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细雨下了一日又一日,原本灼热的夏天竟显得有些湿寒。
永乐村外的官道上,一队士兵马蹄溅着泥泞,朝着引华府的方向奔去。
引华府是玉华州的州府,此处设立府台,负责一州之地的管辖,灾情的平复和上报。
牛德华死后,与他一同前往长乐县的士兵,在耽搁几日后,终于带着死讯回到了玉华州府。
府台衙门,坐落在玉华州的正中心,占地数亩,比起长乐县县衙,显得气派异常,光是门前两座栩栩如生的石狮子便不是一方县衙可以比拟的。
府台衙门东侧书房,书案前案牍如山,府台大人冯鹤年露出一双慵懒的眼睛。
冯鹤年年事已高,足七十许,两鬓白发垂落,处理不少公务便显得有些疲惫,大多事务都是由他边上的师爷帮忙处理。
捏起一份奏报,打开随意看了看,冯鹤年慵懒的眼神中浮现一丝精光。
“有意思,有意思。”
冯鹤年布满老年斑的脸上,浮现深深的褶皱,露出浓厚的兴趣。
师爷停笔,笑呵呵的接茬问道:“冯大人是看见什么趣事了?”
将奏报合好摞在一边,冯鹤年轻轻拂动胡须,喃喃道:“十年前,朝廷内乱,摄政王主持大局揪出许多朝廷内的硕鼠,其中以赵太傅为最,全家株连。”
听见老大人说起陈年旧事,师爷不知其意所指,只好静静听着。
看着一角的奏报,冯鹤年轻笑一声道:“然赵太傅家有一孙子,至今下落不明,本官有一种预感,此人就在长乐县。”
师爷一头雾水,连忙起身拿起奏报看了看,发现其间内容和冯鹤年说的事完全不挨着。
“大人,这何以见得?”
冯鹤年斜斜躺在太师椅上,悠然说道:“十年前太傅一家株连,他的门生大多都撇清干系,只有少数榆木脑袋枉送性命。”
“而有一个人却在风口浪尖上以误办冤假错案为由,自降官职跑到长乐县做了个县令。”
轻笑几声,冯鹤年露出看破一切的眼神又道:“本官本以为他是为了避风头,现在看来原来是赵家遗子藏在这里。”
虽然冯鹤年说的井井有条,师爷还是不明白冯鹤年是从哪里看出来的,只能在心中感叹一声精神病人思路广了。
冯鹤年斜斜看了一眼师爷,对他的愚昧表示摇头,这奏报里写的明明白白,牛德华在抢了一小妇人以后悄无声息的死了。
既然是小妇人,为何从头到尾没有出现她的丈夫,陆近年又为何草草了事,这种一眼就能看出不对劲的案子,办的为何如此敷衍。
所以思来想去,冯鹤年只能想到一个原因,陆近年在藏事,至于什么事,结合他的背景冯鹤年便有了以上的结论。
“这件事虽然是猜测,但是还是得好好查一查,让人带上赵太傅的画像,去长乐县认真比对,如果出现相似着,格杀勿论。”
“是,大人。”
师爷擦了擦额头的汗渍,放弃思考,匆匆出门布号施令。
……
长乐县县衙,陆县令站在书房门前,一阵阵阴恻恻的风吹的他脸颊发凉。
抬眼看看天空,刚刚停歇的雨水,又有一种倾倒之势。
“风雨欲来啊。”
此刻陆近年的眼中失去了往日的嬉笑怒骂,显得十分沉稳,身上透着一股蓄势待发的味道。
“恩师,学生并无回天之力,只能一步一步护着公子,只希望他能摆脱困顿,为赵家八百余口冤魂昭雪。”
四处无人之时,陆近年才敢吐露心声,算了算时间,牛德华身死的消息也该传回府台了。
想到这里,陆近年眼睛一咪,冯鹤年这老东西可不好糊弄,他是摄政王的走狗,若是看出端倪必然扑上来撕咬。
牛德华死后,乌木峰剿匪案暂时搁置,接下来冯鹤年必以此事为由,再派人过来。
若是这一次能平安过关自然皆大欢喜,小公子又能蛰伏许久,但若是被发现了,十年隐藏付之一炬。
赵家小院。
牛雨和牛雷兄妹俩已经在这里小住了几日,身上换了干净的心意,伙食也是前所未有的好,以至于两个人的气色肉眼可见的好,额头的蜡黄也已退去。
牛雷正清扫着院子里的落叶,一阵凉风吹得他直打哆嗦。
厨房里沈弦准备着热腾腾的午饭,锅里煮的是红烧土豆炖鸡。
闻着诱人的香味,牛雷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自打呱呱落地,他就没吃过这么好的饭菜。
牛雨抖了抖刚洗的衣服,看了眼天色,眉头直皱,这种鬼天气还怎么晾衣服。
抽了抽鼻子,她也闻到了饭菜的香味,嘴馋的同时暗暗发狠说道:“吃完这一端,一定要离开了,不能再给人家添麻烦!”
吱呀一声,赵舜推门进来,他一改往日短打穿着,换上了一声长袍,之前随意散漫的头发也竖起发冠,显得斯文又彪悍。
牛雨抬头看了他一眼,总觉得有些别扭,赵舜的体格宽厚,穿上一声长袍反而有一种暴力书生的感觉。
就是这么个暴力书生,此刻手里捧着一束花草,大步流星的迈向厨房。
“娘子,我给你采了花来。”
赵舜捧着花出现在沈弦身后,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沈弦淡淡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见沈弦毫无反应,赵舜有些头疼,自从那天表露心声之后,沈弦真的一直在生气,各种办法都试了,完全失去作用。
热腾腾的鸡块出锅,沈弦不小心被灼热的水蒸气烫了手指,发出‘嘶’的一声。
赵舜连忙抓过她的手,放在唇边吹了吹,“娘子,你歇着吧,让我来。”
沈弦嘴唇轻轻嘟着,鼻子里发出轻哼,然后抽回了手指。
走出厨房,沈弦一改冷漠,笑吟吟的喊道:“吃饭啦。”
牛雷和牛雨放下手里的活便小跑着过来,端菜盛饭,十分熟练。
赵舜揉了揉眉心,无奈的摇了摇头。
饭桌上,牛雨大口大口吃着鸡肉,恨不得连舌头都吞下去。
牛雷也好不到哪去,吃相都很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