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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沈镜收拾好了东西, 便抱着大胖喵出去了。到了前院,探头张望了一下,才在人群里找到了徐五爷。

沈镜告诉他自己要出一趟远门, 可能这两天都不回来了。

徐五爷也没多问,只嘱咐他一定要注意安全, 早点儿回家。

“回家”这两个字瞬间触动了沈镜的心弦。他看着徐五爷慈爱的脸,心里突然便有些不舍了。原来不知什么时候, 他早已经把这座城隍庙当成了他的家了,而徐五爷, 也正是他的家人。

他笑了笑, 表示自己一定会尽快回来,这才背着背包出了大门。

没走两步, 蓝鬼和褐鬼就急急忙忙跟了上来。

“城隍爷,您是要去红云村抓捕那怪鸟吗?”

沈镜点头。

虽然两鬼都不懂为啥城隍爷不以城隍本相过去, 非要顶着这么个肉身去。

但他们依然诚恳道:“城隍爷, 请允许我们兄弟随您一起过去。”

“你们?不行。”沈镜立刻就拒绝了,连比他们强的青鬼和金鬼都不是那大鸟的对手, 他们两去不是送菜嘛。

”可是”两鬼也急了, 他们可是鬼差,哪有顶头上司独自出去工作, 自己却在家里休息的。

沈镜自然看出了他们的意思,他无所谓地摆摆手,“没有可是。现在青鬼和金鬼伤重,我和胖胖也都不在, 正是需要你们好好守护城隍庙。在此期间, 你们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不得让其他妖魔鬼怪肆意侵扰, 明白吗?”

“是,城隍爷,属下一定会守好城隍庙,等您回来的。”两鬼见沈镜坚持,只好拱手答应下来。回去的时候都有些神情恹恹,估计也是自愧自己力量不足,帮不上什么忙。

沈镜摇摇头,现在也没时间安抚他们了。他到了公交站台,直接上了去新安东站的公交车。

张越明比他先到,沈镜到进站口时,他早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车票张越明已经提前买了。两人也不再耽搁,直接扫了身份证进了站。沈镜老实排队过安检的时候,胖胖隐了身从空隙处跳了进去,站在栏杆上仰着下巴得意洋洋地瞅着他。

沈镜强行抿住忍不住要向上翘的唇角。

两人进了候车室,等了没一会儿就上了高铁。

红云村距离市区确实偏远。从新安市东站到曲宁县北站,大概需要三个多小时。下了车还得坐大巴车一个多小时到冷杉镇。

好不容易下了高铁,沈镜跟在张越明后面出了站口,又直接打车去了县里的大巴车站。

此时已经中午12点过了,正是人多的时候,车站里人山人海,老老少少挤满了人。尤其是买票的窗口,一共三个窗口,都排了好长的队伍。

张越明眼尖,飞快地跑到其中一个窗口,排在了队伍后面。就那么几分钟,他身后就又排了好几个人了。

沈镜左右看了看,提议道:“老大,要不咱们先去吃了饭再来买票吧?说不定等会儿人就少一些了。”

张越明却非常有经验地摇了摇头,“不行。你等会儿来排队一样人多。县里就这一个大巴车站,要去附近村镇都会来这里买票。所以平时人都特别多。你饿了就先去吃饭。等我买了票我再去吃,吃完说不定车子刚好过来。正合适!”

既然人家本地人都这么说了,沈镜也不好继续发表意见。他出了车站,打算去附近商店买点儿东西。

车站附近全是拉揽乘客的私家车,见一个人就大嗓门地跑过来询问你去哪儿。就算你不理他,他也能跟着你走好一段路,好像不把你拉去他车上就誓不罢休一样。

沈镜好不容甩脱那些司机,带着胖胖随便去了一家商店。他先拿了两瓶水。想了想又拿了些小吃。去收银台结了账后又回了车站。

想不到售票员动作还挺快,就那么一会儿,张越明前面就只有两个人了。

沈镜走了过去,递给了他一瓶水。看到沈镜过来他还有些惊讶,“你没去吃饭啊?”

沈镜笑了笑,“我一个人能吃什么,肯定等你一起吃啊。”

“够兄弟!”张越明拍拍沈镜肩膀,接过水猛灌了一口,“刚好渴了,老二你真是及时雨啊。”

说话间已经轮到了张越明,买了票后两人就打算去吃饭。

“www.youxs.org,还有一个小时发车。咱们就在附近随便吃点儿吧。我知道一家面馆,他们家的铺盖面特别好吃。要不我们就去那儿吃?”

“行,你说了算。”沈镜点头,这种时候自然是吃面最方便。他们要是去吃点儿炒菜可能也行,就怕到时候客人多上菜慢,到时候急急忙忙,反而吃不痛快。

沈镜跟着张越明身后出了车站,没走几分钟就到了一家面馆。面馆面积不大,但是生意不错,门前还摆了几张桌子供客人使用。可惜都已经坐满了人。

两人左右看了看,张越明有些尴尬地挠挠头,“嗨呀没位置了,生意真好啊。老二,你看要不咱们换一家?”

沈镜倒是无所谓,两人正打算走。老板立刻迎了上来,非常热情地问他们要吃什么,又噼里啪啦介绍了店里的几样招牌面食。

这下子,两人也不好意思走了。张越明笑了一声,为难道:“这坐满了啊”

老板火眼精睛一般的眼睛一扫,立刻指着一个位置叫道:“那儿不就有一个嘛!”

两人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旁边树下放了一张桌子,此刻正有一对母女正在那里吃面。

老板两步走了过去,弯身跟女子打了声招呼,询问她能否拼个桌。

女子扎了个马尾,露出了一张素面朝天的脸。不过她五官端正,皮肤也白净,倒是有一种自然美。她随着老板视线看过来,见到沈镜和张越明后露出了一个善意的笑容,“行啊,这有什么不行的。快过来吧!”

说完,她又将女儿往自己身边移了一点儿,空出了两个还算宽敞的位置。

小女孩七八岁左右,和女子有几分相像,长得十分乖巧可爱。沈镜视线扫过她时,微微一顿,眯起了眼睛。

张越明也没察觉,立刻高兴地拉着他坐了过去。

“谢谢大姐了。老板,给咱们来两碗牛肉铺盖面,黄豆多加一点儿哈!”

“行!”老板见客人留住了,也高高兴兴去准备了。

张越明是个自来熟,一坐下就跟那女子唠嗑上了。这一聊,两人竟然还是同村的。祖辈之间还沾了点儿亲戚关系。一通拉扯下来,两人都亲近了许多。

“小张你咋想到现在回村里啊,最近村子里可不太平,那怪鸟吓人得紧。好多人都不敢出门了。”

“没办法,许大姐你也知道我爸早就过世了,家里就我妈一个人,我哪里放心得下。这不一收到消息我就着急忙慌回来了。”

“也是,这种时候确实不好让老人家自己在家。咦,那这位是”许明丽视线转向了沈镜,却在下一刻,那带笑的脸一下就沉了下去,隐隐透着怒气。

张越明心里咯噔一下,侧头看去,就见沈镜不知从什么开始,一双眼睛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许明丽身边的小女孩。

小女孩穿了一件特别好看的蓬蓬裙,头上扎了两个可爱的小辫子,长长地垂在肩头。此刻正埋头认真地吃着碗里的面条,额上浸出了细细的汗珠,肉嘟嘟的脸颊上沾着些许的汤汁。

张越明心头大汗,难怪这许大姐突然变了脸色。任是谁发现一个成年男人这么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的女儿,也不会高兴的。

他连忙抬起手臂顶了顶沈镜的肩膀,“老二你发什么呆呢!”

“呜?”沈镜回神,将视线从小女孩身上收回来,这才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劲儿。尤其是对面的女子,脸色已经黑成了锅底,看着他的眼神更是充满了厌恶,恨不得把他当成垃圾扫出去。

沈镜:

这是怎么了,在他愣神的功夫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他把疑惑的目光投向张越明。

张越明尴尬地笑了笑,凑近沈镜耳边低声道:“老二你怎么回事,干什么一直盯着人家小女孩看啊?”

沈镜眨眨眼,顿时恍然大悟。卧槽,这是把他当变态了啊!

他心里顿时浮上一丝窘意,脸也瞬间红透了,忙摆手解释,“误会,都是误会。抱歉,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刚才想到了一些事情。真的,不好意思哈”

张越明也连忙搭腔,“许大姐我同学人很好的,他不是那种人。真的”

或许是沈镜那张脸极具欺骗性,也或许是他的态度端正,眼神清明,不像心怀不轨的人。再加上张越明这么个同乡人帮忙说话,许明丽的脸色缓了一些。

恰在这时,老板把面端了上来,两人连忙埋头吃面。

小女孩真的很听话懂事,全程自己都在安静地吃面,时不时还会自己扯纸巾擦嘴,完全不需要自己妈妈操心。

没一会儿,小女孩就放下了筷子,转头朝着女子脆声脆气地撒娇,“妈妈,我吃饱了。”

许明丽显然也很疼爱自己的女儿,她扯了一张纸巾替女儿把没擦干净的脸又擦了一遍,夸赞道:“我们雪檬真棒!再等等妈妈好不好,等妈妈吃完我们再走。”

“好。”小女孩乖巧地应了一声。

张越明推荐的面果然不错,香味浓郁,尤其是那黄豆,炖的软烂,吃在嘴里十分香醇。不过现在沈镜却没有心情去品尝美食,他心里一直想着刚才看到的画面,心情沉重了不少。

他抬眼又看了端坐在凳子上的小女孩。

想了想,开口道:“许大姐你女儿很可爱,今年得有八岁了吧?”

许明丽立刻停下了吃面的动作,抬眼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沈镜也很无奈啊,但有些话却不能不说,否则,他的良心过意不去。

“许大姐,你们村里是不是有一个叫陈老三的男人?”

许明丽一脸莫名地看着他。

“他曾经坐过六年牢,去年才出狱。”沈镜再次提醒。

“我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张越明也不吃面了,“许大姐,就是村西头陈太爷家的那侄孙。当年不是坐牢去了吗?”

不过沈镜怎么会知道的,他记得他好像没跟他提过这人吧?张越明有些疑惑,忽然间他就想起了网上传的有关沈镜的事情。最出名的莫过于他算无遗漏。

他心里顿时有些惊异,不会吧,当真这么神?连他们村里有什么人也能知道?

许明丽自然也想起了这么个人。陈老三可是村里的名人,他的一些混账事迹她也没少听过,不过后来不知怎么回事他突然就坐牢了。

不过她却更加迷惑了,不明白面前这人怎么突然提起那个混混来。

“是有一个。怎么了?”

“明天下午三点十分,看好你的女儿。不要让她单独出门。尤其要注意陈老三,不要让他接近你女儿!”

沈镜这句话可以说是明示了。他话里的意思在场的人除了小女孩几乎都听得懂。

许明丽脸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白,连握着筷子的手都在抖。她憋了好半会儿,突然大骂道:“神经病,你们是不是有病!我女儿才多大,你们怎么说得出口。都什么人啊,太不要脸了,太恶心了。变态,神经病!”

她猛地站了起来,面也不吃了。将放在旁边的东西拎起来,又拉着女儿的手,就要离开。

张越明一时有些震惊,似乎也没料到沈镜能突然说出这种话来。见许明丽是真生气了,他忙道:“许大姐别生气,他不是那个意思”

“张越明,我是看在咱们同村的份上才跟你好声好气的说话,你真把我当棒槌了?他一个外地人,要不是你跟他说的,他哪里能知道咱们村子的事情。你们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合起伙来想骗我?赶紧滚!”

张越明被当头骂了一通,瞬间尴尬得闭嘴了。说老实话,这要换成是他,估计也以为遇到骗子了,还是特别低等的骗局。

许明丽气冲冲地拉着女儿就走。小女孩一脸懵懂的被妈妈拉着,还好奇地转过头看了眼身后的两人。

沈镜抬头,对上了她黑白分明的瞳孔。那是一双天真干净的眼睛,还没有被世俗的痛苦所污染。

“等等。”沈镜喊了一声,“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是在骗你呢?我既没有让你给钱,也没有让你帮我做什么事情。”

“还是说,你这么生气,是觉得我在侮辱你和你的女儿?那就更不可能了。”沈镜淡淡地说:“我们近日无仇往日无怨的,我何必自讨没趣。”

许明丽冷笑一声,“谁知道你怎么想的。我好心让你们拼桌,你先是盯着我女儿看,然后又诅咒我女儿会”

她咬了咬牙,把后面的话吞了进去,“我女儿才几岁,你年纪轻轻,人模人样地怎么说得出口!”

这边的动静自然引起了周围食客的注意,窃窃私语不断响起,就连老板也一脸担忧地不住向这边张望,生怕他们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

“老二算了吧,别说了。”张越明脸色微红,站在原地尴尬得手脚都找不到地方放了。

沈镜眉峰微拧,心里也有些烦躁。只可惜这不是在庙里,要不然也不会遭来这些质疑。其实仔细想想的话,要是换一个陌生人突然跑来跟他暗示他女儿会遭遇不测,他只怕也要生气把对方打出去。

这许明丽其实已经算很克制了。

“我话已经说出来了,你爱信不信。对了,等会儿你出门记得换一双鞋子,不然小心有血光之灾。”

他再次扔出一句话,面也吃不下了,直接起身就走了。只留下女子又惊又怒地瞪着他。

张越明露出一个尴尬地笑,“抱歉抱歉,我这朋友他是庙里工作的,平时就帮人看相,这是职业病犯了。勿怪勿怪。”

说完,他赶紧付了钱,灰溜溜地赶紧跑了。

第42章

“我说老二你刚才是认真的?”

张越明追上沈镜后忍不住问道。

“你看我像在开玩笑吗?”

沈镜无奈地叹了口气, 两人拿着票进了候车室,距离发车还有半个小时。刚才因为那档事儿面也没吃完,好在沈镜之前买了一些零食, 两人坐在凳子上边吃边聊。

“不像。不过你刚才盯着人家小女孩看,把我吓了一跳。”张越明将一块夹心饼干塞进嘴里。

沈镜无语地瞥了他一眼,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看着她是因为我当时在给她相面,她命里有一场大劫。能躲过还好, 躲不过”

沈镜语气沉了下去。

张越明看出他的神情,联想到他之前说的话, 一时之间也有些食不下咽了。他左右看了看, 压低了声音,“所以是真的?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老实说, 那小女孩真的很乖巧可爱,他实在不忍心看到她小小年纪就遭受这么残忍的事情。

沈镜叹了口气, 没说话。

张越明顿时急了, “那怎么办?我们就不管了吗?”

沈镜扫了他一眼,“怎么管?我已经提醒过了。”

“就这?不是, 你来真的啊?老二这不像你啊。”张越明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沈镜, 提起背包就要站起来,“咱们赶紧回去再跟她说一遍。她是不知道你的本事。你刚开始又盯着她女儿, 人家估计把咱们当流氓了。咱们只要再”

沈镜看着风风火火一脸着急地想出去找那对母女,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哈呀你这么着急干什么。马上就要发车了,你现在出去不是就要错过了。再说你们一个村的, 还怕回去后找不到她吗?”

张越明一顿, 似乎这才想起他们是一个村的。他挠挠头又坐了回去,“也是哦。”

他悻悻地拆开一袋卤鸡翅, 啃了两口后,忽然又皱起了眉毛,“不是我还是有些担心。老二,你说那要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怎么办”

沈镜打断了他的话,淡淡道:“放心吧,我们很快就会再见到她的。”

张越明虽然还有些疑惑,但见沈镜说得这么肯定,也暂时放下了心里的担忧。

另一边,许明丽牵着女儿气呼呼地出了面馆。他她心想今天大概是出门没看黄历,好端端吃个面还能遇到变态。

“妈妈,你走慢一点儿,我跟不上了。”小女孩在身后走得跌跌撞撞。

许明丽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放缓了脚步。她侧过头看着女儿乖巧可爱的脸蛋,心里软成了一片融化的糖水。同时,又有一股微微的忧虑在心口翻涌。

或许只有当了母亲才能体会到那种时刻想要保护自己女儿的忧心感觉。尤其是出门在外,她独自一人带着女儿,就更要时时刻刻保持警觉。

联想到刚才那人对自己女儿奇怪的打量,她忍不住跟女儿轻声说:“雪檬,以后在外面要是有陌生的哥哥叔叔盯着你看,你一定要离得远远地知道吗?”

雪檬仰着小脸,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透着几分迷惑,“妈妈你是说刚才那个哥哥吗?”

“妈妈是说所有陌生的哥哥叔叔。当然,刚才那个哥哥也是。如果他想要靠近你,你也要躲开他知道吗?”

“可是那个哥哥长得好看!”雪檬脆声脆气地说道,一脸天真烂漫。

许明丽顿时一口气梗在了心口,“再好看也不行啊,知人不知面不知心。你小小年纪,不能这么肤浅。”

雪檬懵懵懂懂地“哦”了一声。

“总之以后你有什么事儿一定要和妈妈说。”许明丽最后嘱咐道。

看着女儿乖巧地点头,她总算放心了一些。这年头,变态的人太多了,她得从小就教育女儿分辨好坏。免得被欺负了还懵懵懂懂什么也不知道。

许明丽牵着女儿往附近的书店过去,打算给她买本儿童读物。眼看着前面红灯变绿了,她拉着女儿又加快了步子。雪檬也倒腾着小腿跟着跑了起来。

谁知下一刻,许明丽准备抬起的右脚忽然一滞,偏细的鞋跟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行走间两腿就再也维持不了平衡,她向前的身体顿时朝地上栽倒下去。

情急之下,许明丽只来得及松开拉着女儿的手,以避免跟她一起摔下去。

只听得“嘭”地一下震响,许明丽以一个狼狈的姿势摔在了地上。霎时间,她只觉整个大脑都是蒙蒙的,剧痛也从膝盖手腕上袭来。

“妈妈!”雪檬也被这突然的情况吓到了,她踉跄着跑到妈妈身边蹲下,不停地喊着她。

“没事儿!宝贝,妈妈没事儿,别担心。”

许明丽痛得龇牙咧嘴,不停地嘶嘶抽气。她有多久没有这么结结实实地摔过了,感觉浑身的骨头都要错位了。

这动静引得路过的人都不时侧目看过来。她心里顿时尴尬不已,大庭广众之下摔了个狗吃屎,她只恨不得立刻找个地洞钻进去。

有年长的老人凑过来询问她怎么样了,摔得重不重。她皱着脸勉强笑了笑,假装没什么大不了地挥挥手,“没事儿,没什么事儿”

“妈妈你流血了!”雪檬眼里淌着泪花,一脸心疼地看着她的膝盖。

许明丽忙低头看去,这才发现她膝盖处被磨出了一个血糊糊的口子,上面沾着一些灰尘,看起来有些吓人。

她心里咯噔一下,试探地动了动膝盖,发现没有伤到骨头,估计只是皮外伤。她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这种伤她以前也不是没受过。他们山里的小孩经常满山跑,皮实得很,那些膝盖手臂经常磕出血口子来,也不用去看医生,等伤口自己结痂就好了。

不过看着那鲜红的血,她心里却是激灵了一下。忽然便想到了刚才那人跟她说的话。

天哪,这不会就是他说的血光之灾吧?

她低头看了下自己的鞋子,又回头看了一眼刚才踩到的地方。那里正好有一个小小的圆洞,估计刚才就是她的鞋跟卡进那个洞里才会导致她摔跤的。

不会吧,之前那人刚提醒她换鞋子,不然就会有血光之灾。结果转头她就因为鞋子摔了个大马趴。

怎么会这么巧?等等,好像之前张越明说过他朋友在庙里工作,而且是专门给人看相。难道她遇到高人了?

她的心脏猛地跳动起来,一时之间,焦虑,担忧,怀疑,震惊齐齐浮上了心头,连身上的痛似乎都感觉不到了。

“妈妈你怎么了?是不是很痛,雪檬给你呼呼,呼呼就不痛了”小女孩眼泪已经哗哗淌了下来,不住小声地抽泣。

许明丽顿时反应过来,发现自己还狼狈地坐在人来人往的街上,她忙揽过女儿拍了拍她的背小声安抚,“没事儿没事儿,妈妈不痛,宝贝别怕。先扶妈妈起来。”

小女孩忙用力扶着妈妈的胳膊,试图将她从地上拉起来。许明丽顺势站了起来。捡起身边的袋子一瘸一拐地走到旁边的树下。

路过行人看她虽然表情有些痛苦,但还能撑着站起来走动,估计也没有什么大碍,也就各自忙碌去了。

许明丽再次检查了伤势,除了膝盖,手臂上也有一些擦伤,不过好在都不怎么严重。但现在她在乎的不是这些伤势,而是刚才那人对她说的话。

如果对方并不是在故意说那些话来戏弄她和她女儿,那岂不是

她脸色刷地就白了一片。

“妈妈?”雪檬看妈妈脸色不好,害怕地叫了一声。

“没事儿。宝贝,咱们不去买书了,我们先坐车回家好不好?”

