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葱泼兔,特意让他们给你多浇了油辣子,你闻闻,香不香!”
“这蜜红炙鹤子脯,小爷让他们撕得碎碎的,就不怕崩坏你的蛇牙,唔,还有这椒盐樱桃,小爷看着不错,也给你要了一份,你尝尝,是不是哪个滋味儿?绝不绝?”
“还有,还有这甘草汤!噫?小爷什么时候买了面儿?是不是太多了?”
挎伞少年又嘀咕道,“算了,反正你吃不下,都得小爷收拾,也没差!”
最后他把筷子跟纸花一递,“喏,吃吧,别饿坏了!”
茶馆顿时鸦雀无声。
有客人酸溜溜道,“这是新婚小甜甜吧?年轻真是好啊。”
同伴也酸,附和道,“可不是么?我那时洞房花烛,我娘子要起夜,我都恨不得把夜壶给搬到我娘子前!”
这小凤皇在诸天横行无忌,落到陌生的人间里,倒有几分薄面皮。
瞎、瞎说什么呢,他可不敢看郑阴萝解决蛇生大事,会被她捏爆的!
赤无伤又想起洞穴那一场暴雨,神魂都有些动荡。
他这是第一次跟蛇族女神过夜。
饶是他做足了准备,也没想到云雨鳞里竟还有倒刺,抓得他都差点疼哭了!要不是他天生武神之躯,险些都难应付郑阴萝的两重天下!小凤皇初涉情场,不由得庆幸郑阴萝还是人身蛇尾的正常半神状态,没有彻底现出原形——
不然他现在就是只死鸟了!
少年凤皇烧红着一张俊脸,又撅着一个翘凤臀,跟个新婚小媳妇儿似的,跟阴萝挨挨挤挤坐了。
祖宗嫌弃瞥眼,他就当没看见。
当然他还不忘咣当掏出俩火腿,每一根都比他大腿还粗。
那店家说了,这可是百年的镇店之宝,最是大补少年精血,要不是他英俊潇洒,那店家还不一定卖给他呢!
他一定要补好自己,绝不能让郑阴萝小看!
赤无伤极其凶狠啃了一口。
“……嗷呜,好硬,牙,牙要坏了!!!”
阴萝抱胸瞧他热闹。
“快吃呀,你愣着做什么?”
赤无伤看了看这一桌咸甜油辣,又看了看筷子纸花,最后他恍然大悟,“这得给你擦吧?真是个祖宗,只剩下嘴了。”于是又用纸花细细擦拭了木筷子,郑重交到她手里,“干净了,吃吧!”
祖宗:“……”
完了,这鸟出去溜达一圈儿,诸天小霸王的脑子都给换了!
谁能想到这货色前些天,还唤醒了情天禁,给她杀出了玄穹天。
“你干嘛不吃?”少年有些不敢看她,“不,不会是还想小爷喂吧?这,这么多人呢。”
他摩挲下腿根,有些发麻。
倒、倒也不是不行。
赤无伤掌心发汗,掐起了阴萝的蛇腰,把她圈怀里了,旁人传来一阵窃窃笑语,他强装镇定,一个个都给瞪了回去。
看什么看,没看过喂饭的啊!
一群没有情趣的土鳖!
臭鸟20_[(,你拜佛去啦?”阴萝慢条斯理吃了一口葱泼兔,她没噎到,对方反而噎得不轻,他咣咣捶了下胸膛,瓮声瓮气地回,“……什么拜佛!小爷从不拜佛!你瞎说什么!”
阴萝喔了一声,“那我怎么闻到一股香烛味儿呢?”
“……还有味儿?不可能啊,小爷都——”
他抖脸回神,“你又炸我!”
“嘻嘻,嘻嘻。”这祖宗爬到他胸前,笑得又坏又讨厌,脸嫩白生生的,“给我求的呀?求什么呀?真的求子孙满堂呢?”
她那青白小手还压了压少年的精瘦腰腹,天真又贪婪,“要把你喂得饱饱的,让它鼓起来,咕噜,咕噜,满啦。”
“娃娃就出来啦,好耶,陪我玩,陪我玩儿!”
