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今日事，你知我知
徐正回到府上之后，徐经已经在大门外等候。
“那个广西来的袁洪，已经在花厅候着了。”
“老爷，是现在要见吗？”
徐经办事很麻利。
“不急，眼下正是用晚膳之时，就先不见了。”
“今天在内阁忙了一天，我可是饿得前胸贴后背！”
徐正摇了摇头。
“你叫厨房给他弄点吃的送过去，等我吃完之后，再前去理会他也是不迟。”
徐正说完，就踏过了门槛，
徐正如今也是当朝炙手可热的权贵之一。
当徐正一回家，立刻又两个貌美如花的侍女迎上来，帮着徐正脱了官服，换上了一身轻便的居家服饰。
“去把七夫人叫来用膳。”
徐正虽然已经三十出头，然而他这个年纪在官场之上一点也不老。
徐正身强力壮，在入阁之后接连娶了六个小妾。
而这个七妇人，就是徐正上个月才迎娶的。
而且说来也巧，这个七夫人本是广西人士。
因为之前广西瑶人起事被扑灭，所以才被作拐卖到了京师。
徐正当时正好在审理拐卖人口的案子，见到美人如花，徐正就先是严惩了人贩子，然后又“好心”收留了一个孤苦无依的弱女子。
“你们广西有个地方叫做思明土司府的，你可熟悉吗？”daqu.org 西瓜小说网
用过晚膳之后，徐正入了七夫人的院子。
“老爷今天怎么想起问这个？”
“思明土司那里，可是一个穷地方，可以说是鸟不生蛋。”
“而且那里住的，都是一些不通教化的蛮子。”
“别说和咱们京师相比，就是比起桂林府来，也是差了不知一星半点。”
七夫人这是完全把自己当成了京师人士，而忘记了自己原本也是自己口中的“蛮子”。
“难不成，老爷要去思明府做官？”
七夫人说完之后，不由觉得后怕。
这才过了几天富贵日子，她当然不愿意离开京师这个花花世界。
“老爷我是阁部重臣，就算出镇地方，也不会那种穷乡僻壤！”
徐正瞪了一眼七夫人。
徐正突然觉得，之前七夫人还是一朵白莲花，不过败几天功夫，怎么也成了庸脂俗粉？
“那就好！”
七夫人没有察觉徐正的不满，她自顾自的捋了捋胸脯。
“奴家家里来信说，去年思明土司家土司窝里反。”
“也不知道是哥哥杀了弟弟，还是侄儿杀了叔叔。”
“总之闹出了很大的阵仗，奴家哥哥还在担心，说会不会打起仗来。”
七夫人如同受惊的麻雀，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思明土司内乱？“
“我在内阁，怎么没有听说过这事？”
徐正不由得来了兴趣。
按理说，各地官员上的奏章，都会经过内阁之手。
“奴家一时半会也说不上来。”
“不过老爷想要知道，奴家这就去找兄长的信来。”
七夫人原本大字不识一箩筐。
入了徐府之后，虽然徐正给她请了一个女先生教她识文断字。
可通篇家信看下来，七夫人也还是有很多字不认识。
“老爷，请看。”
经过一阵翻箱倒柜之后，七夫人总算是找出来了家信。
徐正接过家信，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
原来思明土司黄冈致仕之后，本该由他的儿子接任土司官职。
只不过黄冈的哥哥黄厷，对土司的位置起了歹心。
黄厷便让自己儿子伪装成盗贼，带人趁着夜色杀了自己的弟弟和侄儿。
然而事情被人告发到了广西巡抚年富那里，年富闻讯大怒，命手下诱擒了黄氏父子，并下了大狱。
黄厷手底下之人，叫嚣着要年富放了黄厷父子，不然就要起兵攻打桂林城。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徐正看过事件详细之后，不由得拍了自己大腿。
“今晚伱自己睡。”
徐正说完就起身，披着皮裘大衣就出了七夫人小院。
绕道叫上徐经之后，主仆二人直奔着花厅而去。
远远一看，徐正就见到空荡荡花厅之中，袁洪正背着手，来回绕着圈子。
“徐阁老，还请你大发慈悲，救救我家老爷性命！”
一见徐正进来，袁洪急冲冲跑到徐正跟前，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袁洪一边苦苦哀求，一边连连磕头。
听到“救命”一词，徐正就已知道，眼前这个袁洪定然是黄厷手底下的人。
“简直荒唐至极！”
“你家老爷，为了谋取土司之位，竟然做出残害亲族之事。”
“如此灭绝人性，罔顾伦常，简直死有余辜！”
“年富把你家老爷抓起来，没有一刀砍了，已经是对他最大的仁慈。”
“本阁问你，你有什么脸面，还想着来京师为他找门路？”
徐正拉下脸庞，神色俱厉。
“本阁看你也是活腻味了！”
“你信不信，本阁眼下就让人拿了你，送去三法司？”
“你信不信，只要本阁向着陛下进言两句，你和你家老爷就只有人头落地，断无苟活于世？”
徐正此刻的官威很浓。
“徐阁老，我家老爷知错了！”
袁洪慌了神，全身如同筛糠般抖个不停。
“我家老爷只是一时官迷心窍，故而才做出这等错事来。”
“如今他已是追悔莫及，也不敢再奢求土司之位，只是盼着能保住一条命而已。”
“我家老爷说了，只要京师诸公能够有帮着化险为夷，我家老爷愿意奉上百金酬谢！”
“江阁老，您大人大量，还请给我家老爷指一条生路！”