雪檬点点头。

许明丽随便处理了一下膝盖的伤就拉着女儿往车站走去。

检了票后,两人急急忙忙往站台过去,在曲宁县——冷杉镇的站台处看到了已经坐了不少人的大巴车。

她忙拉着女儿小心地上了车。她往一排排座椅上扫去,眼神忽然一顿,竟然看到了刚才分开的张越明两人竟然也坐在车上。

张越明也看见她了,挥手跟她打了个招呼。

她尴尬地笑了笑,眼角余光暗暗瞥了眼沈镜。对方微侧着头看着窗外,膝盖处放着一个白色的大背包,两手轻轻搂着,时不时微微拍一下。

她左右扫了一眼,看到了他们后面的空位,忙走了过去坐下。低声招呼道:“好巧啊,你们也坐这辆车回去啊?”

张越明非常给面子地侧过头来跟她说话,好像丝毫没有因为刚才的事情生气。“是啊,真巧。不过你腿怎么回事?怎么受伤了?”

他一提到这个,许明丽就想到了之前他朋友说的血光之灾,心里顿时更尴尬了,“就是摔了一跤,没啥大问题。”

张越明“哦”了一声,善解人意地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他转回了头,脸上的表情顿时转为了震惊。他兴奋地凑近沈镜,“卧槽老二你太神了,我们居然真的碰到一起了。而且她竟然受伤了,你之前说什么来着,血光之灾。应验了!”

沈镜把脑袋转了回来,提醒道:“小声点儿,你不怕人家听到啊。”

“额“张越明按耐下激动的情绪,“我这不是激动嘛。我去,劳资可是第一次见算命这么准的,神算子啊。简直跟演电视一样,我说老二,你啥时候学的这本事儿啊?”

“我也不知道啊,大概就是突然开窍了呗。”

“你也不知道?”张越明微微蹙起了眉,忽然又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老二,你还记得你之前被雷劈过吗?我问你,你是不是自那之后就忽然懂这些了?”

沈镜一顿,不得不说,他真相了。

“是吧”

“这就对了,一定是因为那雷给你开了天眼。老二,你这运气也太好了。天选之人啊,我怎么就没这个运气呢”

沈镜:“要不,你也去让老天爷劈一下?”

“我?算了算了。”张越明忙摆手,“万一直接翘辫子了我找谁说理去?总不至于让老天爷给我偿命吧。”

沈镜忍不住笑了笑,虽然张越明的猜测跟真相有些微的出入,不过他既然这样认为也好。省了他解释的功夫。

很快,车子就启动了。售票员走过来一一检查了票根。完事儿后就坐回了前排的位置。

随着车子的行驶,窗外白惨惨的阳光也投了进来,照在脸上,又烫又刺眼。好在车厢里开了很足的空调,才不至于热得受不了。

沈镜把窗帘拉了下来,挡住了火辣的阳光。

这时,身后的许明丽便探头过来打招呼了。

“小张,你朋友怎么称呼啊?”

“他叫沈镜,你叫他名字就成了。”张越明大大咧咧地说。

许明丽笑了一声,朝沈镜看过来,“这名字好听。那什么,沈先生,刚才真的抱歉啊。我以为你们是哎呀,我这人就是想得多,误会了您,真的不好意思”

她语气诚恳,脸上又尴尬又愧疚。

沈镜也不是什么小心眼的人。他其实也能理解,毕竟一个女人单独带着孩子在外面,面对两个陌生男人,那是要谨慎一些的。

他点点头,算是接受了对方的道歉。

许明丽见了,顿时松了一口气。她还真担心对方不再搭理她了。

她抿了抿唇,到底还是把心里的疑虑问了出来,“沈先生,您之前跟我说的话,就是我女儿”

“这件事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信不信在你。”沈镜淡淡开口,“我从不在这些事情上开玩笑。你如果真的爱你的女儿,明天最好看紧她。”

许明丽脸色瞬间更白了,心底最后的几分侥幸也给彻底打翻了。是真的,难道她家宝贝明天真的会出事吗?是那个陈老三,他想对她女儿做什么?

许明丽只要稍微想一下,就觉得心脏疼得厉害。不,不行,她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的女儿。她不自觉紧紧搂住了身边的小女孩,心下暗暗决定明天一定要寸步不离女儿身边。

沈镜看她神色,知道她是放在心上了。

车子很快使出了县城,没过多久,就开进了山路里。这山路不比之前的公路平坦,崎岖的路面让大巴车时不时就震动一下,震得车里的乘客晕晕乎乎的,一个两个都闭着眼睛休息。

“这段路是这样的。没办法,山路难修。咱们再坐半个多小时就到了。”张越明小声地在他耳边说着话,

忽然,他眼睛一晃,好似看到了沈镜腿上的包动了一下。他连忙定睛看去,就见一只黑乎乎的爪子从里面伸了出来。接着,又有一双碧蓝的大眼睛眨巴着从拉链缝隙里探出来,刚好与他来了个大眼对小眼。

是猫!

他愕然地瞪大了眼睛,就要惊呼一声。

“嘘!”沈镜连忙阻止了他即将脱口而出的声音,“别出声,这是我的猫。”

“什么?”张越明不可思议地扫了一眼从包里钻出来,此刻正在悠哉悠哉又是抖毛又是伸懒腰的狸花猫,“你什么时候带的猫,我怎么不知道?”

“哦,我从城隍庙里就带出来了。它一直藏在包里,所以你才不知道”

“怎么可能!你怎么过安检的?”张越明不相信,眼睛却黏在狸花猫身上挪不开。

沈镜早就猜到会这样了,毕竟他们两同样都是个喵喵控,对猫咪这种软萌可爱又傲娇的生物没有抵抗力。

“过安检的时候它自己趁人没注意钻进去的。等我们过了安检我再悄悄把它装进背包里,神不知鬼不觉。”沈镜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老实说,他可没骗他,事实确实如此啊。虽然细节上有些不同,但是影响不大。

张越明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震碎了,“这也行?不过这猫这也太聪明了吧,它竟然还知道配合你去找它。”

猫不都是非常高冷的吗?

他看着狸花猫,眼神却是越来越喜爱,“对了老二,它叫什么名字?”

“胖胖。”

“这名字好适合它!胖胖过来,让哥哥抱抱。”张越明一脸痴汉地看着胖胖,伸出两只手想抱它。

胖胖不屑地瞥了他一眼,抖抖胡须,嫌弃地转过了身子,拿屁股对着他。

张越明眨眨眼,“我是不是眼花了,我刚才怎么好像看到它对我翻白眼了?”

沈镜:“没错,你眼花了。”

张越明甩甩头,又朝着猫屁股伸出了魔爪,他还就不信了,他会征服不了一只猫。只是那手还没碰到一根皮毛,狸花猫就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忽然转过头来朝他哈了一口气,喵喵了几声。

“愚蠢的人类,谁准你碰我了?”

沈镜忙抚摸了一下胖胖,又宽慰张越明道:“你别介意,猫就是这种性格,毕竟傲娇高冷嘛”

“天啦它好可爱!”张越明忽然低叫了一声,一点儿也没有被猫哈气的恼怒,反而一脸沉醉,“老二你看,它的毛好光滑,像绸缎一样漂亮!”

沈镜:好吧,是他自作多情了。

胖胖立刻又喵了一声,“大胆,本喵大爷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

“老二你看,胖胖喜欢我叫它呢!胖胖太可爱了!”

沈镜:

“胖胖乖,哥哥给你好吃的”说着,他掏出一包卤鸡爪撕开凑到狸花猫的嘴边。

胖胖呲着牙嘶了一声,忽然一股浓郁的香气就那么明晃晃地钻进了它的鼻腔。它顿了一下,勉为其难地伸出舌头舔了一口。顿时,那双碧蓝的瞳孔里好像亮起了一盏灯。

好吃,好好吃啊!

胖胖瞬间被美食折服,直接蹲下了身体,嗷呜嗷呜地啃起了鸡爪子。

张越明顿时笑眯了眼睛,他试探地伸手触摸了一下狸花猫地侧颈,胖胖呜呜了两声敷衍地威胁了一下,就投入了美食中。

有一就有二,见胖胖不怎么抵触,张越明这下就更大胆了,直接探出手麻利地撸起了猫。

“老二你看,胖胖让我摸了。我就说嘛,没有一只猫能摆脱我的魅力。”

沈镜:心累,他突然好想把这只没有节操的大胖猫丢出去哦怎么破?

下午三点过的时候,车子终于驶进了冷杉镇的车站。大家陆陆续续下了车。

一出车厢,铺面的热气瞬间袭来,仿佛一下就进入了一个闷热的蒸笼里,浑身的毛孔都在叫嚣着不舒服。

车站里来来往往的汽车带起阵阵炙热的车尾气,难闻的汽油味漂浮在空气里,直往人鼻腔里钻,让人忍不住想要反胃。

张越明第一个受不了了,想抱起胖胖往外走。胖胖敏捷地躲开,嗖地一下就冲了出去,不见了影子。

“唉,猫跑了!”

“没事儿,丢不了。它就是去外面阴凉地儿了。”

两人急匆匆走了出去,果然见胖胖正坐在一颗树下,正不耐烦地甩着尾巴。

“这猫也太聪明了!”张越明再次感叹了一声,恨不得冲上去把胖胖搂进怀里狠狠亲一口。

这时,许明丽拉着小女孩从后面追了上来。

“沈先生,小张,等一下。”

两人停下脚步,张越明悻悻地瞥了沈镜一眼,吐槽道:“怎么么叫你就是沈先生,叫我就是小张啊?这也太区别对待了吧?”

沈镜没忍住笑出了声,“她叫你小张也没错啊,她二婶的爷爷的表弟不是你奶奶的堂哥的亲戚吗?我就不一样了,我跟她又没亲戚关系。她当然得礼貌称呼一下。”

张越明惊讶地瞪了沈镜一眼,“卧槽,老二这你也记住了?你脑子是怎么长的啊?”

沈镜耸耸肩,“哦,我这是瞎编的。”

张越明:

许明丽追了上来,“我想问一下你们现在是要回村子里了吗?”

张越明点头,“是啊,进村那路不好走,得早点儿回去。不然到时候天都黑了。”

许明丽顿时有些高兴,“那挺好,我也要回村子,咱们一块走吧。人多热闹点。”

她又看向沈镜,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见。

沈镜倒是无所谓,路就在那里,人想怎么走都行。

“行,那咱们就一起走吧。”张越明直接发话,走在前面带起了路。

沈镜低头看了许明丽身边的小女孩一眼,小女孩察觉到沈镜的目光,抬起头好奇地看着他。他朝她笑了笑,她眨眨眼,小脸微微泛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脸贴近了妈妈。

许明丽也发现了,好笑地摸摸女儿的头,“雪檬,快叫哥哥。”

“哥哥好。”雪檬听话地喊了一声。

沈镜心里一下就软了,谁不喜欢这种又乖巧又可爱的小孩子呢。

“小朋友真乖。要吃零食吗?”他打开背包,翻出自己之前买的一些小零食。

小女孩眼睛一亮,下意识朝妈妈看了一眼。

许明丽无奈地笑了,“大哥哥给你就拿着吧。”

“谢谢哥哥!”雪檬瞬间高兴起来,接过零食就迫不及待拆开包装吃了起来。

沈镜本打算在镇上买点礼物带去张家,毕竟是见长辈,总不好空手去。结果张越明一听,立刻就不答应了。直说没那么见外,两人争执了一会儿,还是沈镜败下阵来。

去村子的路都是山路,没有车,只有靠两条腿走过去。好在张越明和许明丽自小就走惯了。而沈镜就更不可能觉得累了。至于胖胖,它也野怪了,在附近的树林草丛里窜来窜去,潇洒得很。

开始张越明和许明丽还担心猫会走丢了,不过走了一段时间后,发现狸花猫总是能突然跑到他们身边露个脸,他们也就放下了心。

在场也只有雪檬年纪小走不快,有时候会让许明丽背她。

几人在山路上走了半个多小时,各个都是满身热汗,一张脸被太阳晒得红通通的。好在周围时不时有大树遮荫,不然只怕更受不了。

“我的妈呀,好久没走这条路了,累死我了。”张越明喘了口粗气,抬手就在额头上抹了一把,忽然,他就注意到了沈镜的异常,“咦,我说老二,你怎么没流汗啊?”

沈镜心里微微一咯噔,若无其事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向很少流汗的。对了,这还有多久到你家啊?”

“也没多久,绕过前面那座山就到了。”

好在张越明也没多纠结,立刻顺着沈镜的话转移了话题。

几人又走了一段,忽然前面传来了一阵尖锐的猫叫声。

几人同时一惊,“是胖胖!”

沈镜第一时间冲了过去,心里却忍不住担心胖胖不会遇上那怪鸟了吧?

该死,他怎么给忘了,这里离村子那么近了,怪鸟出现在这里也正常。

第43章

几人迅速冲了过去, 绕过一片茂盛的灌木丛,就见到了胖胖的身影。它弓着背,皮毛炸开, 双耳倒竖,瞳孔收缩, 正紧紧地盯着前方。喉咙里不断发出嗷呜嗷呜地威胁音。

沈镜见他完好无损,心下顿时暗暗松了口气。他顺着胖胖的目光看过去。不远处一块山坳处坐着一个女人。

四周荒无人烟, 阳光灼热,照得地面的硬实的泥土都白惨惨的一片。女人就那么静静地坐在那里, 背朝着他们, 身形瘦削苗条,穿着一条无袖的白色长裙, 漆黑的长发披散而下,几乎要垂在地面上。只看背影, 便是一副美人骨。

张越明和许明丽紧随其后跟了上来, 自然也一眼就看到了白衣女子。或许是女人天生就直觉敏锐,许明丽虽然看不出什么问题, 但却莫名地感到一股寒意, 手臂上的汗毛齐齐倒竖了起来。她条件反射停下脚步,紧紧拉住了女儿的手。

反倒是张越明, 既是个老好人,也是个马大哈,他见了那女子坐在路边,“哎呀”了一声, “这是摔了吗?严重不?”说着急急忙忙就要上去帮忙。

沈镜手臂一抬, 将他拉住了,“别过去。”

“怎么了老二, 为啥啊?”张越明一脸迷茫。

沈镜却不再理他,只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女子。那女子似乎察觉到有人过来,轻轻叹了一口气,肩膀微微一动,转过了头来。她生得一双凤眼,眉眼淡薄,鼻梁高挺,薄唇微抿,即使素颜朝天,却也是个十足的美人坯子。

许明丽歪着头打量着女子,她初时还觉得那女子有几分眼熟,待细看之后,忽然脸色大变,浑身抖如筛糠,随后身子一软,竟然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这可吓了旁边的张越明一跳,还以为她是中暑了。正要弯身扶起她,却见许明丽脸色惨白,一脸惊恐地瞪着前方的女子。

他心下更是诧异,却不知发生了什么。而就在这时,那女子忽然开口说话了。

“这位先生,你不是红云村的人,又为何来这里呢?”白衣女子的声音很轻,很冷。明明是炎热的三伏天,听着她的声音却好像被兜头泼了一盆冰水,叫人从心底冒出寒意。

沈镜直视着她,声音也是淡淡的,“这么说来你就是红云村的人了?却不知你是村长还是村支书,要把每一个进村的外人拦在外面进行盘问?”

一旁的张越明听了却是满脸迷糊,“啊,现在还有这规矩了吗?我咋没听过啊?许大姐你知道吗?”

他侧头询问许明丽,徐明丽此刻哪里还听得清他在说什么,她肩膀颤抖,眼神发直,早已经是惊惧交加了。

那女子却是没想到沈镜不按套路出牌,反把问题丢给了她,面色一时竟更冷了,连语气都凶狠了几分,“我好心劝你,红云村的事不是你能管的。你最好现在回去,否则悔之晚矣。”

沈镜却是冷笑一声,“这句话我原句奉还。我劝你立刻收手,否则悔之晚矣。”

女子眼神一凝,“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闯。你既然非要找死,那我只好成全你!”

话音刚落,那白衣女子猛地张嘴,一股黑雾从她嘴里喷出。汹涌着直朝着沈镜几人扑来。这诡异的一幕当即把张越明同许明丽两人惊得双目圆瞪,惊叫连连。噗通一下齐齐软倒在地,不住往后退。

沈镜早就做好了准备,手中驱邪符嗖地一下扔了出去,顿时金光爆射,那浓雾好似被数道金色利箭切开,只一眨眼,翻滚的黑雾就尽数被驱散了。

那女子也没有料到不过堪堪交手,自己就是一边倒的败下阵来。她厉啸一声,声音尖锐刺耳,双目顿时流下血泪来。一张脸再没有了之前的清丽脱俗之美,反而无比的渗人可怕。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为何非要与我们作对!”她声色俱厉地嚎叫道,

沈镜却皱起了眉头,“好你个妖孽,你们在红云村作恶,伤了那么多无辜之人,不知悔改就罢了,怎么还反过来质问我。我劝你们趁现在还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回头是岸,我或许会手下留情。”

白衣女子讽刺一笑,面容扭曲,又哀又恨,“哈哈哈哈好一个残害无辜。你说他们无辜,我却说他们死有余辜。不过都是一群没有人性的畜生而已。天理昭昭报应不爽,既然无人替我们申冤,那我们就自己来讨回公道。”

沈镜微微抿起了唇角,“你们可是有什么冤情?大可以说出来,也许我能帮你们”

“不,你帮不了我们。只有他们的血流尽的那一天,才是我们的解脱之日。你既帮他们,就是我们的敌人!”

女子眼泪哗哗流淌,不一会儿就将雪白的衣裙染成了红色。她忽然哀鸣一声,身形忽地散开,化成一团黑气。那黑气一眨眼就又变成了一只黑色怪鸟,形似乌鸦,尖嘴利爪,气势汹汹地朝着他们飞扑而来。

胖胖嗷呜一声,飞跃而起,矫健身姿掠过怪鸟腹部,尖利的爪子破开层层翻滚的黑气,刺进怪鸟身躯,霎时便抓下数道羽毛从空中飘落二下。

怪鸟仰天厉啸一声,怒气喷涌,疯狂地冲向了沈镜几人。

张越明和许明丽都知道怪鸟的厉害,到现在红云村还有好几人在医院里躺着呢。如今咋见大活人变鸟,还朝他们冲来,一个两个吓得浑身绵软,几乎直接就要晕厥过去。

沈镜再次将准备好的驱邪符扔了过去,那大鸟即刻被金光束缚,只能挣扎着嘶叫怒嚎。

“你杀得了我一个,杀不了我们所有人。就让你们等着看吧,他们大难临头的一天马上就要来了”

话音落下,大鸟嘶鸣一声,黑气散尽。最终化成了一只普通的黑乌鸦掉在了地上,却是已经气绝身亡。

烈日当头,热气灼灼,周遭的树木草丛全都焉头巴脑地蜷缩着叶子。四周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好像刚才那惊骇恐怖的一幕从来不曾发生。

“那那那那是什么东西?”张越明哆哆嗦嗦终于问出了口。

沈镜回头,见两人面色惨白,浑身发抖,四肢更是绵软无力,连站也站不起来。他怕两人吓出毛病,忙蹲下身,轻轻拍了拍他们后背。

两人只觉后心处好像注入了一道热流,将他们心底的寒气尽数驱散,连发软的身体也有了几分力量。

至于雪檬这个小孩,一开始就被许明丽抱进了怀里,捂住了眼睛。她虽然也听到一些声音,但因为年纪小也听不懂,倒也没受什么惊吓。

只是小孩子感觉敏锐,见大人们一个个都面色不太好,她也就安静得没有说话,乖乖地待在妈妈的怀里。

沈镜摸摸她的头,以示安慰。

“是她,竟然是她!”许明丽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哆哆嗦嗦地呢喃着。

“她是谁?你认识她?”

“我”

“冷静一点儿,有我在不会有什么事的。”沈镜低声安抚。

许明丽身子还在轻轻地颤抖,她看了沈镜一眼,联想到他刚才的本事,面上紧张的表情倒真放松了一些。

“是她。我认得她。她是红云村的人。只是只是她三年前就已经死了啊!”

