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谁许你这么编排长辈!”
陆氏色厉内荏怒吼了一句,慌乱地后退了几步,“这就是沈家的家教,我必要和侯爷好生说道说道。”
她本就被沈青鸾这句话吓得心惊胆战,又见铺子里伺候在一旁的伙计眸光里都带了轻蔑,更加觉得羞愤难耐。
丢下一句话便急匆匆逃了出去,仿佛这会离开,就能将方才沈青鸾的话当作的假的一般。
沈青鸾也没拦她。
有些人到她面前犯一通贱,以为跑得快就能毫发无伤地全身而退,那是将她看得太好欺负了。
往日她或许有时间有闲情陪着她们小打小闹,如今,她早已从原本泥泞一般的生活之中抽离,自然不会再为不值得的人或者事,而耗费自己的精力。
那是世上最傻的事情。
沈青鸾一面继续挑着首饰,一面冲着翠翠吩咐了几句。
陆氏名分并不清白,这件事还是她前世整理老侯爷遗物的时候知道的。
那是一封老侯爷和陆氏结下白首之盟的婚书,只是上面,只有老侯爷的私印,并无侯府和官府的印章。
陆氏出身低,并不知道这样的婚书若没有在官府记录,是算不得数的。
所以虽然人人都叫她老夫人,其实她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没名没份的妾室而已。
彼时为了维护陆氏的名声,也为了维护君鸿白嫡出的身份,她私下里找人平了这件事。
在族中加盖了族老的印章,将这件事掩了下去。
又封了银子让知情者不要外传,所以此事最终并未被众人知晓。
今生若不是陆氏蹦跶到她面前来,她说不定还不会想起来。
既然犯到她头上来了,她焉有放过之理。
沈母却没有她的胸有成竹,随意选了几样首饰便心烦意乱地选不下去。
见状,沈青鸾只得付了银子便要离开。
那掌柜的送客后,好一阵捶胸顿足。
多好的一个大主顾,怎么就中途跑了呢。
待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掌柜的拍着桌子怒道:“一个个没眼力见的东西,谁给你们的胆子去得罪铺子里的贵客!
有人生事就该将那生事之人赶出去!今日伺候沈夫人的这个月扣二百文银钱。”
此话一出,顿时有人不服气了。
“这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又不知道其中内情。”
掌柜的眸光发冷:“人家还未成婚,男方便带着来路不明的女人上门让人安置,你若是个正常人,便该知道谁对谁错。”
狡辩的人一阵气结。
掌柜的又道:“连是非对错都分不清,我铺子里请不起你,结了工钱明日别来了。”
沈青鸾倒不知道这么多,前脚刚回府,后脚翠翠也回来了。
“姑娘,奴婢按照您说的让薛隐大人去老侯爷的遗物里头找,果然找到了当初的婚书。”
沈青鸾点头,“镇远侯可说了什么?”
翠翠笑嘻嘻道:“侯爷只说,姑娘早知道这一桩,何不早些跟他说,让陆氏逍遥这么久,真是想想都觉得憋屈。”
沈青鸾端起茶盏,将里头漂浮的茶沫子吹开,“原是不想赶尽杀绝的,如今看来,是我想错了。”
君子畏德,小人畏威,陆氏这种小人,就该以雷霆手段让她怕到闻风丧胆,才不敢再作妖。
想起陆氏,沈青鸾又想起一人,语气忽然变了,“镇远侯可说了,那位陆姑娘如何处置?”
翠翠没听出她话里头的杀气,只道:“这个侯爷倒没说,应当是不知道这个人吧。”
沈青鸾呵呵一笑。
不知道?只怕是装傻充愣吧。
陆黎琴进京那一日,可不是君呈松亲自去接的。
又在镇远侯府住了这么久,说不知道,也未免太可笑了。
正在镇远侯府书房看着那张婚书的君呈松,忽然觉得脖子处一阵冷风刮过。
他茫然地抬头看了看窗户处。
窗户没开啊,真是奇怪。
不过他很快就将那种莫名的感觉抛到脑后,食指在婚书上弹了一下,发出呱呱的响声。
“老头子死得早,没想到给我留了这样一份大礼。多亏了青鸾,她可真是我的贤内助。”
君呈松不知想起什么,唇畔挂着温柔的笑,眼底更是柔光乍泄。
看得薛隐打了一个冷战。
不管你是谁,赶紧从我家侯爷身上下来!
见薛隐没有接话,君呈松抬眼,不满地看了他一眼。
“叫你去找族长,你去了没有。成日就知道犯傻,怕不是吃多了脑子都不灵光了,今夜馒头你少吃一个。”
这拽拽的口气,才是他家侯爷啊。
薛隐放下心来,“已经去请了,按照侯爷的吩咐没说是什么事,这会应当已经在路上了。”
君呈松还未接话,外头就传来一阵吵嚷。
“我要见侯爷,放我进去!
