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还是把加更弄在同一章里头了。
白苏早在宁温的手触上她面颊时便醒了,她靠在榻上,怔怔的看着宁温,还倒自己是做了梦,直到妫芷冷冽的声音传来,她才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是活生生的宁温,并非幻觉。
宁温唇角噙着一丝柔和的浅笑,微微垂头,墨发从背后垂过来,弯出一个温柔的弧度,那张泛着流光的容颜比之从前更加魅人心魄,一颦一笑无不绝代风华,除此之外,他身上又多了一种君临天下的气度,这种气度使他的俊美愈发的不真实。
恍如,这样完美的男人不是世间能够存在的。
“素儿。”他轻声唤道,声音依旧温润如水。
白苏不知不觉又涌上泪意,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令白苏感觉十分不妙,她闭上眼睛平静了一会儿,才睁开眼睛,冲他浅浅一笑,“宁温公子深夜前来,不知有何见教?”
宁温公子深夜前来,不知有何见教
这样陌生的语气,令宁温面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他声音有些哽塞,顿了一下才道,“政阳城一别,半年未见,我闻故人有孕,特来看看。”
白苏直到感觉自己能很好的控制情绪了,才从榻上起来,对十二道,“去拿席来。”
十二应了一声,飞快的跑回屋内,取出两片席子,后又和香蓉抬出小几,上了几样茶点,才退到一侧恭立。她站的地方距离籍巫很近,不由好奇的偷偷打量他几眼。
籍巫形容干枯,犹如树皮,身子佝偻,整个人便如他嘎哑的声音一般,白雪般的发衬着这样一副形容,不仅没有仙风道骨的意思,反而有些诡异。
十二看着巫袍白发,手脚不禁抖了起来,她连忙收回眼神,便是在转眼的瞬间,诧异的从籍巫枯涩的眸子中看见一丝心疼。
是的,是心疼,十二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目光落在湛然若仙的宁温身上。
“多谢你当日实言相告。”白苏倒了杯茶水,推到他面前。若不是宁温的提醒,若不是他放她离开,也许她就真的错过了顾连州。
“你知道,我是不想放你走的。”宁温垂眸看着面前在灯火中泛出盈盈水光的杯盏,这水光一直映到他眼眸,应到他心里,微有些酸苦。他便是含着这水波,抬眸灿然一笑,“而往事已矣,我曾欠过你的,怕是永远也无法偿还了。”
这般含着水光的一笑,直是教天地黯然,他目光落在白苏的肚子上,“我可以摸摸他吗?”
白苏怔了一下,旋即点点头。
宁温欢喜的笑容直达眼眸,那是真的欢喜,并非作假。他起身走过来,盘膝坐在白苏身侧,纤长的手轻轻摸着她已经很大的肚子。
“噫”白苏低呼一声。
宁温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手,诧然道,“他动了吗?他能认得人了?”
白苏抚额,她觉得这个孩子真是与自己一个好色性子,还在肚子里便能分辨美丑了,怀孕这些时日,也只有见到顾连州和宁温时才会动的欢快,白苏很难分辨,是不是因为自己见到这两人时心情不平稳,才导致婴儿不大舒适?
