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钊为了做戏做全套,不得不大部分时间都耗在仁心医馆。
他看着史夷亭,好似在自言自语,又好似再透过史夷亭跟别人说话:“唐念不可能帮着陆曼曼,唐慈一家也早就跟老太太离心,唐佑孄是个好的...”
\"唐则一家呢?\"史夷亭开口问。
唐钊没有回答他,而是继续说道:“霍玉得赶紧醒过来,我等不及要知道安谨言的下落了。
安慎行等会估计还会过来,到时候还得他出马。”
史夷亭:“需要他做什么?”
“陆曼曼给自己留的后路,只有唐则一条。”唐钊笑着说,“还有唐家那些旁支和老一辈,都被她用银子供着,所以这两部分,要给陆曼曼来个釜底抽薪。”
史夷亭皱眉:“唐家人跟安慎行有什么关系?”
“需要安慎行去搭一下江锦书这条线。而且他谏臣的身份,也可以大有作为。”唐钊不紧不慢的说,“陆曼曼最喜欢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次渔翁可轮不到她来坐了。”
唐家老宅。
唐老太太身子虽然比见唐钊之前好了些,但是到底接二连三的烦心事太多,竟有些力不从心。
唐飞从仁心医馆急匆匆回来了,“老太太,佑孄娘子回来了。”
唐老太太看到唐佑孄肿着眼睛,红着脸,霍玉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五步之远。
“这是怎么了?谁敢惹我的宝贝女儿生气了?”唐老太太眼下灰青,不过看到朝气蓬勃的唐佑孄,还是一脸宠溺地开口问道。
唐佑孄别扭的回答:“没事。”
唐佑孄见唐老太太伸出手,赶忙上前握住,这才发现原本总是细嫩的手,此时变得消瘦,鼻子又是一阵酸。
唐老太太有些力不从心,说话少了中气,语气倒是听上去温和了许多:“我看霍三星跟受气的小媳妇一样,跟在你身后,也不敢上前,你是不是又欺负他了?”
唐佑孄摇头:“没有。只是回来路上在马车上做了一个梦,竟然梦到我们姊妹几个小时候在老宅子里玩的情景,一时有些唏嘘。”
唐老太太想到自己的那些故去的和现在活着的儿女,也不免添了几丝难过,“你是不是怨我,没保护好他们?哎...你怨我就怨我吧,只要不是跟霍三星吵架就好。”
说着,只听她肺里好像藏了一个破败的风箱,每次呼吸一次不仅带着异响还生疼。
唐佑孄赶紧到了一杯茶,给唐老太太喂上一口,缓了缓。
“娘,你身子怎么回事?今天可是吃药了?”饶是唐佑孄再粗心,也察觉到唐老太太这身子着实一下变得不好了。
“那苦汤子,喝了多少了也不见效,我这个年纪,稍微多劳心劳力一下,这身子便让我好看,哎...老了。不服不行。”
可不劳心劳力,自己亲自养大的孙子,都要费心费力去算计。
心宽了,心中藏的污纳的垢时不时地清理一下,才不会堆积成沉疴。
何必为了跟韦家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搭上一辈子的精力。
“钊儿他...”唐佑孄越想越觉得憋闷,深吸一口气就想努力说服一下唐老太太,但是最终还是化成了一股叹息。
“他怎么了?他找你了?”唐老太太见唐佑孄说话说了半截,赶忙询问。
唐佑孄摇了摇头:“没事,我想说,他身子也不好,不然大概会回来看你的吧。”
“孩子长大了,来与不来,谁也左右不了了。”唐老太太病态的脸上有一抹失落,唐佑孄一时分不清是真实的感情还是演出来的,只有不甘是真的吧,只听唐老太太继续说:“人老了,讨人嫌喽。”
母女俩一时无言,坐了一会,唐佑孄便离开了。
茶婆婆进来伺候着。
“阿茶,唐飞呢?”唐老太太把眉心扭的通红,一脸疲态地问茶婆婆。
茶婆婆回道:“他随佑孄娘子回来,想必还没离开,等着你喊他问话吧。”
“嗯,让他进来吧。”
茶婆婆把唐飞喊进来后,上前,一下一下地按着唐老太太的太阳穴,这样可以减轻一下她的头疼。
唐老太太拍了拍茶婆婆的手,轻声道:“去切些果子来,嘴里没有味道。”
等茶婆婆离开后,老太太才问唐飞:\"唐钊在干什么?”
