道:“你先凑合着,我以后?会进步的,定叫你舒坦。”
“说什?么不?要脸的话。”
宁姝双颊晕红地怼了他一句,将最后?一圈纱布绕上,打了个漂亮的结。
“好了,穿上衣裳,去让我的丫头进来吧。”
宁姝身体还残留着浓重的疲乏,腰和?腿也颤得厉害,就像是?沿河跑了二十里,然后?睡一觉起来的感觉。
但今日是?她过门的第?一日,怎么着也该拜见一下公婆才是?,若不?然多失礼。
“不?多睡一会吗?”
秦琅记得自己将人折腾地多厉害,见宁姝还要逞强,劝道。
宁姝白了他一眼,叹气道:“今日是?我进门的第?二日,堂前?拜公婆的日子,平日里多睡无碍,今日我多睡一会,姗姗来迟,多不?合适。”
艰难地将腿从被窝里伸出来,宁姝又瞪了秦琅好几眼,因为都是?他的杰作。
秦琅再劝道:“娘昨日说了,不?必这样拘礼,若是?累了晚些再去也无妨。”
宁姝仍旧固执摇头道:“殿下素来宽和?,但这拜公婆只此一日,怎能马虎?”
秦琅见劝不?动,也就不?劝了,便出去将丫头叫了进来。
莺声和?燕语端着盥洗用品进来,期间,看到自家姑娘别扭的姿态,都不?由?得想起昨夜的激烈情态,更?是?不?好意思去看姑娘颈间的暧昧痕迹。
眼见姑娘拼命往颈子上敷粉,屋内也是?一片寂静。
将那痕迹遮了七七八八,宁姝才满意地停下来,又寻了间交领裙衫,才勉强觉得得体。
迈着酸痛的腿走到门口,看到罪魁祸首站在门口等她,宁姝气哼哼道:“走吧。”
然话音刚落,自己步子还没迈出一步,就被一旁瞅准时机的某人一把抱了起来。
实在是?太?过惊讶,宁姝甚至是?忘了惊呼。
等到秦琅就那么抱着她走出了好几步,宁姝才反应过来。
“你放我下来,一路上都是?人,你这是?闹哪样?”
出了芙蕖阁,已经有丫头陆陆续续地瞧见她和?秦琅了,这让宁姝十分窘迫。
“你身子不?适,这一路就别逞强了,这都是?自家,她们爱看就让她们看。”
秦琅毫不?在意地抱着她前?行,话语也是?潇洒地紧。
就这几句话的功夫,两人便已踏出了芙蕖阁的范围,宁姝也认命了。
只是?在仆从多的时候,她忍不?住将头埋在了秦琅的胸前?。
对此,秦琅笑得厉害,不?时还要蹭蹭她的脑袋。
正厅中,得知了小儿子和?儿媳要来,夫妻两精神抖擞地坐在首位。
宁姝不?可能让秦琅将其一直抱到长公主和?国?公爷跟前?,到了厅前?,慌忙让秦琅放她下去,自己尽力维持着端庄的姿态进去了。
国?公府几乎一大家子都在,皆是?满脸笑盈盈地瞧着她。
公婆婶娘,姐姐兄弟,如今她也要跟着喊了。
长公主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柔,将手?上最钟爱的玉镯褪下给她。
国?公爷便十分俗气了,但宁姝也喜欢这种俗气,因为他给宁姝的是?厚厚一沓银票,只是?捏捏,便能感觉到丰厚。
一一正式拜会了叔婶兄弟姐妹们,宁姝总算是?完成了这场拜公婆的重要任务。
回去的时候,秦琅仍是?手?疾眼快地将她抱了回去,这下不?仅是?来往丫头婆子们瞧见了,跟着出来的婶娘姐妹也都在看热闹。
本以为到屋里就安全了,但看着秦琅脚步一转,抱着她就出去了。
“你又要干嘛?”
宁姝甚至会想,这厮不?会要抱她去外面人前?转一圈吧?
