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保宇沉思了片刻,嘱咐道:“她搬出去了,肯定还有后手。唐慈不足为惧,唐念倒是有些手段。”
“嗯。”
唐则不放心江锦书一个人呆着,他经历过,所以知道这段时间江锦书会多么的难熬,如果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很容易就想不开。
“去史府。”唐则顺道去找了史夷亭。
史夷亭对唐则的拜访很是诧异:“唐爷无事不登三宝殿,何事?”
“史令使。”唐则也没有跟他客气,“我这几天需要掌握一个人的动向,想跟你借些人手,不知道方便吗?”
史夷亭眼睛微眯,询问:“刑部的人?”
唐则摇了摇头:“皇城飞燕。”
史夷亭倒是没想到唐则竟然知道这么多,却又拿不准唐则是诈他还是真的知道,不紧不慢地回答:“我试试。”
唐则直接打断他:“如果史令使作不了她的主,那我直接到尚食局找她。”
史夷亭一脸诧异,唐则竟然知道了小玉的真实身份,他打量着唐则,没有说话。
唐则知道史夷亭是在权衡利弊,说不定已经计划杀人灭口了,“放心,我很早就知道了,我如果想害她们,就不会保密这么久,也不会先来找你。”
“好。”史夷亭点头,“我会告诉她的。”
唐则跟史夷亭说清楚后,便急忙赶回家。
唐则走后,小玉走出来:“我接下这个任务。”
史夷亭看着小玉:“一定要去?我可以安排刑部的人去,一样的。”
小玉斩钉截铁:“我去,江锦书是安谨言在乎的人,也是我的朋友。”
史夷亭还是不放心,唐家的水太深,安谨言又不在,皇城飞燕平时都是两个人配合,他不想让小玉涉险:“我跟你一起。”
小玉摇头:“不用。只是掌握行踪,不会有危险的。”
“我会担心你。”
小玉:“你要相信我的能力。”
“......”史夷亭无言以对,追踪这一块,小玉的能力确实吊打刑部的人。
韦家老夫人死而复生,一家人其乐融融,韦一清更是提议去青龙寺小住几天,去去晦气。
唐家老太太已经有口舌不清,半身麻痹的征兆,老太太只觉得最近特别晦气,事事不顺,喊了唐飞带她去烧香拜佛。
青龙山上树木茂盛,满是树荫,暑气都消了很多。
韦老夫人听主持说了一阵佛法,便到后山转转,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看着一草一木都欢喜,听着鸟鸣都舒心。
只不过看到后山断崖边站着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妇人,脊背岣嵝,头发花白,好像一阵风过来就要被吹下山崖。
“怎么?活够了?”
韦老夫人的声音响起,陆曼曼闻声猛然回头,“你是盼着我死吧?”
卢盈盈走上前,与她并排站在断崖前,看着满眼的翠绿,两人看着同样的风景,心中却是不一样的心境。
年少时的两个小娘子,也时常相约到青龙寺里上香,除了求家人平安康健,小娘子还会脸红地求一个好姻缘。
那时两人会毫无嫌隙地靠在一起,坐在这断崖之上,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而不是像如今,虽然都站在这里,中间却隔着两丈远。
人生若只如初见,奈何,两人已经形同陌路,心中的沟壑已经如同断崖。
“你算是说对了,差点被你害死,我怎么就不能盼着你死呢?”卢盈盈笑着说,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陆曼曼气红了眼,恨不得把卢盈盈推到崖底。
卢盈盈看着她咬牙切齿的样子,笑道:“瞪着我做什么,没害死我是不是特别生气?
你这辈子就是心胸太狭隘,总是想着抢别人的东西来证明自己,所以才会活得不开心,活得累。
一辈子争强好胜,失了朋友,失了夫君,失了儿孙。
跳下去吧,死了一了百了,也就不这么累了,死了就解脱了。”
“卢盈盈!”陆曼曼听着卢盈盈的话,气得七窍生烟,却没法反驳她。
卢盈盈皱了皱眉,嗔怒地看了她一眼:“别喊这么大声,我又不是听不到。
啧啧啧,你看看你,怎么就拄上拐了,还大喊大叫的。
被别人看到你这幅气急败坏的样子,有损你唐家老太太的威严。”
陆曼曼紧紧握住拐杖,瘦削的手上青筋暴起。
“跳呀,我会一直站在这里,第一时间看看你死后是什么样子。还有,你放心,我会通知唐家人来收尸,不会让你暴尸荒野。”卢盈盈是知道怎么气陆曼曼的。
陆曼曼咬牙切齿:“卢盈盈,你还真是一贯的狠毒!”