赤无伤忍不住厚掌捂脸,“别说了,小爷要羞死了!”
正在此时,外头爆喝一声。
“就是那小子!我化成灰也认得!”绿头巾召来一班凶恶小弟,“看这小子俊生生的,又是个外地的,老子我好心好意告诉他求子秘方,他倒好,扯我裤腰,邪恶竞争,这人间还有没有佛法了啊?!”
“冲啊,我佛在上,打死这对无耻的狗男女!!!”
赤无伤比他更快,嗖的一声收起小食,扔下两枚小碎银,还不忘将阴萝扛到背上,这一套行云流水般自如。
众人莫名有些心疼那娇滴滴的小姑娘,跟着这样惹事的小郎君,天天刀口上舔生活!
哎唷!苦了她了!
没等他们心疼一瞬,就见她熟练倒挂在少年的肩头,还不忘顺走一根镇店大火腿,嗷呜一声,硬实皮肉豁然撕开,她毫不费劲嚼咬起来,一咬就是一大肉块,那种猛兽进食的场景看得路人都头皮发麻。
她还不忘抬起眼,绿油油的暗光盯着他们,仿佛在说——
怎么,你们也想当下酒菜呢?
大家:“……”
散了吧,散了吧,这不是一家人难进一家门呢!
“咦?人呢?丢了?”
绿头巾本地团伙寻仇不成,反而被困进了曲折小巷,跟鬼打墙似的,怎么走都会回到原路。
他们顿时鬼哭狼嚎起来。
“我的佛欸,这是鬼啊,鬼也求子的吗!!!”
而在一处大箩筐里,赤无伤左边抱着一颗烂茸小白菜,右边捂了一只肥硕大母鸡,而他腰腿中间,坐了个狂啃火腿的祖宗大爷,他都心疼死了,压声怒吼,“别吃了,这镇店之宝都被你吃光了,小爷的精血怎么办哪?!”
“嗑药去嘻嘻!”
“是药三分毒你不知道啊,小爷这么年轻,嗑药多丢脸——”
“别吃了郑阴萝,多少给我留点儿!!!”
俩幼神吵闹一阵。
赤无伤蛇口夺食,叼起一块碎火腿肉,含糊地试探她,“郑阴萝,接下来怎么办哪?要不,咱们去圣陀天
宫低个头?反正那老佛皇也到了大限,它太衰老才会挡不住你的一击!你,你这是间接死因,他们总不好太追究了吧?”
阴萝立即明白他的意图。
“你想让我洗罪业,净神台?”
圣陀天宫有一口洗罪之泉,割去全肉,洗涤罪骨,再重新做人,当然,要是挨不过去,沦为废人都是轻的。
阴萝冷笑,“我救我自己,我有什么错,又有什么罪?我凭甚么低头?还让我洗罪骨,呸!”
“你们一个个要围着小废物转,那是你们的事情,凭什么我要为她退让自己的神台?分明她蠢啊,那么简单的道都修不明白,活该她当个废物小锦鲤!怎么,你又反悔啦,后悔把我救出神洲了是不是?行,你把我捆回去认罪哪!”
她脸肉凹下两根手指硬痕,他生气猛啾她一口,那两块亮汪汪的肉粉唇因为泄愤的缘故,都被他揪得老高。
“郑阴萝!你真讨厌!明知道小爷什么都给你了!”
“私奔也好,堕罪也好,你还要一个劲儿戳小爷的心窝,你真不是条好蛇!”
那火腿是咸甜的,郑阴萝那小蛇舌又冰冰凉凉的,滋味绝佳。小凤皇刚犯了情禁,亲着难免来了点感觉,凑近她双唇,水汽蓊郁,“……先别管佛了,郑阴萝,咱们……再干点坏事好不好?”
阴萝骂他,“都什么时候了,就想着亲亲亲,抱抱抱,吃吃吃,你有没有点追求啊?”