轻轻吻了吻少女的额头,秦琅迎着明媚的春光,眸中带着璀璨的光华。
“不?是?你说的,要在第?二日上巳节去曲水游玩吗?我这便带你去……”
宁姝怔了怔,神色和?缓了些,笑道:“我当时不?过随口一说,也不?是?非要去的,而且我腰酸腿疼的……”
后?话自不?必说出来了,秦琅都是?懂得。
“今日我便是?宁大姑娘的腿,你想走我便驮着你抱着你,你不?想走我们便寻一处僻静水边,你瞧着我抓鱼烤鱼可好?”
少年说这话时,面上带着惯常的轻快笑意,一双眼眸热烈地如天边暖阳,流转间尽是?绵绵不?绝的情愫……
也许是?被这话给打动了,宁姝觉得身上的酸痛也去了大半。
“主意倒是?不?错。”
“那我们就出发了?”
秦琅一声轻哨唤来了乌曜,如上次在温泉山庄那般,将宁姝揽在怀中,迎着满是?轻暖阳光的微风,向着曲水奔去……
上巳节
三月初三, 上巳节。
曲水之畔,丽人云集,云鬓衣香,远远看去, 一片绮丽芬芳。
上巳节, 是夏历三月上旬的第一个巳日, 也称为三巳、元巳。
魏晋以来,此节日便被固定在了每年的三月初三, 故而?又叫重三。
在这一日, 时人都要进行祓禊活动,便是去水边经行兰汤沐浴, 去除宿垢,消除灾晦之气, 是一种祈福的仪式。
穿上新缝制的春装, 上至达官贵人, 下至布衣百姓, 在这一日, 都浩浩荡荡地朝着离盛京城最近的曲水去了。
曲水也就是曲江的分流, 不能够泊船游舫,是个?适合祓禊的溪流。
嬉戏沐浴, 探采幽兰,宴饮行乐。
皇室贵族、公卿大夫、文人雅士还会临溪宴饮,可?谓曲水流觞。
宁姝同秦琅刚到时, 就瞧见了这一盛况。
怕她劳累, 如之前说得那般, 将?人牢牢背着,也不顾及外人看热闹一般的眼光, 寻了个?僻静人少的水边,找了块光滑干净的青石,将?宁姝放了下来。
不远处,几个?衣着鲜妍、环佩叮当的姑娘簇在一块,将?这一副情景看了去,窃窃私语着。
“这是哪家?的少年郎君,倒是个?爱护妻子的,相貌还俊俏,若是我以后能得一个?这般的便好了。”
虽说都是盛京人,但也不是每个?人都认得秦琅,只以为是盛京富贵人家?的小?夫妻出来游玩,不觉羡慕极了。
听她这话,身侧一个?瞧着二十出头,莲青春衫的的年轻女子往那头看了一眼,露出了讶然之色,紧接着笑道:“阿妹不认得了,这便是英国公家?的二公子,你之前说怎么?也瞧不上的混不吝。”
那被唤作?阿妹的姑娘闻言,当即露出了错愕的神色,讪讪地扭过?头道:“这是那个?混不吝?瞧着倒是一点也不像,对着那姑娘柔情似水的,哪里如传闻一般凶神恶煞……”
瞧着阿妹不可?置信的模样,那女子接话道:“秦家?老夫人寿宴那日我也在,正巧见过?,正是秦家?二郎,再说了,人家?对着自己的新婚妻子,自然万般柔情了。”
“也是,听说这宁家?姑娘还是他死乞白赖求来的,哪里敢摆个?臭脸,定是千哄万哄喽~”
忆起盛京那段时间秦家?二郎的闲话,那姑娘赞同道。
虽这般说,那姑娘还是满脸的稀奇,时不时往那边瞧瞧。
不同于忙碌作?一团的秦琅,宁姝悠闲地坐在石头上,目光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心境平和。
秦琅倒也是个?信守承诺的,说要抓鱼烤鱼,将?她安顿好,便脱了鞋袜,挽了裤脚下了水。
走前还熟稔地亲了她一口,这让宁姝有些遭不住。
她可?是听见了一旁女眷的偷笑声,明显是对着她和秦琅的,她脸皮有些挂不住。
许是浅水中鱼少,秦琅拿着不知从哪找来的尖木棍,往水深处走了。
临走前还交代了她一声不要乱跑,宁姝只觉可?笑。
她又不是三岁小?孩,跑了也能回来,简直是多余的担心。
正在宁姝百无聊赖之际,一个?年轻公子走上前来。
“宁姑娘……”
还没转头去看,宁姝便知是个?认识的,因为声音有些熟悉。
果然,宁姝猜得没错,是许久未见的许知安。
仍是初见时的清秀温润,见她时也满眼笑意,不过?这回却?少了许多光亮。
不知她前夜是不是没睡好,人看着总有些萎靡不振。
既过?来同她说话,宁姝也没有不睬的道理,淡笑着回应道:“是许公子,好久不见啊,是有什么?事吗?”
