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陈昔年在接完那通电话后,匆匆离开了事务所,直奔医院。

陈昔年推开病房门时呼吸急促,看到何敏的第一眼,纵使心理再强大,神经还是狠狠跳动了下,手指忍不住颤抖。

何敏躺在病床上,淤青遍布了整张脸,头发全部被剃光,脑袋上裹着厚厚的纱布,两条胳膊也打着石膏,看见陈昔年,眨了眨眼,朝她咧了咧嘴角,却又因为牵扯到伤口而不由嘶了口气。

陈昔年往前走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她完全感知不到地面的重量。

离得近了,何敏那张变形的脸更加清楚地倒映在她的眼里,眼前这张脸渐渐和吴雪霞的脸重合,身体里所有的血液极速褪去,她惨白着一张脸,屏住呼吸,嘴唇微动,却说不出一句话。

还是何敏先出了声,声音含糊不清,“陈律师。”

陈昔年定了定神,咽了口唾沫,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冷静道:“怎么会搞成这样?”

何敏虚弱地笑了下,“他喝了酒。”

陈昔年沉默,该说的话她之前已经全部说过了。

可是现在,她不能对着这样的何敏说活该,却也没法坦然地说出这一切不是你的错。

看着陈昔年眼里的冷漠,何敏苦涩一笑,没错,对方曾经劝过自己,是她不听劝,反而一次次心甘情愿地走进那个泥淖。tiqi.org 草莓小说网

“我用刀刺了他,他流了好多血,他伤得比我还重,”何敏不在意地笑了下,听起来有些可惜,“不过应该没死。”

“所以你找我来,是让我帮你脱罪?”陈昔年问她。

何敏摇摇头,“不是。”

她看向陈昔年,声音虚弱,但语气坚定,“陈律师,我想要离婚。”

之前陈昔年怎么劝她离婚,她都不听,如今她主动说要离婚,陈昔年心里却没有半点涟漪,她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女人,不慌不忙地陈述一个事实:“你之前也这样说过,但最后还是反悔了。”

何敏想起了自己之前的妥协,摇头道,“这次不会了,不会反悔了。”

“我怎么相信你?”

何敏迟疑了半晌,两行眼泪从眼角流下,渗入到白色的纱布里,纱布很快变得湿润。

她嗓音哽咽,“他想要伤害我女儿。”

“他打我的时候被女儿看到了……女儿挡在我面前,但他没有收手,玻璃杯砸了下来,要不是我挡下,我女儿就会受伤。”

一句话被她说的七零八落,但陈昔年听清楚了。

“陈律师,求求你帮我这一回,现在我能相信的人只有你了……”何敏情绪激动,上半身抬起,越过病床,看起来下一秒就要跌倒在地。

陈昔年没有上前扶她,看着她狼狈的样子,冷声说:“除了离婚,你还有什么诉求?”

何敏的动作顿住,抬头看她,眼里有着不敢置信的欣喜,“陈律师,您答应了。”

陈昔年点头,淡声说:“做生不如做熟,你的所有情况我都了解,打官司也能省几分力气。况且,你找我打官司,我有钱赚,为什么不接你的案子?”

何敏笑了一声,笑得真心,只是这笑容在她青紫的脸上显得尤为怪异,“谢谢陈律师,陈律师谢谢你,真的太谢谢你了。”

她明白,对方说的只是场面话,其实陈昔年还是很想要帮自己。

“除了离婚,你也要女儿的抚养权吗?”

“要,要,我一定要我女儿的抚养权。”何敏激动道。

“好。”陈昔年说:“你的案子我接了,有什么问题我会再来找你。”

离开前,陈昔年看着躺在病床上的何敏,问她:“你一个人在医院,没有人来照顾你吗?”

“我家人会过来照顾我,陈律师,您别担心。”何敏嘴角扯起一抹淡笑,轻声说。

从医院离开后,陈昔年又赶回事务所,把阳雪叫到办公室。

“这个月还有多少案子要处理?”

阳雪看了看工作计划表,回她:“您这周有三个公司并购合同要完成,下周预约了三位客户,下下周要去开一个庭,暂时就这么多。”

陈昔年想了想说:“好,那就先暂时这样安排,这个月内不要再给我接其他工作了。”

阳雪好奇:“陈律师,您是有其他事吗?”

陈昔年以前从来没有提过这样的要求。

“对,我新接了一个案子,接下来的工作重心都会在这个案子上。”

听她说完,阳雪面有迟疑,“陈律师,事务所的案子都是由文律他们分配的,我们要是直接拒绝,会不会不太好。”

“这个问题我会去跟文律说。”

“好,我知道了。”

阳雪离开后,陈昔年就全身心投入到了工作中,她要尽快把其他工作在最短时间内完成,这样才有更多精力处理何敏的案子。

陈昔年一整天饭都没有吃一口才处理完了两个并购合同。

看了眼时间,她简单收拾了下桌上的文件,就打车去了医院。

中途于北鱼给她打来电话,她那时刚从医院电梯里出来。

“我今天晚上要加班,不能去接你了。”

“好,我知道了。”她心里想着事,嘴上随便应付了句。

“记得好好吃饭,晚上回家注意安全……”

陈昔年已经走到了何敏病房前,没等他说完就挂断了电话,“就这样,我还有事。”