旁边传来一道碎冷的声线,似雪簌落梅枝。
“他没有。”
“知道没有你还不上进些?你这样的衰鸟仔,放到我哥面前,都得被打断腿的知不知道?”
那男嗓仍旧清清凉凉,无关紧要的闲情。
“会考虑。”
蛇凤后知后觉:“……谁在说话?!”
他们目光一致望向赤无伤腰边挎着的老母鸡,喔,它还是只乌鸡呢,端端正正坐着,毛儿半根不乱,颇有几分清贵的姿态。
蛇蛇:“完了,你惹怒我哥了,他那么优雅,那么完美的至高神,都舍得变成母鸡来捉我们了,可见是被气狠了!”
鸟鸟:“???”
老母鸡双翅优雅一扬,优雅咯的一声,从肥臀优雅落下苍绿一蛋。
赤无伤顿觉烫手,无措看向阴萝。
蛇蛇:“瞧见没有,这是我哥下的蛋,先礼后兵懂不懂?我哥优雅阴着呢,这定要给你补的,你等着,他马上就要来打断你的鸟腿了!”
鸟鸟:“!!!”
赤无伤信以为真,薅了一把烂白菜,优雅堵住了老母鸡的鸡嘴,“那还等什么啊?郑阴萝,我们快私奔去!!!”
“咯咯哒哒!”
老母鸡发出了优雅的轻嘲。
那倒罩下来的细条箩筐被掀了起来,分明还是烈日之际,但天风已飒飒寒寒,微露一座冷孤山。
阴萝挤眼去看,那衣裾钩着淡淡薄雪,正是她最中意的淡藤萝紫色,袖襟洒金,色调更沉,偏
向贵重清冷的螺钿暗紫,绣的是春日飞逝的管芒花,宛若一片冷茫茫的灯絮星火,还缀着一圈光润洁净的白佛珠。
飘然若仙,纤尘不染。
冷冰皮浮起一两道雀青色的手筋,手背钉着两枚日月珠,腕心散漫浮动着一圈紫微斗数。
阴萝伸出一颗蛇脑袋,从那裙摆往上瞧,视线滑上那一段独倚长剑的凌凌细腰,交错捆束着两根水月洛神纹的紫白丝绦,再往上,便是胸镜,颈带,下颌,都遮得禁欲厌世。
阴萝看不清他的脸,却很清楚瞧见,兄长大人那疏淡的眉略微挑了挑。
莫名邪气。
仿佛是在打量着自家拱了小白菜的嫩猪仔似的,夸她出息似的。
坏了!!!
我哥拿着佛珠来超度我了!!!
“——啪!!!”
她扒着箩筐,盖得死死的。
“哒!哒!哒!”
对方颇有耐心,一下又一下敲着箩筐,慢声挑火,“有本事私奔,没本事被哥哥捉回家啊。”
“萝祖宗,给你三声,掀开,别让你哥亲自动手。”
“一,二……”
那二字的懒慢声调还没翘起来,赤无伤就听得嗖的一声,旁边的家伙就跟炮仗燃着尾巴似的,飞快溅出去。
“……?!”
好快!
果然天底下就没有怕兄长的弟弟妹妹吧?!
但妹妹还是没能逃得出哥哥的五指山,被他揪住了后领,给钩了回来,郑夙闲闲道,“跑什么呢,不是要私奔呢,怎么把正主给落下了呢?两根蛇可私奔不了。”
阴萝岂肯束手就擒,甩着蛇尾,当即也气冲冲开嗓。
“放开我,你个混球,我差点被六界那些老畜生噶了,你倒好,躲得跟什么似的,肯定是去找俊俏雌龙鬼混去了是不是?!!!”
她怨气冲天,深刻谴责。
她哥淡声:“没有。”
“你说没有就没有吗?!”
郑夙虎口一顶,掐住她脸肉,像是挤着一汪白油膏似的,他松一松,紧一紧,很是闲适的姿态,“说了没有,便是没有,你哥不好嫂子那一口。”
“哼!嘴长在你身上,你当然说什么都可以啊!”
