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招娣的女儿和她长得很像,单眼皮高鼻梁再加上标志性的厚嘴唇,更别说也缺了一颗门牙,舒心不可能认错,认真的问道,
“你女儿是不是去张汉寿老师那边参加过考核?”
张华川是有名的国画大师,之前在国家美院担任教授,今年年初退休后回到了老家华宁,传出要收徒的消息,还只收十二岁以下的小徒弟。
这下不知道吸引了全国各地多少人送孩子来华宁。
可惜大师收徒的条件十分苛刻,最终只有三个孩子通过了大师的考核。
当天大师还请了拥军照相馆的人过去拍照,舒心也看到了拍好的照片,两个小女孩,一个小男孩,其中一个就是已经改成韩姓的依依,还有一个小女孩和依依是同班同学,也是好朋友。
到了下一个礼拜,依依回来的时候,就一脸伤心的告诉她,另外一个小女孩退出了,说是因为家里出不起一年五百块的学费。
舒心觉得可惜,就多看了几眼那张合照,脑子里无意间记住了那个小女孩的脸蛋。
和景招娣这张全家福里的小女孩长得一模一样,应该就是景厂长的女儿。
景招娣听到舒心这么问,有些惋惜道,
“是啊!我女儿喜欢画画,也喜欢国画,我当然送她过去了,可惜她没通过考核...”
舒心挑眉,
“二月初十那天,张大师选了三个小徒弟,其中有金枝姐的女儿依依,我干爹去帮忙拍照了,你女儿也在那张照片上,怎么可能没通过考核?”
“什么???你是说...”
“真...真的?”
景招娣都有些结巴了,看到舒心郑重的点头,她脑子都蒙了。
“怎么会...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我晚上十点多才回去,小夕一直没睡,哭着和我说去不了了,我还一直抱着安慰她到半夜十二点她才睡着...”
舒心敏锐的抓住了重点。
“去不了,而不是没通过...小夕应该是知道了学费要五百块一年,这不是小数目。”
“去不了,不是没通过...”
景招娣缓缓的重复了一遍,随即脸色就变得一片灰白,眼泪顺着眼角流下。
“我想起来了,那天我妈和我弟弟来过了,说我弟妹怀孕需要钱,从我家里拿了一千块钱,我们家的存折里就只剩下一百块钱了,小夕应该是知道了...所以她才会说...去不了了...”
她闭上眼睛,眼角的几道眼纹也跟着不停颤抖,
“这傻孩子!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也不知道现在再去找张华川大师还来得及吗...”
舒心知道她不知情后,态度就好了许多,柔声宽慰道,“应该来得及的,我看那张照片上,大师是搂着小夕的,应该很喜欢她!”
景招娣一听,才稍微好受了些,拉住舒心的手道,
“谢谢你,舒心,要不是今天你来,我真的...”
舒心叹了口气道,
“这还是你知道的?那些你不知道的呢?明明你这么有能力,可以让小夕过更好的生活的!你却...”
“我不多说了,你自己想想吧。”
舒心转头走了,景招娣的心里却像是被捅了一刀一般,鲜血缓缓的从心脏流出来,疼得她跌坐在了地上。
从她有认知开始,爸妈就更爱弟弟,她为了证明自己,拼命努力学习工作,十六岁进了日化厂,从一个小小的操作员一路升到了主任,再一路做到厂长,升成百货公司的总经理。
爸妈是对她态度好了许多,但是却开始让她用钱来补贴家里,补贴弟弟,说这都是她身为姐姐应该做的。
每次她给钱的时候,爸妈就会夸她,对她好,为了这些“好”,她像是入了魔一样,心甘情愿的付出。
却没想到,不知不觉之间,这些执念已经影响到了真正爱自己的人。
她从前都没想过,现在一开始想就如同洪水猛兽般拉开了闸。
小夕那件洗白了的红裙子,爱人用的药换成了便宜的,弟弟又新买了衬衫,弟媳妇又要买补品了...
一桩桩,一件件,这些从前她没注意到,或者说,刻意忽略的小细节,将她扎的更痛...
……
舒心本来是预备晚上就回去灵抚岛的,无奈酒楼工地的事情耽误了一会儿,来不及赶到码头去,便和金枝嫂一起去接依依。
依依每天下午五点放学之后,都会去张华川大师学一个半小时的国画,等他们到了大师住的巷子口,已经是六点二十分钟。
这会儿许多人家刚吃完饭,院子里很多小孩在玩闹,依依从大师的院子里出来,几个十几岁的皮孩子看到了,指着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不远处也赶来接依依的瘦猴听到了,和几个小孩争执了几句,立马扭打在了一起。
舒心和金枝嫂赶忙去拦,虽然把几个孩子赶走了,瘦猴的眼睛还是被揍了两拳,瞬间就肿了起来。
等回到计家,依依从冰箱里取了煮鸡蛋出来,十分熟练的帮瘦猴滚着肿起的眼睛。
金枝嫂板着脸问两人怎么回事,瘦猴看金枝嫂生气了,赶忙解释道。
“他们骂我的依依妹妹!我才揍他们的!”
“他们骂人,你就让他们骂几句怎么了?再怎么说也不能打架啊!你也太不乖了!坏孩子!”
刚才他们都检查过了,瘦猴身上有好多打架伤,一看这几天就没少打架,给韩金枝和舒心都气的够呛,看他的眼神也失望极了。
瘦猴泄了气不说话,眼眶微红,依依看不下去了,也红着眼睛开口道。
“不是瘦猴哥想打架,是因为他们骂我是没爸的野种,他听不下去,才会帮我揍他们...”
“这...”
韩金枝没想到居然会是因为这个,眼眶瞬间也跟着红了,喃喃道。
“都怪我...”
依依最是懂事,赶忙拉着韩金枝的胳膊道,
“妈,我没事的,你别生气,也别伤心!我知道他们都是嫉妒我可以当老师的徒弟才那样说的,其实我根本就不在意的!”
韩金枝摸了摸乖女儿的头,又转向熊猫眼瘦猴。
“对不起,瘦猴,我刚才不该那么说你!”
瘦猴皮实的很,也笑盈盈的贴到韩金枝另外一边胳膊,笑道,
“妈,我也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