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朕要杀人,谁都拦不住
“锦衣卫立刻前去,拿了这个广西道御史李着前来见朕!”
朱祁钰并不理会王文,而是直接对着锦衣卫指挥使卢忠大吼。
在大吼的时候,朱祁钰眼睛里面几乎喷火。
“微臣遵旨!”
卢忠恭恭敬敬的对着朱祁钰行礼,然后又金刀大马的走了出去。
臣子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然而群臣都是懵懂,却是无一人知道新君为何会这般雷霆震怒?
于谦正欲上前询问,却被一旁王直暗暗使了一个眼色给制止了下来。
王直自己走上前去,弯腰拾起了李着的奏章。
他也不看奏章中的内容,只是恭恭敬敬放到御案之上,然后又才退后至原来的位置上面。
“启禀陛下,这个广西道监察御史李着,乃是陕西郿县人士。”
“他本非是科举出身的官员,而是以贡生入国子监读书后,被太上皇破格提升为御史的。”
“李着此人,素来就是狂妄不羁。就连太上皇在时,他也敢胆敢当面顶撞圣驾。”
“想来如今这个李着,必定是说了什么难听的话出来。”
“臣请陛下,还望看在李着是谏官的份上,暂且饶过他的这一次不敬。”
“今后不但李着会感恩戴德于陛下,天下也会盛传陛下有唐太宗善于纳谏之风。”daqu.org 西瓜小说网
王直是百官之首,就连内阁首辅陈循和兵部尚书于谦,在他面前都是以晚辈自居。
王直出来劝解朱祁钰,本也无可厚非。
“东王先生,你说得倒是很好听!”
“可是你怎么不看看,这个李着在奏章里面,都写了一些什么样的话?”
朱祁钰显然是没有准备接受王直的劝谏,他只是冷冷的笑了笑。
“想来定是一些违逆之言,臣万死不敢看。”
王直低下头去,用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
说完后的王直如同老僧入定,不为外界所动。
朱祁钰可没王直那么好的养气功夫,他的冷笑越发的厉害起来。
朱祁钰也不落座,只背着手在御座前来回的踱步。
很显然,朱祁钰虽然心中有火,可是他还是想着顾及自己的名声,也在考虑着王直的建议。
朱祁钰不开口,大臣们也不敢自讨没趣。
文华殿中如于谦、陈循等人,都只能死死盯着御案上的那份奏章,心里则是纷纷暗自揣测其中的内容。
就这样,文华殿中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众人就听见殿外脚步声大作。
“启禀陛下,犯官李着已然带到!”
新任锦衣卫指挥使卢忠,大步进来禀报。
屋内众人闻奏后,都是齐齐回头。
这时,两个锦衣卫校尉,正用力的拉扯着一个身着青袍的七品御史进来。
李着一进到大殿之中,众人就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浓浓酒气。
就连刚才还帮着李着说话的王直,也是忍不住摇头叹息,也不知道这个李着是去哪里灌了这么多黄汤?
都说喝多了的人力气大。
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两个锦衣卫还差一点按不住这个李着。
朱祁钰见到李着如此放浪形骸,他更是怒火中烧。
“啪”!
“朕问你,这份奏章可是伱写的?”
盛怒之下的朱祁钰,又把那奏章给丢到李着面前。
“回禀郕王殿下,这份奏章正是下官写的!”
李着从始至终,都是一口一个“殿下”、“下官”,而不是“陛下”和“微臣”。
李着也不对着朱祁钰行跪拜大礼,他只是大大咧咧的低下头去看了一眼,然后随即又抬起头来。
“糊涂!”
在场的大臣顿们,都是苍白了脸。
“混账李着,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此时御座上坐着的,乃是我大明天子!”
都不用朱祁钰出马,已经升为都给事中的徐正就已经抢先一步。
“昨日醉酒,今日还醉酒!”
“你这个御史就是这样当的?”
徐正一边怒骂,一边把手伸进了口袋。
因为在徐正的口袋里面,刚好有一份弹劾李着的奏章。
李着身上虽然酒气浓烈,可他神智却是清醒的。
在看到徐正过后,李着的瞳孔不由自主一缩,心中更是暗道不好。
因为就在昨天,李着才和徐正在酒楼起了冲突。
那个时候的李着,还以为对面不过只是一个普通路人,那曾想居然是一个身居庙堂之上的大人物?
不过李着既然敢写下这样一封奏章,他显然就是做好心里准备的。
“呵呵!”
“我可没见到什么天子!”
“如今坐在皇座上的,只是天子御弟,太子叔父的郕王殿下!”
李着不但口中逞强,他还轻蔑的笑了起来。
“大胆!”
徐正回想起昨日和仪泰喝酒的时候,就是这个李着,口中说着他要干大事,他要名扬天下。
事到如今,徐正算是彻底的明白了。
“徐卿,退下!”
徐正还想继续教训李着,然而龙椅上的朱祁钰却是缓缓起身。
朱祁钰眼中陡然溢出一股浓浓的杀气,他迈步从御座上走了下来。
朱祁钰下了台阶,走到李着跟前,他是咬紧了牙冠。
“你不怕死?”