“什么!”张越明惊叫一声,面无血色。

“你不记得她了?她就是李屏啊。”许明丽抖着唇,说出那个名字后她浑身都打了一个激灵。

“是她!怎么可能?她不是,不是被淹死了吗?”张越明听到这个名字也一下子就想起了。毕竟不是一个村子的人,他以前在家的时候也是整天读书,就盼着能考个好大学。所以也并没有认出李屏来。

不过对这个名字他却是有印象的。毕竟村子里日常匮乏,当初李屏落水淹死怎么也能说是一件大事了,传得沸沸扬扬,附近村子里的人几乎都听过。他对这个名字自然也很熟悉。

“她怎么变成怪鸟了?难道这段时间都是她在作祟?那现在”

张越明咽了口唾沫,看向了地上的怪鸟尸体。胖胖正好奇地用爪子拨弄着鸟尸,一副好玩的模样。叫两人都不自觉抖了抖。

“镜镜,这就是一只普通的鸟。”胖胖拨弄了一会儿,下了判定。

沈镜眉毛微凝,看来这些鸟都是被阴气附体。不过能控制这样一只鸟过来与他对话,力量也着实不一般。也许,从他一进入红云村附近,它们就已经察觉到了。这鸟不过是专门来试探他的实力的。

莫非那个李屏就是这些怪鸟幕后策划者?她究竟有什么目的,还有她刚才所说的冤情是怎么回事,难道说她并不是简单的溺水?

“老二,那李屏她,她不是死了吗?她现在是变成鬼来索命了吗?可她不是淹死的吗?”

张越明苦着一张脸,活了二十几年第一次见鬼,简直三观都要碎了好嘛。而且还是大白天见鬼,鬼不是都怕阳光的吗?这女鬼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

“淹死也要分意外和人为,谁知道她是怎么淹死的。”沈镜语气有些低沉。

张越明一惊,“你是说她可能是被害死的?可,可这跟我们也没关系啊,又不是我们害死的她,她干嘛找我们啊”

沈镜叹了一口气,“她不是找你们的,是来找我的。先进村子吧,一切都回去后再说。”

张越明和许明丽点点头,搀扶着站了起来。他们虽然害怕,也不得不回村里。毕竟这里荒无人烟,要是晚点儿天黑了,只怕更加渗人。

只是经历了刚才那一遭,两人都吓狠了,走路的时候都颤颤巍巍一左一右挤在沈镜身边,生怕忽然又凭空窜出一只怪鸟来袭击他们。

沈镜心里也有些无奈,多亏他现在不怕热,不然身边挤了几个火炉,还不得热死啊。

胖胖也没出去乱跑了,老老实实地跟在他们脚边。这里已经进入了怪鸟的势力范围,沈镜也怕它遇到怪鸟伏击,所以叮嘱它老实待着。

倒是张越明对胖胖刚才英勇杀敌的行为很钦佩,心里越发喜欢。一路上不停地向胖胖示好,时不时趁胖胖不注意想把它抱起来一起走。既满足了他撸猫的畅快,又十分有安全感。

奈何胖胖郎心似铁,压根不搭理他。一察觉他有骚扰的举动,立刻龇着牙朝他哈气。这让张越明一个劲儿地哀叹自己一腔感情都错付了。

沈镜忍不住笑出了声,越发觉得他们简直是一对活宝,般配得很。

张越明见沈镜笑了,又凑近他身边,支支吾吾地说:“老二,你刚才扔的是什么符纸啊,真是太厉害了,连那怪鸟都不是对手。”

一旁的许明丽立刻支起了耳朵,暗暗关注着这边的动静。

沈镜忍住笑,“哦,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驱邪符。”

“这就是驱邪符啊?真不愧是城隍庙里出来的符纸。是开过光的吧那什么,你还有多的吗,那个我,我”他搓着手,欲言又止。

沈镜终于不再逗他了,他从包里翻出一沓符纸来。他早就知道这些怪鸟不一般,所以特意多准备了许多符纸。

他直接抽出三张驱邪符交给他们,“拿去吧,一人一张放在身上,那怪鸟绝不敢来伤你们。”

话虽这样说,但其实他心里大致也猜到怪鸟的目标绝不是他们。或许之前那些受伤的人都并非全然无辜。至于他们之前做过什么,还要等进村后才能知道了。

两人收到符纸顿时高兴极了,刚才符纸的威力他们也是亲眼所见。如今有了这符纸,就算一层强有力的保障。

张越明小心地将符纸折好放进上衣口袋里。许明丽同样小心翼翼,她先把把一张符纸藏进女儿的衣袋里,嘱咐她不要拿出来后,才把自己那张符纸小心收了起来。

第44章

将近五点的时候, 几人终于到了盘和村。沈镜打眼看去,村子附近全是高山险坡,碎石嶙峋, 林木丛生,野草比人都高, 也难怪车子开不进来,得需要靠两条腿走尽进来。

也因为交通不便, 村子里看起来比较贫穷。放眼望去,全是低矮的平房, 两层楼的红砖房都是稀罕物。路面也都是没有修整过的泥巴土路, 全靠村民长年累月踩出来的。幸好现在天气好艳阳高照,这要是下一场雨, 踩一脚鞋子估计都拔不出来。

胖胖没走一会儿,就嫌那土路磕脚, 趴着沈镜的大腿就要往身上爬。张越明见状立刻自告奋勇要当现成的坐骑, 伸手就要抱起胖胖。

胖胖‘喵呜’一声伸出爪子拍在张越明手背上,一张猫脸上都是嫌弃。

张越明委屈地捂着手背, 一颗心都碎成了渣渣。

沈镜心里直想笑。他拍了拍胖胖的小脑袋, 任由它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他的肩膀处。

进村里没多久,许明丽就带着女儿跟沈镜他们不舍地道了别。张越明则拉着他兴高采烈往家赶。

“老二, 我家就在前面了。等明天我带你去爬山。我跟你说,我们这儿别的没有,就是山多。小时候我们没有其他什么好玩的,就是满山跑。比待在城里有趣多了, 不过就是不能走得太里面了, 不然容易迷路”

沈镜打量着附近的高山,心里却在想着青金两鬼说的那处悬崖。不知道距离这村子有多远。

“行啊。咱明天就去。老大, 这些山那么高,那是不是会有一些比较高的悬崖啊?”

“当然有了。出了村子不远就有一个。不过家里人都不让我们去,说是以前摔死过人,不吉利。不过我们偷偷去过,那悬崖特别高,底下深的很,看着特别渗人。我就去了一回,回来后连着做了好几天噩梦,把我妈都给吓着了,非说我中邪了”

他说着,忽然似乎想到了什么,身体微微一抖,“老二,你说那里面不会真有什么吧?”

他以前本来是不信的,只当自己是吓着了。可经历过刚才那怪事儿,哪里还敢那么坚持啊。

“那得去看了才知道啊。不过你说那里摔死过人,你知道是什么人吗?”

“不知道。”张越明摇摇头,随后又讳莫如深地凑近沈镜耳边小声说:“不过我听说以前穷的时候好多人生了女娃养不了就会扔进去,丢得多了,底下就全是白骨呢!”

沈镜眼神一凝,面色沉了下去。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崖底阴气冲天就说得过去了。

张越明见沈镜面色不对,赶忙又说:“其实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指不定就是说出来吓唬小孩的。反正我也没亲眼看见过,也不一定是真的。”

沈镜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空穴不来风。有时候无意听说的,未必就是假的。

“咦,老大你们村里怎么都没什么人哪?”

沈镜忽然发现,好像他们一路走来都没碰上几个人。周围的房屋也是大门紧闭,院子里几乎都没什么人,甚至连农村最常见的鸡鸭也没看见几只。除了偶尔看见一两只大黄狗在田埂里窜来窜去。

经过沈镜一提醒,张越明才发现了不对。“对啊,往常这时候大家都在外面干活呢的。现在是怎么回事,连在外面玩的小孩也没有?”

张越明脸色登时大变,“村里不会出什么事了吧?不好,我妈她就一个人在家!”

张越明再也等不了,急急忙忙就朝家里跑了过去。沈镜虽然知道他妈不会有什么事儿,但现在也没法真拦着他,只好跟了上去。

穿过一片竹林,前方刚好迎面走来一个中年女人。她身材瘦小,背上背着一个大大的竹背篓,几乎把她的腰都压弯了。

“是我妈!妈!”

张越明登时欣喜地大喊了一声,就激动地冲了过去。

沈镜一见,反而放慢了脚步,任由他们母子相聚团圆。

相比于张越明的高兴,张阿姨就是忧大于喜了,“阿明,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让你不要回来吗?”

“妈,我哪里能放心让你一个人在家啊。”张越明撇撇嘴,他帮着把背篓卸下来背到自己背上,才又转过头来看向沈镜,“妈,他就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我的同学沈镜。老二,认识一下,这就是我妈。”

沈镜忙上前两步,“阿姨好。”

张阿姨眯着眼睛,脸上的皱纹都堆在了一起,笑呵呵地,“好好,沈同学。我知道你,你们一个宿舍的吧,是不是还有老三老四的?谢谢你平时照顾我们家阿明”

“哪里,都是老大照顾我们呢。”

“咱们互相照顾。妈,老二人可好了,一听说村子里的事儿,就要陪我一起回来。”

张越明打岔,三人一猫往家里走去。

张阿姨走在后面皱起了眉头,她叹了口气道:“你们就不该回来的。小沈,阿姨不是不欢迎你,就是现在村子里不安全。要是平时,阿姨巴不得你们来玩儿呢!”

沈镜理解地点点头,“阿姨我明白。不过我们进来村子里那么久,怎么都没看见几个人呢?大家都不在家吗?”

“哪里是不在家,大家伙都在屋子里待着不敢出来呢!村子里最近不太平啊。就我们隔壁的徐老三今早被怪鸟抓了,听说两只眼睛当场就没了,血糊糊的流了一地。村长让大家伙儿都在家里待着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免得受伤。”

张越明一听村子里竟然也出现了怪鸟,还那么嚣张地伤了隔壁徐大伯的眼睛。一想到那怪鸟竟然离他妈妈那么近,他冷汗都要下来了,嚷嚷道。“妈那你咋跑出来了?不是都让不出门吗?”

“我能不出来吗,家里的梨熟了,再不摘就烂地里了,多可惜”

“一点儿梨烂了就烂了,能比得上您重要吗?那鸟又没长眼睛,您要是出了什么事让我怎么办啊?”张越明见自己老妈这么不把自己安慰当回事儿,急吼吼地叫道。

张阿姨一看儿子真着急了,也忙安抚道:“好好,不出门了。反正梨也摘完了,妈就在家里待着,哪儿也不去了。”

母子两絮絮叨叨说着话,沈镜却突然心口一凝。

他微微侧头朝远方看过去,不远处悬空的一根电线上,孤零零地站着一只黑色的乌鸦。那乌鸦长得小巧普通,通体黑色。它什么也没做,只静静地悬在那里,谁也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又待了多久。好似一块僵硬的雕塑,安静普通,几乎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但沈镜却知道,那只鸟不一般。即使它什么也没做,那双眼睛却好像有思想一样盯着路上走过的几人。似监视,似打量。莫名让人不适。

“镜镜,怎么了?”胖胖发现了不对,顺着沈镜的目光看去,也终于发现了那只乌鸦。它浑身的毛瞬间倒竖起来,瞳孔收缩,警惕地注视着那只鸟。

那乌鸦忽然展开了翅膀,无声无息地飞远了,一眨眼,就消失在了远方的林木里。

胖胖爪子微微使劲儿,沈镜一把按住了它,“先别动,那只鸟不过是只马前卒,你追过去也没什么用。”

沈镜没有说的是,就算胖胖跑过去只怕也追不上那只鸟,不过为了大狸猫的面子还是就不要说了吧。

胖胖不高兴地踩了踩爪子,“迟早有一天,我要把这些讨厌的鸟一起吃了!”

“诶,这猫是怎么回事?”或许是胖胖的叫声终于引起了张阿姨的注意,她好奇地看着趴在沈镜怀里的大狸猫。

“它叫胖胖,是老二从城里带回来的。”张越明一提到胖胖,眼睛就笑弯了,喜爱之色溢于言表。

“从城里带回来的?”张阿姨有些发愣,不敢相信自己听到啊,这得多远啊?

沈镜正要开口,张越明又抢先道:“是啊,胖胖特别聪明,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从来没见过这么聪明的猫”

胖胖一听人家夸它,骄傲地扬起了下巴,难能很可贵的给张越明投去了一个眼神,以表赞同。

张越明顿时受宠若惊,蹭到沈镜旁边就又伸出了蠢蠢欲动地爪子。胖胖尾巴灵敏地一甩,抽在了他手腕上,留下了一条红痕。

张越明“哎哟”一声,委屈巴巴地嘟囔,“摸一下怎么了?我就不信我摸不到你”

胖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只当什么也没听到。

沈镜:

张阿姨:

三人很快到了一处平房。房子简陋,院子里却收拾得很干净。张越明第一时间跑到屋檐下,把背上的背篓放下来靠在墙角上。太久没干农活了,背了这么一会儿,就觉得肩膀痛得很。

他扫了院子一眼,“妈,咱家的鸡呢?”

“都关着呢,哪里敢放出来,就怕被那些鸟霍霍了。”张阿姨打开锁住的大门,朝沈镜招呼道:

“来来来,快进来。小沈啦,来了家里就不要客气,当自己家就行了,快坐快坐!”

堂屋很亮堂,四处都收拾得很干净。沈镜随意在门口的板凳上坐下,胖胖麻利地跳到了地上,蹲在一旁抖起了毛。

“喝水吗?阿姨去给你们烧点水。”

“不用忙了阿姨,我不渴。”

“是啊妈 ,烧啥水啊,咱们平常不都是喝井水吗?”张越明从外面走了进来,他一身的汗,这会儿正拿了旁边竹板椅上的蒲扇大喇喇地站在堂屋中间扇着扇子。

“那能一样吗?”张阿姨瞪了他一眼,“你怎么自己一个人扇,快把扇子给小沈啊!”

“有什么不一样,老二又不是外人。”张越明把扇子扔给沈镜,笑哈哈地说:“老二你渴不,我去给你舀点儿水。我跟你说,咱们村里的井水特别好喝,跟矿泉水一样,有股清甜味儿!”

说着,他就去厨房里舀了两碗水出来,递了一碗给沈镜,自己端着一碗站在一旁咕噜咕噜就灌了进去。

喝完又满足地叹了一声,“舒服!”。看得张阿姨抿着唇一个劲儿的摇头。

沈镜忍不住想笑,也就着碗喝了起来。胖胖立刻跳了过来,扒着沈镜的手臂探头过来,鼻子直往碗里蹭。

“镜镜,我也要喝水,我好渴。”

沈镜倒是很想给它喝,但这毕竟是别人家里,用的是别人的饭碗。即使胖胖再怎么聪明可爱,大部分人也会介意和猫公用一只碗的。

沈镜迟疑了一下,立刻就被张越明这个晚期喵喵控发现了,“胖胖想喝水吗?看我,竟然把胖胖给忘了!等一下,我马上就给你舀一碗!”

说完,他咚咚就跑进了厨房,一会儿工夫就端着一碗干净的水出来了。

“来,胖胖喝水!”

胖胖估计是真渴了,嗖地一下跳了过去,猩红的舌尖探进了碗里,呼噜呼噜地喝起来。张越明一脸宠溺地蹲在旁边,跟看自己崽崽一样看着胖胖。他见胖胖正喝得欢,眼睛咕噜噜一转,就悄咪咪地伸出手,轻轻摸在胖胖的后颈处。

胖胖呼噜了一声,没搭理他。

他顿时欣喜地瞪大眼睛,又上手连摸了好几下,手下光滑细腻的触感让他忍不住弯起了唇角。胖胖终于喝完了水,转头就恩将仇报地给了他一爪子。

它舔着嘴边的毛,傲娇地跳到了一旁的凳子上,埋头打理着皮毛。

张越明丝毫不恼,胖胖没有伸出利爪,所以也只是肉垫拍在他的手背上,根本也不疼。

他嘿嘿着甩了甩手,嘴角勾起,一脸得意,“看吧,我就说我能摸到它,哼哼。”

沈镜:

张阿姨:

张阿姨似乎也被儿子的举动给无语到了,她跑到门口从背篓里捡出几个梨出来,

“阿姨不知道你们要回来,家里也没准备什么东西”张阿姨有些苦恼地说,“这些梨都是自家种的,长得不好看,但是甜得很。阿姨去洗洗给你们尝尝。”

沈镜忙起身要一起去洗,张阿姨笑着摆摆手,“哪里能让你动手,你就坐那歇会儿,进山的路不好走,你们没走惯的累坏了吧?”

“妈,我来帮你洗。”张越明擦了擦汗,要跟出去。

张阿姨摆摆手,“要你凑什么乱,阿明,你陪你朋友聊聊天啊。”

老人家这么热情,沈镜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他借口去上厕所,好让张越明能够去帮自己老妈。

张越明带他去了厕所后,果然就回到了院子,蹲在水池边一起洗。

张阿姨往堂屋里看了一眼,责怪道:“你怎么出来了?怎么不陪你朋友说说话,他一个人多无聊。”

张越明无所谓地说,“没事儿,他去厕所了。”

张阿姨叹了口气,“阿明,你怎么回事,这个时候怎么把同学带回来了。你不知道现在村子里不安生啊,那些怪鸟吓人得紧,你舅舅就遭了殃,幸好不严重。你同学过来要是出了什么事你心里过意的去啊?”

张越明被训得委屈,其实他开始的时候也很后悔。尤其是到镇上的时候,听到大家议论怪鸟的事情后悔的情绪达到了顶峰。但那个时候也不可能再叫人家打道回府。不过在回村的路上看见沈镜出手后,他后悔的情绪就一扫而空。反而是庆幸了。

“妈你放心。老二他本事大着呢,那些怪鸟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到时候它们真要找上来,谁倒霉还不一定呢。”

“真这么厉害?”张阿姨一脸怀疑,“我看他文文静静地,你别是吹牛吧?”

”那哪能啊!是真的。我跟你说,老二他会驱邪。我们回来的路上遇到怪鸟袭击了,都是老二打回去的”

“啥?你们遇到怪鸟了?你有什么有事?有受伤吗?”

张阿姨手里的梨噗通一声掉到了水里,一脸担忧地拉着儿子检查。

“我就不该告诉你这事儿,你说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受得了”张阿姨此刻是满心的后悔,她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呢,明知道儿子不放心她,她还跟他说这些。这种时候跑回村子里,不是专往火坑里跑嘛。

或许是因为有沈镜在,张越明倒没了一开始的担忧害怕,他安慰张母,“妈,我没事儿。老二给了我一张符纸,厉害得很。那些怪鸟根本伤不到我的。哎呀,我忘了让他给您一张了!”

说着,他甩甩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那张叠好的黄符纸塞到老妈的衣服口袋里,“妈你收着,这符纸特别管用,回来的路上老二就是用这符纸把那怪鸟打死的。”

张阿姨一听这小小一张符纸竟然这么有用,就不肯收,“那你拿着,给我干什么啊,我一个老太婆”

“哎呀妈你说啥呢,让你拿着就拿着嘛,等会儿我找老二再要一张,他包里多得很。”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两人都吓了一跳,以为是怪鸟来抓人了。再一细看,才发现不远处的林子里走出来一群人,走在最前头的是村长,其余的都是不认识的。

“妈,他们这是干什么呢?”

张阿姨却是松了一口气,眼里露出几分喜悦,“估计是上头派来的人,上午村长就通知了,说派了专家过来,没想到这么快就过来了。”

沈镜听到动静也从堂屋里走了出来,那群人刚好从院子旁边的小路经过。他朝人群里扫了一眼,眼神忽然就停在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上。

那人恰好也往这边看了一眼,两人目光对上,都有些震惊。

“沈大师!”

“潘队长!”

两人异口同声地叫道,“你怎么在这里?”

潘卓停下了脚步,那群人也跟着停了下来,好奇地看过来。就连张越明和张母也一脸疑惑,不明白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沈镜看了他们手上的东西,有电棍,电棍,甚至是喷火器,可谓是装备齐全,估计是来处理那些怪鸟的。

但他心里也清楚,这些东西或许对普通的鸟有用,但对那些阴气附体的怪鸟却是一点儿用都没有。这些人一旦惹恼了怪鸟,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他脸色微微有些发沉,“潘队长,你们是要去对付怪鸟吗?”

潘卓眯了眯眼,“你怎么知道?”这些怪鸟的消息几乎都被封锁了,不是附近村子的人几乎不会知道。沈镜远在新安市,怎么会突然跑到这里来的?

沈镜耸耸肩,朝张越明努了努下巴,“我陪我朋友回家看看。”

“诶,阿明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啊?”这时候村长好像才发现站在一旁的张越明,有些吃惊。

张越明走了过来,“徐叔,就刚回来呢,这是我朋友沈镜,陪我一块回来的。”算是附和了沈镜刚才的话。

村长是个五十上下的男人,大概是为了迎接潘卓几人,特意打扮了一下,穿了一件白色的短袖衬衣,黑色西裤,腰间一条皮带把往外突的肚子勒得滚圆。

他叹了口气,一脸焦愁,估计最近的怪鸟也让他心力交瘁。“你们回来的不是时候啊,最近村子里不太安稳。不过既然回来了就好好陪陪你妈,少出门。”

张越明赞同地点点头。

“潘队长,要不我们先去徐家?”