“刚才那边的人带回来消息,唐钊去面见主上了。”唐飞如实回答。
唐老太太瞬间觉得神清气爽,原本疲态的脸上,竟然容光焕发般:“以我对他的了解,他这是对韦家动了杀心,只要主上安抚好韦贵妃,韦家人要遭殃了。”
唐飞点头:“钊爷是老太太手把手教出来的,自然会为老太太分忧。”
唐佑孄回去后左思右想,又来到了老太太门前,正好听到主仆两人的对话,果然如唐钊所说,老太太只是把他当作一把对付韦家的刀。
搭上别人的一生,竟然只是为了给她自己分忧。
多么可笑又残忍。
唐佑孄只觉得老宅子让人憋得发疯,漫无目的的走出了府门,顺着墙角的阴凉,低着头慢慢走,感受到一丝丝的微风。
“江锦书不是在别人的书馆里做的好好的,怎么会掺和进唐家的铺子?”是乐淑婷尖锐的喊声。
而另外一个人,声音就低了很多。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必须让知道的人全都闭嘴!最好别牵扯到我,否则,你就等着吧!”
唐佑孄深深叹了一口气,果真是人以群分物以类聚,唐家老宅全是一群乌合之众。
江锦书在唐则的书馆里忙碌着。
唐则心情愉快地进了书馆:“江掌柜。”
江锦书闻言,抬头,看到唐则,倒是吃了一惊:“你怎么来了?”
唐则挑眉:“当然是来恭贺你荣升掌柜。”
江锦书吩咐旁边正在整理书本的小厮:“去泡茶,雀舌,用冰水。”
这是唐则最喜欢的茶。
唐则十分惊讶,没想到江锦书竟然知道他的喜好。
“书馆跟茶馆的账目,有些问题,我做了标注,你一会看一下。”江锦书把一摞厚厚的账本抱到唐则桌前。
唐则边喝茶边随意地翻动着账本。
江锦书正在认真的审阅新的话本,唐则看着认真工作的江锦书,一时入了迷。
江锦书审完一摞,扭动了下僵硬的脖子,察觉到唐则的目光,看过来:“看完了?”
“还没。”唐则笑了笑,这账本哪里有美人好看。
“那你慢慢看,我去取新的话本。”
不一会,江锦书便回来了,她手中并没有话本子,不过她身后跟进来一个文弱书生,抱着高高一摞话本子。
“放在这边书案上吧,顺便把这些话本子拿出去,我做了批注,大家根据批注修改下。”江锦书指了指批注完的话本。
那书生笑着说:“遵命。”
那书生眼里好像只有江锦书,丝毫没有看到账本后的唐则,他放下后,并没有马上走,而是两手撑在书案上,把江锦书圈起来,语气有些轻浮:“锦书,今晚要不要去听唐曲,听说有个后起之秀要开嗓。”
江锦书努力往书案上靠着,刚要开口...
“江掌柜,这账目不对呀?”唐则突然开口,那书生瞬间离开了江锦书,双眼惶恐地看了一眼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不清那人是谁,不过能查账本的人,肯定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书生慢慢后退,夺门而出。
江锦书松了一口气,走到唐则身边:“哪个?”
唐则却饶有兴趣地看了眼还在晃动的门:“你的爱慕者?”
江锦书皱眉,随意回答:“哟~看来你是沉浸其中呀,会不会怨我打扰了你们的幽会?”
“你胡说八道什么?”
“刚才,他是约你去听曲吧?你想去?需要我把他喊回来吗?”唐则酸溜溜地说道。
江锦书看着他这张脸上写着两个大字:欠揍!
“别阴阳怪气的,赶紧看账本~!有两万两银子的亏空,从茶馆划出来来,但是书馆没入账。”江锦书一点也不想跟唐则磨牙。
唐则:“书馆、茶馆原本都是三房再管理,乐淑婷把银子弄出去,给唐保宣买官去了。”
史夷亭也在问唐钊:“为什么让安慎行去找江锦书?”
