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我们这时候出门去做什么啊?”秋月捧着披风,急急忙忙地往黎蔓脖颈上系,苏叶细心地将褶皱处抚平,虽没说话,但脸上的疑惑也是极为真切的。
这个理由说出来似乎有那么一丝丝的荒唐,黎蔓思忖片刻,还是照实讲了:“二郎说,叫我一个时辰后去接他……虽然我也不明白,或许……是叫我过去看孙县令笑话?”
秋月一头雾水,有理有据地反问:“那做什么要一个时辰后?少爷不是早早地让家丁去衙门那儿控制住了吗?真要看热闹咱们刚刚跟着去不就好了?”
一行人中,暗卫之事只有黎蔓和陆闻砚知晓,来福也只是隐隐知道自家主子请了几个高手一道随行,并不知道他们的具体来历。
“所以我说我也不太明白,”黎蔓无奈地摊了摊手,“他说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吧,我只是觉得这远州地界古怪甚多,想着出去转转,也试试能不能打听到一些消息。”
她一介弱女子带着两个侍女于这个节骨眼儿走在街上并不安全,是以陆闻砚被“抓”去前特意留了两个暗卫跟在她身边。
江南本是鱼米之乡,草木繁茂,河水潺潺,南流县人口也不少。但受水灾影响,昔日热闹的街道现在门可罗雀,还在开的铺子不算多,街边偶有几个乞丐在乞讨。daqu.org 西瓜小说网
不少流民被拦在了城门外,孙县令“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心思昭然若揭,因此南流县里虽有些冷清,但整体没黎蔓想象的乱。
她沿着长街一直走,发现也确实无甚去处:虽然能提议让下属们上青楼去打探消息,但她自己又不方便去。正琢磨着是要打道回府还是直接去衙门接人,忽而听见远远地传来几道读书声,朗朗入耳。再仔细分辨,还觉着读的人不少。
自从接手书坊以后,黎蔓对这些事情变得格外上心起来,当即生了兴趣。
是哪个大户人家为族中孩子办的私塾吗?黎蔓沿着声音的方向走了段距离,最后驻足在一处宅子前,大门紧闭着,一左一右各放着座石狮子,棕红的匾额上方方正正地写着“义学堂”三字,瞧上去格外气派。
义学堂?
义学堂,是定嘉年间,时任太傅冯老思虑寒门子弟无钱求学,不忍有才有志之士埋没,由他领头拨钱设立,想为朝廷培养出更多的栋梁之材。这些年不断壮大,在各州县均有,时至今日主要由其子冯廷,也就是现在的左相进行打理。
定嘉是先帝在位时期的封号,那位冯老仙逝的时候黎蔓还未出生,却也听过父亲对那位老人家的评价,说是位学识极其渊博的大儒,黎举飞身为永和帝的伴读有幸受过他老人家的教导——奈何黎大将军不是个考秀才,可没少把那老人家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黎举飞还说,在他“如此顽劣”的表现下,太傅觉得永和帝看着更是格外顺眼。还说自己某种程度上也算“舍己为人”,但黎蔓母亲康修婉觉得自己丈夫就是嘴硬罢了。总的说来,黎蔓对于那位冯老还是比较崇敬的。
毕竟州县廪生名额固定,司职之人皆有官位,由朝廷安排,而且并非所有州县都有设立。义学堂则“有教无类”,鼓励当地有学识之人参与教书,虽有贴补但并无官衔。且学生的贴补更不如廪生,但不仅圆了不少家境贫困者想让孩子能进入学堂之念,也真的为科举输送了更多的考生。
读书声断断续续,黎蔓驻足细细地听。
“……故必将有师法之化,礼义之道,然后出于辞让,合于文理,而归于治。用此观之,人之性恶明矣,其善者伪也。”
是荀子的文章。
她对义学堂生出几分好奇,却又拿不定主意能不能进去看看,正犹豫间,却是有人从里头推门出来,原来是那日跟在孙县令左右的钱师爷。
钱师爷显然认出了黎蔓,拱手作揖,他依稀记得昨日孙县令正盘算着怎么把那闻公子下到牢狱里去,又见黎蔓是自己带着人出来的,试探性地问道:“怎么不见闻公子?”