看着宁姝面上灿烂的笑,许知安下意识也想跟着笑,但目光掠过?水面,他看见了远处挽起裤脚在捉鱼的秦琅,便没笑出来。
“我来贺你新婚……”
一听原是这个?来意,宁姝笑意加深了,心情畅快道:“那便多谢你了。”
多余的话宁姝也未曾多说,毕竟许知安这人的心思她还是知道几分的,要不然游船那日也不会说出那样的话了。
自己也不讨厌许知安,便别多说什么?给人家?添堵了。
然她没的说,许知安却?有。
看着少女依旧明媚夺目的面容,许知安忍不住道:“他……待你好吗?”
宁姝愣了一下,看着许知安满是遗憾的眼眸,再度扬起笑。
“自然是好的,他敢不待我好我就重新换一个?……”
宁姝这话说得掷地有声,也十分有底气。
大历对女子并不严苛,女子和离再嫁是常事,三嫁四嫁的也并非没有。
宁姝并不是在夸张什么?,若是有一日秦琅敢对不起她,宁姝定然一脚将?他踹开,换个?别的。
许知安听了这话既安心又惊诧,但细想一番还真是宁姑娘能干出来的事。
刚要挤出笑来说话,忽地,两?条肥硕的鱼飞到了岸上,巧不巧正好砸到了许知安的脚边,染湿了许知安的袍角……
蹚水声响起,带起的重重水声想不让别人听到都难。
“呦,聊什么?呢,不妨加我一个?呗?”
一上岸,秦琅便如同醋缸成精一般,酸味当即冲到了两?人。
许知安自知自己在这不合适,忙告辞了。
那背影匆匆,像是身后有洪水猛兽。
“跑得倒挺快……”
冷哼了一声,少年转过?脸,对上宁姝,又是另一幅面孔。
委屈、可?怜、怨怼……
像是被情郎辜负的可?怜少女。
宁姝看得一脸懵,无奈道:“你干嘛这般瞧我?”
脚下便是潺潺溪水,用手碰了碰,水还带着些温度,正适宜将?脚伸进去。
“我辛辛苦苦去捉鱼,你就在这同姓许的谈笑风生!”
在水里好不容易扎了两?条鱼,回头刚要报喜,打眼便瞧见岸上两?人言笑晏晏,他差点没将?鱼给掐死。
忍着醋意,秦琅哐哐上了岸,还特地将?动静弄得很大。
臭着一张脸,生怕宁姝看不出他吃醋了。
宁姝先?是气了一下,紧接着被他那醋缸成精的模样又给逗笑了。
“谁同他谈笑风生了,再说了就算是这样又怎么?了,我是嫁给了你又不是卖给了你,怎就不能同别的公子说话了?”
秦琅急得像个?陀螺,气哼哼道:“别人好说,许知安不行,当初你可?是差点就选他了,而?且这小?子也是个?心思不纯的,我不放心。”
宁姝就知道是这样,瞧着背对着她坐在地上气哼哼穿鞋袜的少年,宁姝笑了。
她不缺法子摆平这个?醋缸。
“哎呦~”
只是一声假模假样的痛呼,人就乖乖扭过?了头,往她身边跑了。
“怎么?怎么?了?”
