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叶哗哗被拨开。常茜脑袋探出头,半个身子露出拦网,双手撑着地面,俯卧撑姿势,扯出一条腿,另一条腿,然后直接站起。动作利落,没花多少时间。
她已经换了牛仔裤跟耐脏蓝色T恤,站起来的时候,顺便拍拍手上的灰。
她站在两棵树之间。前面走个四五步,就有个斜坡,斜坡上都是杂草,坡的长度大约五米,下面是马路。
她正要往前走。
她右侧传来电手机铃声。她吓一跳,怔在那里。
铃声第一声。常茜不敢动。
第二声,常茜眨眼,忍不住看右边。
因为站在树中间,两边都被枝叶挡住,再加上穿稍深色衣服,除非是站在她正面,否则从其他方向看不到她。
从树叶缝隙中,常茜看右边。
右边黑乎乎的,离她大约五六米有一个工地上常见的蓝白色临时搭建的小棚子,表面已经黄黄的。
临时棚子门开着,窗户敞着,窗户没有玻璃,只是两边两个方形口子。从常茜的角度看,中间的门是一个竖着的长方形,两边窗户是正方形,整个像一张由大眼睛大嘴巴构成的恐惧脸。
手机声音从那里面来。
第三声。常茜好奇,慢慢抬手,准备拨开枝叶,同时迈开腿。
第三声铃声在快要响完的那一瞬间,突然挂断。
“喂?”daqu.org 西瓜小说网
常茜迈出去的脚又拉回来,手悬在半空。
那声“喂”听起来跟“嗯”差不多,更像睡着被吵醒的牢骚,分不出男女。
过了一会儿,同样位置,传来“嘚”的挂断对方电话的手机声。
常茜咽口水,已经不受控地完全被吸住了。
“啪”,一片东西被大力拍打。
常茜眼珠子瞬间瞪大。
左边窗户下面,出现一只手,斑斑血迹。几个手指抓着那块棚板,板子晃了两下,看得出手指在用力。
常茜眯眼,想要看更仔细些。
那只手没有食指。
食指切合部分不均匀,正在滴血。
常茜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周围空气没有流动。
她觉得自己在那里站了很久。
其实,只有七八秒。
七八秒后。那只手瞬间消失,像纸片被吸尘机吸走那般一下子就不见了。
戴黛手心是一个围棋黑子,中间一个孔,穿了一条白色发亮的手绳,可以戴在手腕上的长度。
戴黛盯着这个东西,思索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抬眼,看前方,眉头紧锁,觉得对方在把自己当傻子耍。
“我真的没有骗你!”小男孩知道对方不相信自己,激动解释。
戴黛哼一声冷笑:
“靓靓让你把这个东西,扔到这部车里穿銮天校服的女生书包里?”
“真的,我想好了,扮成超市发传单的接近她,偷偷放到她包里!”
“这是什么东西?”
“我哪里敢问啊…”小男孩声音弱下来。
“什么时候给你的?”
“两个小时以前,靓靓叫我去他那里。他让我记住这个车牌号,在中一街路口等着。”小男孩老实交代。
戴黛不解,但也没觉得对方撒谎,再看看手里的那个黑子白手绳,放弃琢磨,合起手指,握紧成拳头。
“你真的可以帮我吗?”
戴黛抬眼,小男孩眼巴巴的可怜样。
戴黛目光突然闪了一下。
阮红吸电子烟,坐在外面花圃边缘的石头上。她面前是一堵石墙。阮红烦躁,吸一大口,长长地喷出来。
阮橙直接坐在她旁边,默默点一支烟,淡淡开口:“好久不见。”
阮红轻轻嗯一声。不说话。
阮橙也无所谓对方反应,翘二郎腿坐好,歪歪地扭头,好像在看阮红,又好像在看天。
然后,阮橙张嘴,玩笑地故意对着阮红。
一口烟朝阮红飘过去。
阮红有些心烦地小声念一句“干嘛?”,然后把电子烟快速放回另外一边的黑色小皮包里。
两人都穿着黑色。阮橙穿连衣裙高跟鞋,阮红穿套装平底鞋。
阮橙鹅蛋脸,很注重保养的白晰圆润,淡雅端庄。阮红是跟阮橙成鲜明对比的红唇烈焰长发披肩的冰山美人气质。从两人露出的小腿腿长,能看到阮红比阮橙高不少。
阮橙嘿嘿笑,笑着眼弯弯,让人有亲切感。
“笑什么?”
阮红几乎背对着阮橙,将小包的扣子扣好,听到阮橙的笑声,些许不满。
“别这么敏感…”
阮橙的声音懒懒地。接着,她又长吸一口烟,然后将烟扔到地下,高跟鞋踏在上面,将烟头踩熄灭。
高跟鞋离开。地面那枝被踩熄灭的烟还有一半以上的部分没吸。
阮橙啊开嘴巴,烟从里面出来,她闭眼,享受最后欢愉的痴醉状。
“你什么时候开始吸的?”阮红看着阮橙的夸张模样,来了兴趣。
“你什么时候开始戒的?”阮橙轻佻地学着阮红口气,似笑非笑。
两人就这样半侧着身子,端详对方。
“好久不见!”