“行。”潘卓点头,他看了沈镜一眼,嘱咐道:“这些怪鸟凶狠得很,你也注意一下,尽量少出门。等我们把那些鸟解决了,大家就不必再担惊受怕了。”

说完,几人就要走。

“等一下。”沈镜上前一步,“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啥?”村长惊呼一声,“阿明他朋友,你莫开玩笑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其余人也诧异地看着沈镜,甚至有些人微微皱起了眉毛,只当他不知天高地厚跑来捣乱的。

沈镜却不管他们,只看着潘卓道:“潘队长,让我一起去。你知道我的本事,那些鸟不一般,你们带的这些东西不一定对付得了它们。”

“这些东西对付不了难道你就对付得了?”潘卓身后站着的年轻人挑眉看着沈镜,“我说小同志,自信是好事,但自信过头了就不好了。”

“阿楠!”潘卓斥了一声。

高楠有些不满地撇撇嘴,“本来就是啊。”

潘卓拧着眉,心里却在思索着沈镜刚才的话。他想到之前看过的受害人的照片,无一不是开膛破鼓凄惨无比。刚开始的时候县里还派了民警到红云村去抓鸟,结果鸟没抓到,民警们却一个个负伤回来。县派出所察觉不对,这才报告给了市局。

怪鸟几日时间就连伤十二人,严重危害了民众的人身安全。不过也好在这些怪鸟只在红云村附近袭击村民,倒也没有往其他市区过去。局长担心事情闹大,这才派了潘卓过来清理怪鸟。

倘若沈镜说的是真的,那么这些怪鸟究竟是什么来历,竟然连这些喷火器都对付不了。又为何只在红云村附近出没?

他面色微异,想到了沈镜以往的本事,他看向沈镜,“沈大师,你有办法对付那些怪鸟?”

沈镜点头,口出狂言,“这些怪鸟只有我能对付。”

他这话一出,引起了在场之人的唏嘘声。这些被派来清理怪鸟的人无一不是训练有素。此刻一个长相文静,身材瘦削的青年竟然当着他们的面如此大言不惭,是个人都会不服气。不过因为自己警察的身份,也不好对老百姓说什么不好的话,毕竟人家也是想帮忙,就是有些太狂了,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大家伙只能瞪着眼睛,不满地看向沈镜。

潘卓心里却沉了沉,他虽然跟沈镜不算多熟悉,但也知道他不是个无的放矢的人。沈镜既然这么说了,只怕这些怪鸟当真不一般。

“好,沈大师。你可以跟我们一起过来。不过一定要注意安全,保护好自己。”潘卓立刻下了决定,严厉嘱咐道。

众人都没想到潘卓竟然会答应,一时有些哗然。这么一个看着文文静静的人,真跟怪鸟对上了不是送死吗?

虽然大家不满沈镜的张狂,但也不是能明知道危险还放任老百姓去送死的。众人纷纷想要劝说,但潘卓却意外地坚持。

沈镜达到了目的,也不管大家的反应,抱着胖胖就跟到了潘卓身边。张越明担心地瞅着他,“老二,你真要去啊?”

“放心吧,你在家陪阿姨,我很快就回来。明天咱们就能去爬山了。”

张越明虽然担心,但想到沈镜的本事,也只能目送沈镜随他们一起离开了。

第45章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沈镜走在潘卓的身边小声的问。

即使是下午五点过, 太阳依然刺眼得很。灼热的温度烤的众人一身的热汗。

潘卓一头漆黑的短发几乎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他眯着眼说:“去徐家,今早徐老三被怪鸟抓伤, 连一双眼睛都抓没了。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呢。”

沈镜疑惑,“那咱们去徐家干什么?”

“徐老三的老婆和一双儿女还在家里。据他们说, 那些怪鸟可能早就盯上他们了。现在只有徐老三出事,而他老婆只是轻伤”

沈镜顿时就明白了。既然徐老三一家是怪鸟的目标, 而作为漏网之鱼的徐老三家其他人,就一定会成为怪鸟的下一个目标。他们只要去徐老三家里守株待兔就行了。

不过他些好奇, 依照怪鸟们袭击村民的凶残, 既然徐老三一家都是目标,为何又能让徐老三老婆儿女逃过一劫, 反而是最有力气的徐老三遭了殃。

还没等沈镜想出什么,潘卓忽然看着前面说:

“到了!”

沈镜抬头, 就见前面出现了一座平房。院坝里空无一人, 大门紧闭。

村长加快了脚步带着众人进了院子,他率先走到紧闭的大门口砰砰就敲起了门。

“老三媳妇儿, 快开门, 上面的专家过来了。”

“老三媳妇儿,开门啦!”

不一会儿, 里面就传来了踢踢踏踏的脚步声,随着门后一动木头的响动,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缝,女人探出了半张脸, 一双疑惑惊恐, 疲倦的眼睛打量着院坝里的人。

“老三媳妇儿你看什么呢?倒是开门啊!”村长抹了把汗,一路走来热得他受不了, 再加上连日来的担惊受怕,这会儿已经失去了耐心。

徐三婶被村长吼了一声,一下反应过来,忙开了门,有些尴尬地赔笑道:“他堂伯,我这不是被那怪鸟吓怕了嘛,家里娃娃还在,我肯定得小心点儿”

“这么多人还有什么好怕的,城里的专家都来了,这回一定能把那些劳什子鸟通通灭了!”

“诶诶,好,都灭了!”徐三婶也是一脸高兴,附和地直点头。

“领导们,快进屋子歇会儿,这天热得不得了。”

村长转回头跟潘卓几人打着招呼,领着众人一起进了屋子。

农村的房子虽然简陋,但普遍都宽敞。徐老三家也不例外。就算他们一群十几个人走进来,也容得下。

沈镜打量一下,下意识就跟张越明家对比了一下。或许是这家有孩子的原因,整理得就没有那么干净,屋子的东西乱七八糟扔得到处都是。再加上堂屋内光线阴暗,看起来更加杂乱。

村长看了,眼皮子直跳,“我不是让你好好把家里打扫一遍吗?你看看你这屋子”村长把胡乱挂在椅背上的一件衣裳拿起来扔到一旁堆了杂物的破沙发上,“怎么东西乱扔呢?你让领导们坐哪里?”

徐三婶也有些委屈,“我打扫了啊,但是家里孩子多,东西一会儿就扔得到处都是。”

村长胸口起伏着,他觉得自己的脾气越发控制不住了。

“行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潘卓出声,“我看这地儿扫得也挺干净的,我们也没那么讲究,大家随便坐吧。”

堂屋里就几根长板凳,挤一挤也能坐八九个人。不过这会儿大家都热得一身汗,大家都不愿意挤。

跟着潘卓过来的人都不是什么多讲究的,他们平时出任务的时候什么脏乱差的地方也待过。所以几人三三两两就席地坐下了。

村长有些过意不去,但凳子少也没法子。赶忙让徐三婶把家里的蒲扇都找了出来,给众人轮着扇风。

又和徐三嫂去厨房给大家舀水。

众人坐在地上扇着风,都不怎么想说话。

潘卓和沈镜两人同坐一根板凳,胖胖打了个哈欠,将下巴垫在沈镜手背上打着瞌睡。

“这猫”潘卓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狸花猫,这猫着实眼熟,刚才他就想问了。

“哦,就是你之前见过的那只,它叫胖胖。”

潘卓眉毛一挑,“你竟然把它也带过来了?”

沈镜笑了笑,“你别看它是只猫,说不定之后你们还得靠它帮忙呢。”

这话暗示意味十足,潘卓目光微凝,目光落在胖胖身上打量了一会儿,才说:“你刚才说只有你能对付怪鸟,那你可知道这些怪鸟的来历?”

沈镜把目光从厨房入口移开,淡淡开口道:“或许你该问问这徐家人,他们为何会被这些怪鸟盯上。”

“什么意思?”

“这些怪鸟并非无差别攻击,他们攻击的每个人都是有原因的。”

潘卓心下一沉,还要再问,恰在这时,村长和徐三婶端着水碗出来了。

“大家都来喝水,这些都是井水,夏天喝最爽快,比城里的矿泉水都好喝呢。”村长招呼着大家喝水。

众人走了一路,也早就渴了,这会儿清清凉凉的井水端过来,大家都挺高兴。

沈镜接过水碗,只瞥了一眼,面色立刻沉了下去。坐在他腿上打瞌睡的胖胖立刻喵呜一声跳了下去,躲到一边不停地干呕起来。

沈镜一把握住正要喝水的潘卓手腕,“别喝!”

“怎么?”潘卓有些诧异。

“这算是天然无污染的山泉水吧,我老早就听说这种水最好喝了!”

高楠接过水直接仰头灌下,沈镜离他有些远,一时来不及阻止。下一刻,就见他猛地将水喷了出来,整个人止不住地呛咳。

坐他对面的人就惨了,被他喷了一身的口水。大家纷纷嫌弃地骂道:“我去老高,你怎么回事,喝口水能都呛着”

“你就不能慢点儿,没人跟你抢。”

高楠被众人取笑,委屈得直咳嗽,好不容易才把声音找回来,苦着脸说:“不是,我去,这什么水,怎么这么难喝?一股馊味!”

“嗖味儿?不能吧。”村长和徐三婶一脸懵。

“是真的,哎呀我去,这也太难喝了!”高楠苦着脸,还在作呕。他甚至觉得胃里一阵一阵的刺疼,好像堵了块冰坨子在里面,难受得他冷汗都冒出来了。

其他人不信邪,低头小心地尝了口,立刻呸了出来,恨不得割掉尝过的舌头。

“我说怎么着?你们还不信!”高楠终于找回了场子,声音也大了起来。

见众人都如此,村长忙也尝了口,立刻也皱着脸吐了出来,“哎呀我的天,老三媳妇儿你怎么回事,这水放了多久了,都臭了!”

“怎么会?我今早才抽的水啊!”

徐三婶也懵了,一个人说水有问题,那可能是这个人有问题。可是大家都说水有问题,那肯定就是水有问题了。

她接过村长手里的碗闻了闻,什么也没闻出来,于是又低头小小抿了口,也没察觉什么怪味儿。她又连喝了两口,咂咂嘴,满脸疑惑,

“没问题啊,不臭啊。”

她的表现太平常,众人反倒沉默了。

“不是,你尝不出来?”高楠震惊地问。

“没尝出啥啊”徐三婶有些不安,难道她的舌头出问题了?

众人一时面色各异。

潘卓低头看了看碗里清亮的冷水,侧头好奇地问沈镜,“你早知道这水有问题?”

沈镜摇摇头,将水放到了桌子上,同情地瞥了眼还在角落干呕的胖胖。

“不早,我也是拿到水的那一刻才知道的。这水阴气重,正常人一尝就知道有问题。”

沈镜的声音不大不小,足够屋子里的人都听清楚了。

众人跟看神棍一样地看着他。

“阴气重?啥玩意儿?这不就是水放久了馊了吗?”

沈镜瞥了他们一眼,一本正经地说:“忘了介绍了,我叫沈镜,目前在城隍庙任职,擅长算卦驱邪。”

众人:

高楠惊愕地看着沈镜,“不是小兄弟,你没开玩笑吧?”

沈镜打量了他一眼,“你不信?这些水本身没有问题,只需要将附着在里面的阴气驱除就可以了。”沈镜又把水端起来,从兜里掏出一张驱邪符默念了几句,随后在碗的上空绕了两圈。

“好了,你尝尝。”

高楠瞪大了眼睛,“你自己怎么不喝?”这些馊水他喝得最多,这会儿正难受,哪里还敢再喝。

沈镜却认真道:“你真不喝?我可是为了你好,你现在胃里是不是很难受?像冰刺一样又冷又疼?”

众人看向他,这才发现高楠此刻脸色苍白,嘴唇发乌,额头更有细汗簌簌地往下淌。

坐在他身边的人赶忙伸手摸了把他的额头,触手冰凉湿冷,那人顿时大惊,“我去,老高你怎么了?你别吓我们啊”

高楠打了个哆嗦,“我,我突然觉得有些冷”

“是那水有问题,他喝得最多,该不会是有寄生虫吧?”

“那也没那么快就起反应啊?”

“不可能,我也喝了,没问题啊”徐三婶吓到了,在旁边哆嗦着。

但现在没人理她,“老大怎么办,要不送老高去医院?”

“去医院没用,先把水喝了!”沈镜端着水碗凑到高楠嘴边。

”诶干什么呢,别捣乱。”有人推开水碗,现在众人都视这水如洪水猛兽,谁还敢喝啊。

潘卓此时已经走到了高楠身边,他摸了摸高楠的手臂,冰凉发寒,如置冰窟。他心下咕咚一下,暗道不好。沈镜说得没错,现在送医院根本不现实,先不说有没有用,就凭借着村子的偏僻,只怕也来不及。

他看向沈镜,一脸的焦急,“沈大师,你可有法子救阿楠?”

“他这是喝了阴气重的水才会这样的,没什么大问题。我这水里加了驱邪符咒和一些灵力,他喝了就好了。”沈镜又把碗凑了过去。

潘卓看着沈镜,“你认真的?”

“恩。”

“好,我相信你。”潘卓接过水碗,直接凑到高楠嘴边灌他喝了下去,动作快得其他人都没反应过来。再想阻止也来不及了。

众人齐齐大惊失色,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唯有死死盯着高楠,生怕他反应加剧,直接狗带了。

然而让众人出乎意料的是,随着清水灌下去,没两分钟,高楠就停止了哆嗦,脸色也渐渐恢复了过来。

“老高,你怎么了?感觉还好吗?”

高楠吐出一口浊气,揉了揉胃,刚才的刺冷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一股融融暖意。这股暖意随着血液扩散至全身,没一会他就觉得有些发热,甚至出了一身热汗。

他不自觉皱起了眉头,“都别围着我,热死了,扇子呢?我要扇风!”

众人顿时长松了一口气,知道热就好了,本来这天气就该热,谁会发冷啊。

“行啊,老高,真是没良心,刚好就嫌弃咱们了。”

“就是,白瞎了咱们的好心了”

众人调笑着,焦灼的气氛又恢复了平静。

“去去去,就你们话多。”高楠笑了笑,随即感激地看向了沈镜,“沈大师,刚才真是谢谢你啊,不过你是怎么做到的?那水也太牛了吧,我喝了后就跟胃里揣了个暖宝宝,暖和得不得了。”

他刚才并没有昏过去,只是浑身冷得发抖说不了话,但周围发生了什么还是知道的。

沈镜勾起唇角笑了笑,“我早就说了,那水里有阴气。你喝得最多,所以阴气对你的影响最大。我只是把水里的阴气驱除了,顺便加了点儿灵力进去,足够驱除你体内的阴气。”

众人恍然大悟,一个个身高八尺的大汉惊异地瞅着他,目光里有疑惑,有怀疑,有惊奇,有敬畏

“卓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沈大师的本事了?”有人问潘卓。

潘卓笑了笑,“我之前就认识他,对他的本事也略知一二。”

“难怪,我就说老大怎么这么相信他。”众人了然地点头。

”可是不对啊。徐三婶不也喝了水吗?她怎么没事?”

众人一顿,又看向了徐三婶。这屋里的人,除了高楠以外,就属徐三婶喝得最多,她怎么没事呢?总不至于高楠的身体素质还比不过她吧?

“是,是啊,我怎么没事?”徐三婶结结巴巴,刚才高楠发病的一幕她也看得清清楚楚,此刻她心里是又怕又慌,生恐下一个发病的就是她。

沈镜却是冷笑一声,“她当然没事。我早就说过了,这水只有正常人才能察觉出问题。”

“沈大师,您这是啥意思啊?”村长小心翼翼地问,不由自主离徐三婶远了一点儿。

“徐家一家人都被盯上了,她们身上的阴气比水里的还重,喝这点儿水,对她们根本没有影响。”

众人一听,齐齐倒抽一口冷气。纷纷往后退了两步,远离了徐三婶。

“这这咋可能,你可别胡说八道。”徐三婶也慌了,她胡乱在身上拍着,好似要拍掉那些看不见的病菌一般。

“是不是胡说试一试便知道了。”

沈镜忽然抬手,不知什么时候,他的指尖已经夹住了一张黄符纸。他把黄符纸往徐三婶身上一扔,那符纸好像被什么东西牵引着一般飞了过去,刚好悬在了徐三婶的面前。

徐三婶惊骇地瞪着符纸,似乎想走,然而下一刻,那符纸忽然发出一阵耀眼的金芒,不过片刻,徐三婶身体一抖,一阵灰黑色的烟气从她身体里抽出来,眨眼就被金色光芒给吞噬了。

众人都被这诡异的一幕给震惊到了。一时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

那符纸吸干了徐三婶身上的黑气,又飞回了沈镜的手中。

潘卓离他最近,打眼瞥过去,就见那黄符纸上好似被什么东西污染了一般,黑黑黄黄的。

“我去,还真有阴气。”

“开眼了,这就是传说中的高人吗。”

“原来这世上还真有脏东西啊?”

众人都有些发愣,此时他们多年形成的三观常识正在重塑中。

“老三媳妇儿你感觉咋样啊?”村长躲在潘卓身后小心地问。

徐三婶愣愣地抬了抬手,“没事儿啊?我觉得身上暖和多了”她已经好久不觉得热了,身上时不时打个寒战哆嗦一下。不过因为是三伏天,倒也没那么难熬,所以也没多在意。

难道说她当真被脏东西缠上了?

徐三婶顿时一个激灵,“大,大师,这是咋回事儿啊?您可得救救我啊”

“怎么回事?这就要问徐三婶你自己了。”沈镜目光冷冷地看向她。

徐三婶被沈镜冷冰冰的目光刺得一个激灵,“我不知道啊,我啥也不知道啊”

“那些怪鸟为什么盯上你们,你当真不知道?”

徐三婶一窒,摇了摇头,没说话了。

潘卓眸光一暗,忽然想起刚才沈镜对他说的话。莫非这些怪鸟跟这些阴气有关?

他拧眉看向徐三婶,“徐三婶,你们之前说那些怪鸟盯上了你们,你是如何得知的?”

徐三婶一听怪鸟两字,身子就害怕地一抖,但也老实说了出来,“前几天我们在地里干活的时候我就看见了。有只乌鸦老是跟着咱们,我跟我家男人说了,他还不信,非说啥怪鸟都只在红云村里,是我想多了。结果今天早晨我们还没出院子呢,突然呼啦啦飞来几只鸟把我们给抓得啊”

“只是这样吗?”沈镜冷声问,“你说怪鸟在院子里把你们抓伤的,那为何只有徐老三进了医院,而你和孩子们却平安无事?”

徐三婶脸色一变,“这这我哪里知道。兴许它们没空呢?”

这话说出口,任谁都听得出是撒谎。怪鸟没空?怎么的,它们还赶时间啊?

跟着潘卓一起来的人也不是傻子,相反,他们个个都聪明得很。此刻,他们已经猜出了问题。只怕那些怪鸟并非普通的鸟,要不然沈镜也不会执意跟过来。

而它们之所以盯上徐老三一家,只怕背后也不简单。

“老三媳妇儿,你给我说实话到底怎么回事,老三还在医院里躺着呢,你不说清楚,是也想进去吗?”

“不是,不是”徐三婶慌张地摆摆手,一双眼睛紧张地乱转,就是不肯说。

一时之间,众人神情都有些阴沉。

高楠拧眉瞪着徐三婶,“你们可曾得罪过什么人?”或许背后之人会邪术,所以操纵这些怪鸟袭击村民。

而徐老三一家可能认识这人。他们要找出幕后之人,彻底解决村子里为祸的怪鸟,就一定要撬开这徐三婶的嘴才行。

“没啊。”徐三婶害怕地摇头,“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警察同志,你们只要把那些怪鸟通通杀了就行了,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

众人哪里肯信,就连村长也不信。可惜徐三婶就跟据了嘴的葫芦一样,怎么也撬不开。

恰好这时,屋子里探出一大一小两颗小脑袋,正是徐老三那一对儿女。他们怯生生地打量着一屋子的人。

徐三婶见了,立刻骂道:“看什么看呢,赶紧回屋去。”

两个小孩一哆嗦,就要钻回去。

“等一下。”沈镜出声喊道,他看向小女孩,从兜里掏出一个棒棒奶糖,“小朋友,快过来,哥哥给你吃糖。”

小女孩眼睛一亮,咽起了口水。

“哎呀小孩子不能惯着。死丫头,还不带着弟弟回去,非要我揍你是吧?”徐三婶瞪着眼睛骂了一声,语气又凶又悍。

众人都不由得拧起了眉,那小女孩才六七岁大点儿,看着就怯生生的,这当妈的怎么能这么骂自己女儿呢。

潘卓瞧了沈镜一眼,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就把小孩叫过来。

村长看出了众人的不高兴,呵呵笑了起来,“老三媳妇儿,怎么跟孩子说话呢。芳芳,到堂伯这里来!”