朱祁钰不怒反笑。
虽然朱祁钰这才登上皇位不到一年,如今正是需要收拢人心的时候。
可朱祁钰也不怕这个时候,落下一个“嗜杀”的坏名声。
皇位争斗,从来不讲人情。
为了高高在上,历史上多的是至亲皆可杀。
李着躬身一揖,缓缓开口:“启禀郕王殿下,下官所说句句皆是正言!”
“很好!”朱祁钰笑了。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朱祁钰想到了《尚书》里面的这一句话,他觉得这个李着是在自己找死。
“正言?”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不如一并说出来,让大家都一起听听,也免得你憋在肚子里面难受!”
朱祁钰坐回了龙椅之上。
今天这个李着必须死,谁出面求情都不管用。
“天子北狩,乃国家之大不幸。”
“幸而东宫储位已定,我大明上下人心才能为之一安。”
李着避着朱祁钰的仇恨目光,只是双目直垂。
“东宫太子虽然年幼,却也是帝王血脉,有太子居于东宫,轮不到他人来继承帝位!”
说到这里,李着认为自己是为维护天道,他开始慷慨激昂起来。
“郕王殿下临危受命,自当尽心辅佐太子。”
“如今大敌已退,或是迎回上皇,或是扶太子登基,这才是人臣所为!”
大殿之,中只听见李着一个人在那里侃侃而谈。
一句句冰冷的话语,如同碎冰掉落在地砖上,尖锐得仿佛是要刺破众人的耳膜。
“卢指挥使,你还愣着干嘛?
徐正一时狂怒不止,不等李着把话语全部说完,他就厉声对着锦衣卫指挥使卢忠吼叫。
“卢忠,还不动手!”
“给我把这个无君无父的东西拖出去,今天不杀他,不能解我心头之恨!”
朱祁钰也是忍不住了。
因为李着的话,每一字每一句都是大逆不道之言。
就算死一百次,都是便宜他。
第一次见到朱祁钰这么愤怒,文华殿中的重臣们都是大吃一惊。
老臣王直,急忙出来劝说:“陛下,请三思!”
至于其他的话,王直也是一时也想不出来。
他也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更好的话,可以用来劝住盛怒中的皇帝。
“陛下这才刚刚登基,此时若是便见血光,只怕于国于己都不是什么好兆头。”
内阁次辅高谷,接过王直的话,也出来劝说皇帝莫要冲动。
“李着狂言确实该杀,不过不在今日。”
“不如陛下先把他交给有司收押,等到正式定罪之后,再将其法办!”
礼部尚书胡潆,也是站了出来。
“你们……”
朱祁钰浑身子忍不住发抖,盛怒之下突然却是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臣以为,李着该杀!”
徐正对于这个李着,可没有什么好感。
在徐正看来,这个李着不过是沽名钓誉、假仁假义之辈。
见到提拔自己的天子被人如此欺负,徐正觉得自己不能坐视不理。
“老尚书、胡尚书、高阁老,李着这厮可是在指着陛下的脸上骂啊!”
“若是按照你们这样一说,难不成是要陛下来一个唾面自干么?”
不给王直、胡潆反驳的机会,徐正又转身对着大殿之中的重臣们拱手。
“诸公,你们倒是说说看,这天底下可有这样忤逆君上的臣子么?”
“陛下的帝位,乃是奉了太上皇的口谕,乃是百官劝进的,乃是孙太后颁布懿旨而继承的。”
“陛下乃是真龙天子,他的皇位绝非是篡夺而来,而是名正言顺!”
为了用表情来配合语气,徐正也是一副和李着势不两立的模样,他的眼睛充血后通红。
“陛下这才登基不到一年,就有人出来质疑新天子得位不正。”
“若是今日若不严惩李着,只怕就会有更多的人有样学样,陛下将来又如何治理天下臣民?”
或许觉得还不够,徐正更是眼神在一众重臣身上扫过。
“劝进陛下一事,诸公可都是参与其中。”
“要是今日李着之言传了出去,各位可都成了乱臣贼子!”
徐正这是在搞扩大化,他是要拉重臣们下水。
“若是真的要处置这个李着,就叫他都察院寻个罪名,将他远远贬到烟瘴之地去。”
“如此,眼不见心不烦。”
王直望向了执掌都察院的王文。
“这事如果真要是闹大了,只怕天下群情激奋,言论更是汹汹不止!”
王直无奈的看了一眼朱祁钰和徐正,他只是连连叹息摇头。
“臣乃是为了天理公道!”
此时的李着,仍旧高昂着头颅,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
“住嘴!”
李着傲慢的样子,就连王直都看不下去。
“臣还是认为,此事目前还是不宜声张。”
“除了今日身在文华殿内大臣以外,不能再让其他外人知晓。”
“若是一旦被瓦剌得知到我大明仍有人心向太上皇,他们便可以用太上皇为号召,收拢前朝旧臣。”
“如此,大明便会有分裂的风险。”
“到那时,我们不但是给人口舌,还会溃散人心。”
王直这话,引起了几个重臣们的同意,他们都觉得这是言之有理。
“那你们说说看,朕该如何处置这个胆大妄为之徒?”