黎蔓在心底微哂,面上只蹙起细长的眉毛,似有愁雾笼于其间,“我夫君……适才有捕头过来,说是我夫君杀了人,要拿他去伏罪……”她绞了绞手中的锦帕,看上去是六神无主后强自镇定,“我夫君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呢?他不过一介文弱书生罢了!不过孙大人说他定会查个明白……”
果然……钱师爷心知肚明这是孙县令的惯用伎俩,却佯装大吃一惊后安慰黎蔓,“闻娘子不必担心,若真不是闻公子做的,我们大人定会还他个清白!”他言之凿凿、信誓旦旦,“我们孙大人廉洁奉公,咱们南流县的百姓都称大人是‘孙青天’呢!”
真是忽悠来忽悠去怕是把自己都忽悠住了,睁眼说瞎话到这般境地的人实在是罕见,黎蔓险些撑不住,只低下头,旁人看着,只觉得像是有些不安。
钱师爷看着人这般楚楚可怜,心肠也软了几分,想着分散一下对方的注意力,温声道:“闻公子定会平安无事的,只是没曾想会在义学堂门口见到闻娘子,您要不要进来瞧瞧?”
左右估计没几天孙县令就会让那“闻公子”在牢狱里“畏罪自杀”,之后这眼前的美人会自然而然地成为县令家的第七房小妾,今日义学堂上的课也只是《荀子》,让她进来了估摸着也不会被责怪。如此想着,钱师爷自顾自地点点头。
此举正中黎蔓下怀,“我实在忧心我家二郎,在屋里也坐不住,索性出来走走,”她抬起头,半真半假地说,“无意间听到这朗朗的读书声,您知道的,我和二郎是做书册生意的,他又喜欢诗书,我耳濡目染也有些兴趣,不由自主地就停下来。”
说话的人像是有些拘谨和胆怯:“我若进去瞧瞧,不会扰着学子门吧?”
钱师爷哈哈一笑,“求学问道本就是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别的不说,义学堂的学子们专心致志上一定是个中翘楚,”他捻着胡子,不无得意地说,“我带着闻娘子在里头转转,是无妨的。”
只领着她去亭子和西厢房那几间屋子看看,只要不往东边走,也没什么可忌讳的。
黎蔓“盛情难却”地应下了。
进了宅子,其间条件比黎蔓所设想的好得多,虽称不上华贵,但也还算大气素朴。今日天气还算不错,授课的夫子便领着一众学子到屋外头的亭子里念书,黎蔓和钱师爷站在稍远的地方打量,前者默默地数了数,约莫有十五六个。
十五六个小少年里最年长的看着也不过十三、四岁,大多瘦瘦小小的,穿着统一制式的衣裳,只两三个不同。黎蔓眯了眯眼睛,在里面瞧见一个小胖子,体格看上去比陆闻墨还好得多,她盯着他的眉眼,下意识地自言自语:“……有些面熟。”
钱师爷本也关注着她的动向,顺着黎蔓的视线望去,当即意识到了她说的是谁,“闻娘子好眼力,”他笑道,“那就是孙大人的小儿子。”
是说眉眼确实有些像……黎蔓忽然怔楞住,迟疑着问:“孙大人家的小少爷也在义学堂读书么?”
义学堂所收的学生……按理来说不应该都是来自捉襟见肘、无力支撑孩子求学的人家么?县令家的小儿子?
一个用来别屋藏娇的院子里都能摆上一盆不止一百两银子的兰草了,孙县令哪里像是请不起夫子的人。
钱师爷没多想,随口回答,“是了,孙小少爷和他兄长都是跟着义学堂里的一起上课的,”他猛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又赶紧找补,“……毕竟这义学堂的夫子是咱们南流县里学问最好的,两位少爷跟着他孙大人也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