小孩儿害怕地瞅了徐三婶一眼,最终抵不过奶糖的诱惑,牵着弟弟的手走了过来。

沈镜把小孩叫到身边,把棒棒糖给了她。她下意识看了徐三婶一眼,见她脸色发冷,于是怯怯地把糖给了身边的弟弟,诺诺道:“芳芳不吃,给弟弟吃。”

小男孩欣喜地接过,埋头拆着糖纸,大概因为年龄小,拆不动,于是他颠颠跑到徐三婶身边,“妈妈拆!”

徐三婶顿时笑开了眼,心疼地搂着小男孩,“好好,别急,妈妈帮你拆。”

这差别对待如此明显,众人也都看出来了。原来是重男轻女。这种事儿大家也不是没听说过,尤其是在偏远的山村里,更为明显。

沈镜却好像早就知道了一般,面色如常。他又掏出一个棒棒糖,这下他亲自拆开了糖纸,把糖递给了小女孩。

小女孩没想到自己还有,顿时有些惊喜。她忙接过含进了嘴里,黑黝黝的眼睛立刻放出光来。

沈镜笑了笑,”好吃吗?”

“好吃!”小女孩点头。

沈镜伸手撩开了小女孩额头前凌乱的碎发,露出眉毛附近一道新鲜的抓痕,伤口很深,附近涂满了香灰止血,看起来脏兮兮的。

众人这才发现小女孩竟然也受伤了,再看到伤口的凌乱,不禁叱问道:“天,伤口这么严重,怎么不送医院啊?”

徐三婶却无所谓地说:“不严重,涂点儿香灰就好了,小丫头片子送什么医院,这不是浪费钱吗。”

她这话一出,众人都抿起了唇,面露怒色。

“怎么说话呢,小丫头就不是人了?受伤这么严重都不去医院,留疤了怎么办?再严重点儿要是还感染了呢?”高楠最沉不住气,黑着脸率先嚷了出来。

“哪里就那么严重了”徐三婶撇着嘴。

“你给我闭嘴!”村长吼了一声,对自己这个堂弟媳妇儿很是恼火,这人怎么能蠢成这样呢。

小女孩虽然年纪小,却也懂得了看脸色。她见众人因为自己责怪妈妈,很是惶恐,“不用去医院,一点儿都不疼的。”

小女孩这么懂事,众人却只觉得心疼。在这样一个合该天真懵懂的年龄,她却早早就学会了人情冷暖,却不知都经历了多少责骂。

“小朋友,你告诉哥哥,你是怎么受伤的?”小女孩抿着棒棒糖,老实道:“是大鸟。”

沈镜点点头,又问,“那你知道它们为什么要抓伤你吗?”

小女孩摇了摇头,“她们没有要抓我,是我自己跑过去的。”

这话说出来,众人都有些诧异,自己跑过去的是什么意思。

而潘卓此刻却像是懂了沈镜的意思,他问,“你为什么要自己跑过去?你不怕吗?”

“不怕。她是妹妹,妹妹不怕”

“死丫头浑说什么,看老娘不揭了你的皮。”

小女孩顿时吓得一哆嗦。

徐三婶大吼了一声,神情里都是惊慌,“警察同志,你们赶快把那些破鸟通通都杀了,它们简直就是怪物,凶的不得了!我家男人还在医院里躺着呢,家里就他一个壮劳力,现在他受了伤,以后可咋整啊!”

“大哥哥你们要杀大鸟吗?”这时,小女孩却突然说开口了,尽管她很害怕,依然担心地说:“你们可不可以只赶她们走,不要杀她们啊。”

众人都有些诧异,按理来说,村子里的人都应该对这些怪鸟又恨又怕,恨不得它们立刻死绝了才是。怎么这孩子反倒一点儿也不怕呢?甚至不想让他们伤害怪鸟。

“为什么不杀它们?它们可是抓伤了你的头,你不痛吗?”高楠询问。

小女孩瑟缩了一下,“疼。但是她们不是故意的,妹妹已经跟我道歉了。”

道歉?妹妹?众人眼神一凝,齐齐看向了徐三婶。

“徐三婶,你们家还有一个女儿吗?”

徐三婶哆嗦着摇头,“没有,没有。我家就两个孩子,哪里还有多的孩子。”

沈镜却眯了眼睛,“没有?你确定?”

徐三婶却只是摇头,牙齿咬着嘴唇,怎么也不肯说。

“村长,你来说。”潘卓斥了一声,“最好不要撒谎,否则后果你承担不起。”

村长一时也是面有异色,踌躇不安。被众人质问的目光一瞪,顿时苦着脸道:“是还有一个。”

“是小宝的双胞胎姐姐,去年生病没了”

沈镜心口一冷,算是确定了心里的猜测。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明明白白,想必那些被怪鸟伤害的村民,几乎也可以肯定,和徐老三一家的情况只怕是如出一辙。

“妹妹来了!”小女孩忽然惊呼一声,众人齐齐看去,却见窗户上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一只浑身漆黑的大鸟,此刻正歪着头,森冷的目光打量着屋内众人。

第46章

黑色大鸟突然怪叫一声, 展开翅膀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徐三婶疾射而来。

一切都发生得那么突然,潘卓首先冲了上去,拎起手里的电棍就朝怪鸟砸了过去, 其余人紧随其后,纷纷拿起了手边的武器进行阻击。奈何堂屋狭窄, 又有小孩老人在,再加上徐三婶疯了一样的满屋子乱窜, 众人拿着电棍喷火器也完全不敢打开,生怕误伤了人。只能把这些东西当棍子一样朝怪鸟抡上去。

但也不知是什么原因, 这些东西打在怪鸟身上好似没什么作用, 不过是稍微阻碍了一些它的行动,却是完全无法伤到它。

大鸟好似也知道众人的掣肘, 它反应灵敏,速度极快, 根本不把众人放在眼里, 只疯了似的追着徐三婶抓咬。徐三婶登时吓得惊声尖叫,毫无章法地乱窜。

“快把孩子带走!”

“踏马的, 这什么破鸟, 打都打不死!”

“老大怎么办?”

“这地方不好施展,咱们得想个办法把这鸟引出去!”

“救命, 救命,快救我啊!”

一时之间,哭叫声,怒骂声, 怪鸟的嘶鸣声混杂在一起, 整个堂屋几乎乱成了一锅粥。

即使有众人的帮助,徐三婶也很快挂了彩, 眼见是受不住痛了,她忽然发疯一般拉住了一旁的小女孩,将她当成人肉沙包一般挡在身前。小女孩被自己妈妈疯狂的样子吓得哇哇直哭。

众人气急,实在没想到她竟然能如此不要脸,竟然躲在才几岁的女儿身后。

怪鸟顿时怒了,仰天嘶鸣一声,似乎就要不管不顾冲上去。

这时,横空里突然伸过来一根手腕粗的棒子,直接将怪鸟从半空中打落了下去。众人看过去,竟是沈镜。他不知从什么地方找来了一根木棍,此刻正紧握在手中。

怪鸟摔在地上,翅膀铺开不住扑腾,喉咙里不断发生刺耳的嘶鸣声。

沈镜冷冷地看着它,“你既然要报仇又为什么要伤及无辜,连自己亲姐姐也不顾了?”

怪鸟嘶鸣一声,看了眼还在哇哇大哭的小女孩,似乎有些愧疚,但很快叫嚣道:“她出卖了我,她活该,她活该!”

怪鸟口出人言,顿时把在场之人都惊得瞪大了眼睛。

“她没有出卖你,就算你抓伤了她的额头,她依然把你当成她的亲妹妹。她一直在求我们不要伤害你。”

怪鸟只是静默了一瞬,忽然不管不顾大声嘶吼起来,“那又怎么样,她还是在帮那个女人,之前是,现在也是。谁都不能阻止我,她必须死,她必须死!”

怪鸟仇恨的目光瞪着徐三婶,恨不得将她直接撕碎。

村长哆嗦着躲在沈镜身后,哆嗦着说:“小小啊,她再怎么也是你妈,你咋就这么狠心非要她死呢!村子里的其他人是不是也是你害的,你已经快弄死你爸了,你就莫要再作孽了。你听堂伯的话赶紧投胎去吧,堂伯会给你请道士超度你的”

沈镜顿时白了他一眼,不过话说这人还真是懂得看情势,每次都能找到最有利的人身后躲着啊。

果然,已经化身怪鸟的小小尖叫一声,黑色羽毛炸开,“他们才不是我爸妈,他们是我的仇人!我生病了他们也不给我找医生,让我活活痛死。我好痛,我好痛啊姐姐们说得没错,他们都该死!你帮他们说话,你也该死!”

村长一惊,哪里想到火烧到自己身上了,赶忙把脖子一缩,躲在了沈镜身后。

在场众人都已经知道了怪鸟的身份。谁也没想到那样凶残可怕的怪鸟竟然会是这家早夭的女儿所化。单只看怪鸟的双胞胎弟弟的年纪,也不过才三四岁。这小女孩死的时候只会更小,这般小的年纪,又如何会如此憎恶自己的父母。只怕是这孩子生前遭受了许多折磨才会如此。

大家心里一时五味杂陈,都不免产生了同情。

潘卓却轻叹了一声,他眉宇紧拧,上前一步,放低了声音安抚道:“是小小吧?叔叔知道你恨你爸妈。你也应该恨,他们没有尽到做父母的责任,让你小小年纪就受了这么多苦。不过你已经伤了你爸爸,他伤得很重,医生说他可能已经活不了了”

小小厉笑了一声,“他活该!”

“是,他是罪有应得。”潘卓点头,“但你也要为你自己考虑。你还小,难道你想一辈子都当一只鸟吗?你不想重新投胎,重新拥有一个爱你的爸爸妈妈。他们会带你出去玩,给你买好吃的,买漂亮的裙子”

沈镜也及时开口,“小小,你可能不知道,你手上沾的血越多牵扯的因果也就越重。你现在回头,大哥哥还能送你去投胎。我保证,给你选一个疼爱你的爸爸妈妈,绝不让你再受苦。”

沈镜也不是诓她,而是打心底里不想她小小年纪,还因为这一对人渣父母耽误了自己。她再继续下去,迟早会被怨气吞噬,沦为没有神智,只知嗜血的怪物,到时候,只怕想投胎也难了。

这孩子已经受了这么多苦了,沈镜不希望她死后还继续活在痛苦里。

小小沉默了,事实上,她做梦都想要一个疼爱她的爸爸妈妈。她以前一直想,为什么爸爸妈妈不能像爱弟弟那样爱她呢?然而无论她怎么想,她小小的脑袋也想不明白。、

“不行,她还没有受到惩罚!”小小瞪向徐三婶。

“她会受到惩罚的!”潘卓冷声道:“小小,相信叔叔,叔叔是警察。我向你保证,你妈妈一定会受到法律的制裁。”

“是啊,小小。”高楠也义愤填膺,“你父母涉嫌虐待儿童,看顾不周导致幼童死亡,这些都足以他们判刑了。”

众人都看得出来,小小动摇了。

然而此刻,徐三婶却突然吼了起来,“啥?判刑,咋可能判刑,这小畜生又不是我弄死的,是她自己病死的!”

或许是在场人多又占了上风,徐三婶胆子也大了起来,她扭曲着脸怒骂道:“你个小畜生白眼狼,老娘生你一场,你却要我死啊。你还把你爹咬成那个样子,肠子都剖出来了,黑心的东西,活该痛死你。你个赔钱货你还想治病,家里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啊。早知道你是这么个讨债鬼,当初你刚生下来的时候我就该把你扔进尿盆溺死!”

这话一出,众人都朝她投去了嫌恶的眼神。恨不得拿张破抹布堵住她的嘴。

不出所料,小小果然被她激怒了,她扑腾着翅膀竟然又再次飞了起来,喉咙里发出一阵阵几乎刺穿耳膜的厉啸声。

吓得徐三婶浑身哆嗦,不停叫嚣着,“快点儿杀了它,这个小畜生,这个怪物,快杀了它,杀了它啊!”

而这时,窗外忽然传来一声刺耳的鸣叫,接着便是一阵啪啪地翅膀拍击声。

众人神色一凝,往窗外看去,却见一大群黑压压的怪鸟直冲了过来,眨眼就涌进了屋子。

这些怪鸟显然比之前那只更凶残,它们无差别地攻击,一爪子下去就是一个血窟窿,众人很快都挂了彩,被抓咬得抱头鼠窜,哀嚎不已。

蜂拥而来的怪鸟实在太多,大家勉力抵挡,疼痛之下,已顾不得许多,将电棍电网打开,只听得一阵兹兹的电流声,火花飞溅。被击中的怪鸟哀鸣一声,掉在了地上。然而很快,一道黑气从挂鸟身体里四散开,转瞬之间怪鸟就恢复了正常,重新飞了起来继续攻击人类。

“不行,电不管用!”

“卧槽,死了还能活,这都是什么怪物!”

“用火烧,快用火烧!我就不信烧成灰了还能活。”

“不行,这屋子这么窄,是想同归于尽吗?”

“踏马的,快出去,老子不信了火烧不死他们!”

但想要出去也挺难,怪鸟似乎知道他们手中有对它们不利的武器,所以只要有人要靠近大门,怪鸟们就会围拢过来,让他们不得不再次退回堂屋。

众人无法,只得一边拍打着怪鸟,一边拿起手边能用的东西抵挡,木板,椅子,什么趁手用什么。然而怪鸟的嘴坚硬如铁,啄在木板上,一下一个窟窿,很快,能用来遮挡的东西就碎成了渣。

“再这样下去不行,沈大师,你快想个办法啊!哎呦!”高楠痛叫一声,胳膊上划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而沈镜这边也不轻松,怪鸟飞进来的第一时间他就把小女孩姐弟两护在了身后。他刚要腾出手对付这些怪鸟,谁知道村长和徐三婶两人突然钻到他身后,一左一右死死拽着他的胳膊,怎么甩也甩不开。

“松手,你们倒是松手啊!”沈镜气得想死,恨不得给给他们一人一个棒槌。

“救命救命,好多鸟,好多鸟!”

村长整个人都吓傻了一般,浑身抖如塞糠,眼神发直。而徐三婶也只顾着惊声尖叫,吵得沈镜耳膜都快破了。

两人虽然都吓破了胆,倒是都知道死死攥着沈镜这根救命稻草。两只手跟铁箍一般抓着他的手臂,痛得沈镜忍不住直皱眉。

大概是因为徐三婶这个目标在沈镜身边的缘故,大鸟们蜂拥而至围过来,沈镜倒是不想管徐三婶的死活,奈何这些鸟疯了一样地攻击,无差别,不分敌我。

他担心身后的小孩受伤,只得操起木棍迎击,奈何身后有两个猪队友拖后腿,大大阻碍了他的行动,外加怪鸟众多,一时竟然僵持不下。

“妈的,到底什么时候能完!”高楠怒吼一声,挥起电棍砸开朝他扑来的怪鸟,紫色电流兹兹作响,他似乎能闻到羽毛烧焦的味道。怪鸟噗通一声掉在地上,挣动了几下,很快又飞了起来。

“小心,你的电棍不要伤到无辜了!”旁边的潘卓怒吼一声,满身的血迹,喷火器跟棍子一样横扫开面前的鸟群。

“放心老大!我注意着呢!”

高楠抹了把额上的血汗,又朝着涌过来的大鸟敲去。就在此时,一只大鸟无声无息地从屋顶疾射而来,两爪竖起,竟是朝着他的眼睛抓来。

“小心头上!”潘卓目呲欲裂,就想上前帮忙,然而此刻他也被几只大鸟围着,竟丝毫没办法上前一步……

高楠一惊,等他察觉时已经躲闪不及。

千钧一发之际,一条黑影从拐角处一跃而起,动作敏捷迅猛。它一声嘶吼,张开的嘴瞬间咬住了那只怪鸟的脖子,那怪鸟“嘎”地一声,两爪挣动了一下,便没了气息。

潘卓顿时松了一口气,定睛看去,却原来是沈镜一直带着的那只狸花猫。他冲上来扫开围上来的怪鸟,朝高楠大吼道:“发什么呆呢!”

高楠被这一吼立刻回神,紧绷的心口恢复了跳动,他这才惊觉自己刚才竟然僵在了原地。

“谢了兄弟!”高楠朝胖胖喊了一声,重新抬起电棍横扫鸟群,兹兹的电流声噼啪作响,伴随着怪鸟的惨叫响个不停。

胖胖却不理他,它甩开怪鸟,再次跃起,一爪一个,如同暗夜中的一道闪电,所向披靡。

然而这些怪鸟怎么也打不完似的,竟似越来越多,整个堂屋几乎是黑压压地一片,谁也看不清谁。

忽然一声猫叫的嘶鸣划破长空,沈镜一惊,循声看去,却见好几只大鸟乌压压围着胖胖又抓又咬,胖胖终究双拳难敌四手,被抓破了后背,血糊糊地糊在了皮毛上,疼得它嗷嗷直叫。一撮撮黑灰色的毛也被扯了下来,漫天飞舞。

“胖胖!”

该死的,沈镜咬牙,就要冲上前去帮忙,却被身后的两人拉扯着动弹不得。他顿时怒气冲天,抬脚揣了过去,情急之下他的力气没有收住,两人被他揣得哎哟一声,一个趔趄齐齐栽倒在地。

“妈妈!”小孩的哭声在身后响起。

沈镜顿时冷静下来,不行,他一离开这里,这两孩子岂不是成了待宰羔羊?

沈镜快速从兜里掏出几张驱邪符,嘴里默念了一句,将符纸往空中一扔。

符纸瞬间爆出万丈华光,金芒压倒了黑气,怪鸟嘎嘎叫着嘶吼不断,一只只怪鸟掉落在地,铺了满地。

“大家快到我这边来!”

沈镜吼了一声,众人挥开周身围着的怪鸟,趁着空隙齐齐跑到了沈镜身边。众人这才发现,大家都伤得不轻,浑身是血。胖胖挥起爪子撕开了一只怪鸟,脚下一弹,也跳到了沈镜脚边。

沈镜顿时松了一口气,他眯着眼往屋子里一扫,眸光停在了前方木梁上站立着的一只大鸟身上。

那只大鸟身形硕大,快比得上一只小羊羔了。它就那么静静地悬在粗壮的房梁上。黝黑的双眼好似一潭看不见底的深渊,又冷又厉。只一眼,就能让人遍体生寒。

第47章

屋内众人顿时严阵以待, 因为大家都看的出来,那只巨大的鸟便是这些怪鸟的头领。

大鸟转动着黑色的眼珠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众人,最后将冰冷的目光落在沈镜身上。

“你为何一定要多管闲事?你以为你能一直护着他们吗?”它的声音粗噶森冷, 听得在场众人都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沈镜眉心微蹙,老实道:“我没有这个打算。”

怪鸟首领却像没有听到这句话一般, 又道:“冤有头债有主,欠下的债迟早要还的。这次你们躲得过, 下次可就未必了。”

“我不相信你们会一直守在这里!”大鸟的目光森冷地瞪视着沈镜和潘卓等人。

这声音好似能穿破云霄,震耳欲聋, 几乎整个村子的人只怕都听见了。众人顿时心头一紧, 这分明就是威胁。

然而大鸟说得没错,他们的确没办法一直守在村里, 只要他们一离开,血腥的屠杀只怕就要开始。

显然村长也不蠢, 他很快就明白了大鸟的意思, 他哆嗦着躲在沈镜身后,苦着一张脸哭叫着, “你究竟想怎么样啊?究竟要怎么样你才肯放过我们”

大鸟却不看村长, 黑珍珠般的眼睛直直盯着沈镜,“想要救他们, 就到后山悬崖来吧!”

大鸟丢下这句话,随即张开翅膀飞了出去,其余怪鸟也呼啦啦跟在身后离开了。随着它们的离开,原本满屋子的怪鸟尸体也消失不见。

除了一屋子的凌乱混杂, 好似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幻觉。

众人都有些惊疑, 身后却忽地传来一声重物坠地的砰砰声。众人回头一看,才发觉徐三婶已经歪在地上昏迷不醒了, 而村长也倒在地上,脸色发白,两腿更是抖个不停。

众人只好把他们俩扶到一旁躺下。

沈镜将胖胖抱起来,心疼地检查了他的伤口。那怪鸟的利爪果然不简单,胖胖背后被划了一条很深的口子。

他轻轻伸手摸了摸,指尖溢出一点灵力将血止住了。

胖胖舔了舔脸颊边的血迹,歪头过来蹭了蹭他的手心。

而这时,门外却忽地传来一阵又一阵高亢粗粝的鸟叫声,和之前那群怪鸟的声音简直一模一样。

众人大吃一惊,只以为怪鸟又重新返回来了,纷纷握紧了手中的武器。但是等了半晌,也不见一只怪鸟进来,只有屋外的叫声此起彼伏,昭示着他们的存在。

有人好奇之下凑到窗户口看去,立刻惊呼一声,“天啦,好多鸟!”