于北鱼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眉梢微挑,这还是陈昔年第一次挂他电话。

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女人坐在何敏病床前,握着她的手,一副苦口婆心的语气:“小敏,夫妻打打闹闹都很正常,谁家夫妻不是这样过来的,你别因为阿永一时冲动,就怨他恨他。你放心,等你身体恢复好,妈做主,你打他骂他都行,妈绝不拦着你。”

何敏把头转向一边,不回她一句,任由她自说自话。

见自己说了半天,何敏都不搭理她,周母心里也来了气。

“小敏,不是妈偏心阿永,这回也不单是他打你,你也打了他,他流了那么多血,脸上还包着纱布,你知道我看见的时候有多害怕吗?阿永现在还躺在病床上,动也动不了,我觉得这种事本身就是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们两个这回都错了,就谁也别怨谁了。两个人伤好了,回家继续好好过日子。”

何敏望着窗外的两只眼睛里全是冷漠,刚开始她被周永打,周母还站在她这边,劝周永以后不能打老婆,要跟老婆好好过日子。再后来告状的次数多了,周母也觉得烦了,还觉得是何敏经常告状才闹得夫妻两个感情不好,对周永打人的行为逐渐视而不见。这次两个人受伤进了医院,周母过来了也是给周永说好话,让何敏不要再追究这件事,对她身上的伤没有半点关心。

何敏已是心如死灰,一旦有了离婚的念头,过去的桩桩件件都让她的心越来越寒,想要离开这家人的愿望也越来越强烈。

“小敏,你说句话啊,你这样让我怎么跟阿永交差,阿永躺病床上还在想着你,心心念念地要来看你……”周母越说越激动,甚至动手推了把何敏。

陈昔年刚走进病房就看到她的动作,立刻上前制止。

“你谁啊?”周母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年轻女人疑惑,自己并不认识她。

陈昔年从中间隔开她和何敏,冷声说:“我是何女士的律师,有什么问题请你直接和我沟通,不要骚扰我当事人。”

“律师?”周母指着陈昔年,不解地问何敏,“小敏,你请律师,你请哪门子律师,咱们家请律师干什么?”

“不是你们家,我是何女士的律师。”陈昔年纠正,“何女士委托我办理离婚事务。”

“离婚?”

听到陈昔年的话,周母先是一怔,继而勃然大怒,怒气冲冲地朝何敏大喊,“小敏,你离婚做什么?你跟阿永过的好好的,为什么要离婚,谁给你的权利,阿永没说要离婚,你怎么可以离婚,我不同意你们离婚……”

她说到这里,又瞪向陈昔年,扯着嗓子,“我们不需要律师,你以后别来了,我们家用不着律师。”

这是个单人病房,周母不用顾忌其他人,冲着陈昔年不管不顾地高声喊叫。

陈昔年冷眼看她,等她说完了才说:“我的委托人是何女士,你现在的行为已经严重影响了我当事人,必要时候我不介意使用法律手段来制止你。”

“好好,你牙尖嘴利,”周母被陈昔年这番话气的胸口疼,她踮起脚,越过陈昔年,看向病床上的人,“小敏,听妈妈一句劝,别让这些不相干的人影响了你和阿永的感情,别忘了,你住院的费用都还是我们周家掏的,你要是跟阿永离婚,那你以后跟我们就没有关系了,你的住院费,我不可能再掏一分钱。”

何敏眼眶含泪,看着她的眼神难明,里面有失望、难堪和愤怒,她说不出一句话。

“小敏,我走了,你好好想想,你和阿永还有孩子,你难道想让她从小就没有妈妈吗?”

周母离开前狠瞪了陈昔年一眼,好似眼前这个女人就是破坏自己儿子美满婚姻的侩子手。

她一走,何敏的眼泪彻底憋不住,她把被子提起,捂住嘴,呜呜地哭出声。

陈昔年站在床边,既没有出声安慰,也没有劝她不要哭,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看着她无休止的眼泪和低到尘埃的崩溃。

许久后,何敏的哭声渐歇,整个人已经喘不上气,陈昔年给她递上纸巾。

何敏接过纸巾擦着眼泪,一双眼睛变得又红又肿,她哽咽着说:“对不起,陈律师,让你看笑话了。”

陈昔年问她:“你后悔了?”

“没有。”她急忙摇头,生怕陈昔年误会,“我没有后悔,我也不会后悔。”

“那你为什么哭?”

何敏沉默了几秒,然后低声笑起来,那笑声听在陈昔年耳里,是无可名状的凄凉,“大概是看清了一个人本来的面目吧。”

“我以为结了婚就能拥有只属于自己的家,但没想到,这个家是如此脆弱,他们也不是我的家人。”

她用一只手捂住脸,眼泪把五根指缝全部打湿,“就是觉得我活得好失败……怎么能把自己的人生过成这个样子。”

语气悲呛,痛难自抑。

一个人的崩溃是如此的轻而易举,但生命就是这样,崩溃过后,疮疤才会暴露,伤口才会有治愈的希望。

陈昔年买了两份盒饭,在医院里陪着何敏一起吃晚饭。

“没有人照顾你。”除了周母,陈昔年没见其他人来看何敏。

何敏惨淡的一笑:“我父母身体不好,我没跟他们说我住院的事,害怕他们担心。”

“那你要请个护工,你的伤一时半会好不了。”

“好,我知道,谢谢陈律师。”

吃过晚饭后,陈昔年又陪她在医院里待了一会,直到护士过来查房,她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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