袁洪之所以能够收到他家老爷的消息，是因为他花钱打点了广西巡抚衙门的官吏。
有钱能使鬼推磨。
狱卒拿了银子过后，这才带出了口信来。
只不过袁洪虽然能够贿赂桂林府的官吏，但到了京师却是两眼一抹黑，不知道该找谁帮忙。
袁洪本来以为陈循是京师最大的官，然而没想到还没有进入陈府大门就被赶了出来。
“其一，收了你们的银子，本阁只怕有命拿钱没命花！”
“其二，本阁能有什么生路指给你？”
“就算你真见到了陈阁老，他也是救不了你们！”
徐正这是故意危言耸听。
“不过本阁，倒是有一个法子。”
徐正缓和了语气。
“还请徐阁老明示！”
袁洪原本黯淡的眼神，重新燃起了希望。
“如今皇上正想法易储一事，你可听说过？”
江渊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光彩。
“小人不知道什么易储，小人是土人，不懂这些高雅词汇。”
袁洪摇头。
“不懂也没关系。”
“本阁问你，你可识字？”
徐正问道。
“会写一些，不是太多。”
袁洪如今把徐正视作救命稻草，徐正问什么，他就一五一十回答什么。
“会写字就行。”
“要是你不会写字，那就是你和你家老爷命里有此死劫，本官也就无能为力了。”
听到袁洪会写字，徐正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徐经，你去取文房四宝来。”
徐正对着心腹下人吩咐了一句。
“本阁先给你写一封上书的奏章，然后你自己再照着抄写一遍。”
等到徐经端上来笔墨纸砚，徐正把上好的宣纸铺开，并且让徐经侍候着磨墨。
“这封奏章，你要是能够送入宫中，能够被陛下给看到，陛下定会饶了你家老爷之罪责。”
“而且陛下不但会饶了你家老爷，只怕你们主仆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都是享之不尽、用之不完。”
一边提笔挥毫，徐正一边向着袁洪叮嘱交代。
“多谢徐阁老仗义出手！”
徐正后面说的这两句话，袁洪却听得懂，也是听后大喜。
不但可以活命，还能享受荣华富贵，这可是美事！
徐正也没有接袁洪的话，只是笑了一笑。
过不多时，徐正就写好一篇文章。
袁洪连忙起身，正要抓起桌上的狼毫抄写。
“慢着！”
然而袁洪才落笔了几个字，徐正突然拦住袁洪。
“徐经，你去七夫人院子里看看，问她有没有广西纸，给老爷我拿一些过来。”
得了徐正的吩咐，徐经一溜烟跑去了出去。
对于自己老爷，徐经不由得更加佩服。
袁洪一个下人，哪里能够写出这么锦绣的文章来？
这文章只能是远在广西的，也就是袁洪老爷的黄厷写下后，让袁洪送来京师的。
而既然文章是黄厷广西写的，那么纸张必然不能是京师的宣纸。
内阁大学士们所用的宣纸，都是朱祁钰赏赐的皇家贡品。
要是有心人看出纸张的问题，那不就是暴露了吗？
正是想通了其中关键，徐经才不由对徐正佩服到五体投地。
“回老爷，七夫人那里所有的广西纸，都让我拿过来了。”
徐经一边回复，一边铺纸。
徐正看了看广西纸，颜色不但比宣纸偏黄，而且质地也比宣纸粗糙了一些。
徐正对于自己的机警，不由得自我佩服起来。
“务必小心抄写！”
“要是抄错了，本阁家中可就没多的纸给你了！”
徐正特意嘱咐袁洪。
袁洪虽然不知道其中缘由，不过他立马连连点头称是。
袁洪本是一个粗人，于文字之上也半通不通。
小心翼翼抄写了全文，袁洪只觉得自己双臂几乎僵硬到不能弯曲。
“你明日一早，便去皇宫长安左门外跪下，就说广西思明土知府黄厷有书上奏。”
等到墨迹风干，徐正将纸折好，塞到袁洪手中。
“如若守门卫士问你，为什么不把奏章投到通政司去，你就说是你家老爷说的，奏章中所言是天下一等一的大事，断然不能让旁人知晓。”
“只要卫士态度软了一些，你便把奏疏给他。”
徐正说得很严肃。
“小人明日天还不亮，就去长安左门外投书！”
袁洪小心翼翼收拾抄写的奏章。
“徐阁老，若是日后有人问起此事……”
袁洪忽然又想到一事，他斟酌的问起了徐正。
“今日之事，你一个字也不能泄露，本阁和你素不相识，从未有过会面。”
“这信，是你家老爷黄厷在广西狱中所写。”
“你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内容，只是奉命送书信来京师。”
“若是你敢多说一字，陛下诛尽你九族之亲，也不过是在翻掌之间！”
徐正脸色一沉。
“小的就算被打死，也不会对他人说出今晚之事！”
袁洪被徐正释放的杀气吓了一跳，他连忙对着徐正再三保证。
“那小的回去之后，就让人把酬金送过来。”
袁洪试探性问了一句。
“本阁不差你那点银子，也不屑收你的银子！”
“还有，你出了门之后，自己小心一点，别让人看到你是从本阁府邸出去的！”
徐正说完一挥手，徐经就识趣的把袁洪带了下去。
如同来时一样，徐经是让袁洪从后门出府的。
天色已暗，袁洪朦胧的身影，转瞬就在夜色中消失不见。
徐正还坐在花厅之中，盯着忽明忽暗的灯火，徐正只觉得自己心中忽然燃起了熊熊火光。
“明天，估计会很热闹！”
徐正喃喃自语一句，然后起身离开了花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