众人这才齐齐凑了过去,透过窗户大家才发现,屋外天空飞绕着的全是黑森森的乌鸦,电线杆上,树枝上,屋顶上,成群结队。

“怎么会这么多,太恐怖了吧。”

“它们究竟想做什么?”

而此时,躲在屋子里的村民也透过窗户看到了外面黑压压一片的乌鸦,吓得一个个都哭嚎出声。混合着一声声粗粝的嘎嘎声音,整个村子都好似人间地狱一般。

相比于其他人的惊恐震撼,沈镜却看得清楚,这些鸟虽然和怪鸟长得一样,却都不过只是普通的乌鸦罢了。

但看村民们的反应,这招却实在高明,既达到了恐吓的效果,也能让沈镜不得不赶鸭子上架前往后山悬崖。

他凝着眉,忽然说:“今晚我会去一趟后山悬崖。”

这话一出,众人顿时沉默了。大家都已经领教过了怪鸟的本事,如今它们既然让沈镜前往后山悬崖,就代表那处一定十分危险。即使沈镜看起来道法高深的样子,但谁也不能保证他去了就一定能平安回来。

潘卓低眉沉思了片刻,道:“我陪你一起去。”

“我也去!”高楠也立刻响应。

“我也去”

在场众人纷纷附和,“沈大师你放心,咱们这么多人,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沈镜心下有些想笑,他们真跟着去了到时候谁保护谁还不一定呢。不过看着这些人一个个血糊糊的,都伤得不轻,却还不惧危险,义无反顾地要陪他一起去后山,他心里不免还是有些感动。

但他心里早就另有打算,他们跟着去了反而碍事。所以他直接就拒绝了,“谢谢大家了,不过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

“那怎么行,沈大师,这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怎么能让你单独去冒险呢。”

“就是,咱们可不是贪生怕死的人。”

“是啊沈大师,你别把事情揽在自己一个人身上。咱们去的人多了,那些怪鸟要是想对你不利,也得掂量掂量。”

沈镜虽然感动于他们的热忱,却坚决地摇摇头,无论大家怎么说,他都坚持要一个人过去。

胖胖着急地抓着他的衣服,也想跟着一起去。沈镜担心它的伤势,自然不会同意。他把胖胖交给了潘卓,希望他暂时照顾一下。

众人无法,最后只得答应让他一个人过去。

天很快就暗了下去。如墨的天穹好似一块黑色的幕布,压得整个村子都透不过气来。

或许是那大鸟故意为之,此时后山处一片黑气冲天,他无需多想,顺着那黑气很快就到了悬崖边。

崖底黑气翻滚,怨气已经形成了地瘴,导致周边寸草不生,连石壁都是乌黑一片。可见地下的阴气有多重。难怪青金两鬼合力也险些命丧此地。

恰在这时,一群黑压压的大鸟从悬崖地下冲了上来,叫嚣着就朝沈镜袭来。

沈镜蹙了蹙眉,也懒得再浪费时间扔驱邪符,直接打过去一道城隍之力,霎时间,怪鸟们化作一团黑雾散开了。

“你倒是有胆量,竟然真的敢过来送死!”崖底冲上来一道尖利森冷的声音,杀气腾腾,恨不得立刻将他撕碎。

沈镜却毫不意外,他早就猜到那大鸟让他过来的原因。不过就是想借地利杀了他,好永绝后患。不过他倒是没想到对方这么迫不及待,他自然也不会让她们如愿。

话音刚落下,崖下又冲出一团浓雾,雾气好似滔天巨浪,带着铺天盖地的阴气与瘴气汹涌而来。好似能直接将沈镜整个人吞噬进去。

沈镜眉心微蹙,看出了这浓雾的厉害,想必当初便是这股雾气将青金两鬼卷进了崖底。悬崖底下是这些怪鸟的老巢,一旦下去了,只怕再出来就难了。

他微一抬手,一块方形的城隍印现于手心,耀眼的金光转瞬就将滔天浓雾驱散了。露出里面一长发披散的女子。

女子眼眸赤红,苍白的面上遍布丝丝血线,将她整张脸都显得可怖至极。她乍然被打散周身阴气,露出本相来,立刻厉啸一声,眼里流出一道道血泪,长发如乱蛇翻飞,五指成爪,猩红指甲飞长,就朝沈镜扑来。

然而城隍印凌空一转,一圈圈金色光晕散开,罩在了女子身上。女子顿时如觉千斤压顶,当即跪伏在了地上,再也动弹不得。那诡魅一般的黑发和指甲也尽数恢复了正常。

“冷静下来了?”

“常宁大姐!”忽然又有几只大鸟从悬崖之下蹿出来,焦急地朝女子飞了过去。

“都别过来,这人不好对付,你们快跑!”然而众人哪里还能听她的话,只一眨眼就飞奔到了她身边,焦急地在光圈外看着她。

“你究竟想干什么?为什么要多管闲事,为什么要帮那群畜生!”其中一只怪鸟愤恨地朝沈镜怒吼道。

“谁说我要帮他们了?”沈镜叹了一声,颇有些无奈。

“你没帮他们?那你为什么在这里?”

“不是你们让我过来的吗?”

怪鸟一顿,只咬牙恨恨地看着他。这家伙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连涯底阴气也伤不了他。尤其是他手中那法宝,当真厉害!

“我说咱们现在能好好谈谈了吗?”沈镜摇摇头,收回了城隍印。常宁顷刻间就觉得身上的威压消失不见了。

“你想谈什么?”常宁捂着胸口站了起来,警惕地看着沈镜。

果然,古话说得好,只有绝对的武力压制,别人才肯好好听你说话。

沈镜扫了她们一眼,忽然问:“你们谁是李屏?”

怪鸟们皆是一愣,她们愣怔了几秒,其中一只怪鸟上前一步,浑身黑气一散,化成了一名长发女子,正是沈镜来村子的路上遇到的那名女子。

“我就是李屏。”

李屏目光如炬地瞪着沈镜,好似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心,“我们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一手策划的,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只希望你能放过其他姐妹。”

沈镜:“我只是想知道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我听说你是溺水而亡”不管她真正的死因是什么,在外人眼里都是意外溺水。按理来说是不应该出现在崖底的。

这话一出,李屏眼睛顿时淌出两道血泪,脸上冒出阵阵黑气,她咬牙道:”那个畜生做贼心虚,怕我化成厉鬼报复他们,就将我的尸骨挖出来扔进了崖底。”

她冷笑一声,“他们以为这样就可以镇压我,殊不知这反倒帮了我的忙,若非如此,我也不会这么快就积聚力量。”

其他怪鸟纷纷应和,粗嘎的嗓音透着怨毒,

“那禽兽不如的东西连自己亲女儿也想动手,喝了点儿马尿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根本不配为人!”

“我们杀了他理所应当!”

“你是来为那畜生报仇的吗?”

“尽管来就是,我们不怕你!”

沈镜忽然冷笑一声,打断了她们的话,“谁说我要为他们报仇了?他们还不配!”

他话音一落,怪鸟们的声音戛然而止。她们黑豆般的眼睛盯着沈镜,似乎在斟酌他的话究竟有几分可信。

“你既不是来为他们报仇,又为什么到村子里来?”常宁怀疑地看着他。

沈镜有些无奈,“我来这儿之前也不知道这些事,等知道了也已经到了村子了,总不好立刻就走吧。更何况,你们还伤了我的属下。”

常宁一顿,“那两个鬼是你派来的?”

沈镜点头,他扫了她们一眼,淡淡说:“不过这些也不重要了。我知道你们和那些村民有血海深仇。我不会阻止你们报仇,但有一点,你们不得伤害无辜。”

他也不想当电视里那些讨人嫌的所谓正义之士。哦,人家受苦受难的时候你看不见,等人自己有能力报仇雪恨的时候你又跳出来主持公道了。

他又不是闲得慌。

“他们有什么无辜?这村子里的人全是畜生,他们都该死!”其中一只怪鸟阴狠地低吼了一声,眼里冒出红光。

“那些小孩子不无辜吗?尤其是那些和你们一样的小女孩。徐小芳不过才五六岁的孩子,她懂什么?她从来决定不了自己的出生,也从来没享受过什么。你们为何连她也不放过”

在徐家的时候,怪鸟们可是没有对徐小芳留情,若不是沈镜护着,那小女孩早就被撕成粉碎了。这也是沈镜生气的原因之一。

怪鸟们静默了一瞬,都说不出话来。当初她们立志报仇的时候就已经说好了绝不能像那些畜生一样伤害无辜。可是之前在徐家的时候她们却失控了,当时她们怒气冲天,只是恨不得杀光所有人。竟然差点就酿成大祸,实在不该。

常宁脸色变了变,看向沈镜,“我承认这件事是我们做的不对。我可以向你保证,绝不会再有下一次。”

沈镜却摇头,“你的保证做不了数。”

一旁的怪鸟们立刻又叫起来,“你什么意思?我们大姐向来说话算话。反而是你,哼,我看你就是嘴上说得好听,其实就是想阻碍我们报仇,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臭道士打的什么主意。”

“大姐不要跟他废话了,凭我们的本事还怕报不了仇吗?我就不信他这个臭道士会一直守在村子里。”

沈镜眸光一凝,“你们的本事?你们当真以为你们法力强大,能够为所欲为吗?”

他把目光落在常宁身上,“你应该比她们更清楚,你们之所以失控的原因。”

常宁脸色瞬间大变,“你,你知道了?”

“这崖底瘴气丛生,阴气冲天,你们因这些阴气变得强大,同样的,这些阴气也在不断地吞噬你们。现在你们已经开始无法自控了,很快,你们就会彻底沦为什么也不知道的怪物,只会杀戮。”

“你少在这里危言耸听,你不过就是”

“他说得没错。”若非她勉力控制,这些姐妹们只怕早就没了神智。

“大姐?”怪鸟们纷纷偏头不敢相信地看向常宁。

常宁叹了一声,神色凄苦,“我早就感觉到了。这崖下阴气日渐浓厚,我已经越来越无法控制了。只是姐妹们大仇未报,我怎么甘心”

她比她们所有人在涯底的时间都要久,一百年,两百年?久得她快要记不清楚了。她只知道当年她是被卖进红云村的。不过二两银子,父母就把她卖了。

夫家想让她生个儿子传宗接代,可惜她却连生了三个女儿。丈夫不喜,公婆磋磨。但为了女儿她也一直忍耐着,那时候,所有的女人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总能熬出头的,她这样对自己说。

可不知道哪一天,公公突然说家里的女孩不能再留下去,会占了儿子投胎的位置。所以,他们半夜就抱走了她三个女儿扔进了悬崖底下,尸骨无存。

那时候她已经即将生产,公婆说这样做的话女孩就不敢再来投胎,这胎一定会是男孩。

她恨啊,她从来没有那么恨过,恨不得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可是她却什么也做不到,因为她很快就早产了。

这一胎如他们所愿的确是男孩,却也因为难产,母子俱亡。

她看着丈夫公婆痛哭流涕,听他们对她大肆咒骂。然后抬着她的尸体再次扔进了悬崖下。

她想这样也好,她又可以和女儿们在一起了。可令她没想到的是这崖底早已阴气横生,那是由无数怨灵所化。而她的女儿们,也早已化作了这些阴气的一部分。

她一进这崖底,就被阴气控制,忘却了身而为人时的喜怒哀乐,浑浑噩噩度过数载。

不知什么时候,她突然就恢复了神智,她战胜了涯底的阴气,她成了操控这些阴气的主人。她想要报复丈夫公婆,想要为女儿们报仇,可她却无法离开这里。

她操控阴气,却也被这些阴气桎梏。

直到有一天,再次有无辜女子被扔了下来。她看着她们的灵魂被阴气吞噬,但她却突然不忍心了,她们不过是同病相怜的可怜人罢了。

她出手救下了她们,开始了她们的报复。虽然她的仇人早就化为了尘土,但姐妹们的仇人还活在世上。她们的仇人,就是她的仇人。

她尽己所能的帮助她们,可也正因为如此,她好像快要控制不住这些阴气了,她渐渐开始失控,但她不甘心,她怎么甘心

常宁心里涌起一股浓烈的杀意,滔天的愤怒充斥在她心口,她怒吼一声,双眸顿时赤红一片,长发翻飞,浑身黑气暴涨,阴风大作,连她身边的怪鸟们都受到了波及,痛苦地拍着翅膀离开。

“大姐,大姐你怎么了?”

“大姐你清醒一点儿”

沈镜眼见不好,指间射出一道灵力,将常宁整个人束缚其中。一瞬间,翻滚的阴气被压制,常宁痛苦地嘶吼一声,捂着头恢复了正常。

她抬头看向怪鸟们,眼里闪过愧疚,“抱歉姐妹们,刚才是我失控了”

怪鸟们黑气一散,化出了本相。她们齐齐跑到常宁身边抱住她,泣哭道:“大姐,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这些,难道你一直以来都在被这些阴气折磨吗?”

“我们姐妹齐心,有难一起当,不需要你一个人替我们受这些”

常宁眼里流下一滴血泪,她活着的时候没有享受过一丝一毫的亲情,如今死了,却拥有了这么多好姐妹,她已经值得了。

“道长,你能对付这么阴气对不对?我求你帮帮我大姐吧,她已经为我们做得够多了”李屏忽然看向沈镜哀求道,“我愿意替她承受这些,让我来替她。”

“不行,阿屏,你还太弱,你根本不是这些阴气的对手。”常宁连忙阻止。

其他怪鸟也纷纷自告奋勇,要以身替之。

都说鬼魅狡诈,可如今,谁又能说她们之间没有真挚的感情呢。相比于那些虚伪奸诈的人,她们更加令人动容。

沈镜摇摇头,“要控制这些阴气并非难事。我可以帮你们,但你们也必须听我的。”

众人看着他。

“首先,你们不要再化身乌鸦去报仇了。”

“不行,我们不会放弃报仇的。”常宁该首先拒绝。

沈镜恨铁不成钢,“谁说让你们放弃报仇了?难道你们要报仇只能化成乌鸦才行吗?你们知不知道这样真的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甚至还愚蠢到还被人拍下了照片。这次还好只是引来了我 ,要是也被其他术法高人看见了,他们可不一定会像我一样好说话。”

常宁一顿,“可我们不这样根本出不了崖底。”她也没办法啊。她们根本离不开悬崖底下,还是有一次她无意间附身在啃食她们尸骨的乌鸦身上,才出了崖底的。

沈镜淡淡道:“我会为你们驱散崖底的阴气,届时,你们就不会受到阴气的控制。”

女子们眼睛一亮,她们丝毫不怀疑沈镜的本事,“好,我们答应。”

沈镜又继续道:“第二,还是我之前说的,你们可以报仇,但不得伤及无辜,不得离开村子为非作歹。若让我发现你们残杀其他无辜之人,我定不会饶了你们。”

这些女子都是可怜人,沈镜实在不忍看到她们最终被阴气吞噬。但也不想看到有无辜之人因她们而受到残害。

冤有头债有主,做下的孽终究要偿还。

常宁她们依然点头。

“最后,你们大仇得报后,不得再继续滞留人间。届时我会亲自过来送你们去转生。”

她们个个身负冤屈,横死山崖,怨气强大,是没办法转生的。只有化解了心里的执念,怨气才会消散。而报仇,就是她们的执念。

沈镜当然可以强行为她们驱散怨气,送她们去投胎。但他也不想多此一举。等她们手刃仇人后,怨气自然就会消弭。

届时,他再来送她们去转生,岂不皆大欢喜。哦,对了,那些杀害她们的人估计不会高兴。

沈镜心道,善恶有报,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罢了。

常宁几个女鬼也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沈镜的几个条件其实都对她们非常有利。

“你,你为什么要帮我们?你和他们才是活人,而我们”常宁疑惑地看着他,尽管她知道她们背负着许多沉重的苦难冤屈。可从她们死了以后,她们便是异类。

铲除她们,才是替天行道的正义。

沈镜淡淡说:“有些人活着,也不过是披了一层皮的畜生。有些人死了,但却有血有肉。我不是帮你们,我只是在做我认为正确的事情罢了。”

沈镜放出城隍印,山崖地下的阴气如滔滔江水,汹涌勃发。在金芒的照耀之下,沈镜看到了无数怨灵扭曲的面孔,她们挣扎着,嘶吼着,最终在城隍印的净化之下褪去了那死死缠绕着她们的黑雾,露出了稚嫩的面庞。

这些婴孩都是几百年间被丢弃的。因为贫穷,因为封建思想,因为各种原因,她们就那么被最亲的人抛弃了。

随着社会的进步,这些封建思想已经有所改善,近些年已经很少有人再往里扔了。但数量依旧不容乐观。

稚嫩的啼哭声响彻整个山谷,她们终于能再次像一个普通的婴孩那般放肆地哭了。

“宝宝,我的宝宝!”

常宁突然声嘶力竭地哭了起来,她紧紧盯着怨灵中的三名女孩,血泪沾湿了她的脸庞。

那三名女孩揉揉眼睛,好似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她们左右张望了一下,黑亮的眼睛里是满是孺目的天真。

然后,她们看见了常宁。

她们咯咯笑了起来,笑声稚嫩纯真,“妈妈,妈妈我好想你啊”

常宁痛哭出声,“宝宝,宝宝妈妈也好想你们啊!我的女儿,我的女儿,我终于见到你们了”

“妈妈不哭,妈妈不哭。”

大一点儿的女孩弯起眼睛,柔嫩的脸颊露出一个小小的酒窝,她伸出手,似乎想抚摸常宁的脸颊,“妈妈,我们要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下辈子,我们还当你的女儿。”

婴灵们身上散发出莹莹白光,最后,慢慢化成一道轻薄的白雾,消散在了夜空之下。

“愿你们下辈子投个好胎吧。”沈镜轻声说道。

“宝宝,我的宝宝”

常宁瘫到在地,身边的女孩们上前抱住她,低低的抽泣声在这寂静的后山显得尤为明显。

后半夜的时候沈镜终于离开了后山,潘卓等人见到他平安回来都松了一口气。村长更是冲上来询问他究竟如何了?

沈镜只看向潘卓淡淡说:“事情已经解决了,你们可以离开了。以后,村子里不会再出现怪鸟了。”

潘卓等人有些诧异,然而村们却已经欢呼起来。

有人问他是怎么做到的,沈镜却只是摇头,什么也没说,只是抱起胖胖回了张家。

谁也不知道那晚沈镜究竟做了什么。大家只知道,第二日,漫天的乌鸦忽然就消失不见了,再也看不到一只乌鸦的身影。

第48章

潘卓几人人等了大半日, 见确实再没有一只鸟出现,他们这才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了。大家身上都挂了彩,伤势有轻有重, 还得去医院看看,免得发炎感染了。

走的时候潘卓来找沈镜, 问他要不要跟他们一起离开。

沈镜摇摇头,他打算陪胖胖在这里休息两日, 到时候和张越明一起离开。

至于徐三婶,他们答应过小小会让她受到法律的惩罚。潘卓说, 等回去后, 他们就会将收集到的证据交给检察官提起公诉,想必她自由的日子不会长久了。

沈镜听了, 也只是点点头。因为他知道,常宁她们的报复即将开始, 或许到时候对他们来说, 坐牢反而才是件求之不得的好事了。

两个村子的村民很快都得到了消息,怪鸟消失, 意味着他们终于不再受到威胁。村民们喜笑颜开, 他们重新开了大门走出了屋子,走进了田野, 庆贺着这场劫难的渡过。

张越明也同样很高兴,他虽然不知道具体出了什么事情,但怪鸟消失,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件好事情。他兴奋地拍着手说终于可以带沈镜出去玩了, 也不算白来一趟。

他提议一起去山里逛逛, 沈镜正好也没什么事,就带着胖胖一起去了。

此时正值严夏, 但山里植被茂盛,倒也凉快。或许是因为地处偏僻的原因,这山里环境倒没有怎么被破坏,灌木丛生,满山都是野植野果。

一进山,胖胖就撒丫子跑没影了。沈镜也随便它,这山里也没什么东西能伤得了它,索性让它玩个痛快。反倒是张越明担心它在里面迷路走丢,他背着小背篓絮絮叨叨了好久,才放弃了把胖胖找回来的念头。

“老二,你快过来看,这里好多菌子,咱们采点儿回去,今晚煮菌子吃!”