朱祁钰虽然嘴上是说着“你们”,可他的眼神确实直勾勾的看着于谦。
一时间,屋内所有人也都看向于谦。
文华殿本来十分的宽敞,只是此时只有于谦一人应诏站了出来,这让他显得颇有几分孤立的意思。
如同王直这般忠道的老臣,都在心里暗暗叹息。
朱祁钰是于谦力主劝进后登上皇位的,朱祁钰对于谦也是引为肱股之臣,地位更是无人能及。
如今皇帝这么逼迫于谦表态,只怕原本就因为拥立新君而引来诸多非议的于谦,今后更难做人。
要是于谦今日顺从了朱祁钰诛杀李着的心意,只怕他就会在百官之中落下一个不好的名声。
事态更严重一点,说不得于谦还会和士林产生隔阂。
因为对于官员们来说,清流代表着民意,言官更是应该畅所欲言的上奏劝谏。
此时的大明,虽然还不是东林党当道。
可清流言官们已经觉得把皇帝惹生气,那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耀。
要是谁因为劝谏而被廷杖打屁股,那更是会在士林中名声鹊起。
“于谦,你的意思?”
于谦的一心为公和才华横溢,是被王直所认可的。
所以王直也都是一直在背后,默默的支持着他的这个后进晚辈。
关于朱祁钰近乎点名的,要于谦出来作答关于狂生李着一事。人老成精的王直,自然也是看透其中缘由。
新君如此逼迫于谦,就是为了让他彻底成为一个孤臣,只能庇佑于皇权之下。
朱祁钰这是想扶持起来一个听话的于谦,用以压制朝中太上皇旧臣。
想到这里,王直心里忍不住为于谦感到委屈,他差一点就没忍住,想要摇头叹息。
倒是内阁首辅陈循,他本来之前就和于谦没什么特殊的交情。
如今见到于谦的进退两难,陈循也是乐得看到于谦的的窘迫不堪。
至于其他的大臣,要么只是自顾其身,要么就是在隔岸观火。
殿中群臣,竟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于谦分忧解难。
徐正这面刚想出来表现一番,却被御座旁大太监王诚的一个眼神给劝了回去。
王诚提醒的眼神,徐正又安能不知?
朱祁钰就是冲着于谦来的,目的就是让于谦自绝于群臣,今后只能彻彻底底的成为新君一党。
徐正还想起王诚曾经对他说过,朱祁钰不希望看到有人和于谦走得太近。
“陛下,微臣以为即便是将这个李着流放到了边地,也依然堵不住他的这张臭嘴。”
过了好一会,才听得于谦苍劲而憔悴的声音响起。
“依微臣看来,还是暂且将他关押入锦衣卫诏狱之中,如此更为妥当一些。”
于谦的声音冰冷而单薄,仿佛如同此时殿外呼啸的西风一样,让人听来不胜其寒。
“哈哈哈哈,如此甚好!”
李着听了于谦的话,发出一连串的反笑。
“锦衣卫的手段,这满朝文武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什么严刑拷打、屈打成招、栽赃陷害、血口喷人,锦衣卫可是拿手得很啊!”
李着停了一下,将头转向于谦。
“只怕我李某人在进了锦衣卫诏狱之后,用不了三五天的光景,便会突然身患恶疾,乃至一命呜呼!”
“如此一来,下官便再也不能开口了!”
“于尚书的这个法子,当真是一个一劳永逸的绝佳妙计啊!”
对于锦衣卫的手段,不用李着提醒,殿上群臣可都是心里清楚得很。
李着之所以故意点破其中的关键,就是为了来一个反客为主,好呛住于谦乃至重臣们的嘴。
见到于谦一脸铁青,李着脸上露出得意神色。
他那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更是在于谦的身上来回打了几转。
“我大明的于侍郎!于尚书!”
“瓦剌大军围城之前,你也曾经力挽狂澜,怒斥南迁之策。”
“那时,我李着还十分佩服于你,当你是一条铁骨铮铮、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
“然而今天我才看清楚你的真面目,原来你只是一个为了荣华富贵,而不择手段的卑鄙小人!”
“郕王把你从兵部左侍郎升到了尚书,所以你就为了五斗米而折腰了吗?”
“今日把你进言,要把在下送去锦衣卫的诏狱之中,表面上是仗义执言,实际上确实阴险歹毒至极!”
李着歇斯底里的话语声,如同一根根尖锐钢针,直直刺入于谦心窝之上。
委屈、无力的感觉,也让于谦觉得心口一阵阵剧痛。
于谦自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天下苍生,绝无半点的为个人谋利。
然而今天随着李着这么一说,他才觉得天下人都不明白自己的苦衷。
于谦心里很委屈,但是他并没有反驳。
他只是强忍住满心悲愤,然后一字一句的说到。
“于某之所为,无论以前,还是将来,都是天地日月可鉴!”
“国家动荡之时,于谦岂能因为个人名节,而误了天下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