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愈浓,窗外处处生机盎然,梧桐树开始冒出绿芽,文静优雅的黄莺落在窗沿放声歌唱,而活泼的燕子则立在枝头蹦蹦跳跳,争相逗趣着。
忽然,那一扇原本合着的窗子被人由内打开,吓得黄莺立马扑哧翅膀飞进林子里,不见了。
沈君逸站在窗前,感受着凉凉的雾水沾湿皮肤,张开手臂,深吸一口,随即把肺里的浊气尽数呼了出来。
沈君逸一边笑着活动手脚,一边打开了屋门。
“先生,早上好。”
一走出屋门,沈君逸的耳内就传入一道温和的问好声,他笑着冲来人点点头,一边温和地回道:“云彻,你今天还是起得这么早啊?年轻人还不睡个懒觉,这可不像书院那些混小子,每逢周末,他们要不是睡得昏天黑地,就是一大早下山,去集市上玩,直到天黑了,才回来。”
一位身着天青色长衫的少年旋即腼腆一笑,回:“云彻习惯了早睡早起,也不喜欢去镇上玩,倒是先生您,今日周末,您也没有课要上,起这么早可是有什么安排?”
沈君逸无所谓地摆摆手,说:“哪有什么安排,不过是人老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也睡不着,索性就早早起了,再去找山里那几个老家伙一起打发时间罢了。”
云彻点点头:“今天的早餐,我给先生准备的是油条和豆浆,都是珍念轩最新鲜最早的一批,我现在就去热给先生您吃。”
虽然已是初春,可清晨仍旧有些寒冷,再加上书院地势偏低,又有双子湖,空气中水分很重。
沈君逸的手被晨露浸得有些凉,一边摩擦着手心,一边声音有些颤抖地道:“那你就快去吧!小心别被烫着哪里了!”
云彻轻轻答应了一声,扭头走去了后厨。
看着云彻身子骨弱得好似能被风给吹跑,沈君逸不禁叹了口气,眼睛里的光彩也黯淡了许多。
云彻虽和他没有血缘关系,可却是一个乖巧得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意的好孩子。
云彻身世悲惨,父母皆是因为书院而丧生。
后来,书院虽然保了云彻一生衣食无忧,可到底是没了爹妈的孩子,其中苦楚到底只有自己清楚。
云彻父母死后,他最开始是被书院的一对无子无女的先生和他的妻子养在身边,可后来那老夫妻一一离世,云彻再次成为了孤儿。
虽然后来书院也有对临近中年却无子嗣的夫妻,提出要把云彻接到膝下,没想到被才懂事不久的小云彻拒绝了。
沈君逸迄今为止还记得,云彻那孩子用来拒接那对年轻夫妻的话。
云彻说:“谢谢叔叔婶婶的好意,可是云彻不能接受,因为云彻不想因为自己而破坏叔叔婶婶的家庭,您和婶婶都还年轻,未来肯定会有您自己的孩子的,云彻不想让您到时候为我而为难。”
却没想,不过半个月后,那对中年夫妻里妻子居然真的被诊出了喜脉。
于是,云彻再次失去了拥有家人的机会。
就在同时,沈君逸的妻子缠绵病榻多年,终于撒手离世,而入仕的儿子正下放柳州不在家中,正是寂寞的时候,见云彻独自一人,便让云彻搬进自己院子里,与自己同吃同住。
一开始原本是沈君逸照顾云彻,可没想到后来却是云彻照顾着他这个糟老头子了。
除此之外,云彻还是书院所有先生都赞不绝口的学生。
不同于魏泽言的聪颖绝伦,恰如书院里几乎没有人可以遮盖过他的光彩,云彻是一个聪慧机敏,同样勤奋刻苦的好学生。
几乎没有先生会不喜欢云彻这样的学生的。
云彻一走没有多久,沈君逸便有些闲不住了,见云彻热早餐还要些时间,他就慢悠悠地溜达着,踱步出了院子。
走在一条石子路上,头顶是郁郁葱葱的竹子,昨天夜里下了场小雨,所以不时有水珠从上面落下来,濡湿了他的肩膀。
沈君逸非但不觉得这水惹人烦,反倒觉得这颇有意趣,还顽皮地跑去摇竹子,趁铺天盖地的水落下前,逃命似的往外跑,虽然后来被雨水砸了个半湿,但是却笑得愈发欢乐了。
一点也看不出是个快七十岁的老人,反倒像个年不过十的孩童。
等到玩累了,沈君逸才双手叉着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就在沈君逸休息得差不多,意识到自己出来也有不短时间,打算回家吃早餐的时候,他耳朵里忽然传入一道杀猪般的惨叫声。手机\端 一秒記住《www.》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沈君逸猛地扭头,就看见不远处的小院子里,忽然有人不要命似的,疯狂朝前奔跑,最为关键的是那人健步如飞的时候,脚上并没有穿鞋子,直接赤着脚,只顾着撒丫子狂奔。
沈君逸还没反应过来,就瞅见院子里就又跑出来一道身影,看身形像是个女人。
沈君逸定睛一看,就骇然发现,后面追出来的女人手里,正握着一把寒光湛湛的菜刀!