沈镜推开面前的树枝看过去,张越明已经蹲在了地上用小铁勺刨着松软的土。

沈镜瞅着那青绿的菌子,不禁有些怀疑,“老大,这东西能吃吗?”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玩意儿叫青头菌,营养价值很高的,特别好吃。”说着,他突然眼睛一亮,盯着沈镜脚边道:“卧槽,那是鸡枞菌吧?老二,快挖出来!”

“啥?”沈镜疑惑地低头,脚边好几丛菌子,他指了指看起来挺正常的一丛菌子,“是这个?”

“哎呀不是不是,那玩意不能吃。就你右腿边那个!”

沈镜侧身,这才看见脚边那丛长条形棕色的菌子。

“原来鸡枞菌长这模样啊”沈镜好奇地蹲下身摘了一根下来放到眼前打量。他不是没听说过鸡枞菌,知道这玩意好像卖的挺贵。但他没吃过,甚至见都没见过。他不是菌子爱好者,平时吃的最多也就是平菇香菇,其他的就孤陋寡闻了。

他又瞅了眼刚才被张越明点名不能吃的菌子,长得很安風雨文学颜色越鲜艳就越有毒吗?怎么现在看起来倒不像那么回事儿啊?

要他说,张越明手里的青头菌倒更像有毒的。

他不禁叹了口气,“我说这些菌子长得千奇百怪的,你们怎么分辨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叫经验。”张越明得意地笑了笑,将摘好的青头菌扔进了背篓里。

随后眯着眼睛往四下扫视了一圈,眼睛一亮,几步奔到了另一丛红色的菌子旁边,抄起小铁勺就开始挖。

沈镜吓了一跳,“这不会也能吃吧?这么红,妥妥的有毒啊!”

张越明笑得见牙不见眼,“你别看它红彤彤好像很可怕的样子,其实味道鲜得不行。它叫红椎菌,咱们叫它红菇。老二,快过来一起挖!哈哈哈,今晚咱们可有口福了!”

“老大你确定这玩意儿能吃?你不会认错吧?要是搞错了咱们今晚就一躺板板了”

张越明却不以为意,“我从小就跟我妈上山挖菌子我能认错?放心吧老二,你要不信等会儿回去后给我妈看,她总不至于也认错吧!”

“快过来,咱们多摘点儿。这些野菌子可比外面买的要好吃多了,说不定还能带些去城里。”

两人埋头挖了好一会儿,到后来沈镜也挖出了兴致,跟着张越明见识了好多他从前从来不曾见过的菌子。

挖过菌子后,张越明又带沈镜去摘野果。两人在山上找到了一颗野桃树,树上结了许多桃子,青青红红的,参差不齐。张越明手脚麻利,把背篓放在一边就爬到树上摘了几个泛红的桃子。

下来后,张越明身上蹭了一身的桃树胶,他随便拍了拍,就扔了一个比较红的桃子给沈镜。

沈镜接过随便擦了擦桃上的毛就咬了一口,一张脸立刻皱成了苦瓜脸。他忍着嘴里的酸味好歹没吐出来,只觉得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酸的桃子。

张越明有些不解,“有那么酸吗?我看你那颗挺熟的,我特意挑了最红的几个摘的。”说着,他把手里的桃子在衣摆上擦了擦,放进嘴里就是一口。

还没过两秒,他立刻哇地一声吐了出来,“卧槽,什么东西这么酸!”

沈镜还拿着那颗咬了一口的桃子,看着张越明还在一边不停地呸着嘴里的酸水,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快扔了吧,这也太酸了。这什么桃子啊,中看不中用!”张越明呸了两口,把桃子都扔了。

“野桃子是这样,没施肥没打理,它能结果就算不错了。”沈镜扔了手里的桃子,拍了拍手。

张越明却觉得面子上不好看,“走,我带你去刨野地瓜。”

“啥瓜?”

张越明拉着沈镜到了一片山坳处,山体表面层层叠叠铺了一大片小绿叶。叶片小小地挤在一起,将泥土遮了个严实。

张越明扒开叶片,用手刨开泥土,露出了一个个圆滚滚红彤彤的果子。

“哎,有了,咱运气好,这么多红了的野地瓜。”他小心地抠出一个殷红的果子,拍了拍上面的泥土递到沈镜面前,“尝尝。”

沈镜接过,触手就是软软的,可想见是熟透了。

他直接扔进嘴里轻轻一咬,眼睛顿时一亮,“好甜!”

野地瓜爆出满嘴的汁水,清香甜腻,把刚才野桃子残留在舌头上的酸味儿一下就冲没了,沈镜忍不住咂砸嘴,眼睛又盯上了叶片后面那藏在土里的红色小圆果。

张越明得意地笑了笑,“好吃吧。小时候家里穷没有钱买零食,我们就上山来刨野地瓜。小孩们都喜欢得不得了,经常因为抢野地瓜还打架呢!”

两人都开始刨起了野地瓜,红透了的野地瓜很软,埋在土里一不小心就弄破了,沈镜刨了好一会儿才算熟练。

两人边刨边吃,也顾不得没有洗了。不知不觉间时间就这样过去了,两人也快把那一块山壁上熟透的野地瓜都给摘干净了。

眼看着天快黑了,两人才依依不舍地回去了。沈镜好久都没有这么放松过了,在山里又是采菌子,又是摘野果的,倒像是出来野游的。张越明同样也是,自打出去读大学以后,就很少进山里来了,这次难得跟朋友一起进山,两人都玩得很尽兴。

他们一人装了一袋子野地瓜,打算带回去给张阿姨和胖胖都尝尝。

等他们回到张家时,胖胖早就已经回来了。它正坐在凳子上眯着眼打瞌睡。

而最让他们意外的是,许明丽竟然也在院子里,她一手牵着雪檬,正跟张阿姨在说着什么,脸色有些难看。

沈镜和张越明一回来,她就第一时间发现了,只是碍于张阿姨在场,她咬着唇欲言又止。

张越明把背篓和野地瓜交给张阿姨,张阿姨见他们采了这么多菌子都很高兴。她知道许明丽有话跟沈镜说,就自己拿着菌子回厨房了。又把野地瓜洗干净,招呼着雪檬在堂屋里边看电视边吃果子。

许明丽没了顾忌,还不等沈镜问她,她就一股脑把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是下午的时候,那陈赖三果然跑到她家来了。

许明丽因为想着沈镜之前的提醒,所以一颗心一直都提着。中午吃了饭,她便把家里的衣服被套拿到院子里的井边清洗。

因为担心女儿,她让雪檬也在院子里玩,嘱咐她不要跑出去。

许明丽一边洗,一边用眼角余光盯着女儿。雪檬也很听话,当真就蹲在院子里玩起了石子。她也就放心了不少,洗了没一会,她就觉得腰酸背痛累得不行。衣服倒还好洗,就是被套麻烦,沾了水又重,提都提不起来。

好不容易清洗干净,她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她站起来抻了下腰,又看了眼女儿,见她老实在院子里自娱自乐,这才放心地回房间拿衣架。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等她出来后,院子里就没有了女儿的身影。许明丽当即吓得三魂没了六魄。

她随手将衣架扔开,就急急忙忙出了门去找。屋前的田埂里没人,才一会儿功夫,女儿根本走不远。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女儿会去哪里。最后,她忽然想起来女儿最近迷上了玩石子,喜欢去屋后捡石子。

于是她急匆匆地往屋后的林子跑过去。没走几步远,就见到了女儿粉色的裙角。她心下大定,但很快,她的心又提了起来。

因为在她女儿对面还有一个男人。男人不知在跟雪檬说什么,他突然伸出手拉住了雪檬的手腕,牵着她不知就要去哪里。

许明丽顿时大惊,疾步冲了上去,“雪檬!”她大叫了一声,嗓音几乎要劈叉。

因为这一声喊,男人一抖,好似做贼心虚一般甩开了雪檬的手。而这时,许明丽也终于看清了男人的脸,竟然就是那个陈赖三。

那一刻,许明丽的心脏有一瞬间几乎停止了跳动,她控制不住地惊声大喊道:“陈赖三,你抓着我女儿要干什么!”

陈赖三一抖,退后了两步,“我没干什么啊?”

说着,他忽然转身就跑了,他跑得飞快,好像有鬼在背后追一般。许明丽就算想拦住他也根本追不上了。

雪檬转头,有些懵懵地喊,“妈妈。”

许明丽浑身都在抖,她简直不敢想象陈赖三究竟想干什么,更不敢想如果她来迟一步,会发什么什么可怕的事情。

她一把抓住雪檬的手臂,脸色白得吓人,“你怎么回事,妈妈不是让你不要出来吗?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

她的语气是从来没有过的严厉凶狠,雪檬一下就被吓得呆在了原地,眼睛红红地滚出了眼泪。

“我我就是来捡石子”她说着,嘴巴一扁,就伤心地哭了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都在抽噎。

许明丽心疼不已,也后怕不已。她拉着女儿的手匆匆就回去了。之后,她去找村里的长辈打听当初陈赖三究竟犯了什么事坐牢的。

结果更让她心惊肉跳。原来当初陈赖三在外面打工的时候,曾经qb过两名女孩,那两女孩联名告他,才被判了六年。

许明丽听完后觉得自己浑身的血都在发冷,她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又是怎么跑到张家的,她只知道,她得找个人说说话,不然她会疯的。

张越明听了,尤为激动,不停地大骂陈赖三是个禽兽。

许明丽脸色还没有缓过来,“沈大师,我不知该怎么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提醒我。我简直不敢想会发生什么。”

沈镜脸色也有些难看,他点点头,“这没什么,你不用跟我客气。”

许明丽咬了咬牙,“那个陈赖三该怎么办?就不管他了吗?”

张越明听出了她的意思,有些为难,“可是陈赖三现在并没有犯罪,咱们也没办法去警局告他。”

是啊,他们没有证据。许明丽也知道这一点。他只有再次犯案,他们才能把他送去局子。可他们也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许明丽不想让陈赖三再伤害雪檬。从来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她不想就这么放过陈赖三。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找沈镜,她只知道,沈大师不是一般人,也许他有办法能解决陈赖三。

沈镜沉默了片刻,随后看向许明丽说:“你放心吧,这样的人渣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兴许他的报应很快就来了。”

许明丽还想说什么,但看沈镜脸色,最后还是牵着女儿走了。

张越明还有些愤愤不平,“这种人渣就不该活在世上,踏马的,连小孩子也不放过,我真想弄死他算了!”

沈镜拍拍他的肩膀,眸光里闪烁着一抹暗云。

吃过晚饭后,天很快就黑透了。村里的人都睡得早,很快,家家户户就熄了灯,整个山村都陷入了一片寂静的黑暗中。偶尔一两声犬吠在夜色里响起,另有一番空寂感。

陈赖三躺在草席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没一会儿,他突然翻身坐起,往地上唾了一口,恶狠狠地骂道:“他娘的什么玩意儿,贱女人坏老子的好事儿!”

“这破村子越来越没劲儿了,老子干脆还是出去吧。”

陈赖三骂骂咧咧地又躺了下去,脑子里浮现着当年在城里见过的一个个美女,他嘴角挂上一抹猥琐的笑容,不知不觉间就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他好似到了一处悬崖底下,那里寸草不生,白骨遍地。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了这里,他吓得浑身发抖,几乎站不起来。然而更诡异的是,那些白骨忽然动了,它们一一站了起来,朝着他张牙舞爪地扑过来。

它们撕咬着他的身体,喝他血,啃食他的肉,他好像在受着千刀万剐一般的酷刑,痛得撕心裂肺。他不停地地挣扎大叫,可是他怎么也逃不了,白骨实在太多了。

很快,他也成了一具白骨,跟那些白骨一起躺在嶙峋碎石间,不得解脱。

他惊叫着醒来,却又发现自己身处在一条黑暗的巷子里。他惊魂未定,转身就想跑。可是,黑暗里突然跑出来伸出一双手一把勒住了他的脖子,把他往更黑暗的地方拖去。

他吓得目呲欲裂,拼命挣扎。可是身后的人力气太大了,他根本挣不开。身后的人死死勒住他,似乎恼怒他的不听话,随后便猛地将他往地上一摔,他的后背手臂撞在坚硬的地面上,痛得他眼前一黑。

下一刻,男人掐住他的脖子压在了他的身上。

“别,别杀我!”他无声地呐喊着,感觉到了喉咙处的疼痛窒息,他就要死了吗?他会死在这里吗

不,他不想死。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惊恐。

但很快,他就惊愕地地瞪大了眼睛。借着头顶的月光,他终于看见了那个男人的相貌。

男人暴突着一双赤红的眼睛,他面目扭曲,鼻孔张大,兹着发黄的牙齿,如此的丑陋可怖。

但他认得这张脸。这分明就是他的脸。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陈赖三惊恐地瞪大眼睛,他突然认出了这条巷子,这正是当初他第一次欺负那名女孩的地方。

他死死地盯着那张脸,原来,当时的他竟然是这样的吗?

头一次,他觉得这张熟悉到极致的脸是如此的狰狞,可怕,丑陋,厌恶

接下来的一切是那么熟悉,只不过,这一次受到伤害的是他。他也终于体会到了当初那名女孩的痛苦恐惧。

他想,这一定是梦吧,为什么还不醒来,这个梦太可怕了,他要醒过来,他要醒过来。

终于,他如愿以偿地醒了。他还是睡在那间简陋的房子里,那张破旧的草席上。

陈赖三惊慌地奔出了房子。村子里三三两两聚集了许多人,他们个个面带惊恐,脸色憔悴难看,跟他几乎一样。

他找到了他的发小,想跟他倾诉昨夜梦里的诡异。可是发小却神经质地抓着他的手臂,诉说了昨晚的噩梦。这时,他才发现,原来不止他做了恶梦,村里许多人都做了恶梦。

他们的梦境形形色色。但却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梦到了那片满是白骨的山崖,在那里,他们被追捕,被撕咬,被啃食。

梦境是那么真实,就好像是他们亲身经历一般。他们喘着粗气哀嚎着从梦里醒过来,再也不敢入睡。

这件事太诡异,在两个村子都掀起了惊涛骇浪。

张越明过来找沈镜的时候,他正在收拾东西,他已经没有必要再留在这里了。

“老二,你要走了?”

沈镜点点头,“是啊,出来两天了,该回去了。老大,你要跟我一起走吗?”

“要”张越明脱口而出,随后又猛地摇头,“不是,老二,我有事情跟你说。你知道村子出事了吗?好多人昨晚都做了恶梦,太奇怪了,这不正常。我舅舅也做噩梦了,老二,你有没有办法”

“我没办法。”沈镜打断他,“老大,听我一句话,你还是尽快离开村子吧,最好带阿姨一起离开。这村子里住不了多久了。”

张越明一愣,“老二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啊?”

“我什么也不知道。”沈镜摇头,“一切都是因果报应而已。”

“那我舅舅”张越明有些着急。

沈镜叹了口气,他放下了背包,“老大我问你,你舅舅以前是不是有一个女儿?”

张越明刚想问沈镜怎么会知道,忽然又想起他会算挂,于是他点头,“是有一个,不过刚出生没几天就夭折了,听说是生病”

沈镜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真的是生病吗?老大,他是你舅舅,我并不像多说些什么。但是,做错了事情,总是要受到惩罚的。”

沈镜拍拍他的肩膀,又低头收拾东西了。

张越明站在原地不知想了什么,他的脸色忽青忽白,好半晌,他终于长叹一声,看向沈镜说:“我送你吧老二,我想再待几天陪陪我妈,不然我不放心。”

“行。不过不用送我了。我自己认得路。”沈镜背起背包,“替我跟张阿姨道个别,谢谢她这两日的照顾。”

沈镜走了,他前脚刚走,后脚村长就带着人找来了。得知他才走没多久,又急急忙忙追了出去,可是他们追了一路,也没有看见沈镜的身影,只好如丧考妣地打道回府。

从那一天之后,他们夜夜被恶梦困扰。久而久之,他们就不敢睡了,可是他们可以一天不睡觉,那么两天呢,三天呢?

人不可能永远不睡觉。于是,他们长久地处于惊恐失眠状态,他们开始精力不济,精神萎靡,头痛欲裂,什么也做不了。

他们终于怕了,他们开始跪地哀求,痛哭流涕祈求原谅,甚至成群结队跑到山崖处烧香祭拜,只求她们放过他们。

但一切都好像没什么用处。他们依然夜夜做梦,甚至不论什么时候只要一闭眼就会陷入可怕的梦境,

没有做梦的人成了异类,他们逐渐搬出了村子,他们知道,这是报应来了。

其他人受不了折磨也有害怕地搬出了村子,他们以为只要离得远远的,一切就会恢复。然而让他们绝望的是,不管他们跑得再远,一到晚上,他们总是会莫名会回到村子里,受着比之前更惨痛的折磨。

他们再也无法承受,只得灰溜溜地又搬回了村子。

渐渐地,附近的人都知道这两个村子里的人得了怪病,没有人再敢进这村子,村子里的人也仿佛病毒一般被人敌视着。

有专家过来查看,他们认为可能是水源土壤出了问题,然而一番勘察之后,却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就连村民们的身体也查不出什么病灶。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大人们身体不行了,孩子们就无人照顾。亲戚们也不敢收留他们,生怕他们也得了怪病。没办法,只好政府出面,他们把孩子们送去了市里的孤儿院。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些孩子去的孤儿院竟然都是被沈镜资助的那几家。

村子里一下就沉寂了下去,有人从村子旁边经过,也只能看到一个个骨瘦如柴,面色蜡黄,双眼无神的人好似游魂一般在村子里四处游荡……

有人说,这村子里的人恶事做多了,遭了报应。也有人说,村子里闹了鬼,每到晚上,那些鬼就会出来,发出一阵阵凄厉的哭叫声,令人胆寒生畏。

第49章

沈镜回来的第六天, 张越明也回来了,同时一起的还有张阿姨。因为村里的事情,张越明劝说自己的母亲从村里搬出来, 两人算是彻底从村子里出来了。估计以后没什么事也不会再回去了,所以带的东西都比较多, 大包小包地拎了许多东西。

沈镜收到消息就去车站接他们,他们到的时候已经快18点了。太阳还像个火球一样挂在高空中, 周围来来往往的乘客都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他在出站口广场没等几分钟,老远便看见他们从站台里出来。两人脸色都不太好, 看起来颇为憔悴。尤其是张阿姨, 她在村子里待了一辈子,临老了却要背井离乡, 去到一个陌生的环境,自然心里不太舒坦。

沈镜招着手过去, 张越明很快看见了他, 将繁重的行李放在地上,抻着腰长舒了口气。几步迎了上去拍着他的肩膀笑道:“谢啦兄弟。”

“客气什么。”

沈镜看向张阿姨, 她看起来很局促, 眼睛不时扫过周边形形色色的人群以及拥堵的车辆。

“张姨,欢迎来市里玩。”

张阿姨苦笑着叹了一声, “诶,谢谢你啊小沈,还麻烦你过来接咱们。”

“不麻烦,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咱们先走吧, 这地儿晒得很”

沈镜瞅准两袋看起来最重的行李直接拎起来, 张越明则把剩下的行李连拖带拽地跟在身后。

张阿姨紧随其后,一只手紧紧拽着儿子的衣摆, 生怕走丢了。这个时候,张阿姨表现得像个无措的小孩一样,完全没有了在村里的从容大方。

三人喊了一辆小车,直奔张越明目前的住处。据张越明所说,他现在住在二环的藤花小区。房子是三室一厅,他就租了其中一间,每个月一千块的房租,水电全包。

虽然是安置房,但设施完善,环境也挺好。三人从小区门口进去后,一路走来都能看到许多老人慢悠悠地在散步。

张越明一边走,一边跟张阿姨说话。

“妈,以后你就住在这里了,比你一个人在乡下不知好多少。咱们母子在一块,我也不用那么担心你。”

张阿姨笑了笑,只是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她看着从身边经过的悠闲平和的老人,眼里露出几分羡慕。

“妈你瞧这些老太太老头子,他们每天就是在小区里逛逛,多自在。附近还有个广场,每天晚上还有很多老太太跳广场舞。以后你没事儿也去跳,还能锻炼身体,说不定还能交到几个朋友呢”

沈镜也在一旁附和,或许是两人口中的未来确实美好,相比刚下车时候的紧张不安,张阿姨明显要放松了许多,眼里真真切切有了笑意。

“看你们把话说得,那我以后可不是要享我儿子的福了?”

“那可不!”

