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夷亭掀开锦被,里衣松松垮垮搭在身上,随意跻上软底鞋,走到桌前,把手里的匕首扔到桌上,上下打量了一下唐钊,恼火地问道:“不装残废了?这次想干什么?”
唐钊明媚的双眼里此时尽是疲态,眼底一片乌青,跟平日里精致的琉璃美人大相径庭,像一个十赌九输的赌徒,说话都不复往日的神采,“有事求你。”
史夷亭烦躁地抓抓一团乱的青丝:“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非要半夜来说,就这么等不到天亮吗?”
史夷亭的语气变得平静了许多,很久没有见过唐钊如此疲惫。
上一次还是乐家小宝尸骨无存的时候,唐钊就是如此神态,半夜静静坐在他房间的桌前,语气平淡地说着求他的话,然后第二日去乐家闹了一场,把乐家祠堂中的牌位全都扔到了水塘中。
“动用所有的势力,查皇城飞燕的底细,特别是她的来历,我要知道她到底从哪里来,经历了什么。”
史夷亭皱眉,他在刑部一直追查皇城飞燕,可这人就像是凭空出现一样,所有的信息都被抹得一干二净:“她的来历被抹得一干二净,连进入长安城的记录都被抹去,如此高的功夫,江湖上也没有只言片语,想来不管是管家还是江湖中,都有人特意给她抹去踪迹。”
唐钊抬眼望着他,那双桃花眼中的急切与紧张,让史夷亭恍惚:“你总要告诉我为什么突然非查不可。”
“她,很重要。”
史夷亭不可思议地开口问:“你不要告诉我,你有受虐癖好,掳了你几次掳出感情了!”
“嗯。”
“唐钊,你疯了吗?你不是跟安谨言打得火热!”
“她就是安谨言。”
史夷亭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笑着骂了一句,“钊爷,你可真是钊爷呀,什么时候知道的?连我都瞒着!”
唐钊言简意赅:“她被刑部通缉。”
史夷亭苦笑地反问:“你怕我知道她的身份后,会抓捕她?”
唐钊抬眼看了看史夷亭,那眼神中的防备显而易见。
“呵,现在倒是不怕了?我尽量吧。”史夷亭笑着摇头,无奈地回道。
“嗯。”唐钊起身,“麻烦了。”
史夷亭难得从唐钊嘴里听到如此情真意切的话,打趣道:“你这是什么眼光,怎么随便有个动心的人,就有着这么惊人的身份。”
唐钊打开门,头都没有回,语气中带着自豪和愉悦:“别具慧眼。”
“少在我这秀恩爱,赶紧走,别打扰我睡觉。”
门被轻轻关上,挡住了浓重的夜色。
唐钊带着一身夜色回到了唐府,床上的安谨言似是察觉到突如其来的凉意,皱了皱眉头,重新抓住唐钊的里衣。
唐钊低头,抬手把她的眉间的愁绪抹平,“我会替你找回那些记忆,那些曾经伤害过你的人,我不会让他们再次出现在你眼前。”
唐三也被委以重任,史夷亭的官家势力加上唐钊这些年培养的暗卫,不管是谁在背后插手,查出来只是时间问题。
初七的长安城,已经不再是过年的氛围,出远门的行商,奔于生计的百姓,官员们也准备上朝。
天色泛起鱼肚白时,乐荣荣赶到了仁心医馆。
乐承卿在刚送来醒了一炷香后,再次陷入了昏迷。
乐荣荣看着眼皮紧闭的乐承卿,转头问了身边的九管事:“查到了吗?”
九管事是乐荣荣身边的新管事,比较巴管事,身材壮实,年龄大约二十五六岁,年轻有活力:“已经在附近的住户巡查,目前还没有有用的消息。”
“没有路人经过?”
“那条巷子本就少有人经过,周围住户也稀少。”九管事恭敬地回答。
乐荣荣皱眉,看来那人不是随机作案,那人不仅在关注乐承卿的经历,甚至明确知道他从刑部出来的时间,而且那人很熟悉长安城的环境。
这是仁心医馆的坐诊大夫拿着药箱走进房间:“你们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乐荣荣皱眉,眼神示意九管事。
九管事走上前,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鼓包包的银袋子,恭敬地递给大夫:”我们是乐家人,这是我们府上的二老爷,今天我们是来接他回府的,昨晚叨扰您了。”
大夫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身材高大的管事,又瞥了一眼站在一旁柔柔弱弱的小娘子,接过银子,缓缓从药箱里拿出一张纸:“这是病人昨夜醒来时,亲笔写下的,你们既然是家人,自然认得字迹。”
九管事没有打开,而是接过来,转身把纸递给乐荣荣。
乐荣荣接过纸,看着乱七八糟扭扭歪歪的字迹,微微蹙眉,但是起笔收峰时的笔锋倒是有几分像乐承卿的习惯。
只见她看了一眼,猛地把纸揉成一团:“他什么时候能醒?”
大夫看着乐荣荣的动作,又听到她语气中的不满,哼了一声,迈步到床边,端坐下,闭目给床上的乐承卿诊脉,把乐荣荣晾在了一边。
乐荣荣刚要上前质问,九管事轻轻挡在了她面前,低声说:“娘子息怒,小的去跟他交涉,您先坐会。”
乐荣荣生气地把揉成一团的纸扔到九管事怀里。
九管事安顿好乐荣荣,这才走到大夫身边,见大夫闭目号脉,他也不急,恭敬地立在一侧,待大夫手指离开乐承卿腕间,九管事上前帮他整理好脉枕,重新放回药箱,笑着问道:“可是要写方子?”
大夫见他态度不错,冷哼一声,算是应答了。
九管事从药箱中拿出笔墨纸砚,铺好在桌上,抬手做了请的手势,大夫这才踱步到桌前。
等他写完一张方子,九管事赶忙接过来,顺势问道:“神医,我家小娘子为找二老爷一夜未眠,您看有什么办法让二老爷醒上片刻,好让父女有个联络?”
“嗯,老夫给他施上一针,片刻便可清醒。”
大夫见九管事说话恭敬利落,口袋里的银子也沉甸甸地,拿起针灸去床边施针。
这时九管事才把刚刚荣娘子扔给他的纸团,舒展开来,看到上面字迹终于明白为何荣娘子发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