沈君逸一个激灵,下意识拔腿去追,而就在此时,前方情况陡然生变。
原本逃跑的男人被一只绣花鞋砸倒在地,此刻面朝下趴在地上,刚要起身,就被追来的女人一把压翻,不能动弹。
男人嘴里哎呦哎呦的喊叫着,声音凄惨无比,而他原本的那一双多情温柔的凤眸里此刻尽是恐慌,一身白衣染上了大块大块的泥泞,原本俊朗的脸上也被泥水弄脏,看起来狼狈极了。
虽然被人压住了而无法动弹,男人依旧没打算坐以待毙,仍旧在扭曲身体负隅顽抗。
或许是被男人的不安分所激怒,跪压在他背上的女子秀眉竖起,握紧手里的菜刀,一丝犹豫也无,直接手起刀落,悍然砍进了距男人脸前不足三指距离的泥土里,刀身赫然没入三分之一,此举简单粗暴,却硬是吓得地上的人不敢再有丝毫动作。
就在女人刚要松一口气的时候,身后顿时响起一声悲戚厉斥:
“应芝!你还不放下刀!”
应芝拔出刀,扭头一看,就看见一个衣裳半湿的老头颤颤巍巍地用手指着她,面上是巨大的悲怆凄苦。
只见沈君逸颤抖着声音说:“应芝!你父亲是我沈君逸生死相交的老兄弟,他老年得女,所以在世时对你疼爱溺爱,这些我都管不着,可你父亲临死前摆脱我照顾你,不能让柳然那混小子欺负你,那我作为你的长辈就有责任管好你!”
沈君逸艰难地阖上眼睛:“你杀了人,杀得还是你的丈夫,柳然虽然也不是个好东西,与你成婚前整日只顾寻花问柳,和你成婚后也不曾收敛,可他在如何不是个东西,毕竟也是一条命。如今你杀了人,我救不了你,但是我可以当做没看见你,你赶紧离开,带着银子,隐姓埋名,不要再回来!就算还我兄弟的这一份情,以后无论是谁问我,我都会说我没看见你,你且速速离开!要不,被其他人看见了,就是我,也保不下你!”
话音一落,沈君逸便一脸死灰地不再开口。
就在沈君逸沉迷在自己的世界无法自拔的时候,一道凄厉的男声在他耳畔乍起!
“丘山先生!我柳然在您老眼里就这么不是个东西吗?”柳然声音嘶哑,听起来凄凉无比。
沈君逸霎时睁开眼,脱口而出:“你还没死?”
地上的人一下子沉默了,半晌,才幽幽地说:“您老就这么希望我死?”
沈君逸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哪、哪有的事,我这不是关心你嘛!”
此时,一直未曾开口的应芝也开口了,她冷酷地冲地上的人甩了一句:“你给我闭嘴!”
柳然顿时缝上了嘴巴,不敢多言。
沈君逸也已经走到了两人身边,看了一眼应芝手里刚刚被砍得豁了口的菜刀,又看了眼柳然摔肿的半边脸,下意识抖了一下。
收拾好面部表情,沈君逸斟酌地开口:“芝芝,我不管你和柳然这混小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根据我的了解,柳然虽然处处留情,可对你还是好的,成婚后自然不会干些混账事,你且大人不记小人过,先放他一马,不然这样被压在地上,怕是会被压出毛病的。”
地上的柳然不敢吱声,但是眼里都求饶之色。
应芝冷哼了一声,起了身,手上却始终不放那把菜刀,柳然也不敢再跑,只是一瘸一拐地爬了起来,可怜兮兮地低着头,看起来像个受了气的小媳妇。
于是,沈君逸开口调解:“芝芝你和柳然夫妻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你要拿菜刀吓他?”
应芝目光冷冷扫了柳然一眼,“还不是他和他那外甥搞出来的破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