阮红开口,动容,语气里有温情。
阮橙一下子愣在那里,完全没有料到对方会这样。
阮红眼里泪光充盈。
“我…”阮橙声音哑哑地,哽咽说不下去。
“算了。”阮红一眨眼,眼泪一串直接掉落。
两人低头,伤感抹泪。
两人身后花坛过去大约十几米,写着大大的“殡仪馆”。
天暗下来。
毕貅戴着超大框黑色墨镜,几乎遮住大半张脸,再加上头微低着,手帕贴着鼻子嘴巴,看不到她长什么样。她穿着黑色的蕾丝刺绣连衣裙,黑色丝袜高跟鞋,全身包得紧紧地,直直站在那里。
一副棺材送进火炉。
从火光的角度往外看,毕貅两边站着六个子女,都穿黑色,神色凝重。
阮政站在毕貅的右边,脸跟耳朵都红红的,心事重重。
阮政旁边站着阮红,闭眼,眼泪流出来,吸鼻子抽泣。
阮彩心不在焉地看看阮红,再看回火炉方向,摸不着头脑外加觉得无聊的表情。
阮橙站在毕貅左边,没有流什么眼泪,但是反复用黑色的丝巾手帕轻轻点眼睛(装着不停擦眼泪的样子),
阮橙旁边是阮谦,高个子黑皮肤,金色头发梳得油亮平整,一只耳朵三个耳圈,另外一个耳朵三个耳钉,哭得像小孩子一样,难看但也很真挚,两只手粗粗地擦眼泪,手背到手腕部分都有黑黑的纹身。
阮闲半个身子在阮谦后面,白净清爽,心不在焉,偷偷往毕貅的方向看一眼,刚转头,身子突然震了一下。他紧张地手伸进口袋:里面手机震动。他心虚慌乱地将手机按停,接着严肃站好。
每个人眼里,都是火炉上方露出的那一点火光。
“阮彩呢?”阮谦看着很烦躁,没有兴趣搭理阮闲,但必须要找点什么说。
阮闲正在玩手机,听到问题,更快速度地在手机上点几下,然后才抬头,几乎喊出来:
“啊?”
阮闲刚惊醒模样,瞪大眼睛,抬头纹明显。
“阮彩呢?”阮谦了解对方德行地,很自然地,用同样的口气重复一遍问题。
“啊,哦…啊…”阮闲傻傻地到处张望,看起来一点主意想法都没有。
两人站在刚刚阮橙阮彩坐着的位置,从远处看,两人都是很高很有型穿西装很帅的男人。
阮谦乍一看很有户外奔放的感觉,再加上耳朵上的各种耳饰以及手上纹身,像是故意叛逆彰显个姓。但他眼袋明显,加上轮廓凸出,很现沧桑。
阮闲是白面公子哥,扎了个小辫子,比较好看,长着一张让人产生好感的想多看一眼的天然笑颜脸,看起来刚读完书的学生样。
阮闲身子脖子脑袋慢慢转了一圈,啊了半天,终于停下:
“没有看到。”阮闲无辜,有些可爱。
“她准备呆多久?”
“我不知道。”阮闲冷淡没兴趣,但在别人看来,只觉得他很傻气。
“廉廉呢?”阮谦有将对话进行到底的执着。
“你不知道?我哪知道!”阮闲口气变冲。
阮谦有些失望,脑袋随意转到一个方向,看远处。
两人结束对话。
“你竟然敢不哭!”
清脆活泼的女声,在没人的空旷地,特别刺耳。
阮政皱眉,然后马上舒展开,微笑对着前方挥手,身体往前倾。笑容姿态都很恭敬。
他面前一台黑色长车,朝殡仪馆的大门口开出去。
在车尾已经离他有超过十米之后,阮政的手轻轻放下,紧绷的保持微笑的五官也松下来。
阮政国字脸,普通发型,不怎么高,但身材壮硕,跟阮谦阮闲的瘦高个子很不一样,整个人很端正可靠。
“你呢?”
阮政转身,口气冷淡。
阮彩耸耸肩,不屑:
“谁知道烧的是什么?!”
“没人当你是小孩了!”阮政言辞教训。
阮彩意外了一下,突然咧嘴哈哈哈大笑。
阮彩穿黑色过膝连衣裙,外面一个小外套,黑色丝袜黑色皮鞋,英伦学生妹打扮。马尾,没化妆,二十出头的青春。
笑声加上回音,听着瘆人。
阮政不说话,只是默默盯着阮彩。
阮彩猛地收起笑容。
由于突兀,阮政愣在那里,不知道对方要干什么。
“轮得到你吗?”阮彩阴阳怪气。
“你说什么?”阮政不动声色。
“轮不到你!”阮彩挑衅,然后冷笑。
阮政脸色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