张越明大声地应了一声,几人都笑了起来。

三人说着话,已经进了电梯。张越明按亮了六楼的按钮后,又絮絮叨叨地开始教张阿姨怎么使用电梯。

电梯升得快,张阿姨还在蒙蔽中,电梯门就已经开了。

沈镜见她有些不安,忙安抚道:“没事儿阿姨,咱们先出去,这东西很简单的。你刚接触所以觉得有些复杂,多走两趟就会了。”

张阿姨撩开额前的碎发,朝沈镜和气地笑了笑。

三人拖着行李到了602号房,张越明掏出钥匙开了大门,将行李一股脑扔进了大厅,就急忙去开自己的房间门。

“终于到了,累死我了!赶紧先进来吹个空调。”

张阿姨“诶”了一声,拨弄着手边的行李,和沈镜一起打量了一下客厅。

客厅装修简单,光线极好,看着还算宽敞。就是几个单身男人住在一处,总是避免不了一些凌乱,沙发上放着一双不知穿没穿过的袜子,最明显的就是桌子上还放着几桶吃过的泡面,散发着一股浓浓的调料味儿,桌边的垃圾桶也堆满了垃圾没有收拾,附近地上洒落着一些水渍。

张阿姨下意识地抿了抿嘴角,大概是有些看不下去。

沈镜倒还好,他早就有心理准备了。另外两间的卧室门都紧关着,估计都出去上班了。他眼睛扫过其中一间房门时,神情微微一凝。正想上前时,张越明已经把门打开了。

“老二快来搭把手,把这些行李拿进来。”

沈镜脚下一顿,又转了回来。

毕竟是合租,这么多行李也不好放在客厅这样的公共地方。

张越明这间房是次卧,目测也就十平方左右。这些大大小小的行李塞进去,就显得有些拥挤了。得亏还有一个小阳台,不然真就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沈镜只看了一眼,便暗暗蹙起了眉。两人把大件的行李搬到阳台,张阿姨在房间里默默收拾着自己的衣物,没怎么说话。

之后沈镜借口要喝水,把张越明拉到了客厅,小声问:“你房间就一张床,晚上怎么睡啊?”

“没事儿,我随便挤挤就行了。”

“往哪里挤?总不至于睡沙发吧?”沈镜瞅了眼那明显没办法容纳一个成年人躺下的沙发。

他想了想,还是说道:“要不让张姨去我那里住一段时间,我那里有空屋子,我去收拾一间出来”

张越明立刻摆摆手,“不用老二,我妈不是来玩一两天就走的,她是要长住的。去你那儿也不方便,那毕竟不止你一个人。我已经想好了,这几天我妈住我房间,我就去朋友那儿挤一挤。”

张越明下巴朝着其中一间房扬了扬。

沈镜看过去,眼睛就眯了起来,“那里面住的是谁啊?”

“他叫贺一白。我跟他关系不错,他人也挺好。等他回来我跟他说一下,挤几个晚上没问题。”

沈镜点点头,“那之后呢?”

“之后我就重新去租个房子呗。我早就打算好了,以前我一个人倒还好,但现在多了我妈肯定就住不下了。不过我应该还是会继续在这个小区里找房子,这儿挺适合老年人住的。而且交通方便,也方便我之后找工作”

沈镜这才知道张越明已经辞职了,其实想想也对,他一个新入职的员工,哪个公司能让他一口气请这么长时间的假。

沈镜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张越明的家境他最清楚。这刚毕业也没什么存款,又丢了工作,还得重新租房,这哪哪儿都是钱。

他拍了拍张越明的肩膀,“老大,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一定要说,咱们好兄弟别跟我客气!”

张越明咧开嘴笑得欢快,“行,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对了,之前给你的驱邪符还在吗?”

“在啊,怎么了?”话题转得太快,张越明有些懵。他下意识去摸了摸衣内的小口袋,感受到了那张小小的符纸后,心安了不少。

“我再给张姨拿一张吧。”

“那感情好!”张越明顿时笑出了声。虽然他和老妈都没有做噩梦,但毕竟一个村子,他还是很担心自己和老妈会沾上晦气。

之前他就想找沈镜拿符纸了,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没想到对方倒先提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头说:“老二,这符纸多少钱我给你”

“给什么给,还是不是兄弟了!”

沈镜轻斥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随身携带的几张符纸。挑出两张驱邪符交给张越明。

张越明呵呵笑了起来,“诶不对啊老二,这有两张”

“你拿着吧,兴许之后会有用处的。”

看着张越明一脸迷茫,沈镜好笑地拍拍他的肩膀。

三人把东西收拾齐整,就出去一起吃了个晚饭。眼看着天色不早了,沈镜就自己回了庙里。

张越明则带着张姨在小区附近逛了逛,又去看了会儿广场舞,这才回了家。

他把张阿姨带去浴室,给她把沐浴露摆好,又亲自给她试好了水温,才回了客厅。

刚在沙发上坐下没一会儿,大门处就传来了钥匙开门的声音。他转头瞅过去,就见贺一白从外面走了进来。

“一白你回来了,今天加班了吗这么晚才回来。对了我有事跟你我去,你这是怎么了?”

张越明嗖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惊愕地看着走进来的贺一白。

只见贺一白整个人都恹恹地,虽然衣服穿得齐整,头发也梳理得很规规矩矩,但脸色发白,眼下乌青深重,好像几天几夜都没有睡过觉了一样。

“嗯?阿明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贺一白将钥匙随手扔到门边的柜子上,疲惫地倒在了沙发上。

“下午回来的。不是,几天不见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了?”

贺一白捏了捏眉心,他耳朵微微一动,忽然绷紧了身体,神情紧张地盯着浴室的方向,“谁在里面?”

张越明眨眨眼睛,“呃别激动,是我妈。我正想跟你说,我妈跟我一起过来了,先在这里住几天。”

“这样啊”贺一白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又靠回了沙发背靠上,“原来是阿姨啊。诶,既然阿姨过来了,那晚上你怎么睡?”

张越明笑了笑,“正想跟你说呢,怎么样,这几天借兄弟挤一挤?”

贺一白也笑了,他勾了勾唇,“可以啊,只要你不嫌弃的话,我无所谓。”

“好兄弟!”张越明拍拍他的肩膀,见他即使笑着,眉宇间仍然积聚着几分怎么也藏不住的焦灼,不禁问道:“一白,你这究竟发生什么事了?跟我说说呗,说不定我还能帮上点儿忙呢。”

贺一白拧着眉,他嘴唇微微蠕动,犹豫了半晌,还是没忍住低声说:“阿明,我怀疑我可能得了精神病!”

“啥?你开什么玩笑呢!”张越明震惊了,差点没从沙发上摔下去。

“不是,我没开玩笑。”

贺一白抿了抿唇,“我最近总感觉有人在窥视我。不管我做什么,上班,吃饭,就连去厕所,都有那种很明显的被窥视的感觉。”

他左右看了看,神情倦怠中又带着几分神经质,看的张越明心里头有些瘆得慌。

“你不会被什么变态跟踪了吧?要不还是报警吧”张越明有些担心。

贺一白却摇了摇头,“开始我也以为是这样,可是后来”

第50章

贺一白小声地跟张越明讲了他这几天的经历。

事情要从五天前说起。贺一白和张越明不同, 他算是小康家庭,父母为了庆贺他毕业,给他买了一辆宝马, 供他上下班使用。

那天他因为加班,等从公司出来已经快半夜零点了。他新入职的公司位于新工业园区, 周围还没来得及开发,所以较为偏僻。平时人。流量就少, 到了晚上,更是几乎看不见一个人影。

贺一白开车回来, 中途经过盘山公园时, 车子莫名便熄火了,他只得把车缓慢停靠在路边, 打开了报警闪光灯。这公园才修了一半,周围乱糟糟的堆了许多施工用具。路两旁亮着几盏昏黄的路灯, 忽明忽暗, 显得周边阴森又寂寥。

贺一白莫名打了个寒战,他忙重新启动车辆, 可是连续操作了好几次, 只听得咔哧咔哧的声音,车辆就是没办法起步。他恼怒地拍了下方向盘, 正在考虑该怎么办的时候,忽然一阵冷风吹过,他身体抖了抖,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而就在这时, 他耳朵一动, 好似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极细微的抽泣声。他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侧耳细听, 然而周围安静到几近诡异,除了细微的风声,什么也听不到。

他疑惑地转头探出窗外,不远处便是荒无人烟的三盘山。山上黑洞洞的,林立的树丛在月光之下影影绰绰,微微摆动的枝条又好似张牙舞爪的鬼影,看着就渗人得很。

半夜的风很凉,吹在脸上泛起一股微微的冷意。贺一白打了个激灵,忙转回了头,将窗户摇了上去。他咽了口唾沫,暗骂自己胆小。这三更半夜哪里来的哭声,分明就是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音而已。

贺一白摇摇头,手上却又加快了启动车辆的动作。

而就在这时,随着引擎启动的摩擦声,那阵低低的抽泣声又响了起来。那声音忽远忽近,好似在低声控诉着什么,又好似只是单纯的哭泣。

“谁?谁在外面?”

贺一白拧紧了眉毛,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他惊骇地转头四下张望着,扬声喊了喊。

车内开着灯,光线明亮。除了他紧促的呼吸声外,再没有任何动静。后视镜里折射出空无一人的马路,在昏黄的路灯映照下显得空旷寂寥。

“搞什么,别自己吓自己”

贺一白拍了拍胸口,心里暗暗吐了一口气。

“一白。”一道幽幽的女声好似贴着他的耳朵响起。

贺一白如遭雷击,他心口一紧,惊叫声几乎脱口而出。脚下离合猛地一踩,车子猛然蹿了出去。

等他回过神来时,车子已经驶进了市区。周围灯火通明,旁边来来往往的车辆发出引擎的轰鸣声。街边上,三三两两的行人嘻嘻哈哈地打闹着。

他好像一下回到了喧闹繁华的世界,真实又热闹。而刚才那一声似幻非幻的“一白”也只不过是他紧张之下的幻听而已。

贺一白顿时长舒了口气,他抹了抹额头,这才惊觉自己竟然出了一脑门的冷汗。

“刚开始我以为是自己加班太累了所以听错了。你也知道,深更半夜的,又只有我一个人,难免容易自己吓自己。”

贺一白疲倦地捏捏眉心,“但是从那以后,我就总觉得身边好像有人跟着我。而且我好像也出现了幻觉幻听,有时候总是会听到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或者看到一些别人根本看不见的东西”

总之是把他折磨得寝食难安,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还老是做噩梦,都要精神衰弱了。他去医院做了身体检查,没有任何问题。

没办法,他只好打电话咨询了以前认识的一个朋友,对方目前在医院精神科实习。听了他的病症后,便建议他到医院去做个详细的检查。

对方虽然没说什么,但贺一白听得出来,他的病情可能真的有些麻烦。

张越明一直没说话,只是静静听着他的诉说。然而他却是越听越心惊。

如果是以前的话他可能真的会以为是贺一白是工作压力太大导致精神衰弱,才出现了幻觉。可是现在,他却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想安慰安慰吧,自己又嘴笨。他憋了半晌,还是犹豫道:“要不,你去找个大师看看,我怀疑你是中邪了!”

贺一白有些诧异地看过来。

张越明忙道:“我刚好认识一个大师,我给你介绍一下?”

贺一白:

“阿明,你什么也开始搞迷信了?”

张越明:“不是,我没”

贺一白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阿明,你要知道,那些所谓的大师都是一些骗子,就是专门骗钱的。你可当心别被骗了。”

张越明眉毛抽了抽,“我又没中邪,我能被骗什么啊”再说,老二也不可能骗他什么啊。

他知道贺一白不相信他,其实他自己也不怎么确定。他顿了顿,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贺一白恹恹地说:“其实我已经托我朋友帮我预约了一位专家,明天就去医院。我想可能真的是最近压力太大,精神出了些问题,希望没什么大碍”

但其实他心底没什么底,他自己也去百科搜索了一下,他怀疑自己得精神分裂的几率很大。现在只盼望病情还没恶化,还来得及治愈。

要不然贺一白颓废地垂下了头。

张越明嘴角抽动了几下,欲言又止。

恰好这时,张阿姨就洗完澡出来了。几人一起说了一会儿话,张越明让贺一白先去洗澡。贺一白顿了顿,似乎有些害怕,他摇摇头,让张越明先去。

张越明只好拿了换洗衣服进去洗漱。

没过一会儿,他就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了。

贺一白磨磨蹭蹭,最终还是拿着衣服去了浴室。

浴室里热烘烘的都是水汽,镜子上也蒙蒙地附着一层雾气,看不清楚。水池里还放着张越明换下来的衣服,他也没动。只是抬手在镜子上抹了一把,水淋淋的镜子上出现了他苍白发青的面庞。

他站在那里,看着自己憔悴的脸呆了半晌,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才惊觉竟然没有再出现让他心惊肉跳的幻觉。

他有些惊讶地眨眨眼,小心翼翼地自己去开了花洒。在哗哗的水声中,他匆匆地洗完了澡。整个过程都非常顺利,顺利到他都以为自己的病是不是已经好了。

他抱着脏衣服出了浴室,差点儿和冲过来的张越明撞在了一起。

“怎么了阿明,急着上厕所啊?”贺一白心里高兴,难得有心情开起了玩笑。

“不是,我衣服在里面”

“那也不用这么急啊,明天再洗也一样。”他有些不解。

“哎呀,我有东西在衣服里忘了拿出来,可别弄湿了。”

张越明匆匆钻了进去,一眼就看见了水池里换下来的衣服。他连忙伸手去翻,从口袋里摸出了两张符纸。

还好还好,幸亏没有打湿。他顿时长松了口气,小心地把符纸塞进了衣服口袋里。

出了浴室,贺一白已经回了房间。

此时已经晚上十点过了,客厅里空无一人。天花板上的吊灯灯明晃晃的有些刺眼。他估计他们另一个室友今晚大概又去女朋友那里过夜不会回来了。

张越明把大灯都关了,只留下了一盏昏黄的小灯。他回了房间,见自己的老妈半躺在床上还没有睡着。他走过去跟她说了会儿话,又拿了一个枕头,就打算去贺一白房间了。

谁知刚走到客厅,就听得贺一白房间里传来了一声惊恐的尖叫声,随之而来的还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碎裂声。

他一惊,加快脚步冲了进去。

“怎么了一白,发生什么事了?”

房间里灯火通明,贺一白站在床头,面朝着窗户,一脸的惊恐。地上倒着一盏台灯,玻璃灯罩碎了一地。

贺一白转过头来看着他,脸色白得吓人,若是细看,还能看到他不断哆嗦的嘴唇。他抬起手,哆哆嗦嗦地指着窗户的方向,“那里,那里好像有人!”

张越明一惊,抿紧了唇峰细看过去,窗户半开着,有冷风吹进来,吹得窗帘外覆盖着的一层薄纱轻轻摆动着。

“没人啊”

张越明小心地走过去。

“别去!”贺一白惊叫一声,语气里透着浓浓的惊惶。

张越明被他的声音吓得抖了抖,他咽了口唾沫,还是伸手猛地拉开了窗帘。窗帘后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他探头往窗户外看去,底下是小区里的绿化森林。此刻黑黝黝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贺一白愣愣地盯着窗户,随后喃喃道:“我又出现幻觉了,亏我还以为自己已经好了”

他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坐在了床上,整个人都显得有些萎靡不振。

张越明将窗户关好,又重新将窗帘拉好。

“别想太多了,你可能只是看错了。”他拿起扫帚将地上的玻璃碎片扫干净,回头发现贺一白还呆呆地坐在床边上,眼神发直,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贺一白却好像被鬼摸了一般一个激灵,神色惊惶地仰头瞪着他。

张越明有些看不下去了,以前的贺一白热情大方,胆子也大,性格也随和,什么时候像现在这样跟只惊弓之鸟一般了。

“一白,你还好吧?”他有些担心地问。

贺一白勉强地笑了笑,“没事儿”

良久,他忽然又说:“阿明,你说我这病还能治好吗?万一治不好怎么办?我是不是就要被送去精神病院了?”

张越明一怔,心里头难受了起来。此刻,他却万分希望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而不是像贺一白所说的是因为他病了。

“算了,睡觉吧。”

贺一白转身爬上了床,“对了阿明,你睡外面可以吗?我担心”

“行。你睡里面。”

张越明也爬上了床,拉了拉床上的空调被,手心摸到了裤兜里的符纸。他忽然一顿,随即想到了沈镜给他符纸时所说的那句话。

他眼睛一亮,莫非老二早就算到了贺一白的事情,不然为什么会多给他一张符纸呢?

一定是这样的!老二从来不会算错的。

他心底顿时涌起了一股自信,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了符纸,将其中一张拿了出来。

“一白,快,这张符纸你收好了。”他将符纸塞到了贺一白手里。

贺一白愣愣地看着手心里多出来的符纸,“这是啥?”

张越明有些激动,“这是驱邪符。专门开过光的,特别有用。你把它随身带着,说不定你的幻觉就好了!”

贺一白抿了抿唇,脸色还白白的,透着一丝虚弱,“这能行吗?”

张越明啧了一声,也知道贺一白在想什么,但他此刻底气十足,“甭管行不行,你就收着,死马当活马医呗。”

贺一白有些无奈,只好点点头,放在了枕头下。

张越明立刻皱起了眉,“别放那里啊。你不是说上班也会有幻觉吗?得随身带着才有用。哎呀,你明天穿什么衣服,我给你放衣服口袋里。”

张越明翻身坐了起来,一双眼睛盯着贺一白,大有他不答应他就要一直这么盯着他。贺一白无奈,只好起身从衣柜里找出了明天要穿的衣服。

张越明接过来满意地把符纸塞进了他的上衣口袋,又把衣服叠好放在床头柜上。

”好了,这下就没问题了。”

贺一白愣愣地看着他弄完了一切,心里头却提不起半分兴趣。他倒在床上,睡下前,还给张越明打了预防针,说自己等会儿有可能会做噩梦,到时候说不定会吵醒他。

张越明一听到噩梦两字就是一抖,不过他好歹也知道自己已经不在村子里了。于是他点点头表示理解。

之后,两人便关了灯睡下了。

然而出乎意外的是,一整个晚上贺一白都睡得很好。

等他终于从睡梦中醒过来时,外面已经天光大亮,身边的张越明也早就已经起床出去了。

他伸了个懒腰,拿起床头上的手机看了看,下一刻,他便瞪大了眼睛。

他忽地翻身坐起,揉了揉眼睛再看,手机上仍然显示的十点零九分。

贺一白简直不敢相信,他竟然一夜无梦睡到了第二天十点过。这不禁让他喜忧参半。

忧的是他和专家约的是上午十点半,现在过去无论如何也已经来不及了。

喜的是他竟然安睡了一整个晚上。自打他出现幻觉以后,他哪次睡觉不是噩梦连连,一晚上都能被吓醒好几次。

这是不是说明他的病情已经好转了?

贺一白顿时心情大好,睡饱了的他精神也好了许多,眼睛也有神了。他慢腾腾穿好了衣服出了客厅,外面一个人也没有。他估计张越明是带他妈妈出去逛街了。

他出去吃了饭,正要回家,却忽然又接到了公司打来的电话,说是之前交上去的设计稿被打了回来,要重新改。

他心里哀叹了一声,只好又匆匆跑去了公司,投入了忙碌的工作中。等他终于从眼花缭乱的图稿中抬起头来时,才惊觉已经到了晚上九点过。

而更让他惊喜的是,一整天,他都没有再出现过幻觉。

他心里不禁燃起了几分希望,莫非自己已经不治而愈了?

他想了想,打了电话给自己的朋友。对方听了,也很是为他高兴。两人都在猜测他可能之前的确是压力太大,再加上那晚受到了惊吓,精神上一直处于紧绷状态。现在室友回来,人一多,他的精神就放松了下来。幻觉自然就没了。

对方在电话里调侃他胆子小,这么容易就受到了惊吓。又嘱咐他去医院看看,免得再次复发。

贺一白听了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也不计较对方的打趣了。能正常过日子谁愿意当个精神病啊。

之后的几天贺一白都在公司忙着改稿子,而他的幻觉也再也没有出现过。就好像他又回到了过去普通单调却又无比正常的生活中。

但他爱死了这种单调的日子。贺一白兴奋地通知了几个要好的朋友,打算请大家吃一顿庆祝一下,顺便为张越明的妈妈接风洗尘。

张越明知道后也十分高兴,他越发觉得贺一白之前的情况是中邪了,现在好了也只是驱邪符起了作用。但这也是治标不治本。

他把自己的想法跟贺一白说了,又趁机提出让他有时间去城隍庙找沈镜,好一次性把事情解决了。

然而贺一白却不相信,他坚持是自己压力过大有些精神衰弱,如今张越明和他妈妈住了进来。他也不会一个人疑神疑鬼的了。

张越明无法,想着哪天亲自去找沈镜,让他过来看看。却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去找沈镜,贺一白就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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