秦琅一听这音,头皮都绷了起来,以为人出了什么?事,立马就将?先?前那点破事给抛到了脑后。
谁知扭头一看,人啥事也没有,正含笑等着他呢。
秦琅有点郁闷,还有点因为自己没出息的不开心。
“又捉弄我……”
逗弄够了,宁姝不笑了,拿帕子给他擦了擦溅到面上的水珠子,眸色亮晶晶的。
“瞧你,跟醋缸成精一样,他只是来贺我们新婚的,顺带又问了一句你待我好不好,别的就没有了。”
“而?且一开始中意他又如何,最后不还是选了你,你有什么?好吃醋的。”
在宁姝风轻云淡的话语下,秦琅抓住了最为关键的一句。
“那你是怎么?回答他的?”
秦琅连鱼也不管了,挤到宁姝跟前问。
宁姝知他心思,也乐意哄他一回,凑到他耳边轻声道:“自然是白天?也好,晚上也好……”
噌得一下,宁姝就看见对方的脸烧了起来,像是吃醉了酒。
秦琅一把捂住了宁姝的嘴,慌得像个?贼,低声道:“这话你同我说说就行了,怎么?还往外说。”
面子里子全回来了,但他窘得已经感受不到了,只剩下慌乱。
宁姝拨开他得手,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甚至眼泪都快挤出来了。
远处的姑娘们被这动静吸引,又是往这边看了过?来,见是小?夫妻打情骂俏,又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同样,宁姝的笑也引来了其他人,比如带着娇妾过?来玩乐的裴子风。
“这不是二郎和弟妹吗?新婚第二日就出来玩了,不在家?多睡会?”
裴子风的话带着几分深意,秦琅回头就是瞪了他一眼。
“不可?以?”
对着旁人,秦琅便没有那般温柔小?意了,变作?平日恣意张扬的模样,语气也很是随性。
“自然可?以,为兄我就是随口一问嘿嘿……”
裴子风看着眼前成双成对,甚至可?以说浓情蜜意的小?夫妻,心里总还是有些不真实。
霸王花和混不吝?
居然成了一对恩爱夫妻,回回想回回都觉得不可?思议。
宁姝注意到了裴子风那稀奇的眼神,借着秦琅的胳膊站了起来,目光扫过?了跟在裴子风身后的美貌妾室道:“这便是裴四郎家?中美妾吧?果真貌美丽质,楚楚惹人爱,怨不得当初不肯同意呢。”
宁姝的话带起了一番往事,也让秦琅再度凉凉地看了他一眼。
裴子风讪笑道:“嘿嘿,弟妹提什么?往事,都过?去了,过?去了。”
别人不知道,裴子风可?是知道自己这个?兄弟是多能醋的一个?人,想起以前自己干的破事,裴子风立即就矮了一截。
索性宁姝也只是突发兴致找了一下茬,并没有继续难为裴子风。
为了不让裴子风打搅自己,秦琅几句话将?人撵了,去旁边林子里捡了些树枝,又将?那快断气的鱼给收拾了,烤了两?条滋味喷香的鱼。
吃完鱼,二人又在水边互泼了半晌的水。
说是互泼,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宁姝一直泼,秦琅几乎不怎么?还手。
宁姝有午睡的习惯,到了时辰,便开始昏昏欲睡起来。
秦琅见状,连忙将?人带回去睡了个?足足的午觉。
黄昏后,宁姝睡醒,柳妈妈神神秘秘地拿了一个?瓷盒子过?来,说是疗愈那地方的伤药,问宁姝要不要用些。
可?谓是瞌睡便送来了枕头,宁姝还疼着,正想问问柳妈妈这位经验丰富的过?来人有没有什么?法子缓解,法子便来了。
秦琅正巧被国公爷叫去问话了,宁姝自己涂确有些不方便,便让莺声和燕语在外面守着,邀了柳妈妈入帐子,褪了衣裳,让其搭把手涂个?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