“我不狠毒,不就丢了夫君又折兵?不狠毒,我早就被你算计死了。
哎~我这娇贵的身子被儿孙孝敬得极好,受不得风,你现在不跳,我可就不陪你了。”卢盈盈有些可惜地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陆曼曼,留下一个眼神,转身就走。
她是最了解陆曼曼的,被如此挑衅,肯定就不会寻死了。
“你去死!”陆曼曼看着卢盈盈得意的背影,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让卢盈盈去死。
她拄着拐,加快脚下的步子,用力推向卢盈盈。
这里山势陡峭,只要把她推倒,她就会滚下去。
在她的手就要触碰到卢盈盈的后背时,突然一双手捏住了陆曼曼的手。
陆曼曼顺着手臂看上去,对上唐佑孄失望的眼神。
唐佑孄杏核眼里的失望简直要凝成实质,眼尾泛红,手指用力地扣在陆曼曼的手臂上,缓缓开口:“娘,我终于知道,当年为什么韦老太爷不选择你,而选择了她。”
陆曼曼只觉得胸口被堵上了一块石头,嘴唇颤抖着:“你...你...”
还有什么比自己唯一放在心上的女儿,这样失望的眼神,这样杀人诛心的语言,更让人心痛的。
唐佑孄继续说:“你如此怼他,她依旧想要救你的性命。而你冥顽不灵,只想着害人性命!
一善一恶,让谁选都会如此。
人在做,天在看,多行不义必自毙!”
唐佑孄最后的一点孺慕之情,也被陆曼曼眼前的所作所为,磨得干干净净。
陆曼曼呆呆地看着唐佑孄的唇,只觉得脑袋里不断循环:“一善一恶...让谁选都是如此...韦老太爷不选择你...选择她...”
她像是突然失去了全部的力气,只觉得被唐佑孄攥住的右手连同右脚接着是右侧身子,一片麻木之后,便失去了知觉,整个人瘫坐在地上。
卢盈盈捂着心口,刚才她差一点点就被推下山崖,因为她的一点善意,差点又失去了生命。
接着她看到了泪如雨下的唐佑孄,她长得特别像年轻时的陆曼曼,只不过,相比较陆曼曼,唐佑孄保持了一颗赤子之心,选择了向阳而生。
在唐家这滩泥水里,能保持一颗纯洁善良的心,真的很难得。
这样一个善良的小娘子,能对亲生母亲说出这般的话,心里该有多失望,卢盈盈看着唐佑孄现在的样子,很心疼,也很感激她:“佑孄,别难过,赶紧带她去看大夫吧,看着像是中风了。”
韦一清和唐钊已经赶来。
卢盈盈看到两个玉树临风的孙儿,突然一阵后怕,她一手攥住一人的手,只觉得手心里全是汗:“我太相信自己了,差点铸成大错。”
唐钊眼眸没有往陆曼曼那里看一眼,韦一清看了一下后,安慰道:“奶奶,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奶奶这是在给我们积德行善。”
卢盈盈心口还在砰砰砰跳个不停,口中喃喃:“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唐佑孄带着陆曼曼刚回到唐家老宅,刑部的人就赶到了:“陆曼曼,请跟我们去刑部一趟!前段时间韦家老夫人、霍家小公子、王爷贴身侍卫那家绑架案,还请你配合。”
陆曼曼右侧的身子已经不能动,嘴角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流口水,只见她看向唐佑孄,言语不清:“孄...孄儿...”