但无论如何,宁温是认定了这孩子比较待见他,于是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放到白苏手中,“既然我与他有缘,便将这个物件送给他做纪念吧。”
白苏看了看手中的玉佩,有鸡蛋大小,圆润自然,没有任何雕琢,只在一个边角处刻了两个极小的“扶风”二字,这玉的颜色是白色的,但是却有蓝色的光影闪动,宛若水波浮动,看着这玉,白苏不由想到宁温的眸子。
“这是透水白?”白苏看过一些品玉的书籍,虽然从来没有见过实物,却也能根据它的形态特征分辨一二。
因这透水白太过特殊,虽是白玉却能透出水的影子,且这种极品的“透水白”玉性处土水之间,遇土则吸,遇水则净,极像隐士,进入尘世则以土自污,只有出入山水之间,才洗净一身泥土,变回自身。
这块玉,不仅能看见水光,并且时而波光潋滟,时而浪花翻涌,甚是神奇,恐怕是透水白的玉魄,玉之精魄。
如若真是如此,那已不是价值连城可以形容了。
宁温也不答话,兀自低头将耳朵凑近白苏的腹部,他的动作太过小心翼翼,甚至都不敢把耳朵贴上来,和煦如春风,令人无法起一丝排斥之感,白苏推开他的手顿住。
“这小东西倒是活泼的很。”宁温笑道。
“皇上,时辰不早了。”籍巫嘎哑的声音忽然介入。
宁温怔了一下,起身之际,仰头看了一眼茂密的梧桐树,在尚京郊外那个院子里,也有一棵梧桐树呢虽然仅仅只是一晚,仅仅只听她讲了一个漏洞百出的故事,但无疑,那故事是动人的,那一晚,也是他今生今世无法忘怀的。
宁温转身朝籍巫走去,走了两步又顿住脚步,问道,“素儿,若我哪日还能来,你可否再给我讲个故事?”
白苏看着他的背影,竟应了一声,“好。”
纵然白苏常常在见到宁温时无法控制身体,但这一声应答,白苏却不知道究竟是身体的惯性,还是她出自本心的回答。
她望着黑影消失的方向,有些出神。
“千里迢迢,只为见你一面,送你一块绝世之宝。”妫芷不止何时请无声息的出现在树下,清冷的声音道,“一个肃肃若松下风,一个濯濯如春柳月,一个烈烈似日当空。你倒是在这世上活的如鱼得水。”
“说的是,我也不知哪辈子造的福祉,这一世才遇着他们。”白苏干干笑道。
妫芷甩袖坐在几前,“自古以来,倾国祸水,被他们惦记着也未必是好事,一国尚且在绝世姿容下倾颓,但愿你到时还能剩下点骨灰,我好为你招魂。”
白苏额上青筋跳了跳,盘腿在她对面坐下,“我说,你能不能盼着我点好啊?哪有你这样的”
自从白苏第一回见到妫芷,她便毫不留情的下了病危通知,时至今日,除了上次在军营中时说过一两句柔和的话之外,便是句句带毒。
而事实上,白苏也知道妫芷不过是嘴毒罢了,也是提醒她莫要沉迷在美丽的表象之下,这份情,白苏心里是领了的。
十二很上道,见妫芷出现并且坐下,立刻去弄了几样她爱吃的点心端了上来。
而妫芷也没让她白做,抛了两只黑褐色的小陶瓶过去,十二欢欢喜喜的弄把一只弄开一条细缝,顿时有白烟冒了出来,她连忙捂上,揣在怀里。
白苏没有多大食欲,懒懒的爬上塌,四仰八叉的躺下,揪着脑袋前短短的刘海,心里有点空,这种空的感觉,渐渐令浑身都不大自在起来。
妫芷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冷冷道,“你若是有时间发呆,还不如想想三天后怎么交出陆离的披风。”她拈了一块海棠糕,嗯了一声,接着道,“还有披风上的雄鹰。”
白苏顿时什么胡思乱想的心情都没有了,一骨碌爬起来,咬牙切齿的道,“我知你是为了不让我胡思乱想,但你什么时候能用点有情有义的办法”