君呈松,我可是你母亲,你把我赶出去也就罢了,难道现在连我这个母亲都不认了吗!这可是忤逆不孝!”
往日里总能扎得他暴跳如雷的话,这会只如一阵风在他面前吹过,一丝涟漪都掀不起。
君呈松无谓地耸肩,“去催一催让族长快些过来,不然错过一场大戏该多可惜。”
说着他走到书房门口就要推门而出。
薛隐忙去拦住他,“侯爷不再等一等?就这么对上陆氏您不怕吃亏?”
君呈松眼底又露出丝笑模样,衬得他眉目如画,不似凡间人:“我要将陆氏的戏看全了,下回一字一句地说给青鸾听。”
薛隐顿时又僵住了。
又来了又来了!脏东西又来了!
忒!忒!忒!快从侯爷身上下来!
陆氏哭天抢地却不得寸进,硬生生被拦在西院的隔断处。
当初君鸿白和沈青鸾合离,君呈松便一力做主,将大房二房分家。
陆氏毕竟年老,不能那么干脆地赶出府去。
所以君呈松便借口军务机密要严加看管,将侯府划分为东西二府,又砌了高高的墙。
平日里无论大房如何闹腾,他总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不管也不顾。
今日还是头一次,慢迢迢地踱到小门处。
哟呵,陆氏被两个侍卫架着,想在地上扑腾厮打,却连脚都够不到地,只得在空中一阵猛踹。
君呈松饶有兴致地欣赏了一会,便听下人传话说族长来了。
他如今是君家顶立门户的人,偏又是个混不吝的性子,族中各个都恨不能将他供起来。
所以他一去请,族长不敢耽搁,立刻就来了。
陆氏也听到了,闻言顿时更慌了,怒道:“君呈松你这个小杂种,臭野种,没教养的王八羔子,我可是你母亲,是你爹明媒正娶回来的!
你对我不孝,就不怕你爹从棺材里爬出来找你问罪!”
这话太难听,匆匆赶过来的族长听了一嘴,脸色大变。
“陆氏,你疯了不成!居然敢如此辱骂朝廷命官!”
陆氏露出一个瘆人的笑,也不扑腾了,就这么被侍卫架在半空中。
“怎么了,我哪里说错了,这个孽种十多岁就离家,从未赡养过我一日,我可是老侯爷娶进门的正妻!
这个孽种对我时时顶撞事事违逆,族中若不替我做主,我就去敲登闻鼓告他不孝!到时候我倒要看看,他这个侯爷的爵位还保不保得住!”
族长脸色瞬间一沉。
陆氏这话可是戳到了他的肺管子。
如今族中只有君呈松一个出息的,若是连他的侯爵都被撤了,君氏一族可就彻底没落了。
族长脸色铁青,却也不好和陆氏这个显然已经没了理智的人对话,直接冲着她身后手足无措的丫鬟怒道:
“老夫人疯了,还不去将君鸿白喊过来,没得丢人现眼!”
丫鬟急急忙忙地去了。
族长又冲着君呈松道:“妇人都是蠢货,成事不足败事却有余,你有什么事又何必同她闹将起来,忍上一忍总归少不了几块肉,何必弄得如此难看。”
君呈松皱起眉,“族长说的什么话,世上男儿有那顶天立地的,也有一事无成的。
女人也是如此,有陆氏这种愚蠢无知的,也有那些知书识礼有勇有谋的,族长一言概之,太过片面短视。”
族长只是随便说了一句,没想到被他回了这样长篇大论的一通,脸色更加不好看起来。
片刻后才道:“这么说,还是我说错话了?”
君呈松乐呵呵道:“也没什么,知错就改便是。”
族长彻底无语。
本是想着替君呈松解决陆氏这个麻烦而来,这会这个念头也消了不少。
只到底没那个底气与他当众闹翻,因此只神色淡淡道:
“的确是我有错,此事毕竟是你们侯府内的事情,我虽是族长,也没有说话的余地。若无旁的事,我便告辞了。”
君呈松还未说话,那头陆氏已经大喊大叫起来:“站住!不许走!君呈松苛待嫡母,这件事族中若是不管我必定要闹出去,让整个君氏一族都没脸!”
族长两面受着气,恼恨不已,偏又无计可施,只得耐着性子道:
“呈松,到底是什么事闹得如此难看,今年春闱族中好几个后生都要科考,闹出这种名声,今年还能有什么好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