她左手用力,想要握住唐佑孄的手。
唐佑孄只是把头扭到一边,任她挣扎、呼喊,两行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到地上。
唐保宇站在门口,没有出手阻止,也没有踏进门去。
身边一阵风似的闪过一个人,是霍三星,他看了一眼被刑部的人架着往外走的陆曼曼,用力抱住了唐佑孄。
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紧紧地抱着她。
唐佑孄终于失声痛哭,回抱着霍三星,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霍三星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只觉得胸前湿热一片,好像烫伤了他的心脏:“佑孄~佑孄~你还有我~你还有我~”
唐则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唐保宇身边:“把我叫来,就是为了看这个?”
唐保宇没有解释,叹了一口气:“你奶奶一辈子,总算做对了一件事。”
唐则知道,唐保宇说的是,老太太把唐佑孄交给了霍三星。
唐则也知道,唐保宇把他喊来,是为了有备无患,在他决定跟老太太站在对立面时,唐保宇就站在了他这边。
大概,当年,唐则被掳走时,老太太的做法也伤了唐保宇的心。
唐则觉得有必要跟唐钊透个信,没想到从老宅子出来,便看到了唐钊。
“你来这做什么?”唐则问。
唐钊:“路过。”
“老太太刚才被刑部的人带走了。”唐则说。
唐钊:“嗯。”
“她中风了,右半身不遂。”
唐钊一脸嫌弃的样子:“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唐家人了。”
唐则挑眉,唐钊这人打小就这样,什么都淡淡的,刚才听到老太太被刑部带走时反应淡淡的,倒是听到她中风了,多了表情,话也多了。
“也是,她是死是活跟你没关系了。”唐则看着他,脸上又成了那副冷清的样子,接着问:“刑部那边怎么突然查到了她?”
唐钊:“我手里的产业前段时间都转给了韦一清。”
唐则可以理解,要不然生辰宴上韦一清也不会将老太太一军,只听唐钊又说,“然后我用银子收买了被刑部逮到的那几个人,保他们子孙衣食无忧。”
呵~那些产业换来的银子,何止能保他们衣食无忧,简直是鸡犬升天,一人认罪,全家得益,果然舍得下本。
“你倒是厉害,用唐家产业换来的银子,来搞唐家老祖宗。”唐则啧啧称赞。
唐钊:“学以致用。”
“好!你说的都对!”唐则无话可说,只能找别的话题:“两个孩子快百日宴了吧?到时候别忘了给我送帖子。”
说到双生子,唐钊那双桃花眼里终于有了温柔的笑意:“那你可要准备好见面礼。”
韦家这段时间四书五经都翻遍了,一家人都在努力给两个孩子起名字。
“那必须的,我可是他们的大伯。”唐则说这话时得意扬扬。
唐钊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抬手,锤了他一拳。
“啊哟~好疼~到时候抱不动他们俩,可就算到你头上。”唐则装作疼痛难忍的样子。
两兄弟相视一笑。
“心情好了?会笑了?”唐则调侃道。
唐钊一怔,收起笑,嘴硬:“我心情当然好。什么时候心情不好了?”
唐则怎么能看不出来唐钊的拧巴,他就是能看出唐钊外冷内热,坏人受惩罚天经地义,但是他清贵的外表下,还藏着对唐老太太的孺慕之情。
唐则锤了他一拳:“在我面前,还装?”
小时候,唐钊的身子弱,一到冬天,就好像随时要断气一样。他是大哥哥,从书上看到,要多锻炼才能身体好,就挑了个大晴天,偷偷带他出去玩,没想到回来后,唐钊一病不起,唐则被老太太惩罚不许吃饭,还要抄家规。
唐钊烧得满脸通红,流着鼻涕,给他偷偷送点心,还用他的笔迹,替他抄了一半的家规。
还有他被掳走时,老太太凑不够银子,跟唐保宇说的理由是,银子刚给唐钊买了几种补药,刚付了订金,药到了还要付一部分,要留着给唐钊用。
他回来后,就默默恨上了唐钊。
如果不是知道了唐钊的身世,要不是知道了老太太的算计,大概他会恨唐钊一辈子。
唐钊叹了一口气:“我小时候,她除了给我吃药,别的倒是也不曾亏待我。”
虽然是有目的的。
所以唐钊现在对陆曼曼的心,是拧巴的。
唐则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呀!还真是韦家的种,命里带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