妫芷怔了怔,接过十二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睨着她道,“你想多了,我不过是想着万一,三日后你交不出披风,又被陆离整的半死不活,费事的还是我。”
白苏打了个哆嗦,虽然不是陆离故意折腾她,但是每次只要一见到他注定会残,曾经有过一个月内两次下不了榻的记录呢那次整整修养了大半年才稍微好些。
“他总得对孕妇多照应点吧?”白苏不确定的道。
妫芷宛如一阵风消失在眼前,只留下冷冽的声音道,“难说。”
白苏呆呆半晌,连忙招十二扶着她进屋里,见到正在整理的香蓉犹若亲人般得扑了上去,哀嚎道,“香蓉你可要救救我。”
白苏的四个侍婢中,只有香蓉刺绣还算不错,其他三个水平基本都在停留在缝衣服阶段,十三缝衣服针脚细密,结实又美观,但缝衣服缝的再好,她死活就是不会绣花,十二和二丫就更别提了,连缝衣服都勉勉强强。
香蓉听白苏把事情原委说了,笑道,“奴婢还道是什么大事呢,小姐你绣功可是尚京一等一的好,何须忧心?三天时间虽紧迫了点,奴婢和小姐一起绣还是能赶出来的。”
白苏脸都绿了,心道我要会绣花,还用的着这么上火吗。
“香蓉,可自打上了一回吊,就不大会绣花了。”白苏苦着脸道。
白苏其实可以说,自打上了吊后,便发誓再也不绣花了,毕竟曾经为宁温绣过许多小物,甚至在绣阁中那幅雄鹰展翅恐怕也是准备送给宁温的,她如此一说,香蓉定然会以为白苏因着情殇便不愿绣花了,却也能瞒过去。
然而一个谎言往往需要一个又一个的谎言去遮掩,纵使瞒着一辈子又能如何?
反正唯一知道她死过的医者已经被处死,这个身体是货真价实的白素,即使忽然不会绣花甚是奇怪,白苏还是照实话说了。
香蓉怔了一下,却也没有多问,但神情间亦有些着急,她稳了稳心神道,“时辰已经不早了,小姐先休息吧,明日再想法子,还是养好身子要紧。”
白苏心想近来陆离态度似乎和蔼不少,就算真的绣不出来,他一个大老爷们总不至于对一个孕妇出手吧?纵然,他好像真的很在意那件披风
躺上塌,白苏辗转反侧,脑海中一会儿是顾连州俊美无铸的容颜,一会儿是湛然若仙的宁温含笑相望,一会儿又是陆离一双如狼般的深邃眼眸,终于睡了过去。
次日清晨,白苏头脑昏昏沉沉的醒来。
她发现,有顾连州在的日子,虽然没有现在被伺候这么周到,但她很少做梦,每一觉都睡的香甜,更不用想着怎样去应对其他人,因为顾连州会将这一切处理的妥妥当当。
白苏抚着凸起的肚子,喃喃道,“儿子,你父亲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小姐,主昨天才走呢。”香蓉见白苏心心念念的样子,不由笑道。
白苏叹了一声,“是吗,可我怎么觉得有好几个月了呢?”顿了顿,又撇撇嘴道,“他还是比较看重你,说什么在你出生前便会赶回来。”
香蓉知道白苏的习惯,醒了之后要躺在床上几刻才肯起来,便兀自在窗前支起绣架。
白苏听着香蓉乒乒乓乓的折腾,转眼看过去,一见那绣架,白苏顿时胆汁都涌到嘴里了,苦的小脸都皱成了一团,“香蓉,你一大早的就给我添堵。”
香蓉头也不回的继续弄支架,一边狠狠的砸着接口,一边道,“小姐,时间不多,要赶快才行,至少也要先准备着啊”
淑女终于又发飙了白苏叹道。
她翻身准备下榻,却见昨晚放在枕边的透水白里面居然有一丝丝浊物,心中一惊,连忙穿上木屐哒哒哒的跑了出去。
白苏这般形容,吓得香蓉将支架一扔,立刻追上去扶住她,急道,“小姐,你慢些”
厅中,妫芷正坐在几前,准备用膳,见到白苏急急忙忙的样子,瞥了一眼她手中的玉佩,道,“你找我?”
白苏在她对面跪坐下来,把那块透水白放到她面前,“你看看这个?”