“因为唐则在乎她。”
“所以?”史夷亭还是没明白其中关窍。
唐钊不紧不慢地说:“书馆和茶馆是最赚银子的,原本是三房在管理。
唐保宣想要往上升一升,需要银子。”
史夷亭笑了:“你...既然都知道,何必绕个圈子,把江锦书和唐则凑在一起,你一个人干就完了呗。”
唐钊笑了,笑中带着一丝心酸,语气却格外的坚定:“以唐则的性子,江锦书迟早会落到他手里。我不过是让他们按我的进度进行罢了。
何况...
用她在乎的,才好玩。”
史夷亭:“......”唐钊果然还是那个唐钊,大概是安谨言的出现让唐钊有了正常人的情绪,以至于让他也忘记了唐钊狠厉起来的样子。
门被敲响。
“进来!”史夷亭看着门上的影子,便知道是阿卿唠。
阿卿唠推门进来:“王爷,史令使。”
唐钊脸色看不清神情,但是眼中闪动的光出卖了他。
阿卿唠点了点头:“蛊养出来了,王爷跟韦家确实才是一脉相承。”
史夷亭和唐钊虽然早就知道,但是当有证据摆在面前时,依旧心绪难平。
“知道了。”唐钊点了点头,“辛苦了。”
阿卿唠犹豫了下开口道:“韦家那边一直打探着进度,今天更是邀请我跟朵兮过去一趟,你看...”
“去吧。”
意料之中,韦家也是只需要一个明面的证据。
“脱离了泥淖,开心吧?”史夷亭等阿卿唠离开后,打趣唐钊。
唐钊苦笑:“说不清。”
就好像一个人在黑暗中久了,乍一看到阳光时,虽然温暖、光明是一直向往的,但是却还是下意识闭上眼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史夷亭很为唐钊开心,韦家是出了名的护短,他们会温暖唐钊。
“韦家是出了名的护短、有分寸,但看韦贵妃如此受宠,韦家人愣是一个逾矩的子弟就可以看出韦家的家风。
他们会真心实意地对待家人,没有尔虞我诈,不用斗心勾角。
在韦家生活,会轻松很多。”
如果说史家坏在出了一个花心的爹,霍家愁在出了一个痴心的爹,唐家除了唐钊其余全都各怀鬼胎,韦家真的可以说是世家的一股清流了。
唐钊再次苦笑:“今天刚见了主上。”
“你是怕主上忌惮?”史夷亭知道唐钊话中的意思。
如果说唐钊是唐家人,主上可以独宠韦贵妃,因为人人知道韦家坚守本分,韦一清又是一心向佛。
唐钊点头。
但凡唐钊还是断袖,没有后代,唐钊姓唐还是姓韦,都不值得主上忌惮。
现在,唐钊有了双生子,还有累累战功。
史夷亭:“所以,你不准备认祖归宗?”
唐钊眼神看向远处,“原本我想把唐家整顿好,再让安谨言心无旁骛的做唐家的女主人,但是好像韦家更不错。”
他希望,安谨言和双生子都生活在一个正常的、温馨的、充满爱和责任的家族中。
敲门声响起,“唐钊。”
是韦一清的声音。
史夷亭和唐钊对视,从眼中看到了无奈,韦家的行动倒是快。
唐钊去开门。
韦一清见到他,不再是满身的疏离,温和如春风般:“回家吃饭。”
唐钊听到韦一清如此熟稔的一句话,眼眶竟然一瞬间有些发烫。
见唐钊愣怔,韦一清又开口:“你有没有忌口?先让小厮回家通报一声。”
唐钊摇头。
韦一清看到史夷亭,点头寒暄道:“史爷,一起吧?”
史夷亭倒是极少跟韦一清打交道,以往见面也都是以史令使称呼,可见韦家对家人的朋友也是别有一套待客之道。
“我就不去了,我还有差事,就先告辞了。”
韦一清:“你跟唐钊是打小的兄弟,希望以后我们也常来常往。”
唐钊一时有些恍惚,韦家好似真的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