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她的一小段

总是笨手笨脚地与世间最美好的人相遇,总是懵懵懂懂的收获世间最美好的感动。

两个月来的夜晚,我总想写写她,一个隔壁班的女孩,给予了一个异乡游子久违的温暖的女孩。

记得那是一个忙忙碌碌的、为学考整理考场的上午,我急急地收拾了两大包复习用书,背着、提着,又一面将塞满了书的箱子推向走廊的尽头——那里堆满了书,书山里摆满了教室里移出的各种杂物。

我终于把箱子塞在了走廊的一角,想到向我招手的清凉而舒适的家,我一甩刘海,自以为帅气的转了个身,却只听到清脆的几声,低头已是一地的白瓷碎片。“龟壳”般鼓起的大书包,甩飞了别人放在书上的瓷杯,我的脸霎时腾起尴尬的红,耍帅未遂,一片狼藉。

我抬起头,满心盼望四周没人,却只看见她站在三步远处,听到声音,缓缓地抬起头来。这一刻的对眸,她澄澈而干净的双眼,是我后来久久难忘的。为了不那么尴尬,我笑道,“这也不知道谁的杯子。”

她走来,翻看了那人书的前几页,见歪歪斜斜的有个“江”字。“应该不是我们班的。”她轻声说。

我以为,这大抵会是我们对话的结束。我开始思量该怎样处理这狼藉的局面。却只见她轻轻蹲下,拾起一片最大的瓷碎。然后又一块一块轻轻拾起,片片叠在其上。走廊太小,太小,我想蹲下,同她一起捡,却也只能侧立其旁,只能连声道着谢谢,谢谢。

我注视着她那轻灵的身影,她的世界里,仿佛没有局促的走廊,只有一片一片闪着阳光的素瓷。一切的专注与澄澈,灵动与纯净都汇聚在这个轻拾瓷碎的身影中。我的心颤动起来,在千里之外的异乡,一个不起眼的城市中的游子,于人生最落寞与孤独的低谷,竟能偶遇这样的善良吗?我的脑海里浮现出所有的嘲讽与蔑视,一切的取笑与挖苦,却都在这一片善良(请允许我词库的全部都只能想出这个最质朴的词来形容)的碧潮翻涌中化泡沫纷散。她也许今天,以后,都不会知道这一瞬的身影所带给游子的弥久的感动,但她确已悄然打破,少年心中,对于人性最高的现实定义。

我懵懵懂懂的想着,见她小心站起,见她白皙的双手中捧起层叠的瓷碎,晶莹地映射着初夏的青叶的影子,如七彩琉璃塔一般,在温和柔风里,轻轻摇动着。当时我真傻,竟然只知道说谢谢,然后就从她不大的手中,捧起那些刻印着青花的瓷片——我直到这时才看清它们。细视走廊光亮的地板,竟是一点点碎渣也没有。

又道了谢谢,我转身,向走廊中间的垃圾桶走去。碰到素日一起踢球的哥们,我笑叫他帮我把垃圾桶盖开开。他拉开桶盖,看我手里捧满了边缘锋利的碎瓷,不禁连声道,“小心一点,小心一点,别划到手”。

这时我的心里,却感到了更深的触动——明天是关乎人生的考试,她却不惧划伤的风险,以她白嫩的小手,拾起,叠起,捧起那一片片锋利的瓷碎。而在她冒以如此的风险无私地温暖一个未曾熟识的隔壁同学时,我竟只会说谢谢。

于是我扭转了身,疾步跑向那走廊的尽头,想去找到她,虽然不知道说什么,也许是为了再道一声谢谢罢。入目却不见了她,只有净洁的地板,痴痴地映着初夏的阳光。

后来我买了些零食,托人送给她,冀望能表达我谢意的万分之一也好。却终为此后悔不已,世上最纯净的精灵,是物质所能酬谢与玷污的吗?所幸,她婉拒了——她以为她无心中的捡拾,是不值得他人如此感谢的。后来,我每每在课间的走廊上碰见她,看着她有说有笑地走来,我时常想给她打个招呼,道一声早上好。然而我们终究是未曾熟识的隔壁同学,或许在她眼中,我只是一个笨拙的男生,还在奢求什么呢?时光,也淡然在一次一次的偶遇与错过中,流去……

仲夏夜的蝉鸣中,我又想起了她,想起她的轻蹲捡拾的身影,干涸的心又得以极大的温润。我总要写些什么了,或许写一次偶遇,一次对视,又或许是一次次的错肩而过?我不知道怎样去组织我枯燥的言语,去记录我心中久藏的那个美好的形象。我所能写的,只是关于她的一小段,仅仅一小段。

我想,我记住了她的名字,记住了她那纯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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