妫芷瞥了一眼,道,“你既是知道这是透水白,便应知道它的特质,那便是近墨者黑,近朱者赤。把它放在你身边,自然会脏了,再放几日会成黑的也未可知。”
是了,透水白被埋在土中久了便是丑丑土黄色,与石头无异,而放在水中几日又会恢复光洁如初。
白苏抽了抽嘴角,从妫芷这毒言毒语中,好歹能分辨出,这玉能够吸收人体中不干净的东西,对身体很有好处。
“你不信他。”妫芷一针见血。
白苏呆了呆,心中有些羞愧,把旁人好心当成驴肝肺,着实不太厚道。但妫芷说的对,她从来就没有相信过宁温,因为这个身体原主是死在他手中,因为他带着温润如玉的假面将天下玩弄于股掌之中。
如果这是顾连州给的东西,恐怕今早它就是化成黑水,她也不会有丝毫怀疑吧。
“不信最好。”妫芷有淡淡补了一句。
诚然,顾连州也是表里不一之人,但他总算将腹黑的一面毫无保留的展现在白苏面前,而宁温永远令人摸不透,当你以为他狠毒时,他可以更狠毒,当你以为他无情时,他却仿佛深情不悔。
妫芷也不管白苏,十二摆好饭,她便自顾的吃了起来。
白苏低头瞧着手心里的透水白,洁白之中泛起丝丝灰白,但水光依旧,喃喃道,“我既是不信他,当时为何又接下着玉呢”
“贪财。”妫芷冷不防的蹦出这两个字。
白苏嘴一咧,眼睛一弯,笑道,“嗯,我发现你最近几日心情不错,不如同我一起绣花吧。”
妫芷恰好吃完饭,漱口之后,端过茶水,撇了撇漂浮的叶子,面无表情的道,“好。”
这下惊的可不止白苏了,连香蓉她们都长大的嘴巴,定定的看着妫芷冷如千年玄冰的脸,觉得定是方才幻听了。
白苏咽了咽,道,“妫芷,咱们这么久的交情,若是你快要死了,你可得提前告诉我一声。”
妫芷十分厌世,巴不得早死早解脱,这一点白苏十分了解,但她这么说,多半是逞口舌之快。
“等你死了,我才会死。”妫芷放下茶杯,抬头看看了天。
白苏心里还一直反反复复想着她这句话,却听她冷彻骨的声音道,“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不觉间竟是巳时了。你是现在绣花?还是我现在去帮你准备棺材?”
“你积极向上点行吧?”白苏翻了个白眼,起身去洗漱。
虽则白苏话是如此说,但好歹还是把妫芷的话放在了心上,在几个侍婢的伺候下,很快的洗漱好,用完膳,坐到了寝房的绣架前。
手足无措的坐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那披风还是四分五裂的呢,忙又令香蓉从箱子中翻出那几块碎布,一块块的拼好,然后开始逢。
既然陆离强烈要求她亲自缝补,那就只好勉强亲自缝。好在这俱身体的的本能还有些许残留,即便绣不成花了,拿拿针还是不成问题的。
妫芷出去转悠了一会,不知从哪里取来一块正红色的绸缎,见白苏一时半会也用不上绣架,便把红布绷了上去,这块不不大,只有三尺长宽,迎着阳光时上面竟泛着淡淡的蓝紫色光芒,宛如霞光般,煞是美丽。
白苏只打量了几眼,便开始认认真真的缝补起来,她不会刺绣,但对于撕坏人家父亲的遗物还是心中有愧,即使不能做到尽善尽美,也应当尽心尽力才是。
妫芷的绣线也是自备,透明如发丝般的丝线在她手中上下翻飞时,也能隐隐看出泛着淡淡的金色流光。她的一双手,有如穿花蝴蝶,飞舞翩跹,神情一入她配药时那般专注认真。
香蓉几人在这边帮衬着白苏,却时不时瞟妫芷那边一眼,只见红布之上不一会便出现了细细密密的花纹,那花纹极小,看不出是什么纹案,但细细长长的一条,也十分美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