郑夙道,“在家从妹,你未出嫁前,你不会有任何嫂子,这样就不生气了……嗯?”
他一边说着,一边掐开她肉桂唇,扔了一枚珊瑚色的丹丸进去,阴萝才不想被他这么容易收买呢,舌尖一顶,就要吐出来,被兄长逮个正着,拇指一摁,又将那丹丸摁下去,连带着那小舌头都被凉意镇压。
“神台都崩了,不疼?止疼的,快吃了。”郑夙说,“这是我从一位老朋友手中赢过来的,他可舍不得,天天惦记要回去呢,如今吃到你肚子,嗯,为兄就放心了。”
毕竟到小霸王的肚子里,那就是她的了,谁来也抢不走。
“你那什么朋友,一颗止疼丸都舍不得,分了!”
阴萝娇蛮地插手她家兄长的外交,就算是雄的,也不能比她还重要!
“他?姓容的,小时候还抱过你呢,不过那会儿你不太喜欢他,抱着就哭。”
这萝祖宗还迁怒他,第一次尿在他身上,表达强烈的不满,郑夙不紧不慢道,“你哥我开眼看过了,他是你未来情缘,我未来亲家,你确定要分?”
“——咳咳!!!”
阴萝被呛得不轻。
郑夙拍了下她后背心,冲着那一手抱菜还一手抱鸡的懵圈小凤皇道,“你在此地等候一阵,我看看她神台如今的情形。”
便是袖袍翻飞,消失不见。
阴萝不断下坠,落到了一处昏暗幽冷的藤萝花海里,天边钩着一轮紫金月,而深深浅浅的紫色淹没了她的视野,直到浮上一张清冷威仪的面容,发侧缀着一根冷冷凉凉的暗饰玉。
郑夙伸手覆上妹妹的心宫,“哥哥进你神阙看一看,不会疼,若是困乏,你可先睡一觉。”
但就在他的神宫沉入的那一霎,幽寂的寒光刺穿了他的左胸。
郑夙垂眸,睫芒带霜,“做什么?”
“如你所见,我在杀兄证道呀哥哥,这不是神洲教我杀母弑兄的吗?”阴萝持着天子剑,睁着一双无害软亮猫瞳,口吻却难掩戾气,“哎呀,也不对,你又不是我亲哥哥,死了也活该的,是不是?谁让你养出我这么一头小白眼狼呢?”
“……兄?你认他,却不认我?”
兄长倾下身来,背着那一轮紫月,眉梢情绪转淡,寒意逐渐侵透阴萝的肌肤。
“只因为他惨,还死在你面前,让你很难忘?”
郑夙淡淡道,“你初降日,在雪中,快要冻死,我捡了你归,你哭着没奶喝,我用指头血喂养了你,你的第一口饭,第一嘴汤,第一次哭,第一次笑,第一次长乳牙,第一次爬向我,第一次摔跤要我抱,那么多日日夜夜,我精心顾养你,你却——”
兄长声调浮起一抹夜雪的寒。
“不认我是你兄么?”
郑夙抬袖,指尖擦过这一支阿修罗情骨天子剑,直到抵达她的腕心。
“你最幼时,还不足阿兄脚踝高,然后长到膝高,腰高,胸高,从会爬到会站,你以为,是谁在庇佑你?”
他指尖倏忽倒转,擒住她的手腕,猛地往胸前一收,阿修罗天子剑径直贯穿了过去。
阴萝扑进了一片冷冷雪野里。
兄长的手心揽住她的后颈,声色平静如水,那袖口绣的管芒花纷纷扬扬,泛着一抹浅浅的红,“小白眼狼儿,仔细听,我宫神所在之地,日后若想弑兄——”
“握紧你的器,手稳,不要犹豫,直插进去,再搅两搅,便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
她忽然没了声。
当兄长曲指顶起来,却是一张花猫脸儿,她哭得泪花朵朵。
“又怎么了。”
兄长软了神情,轻声哄她,“怎么惹哭爹了?”
这花猫脸儿哭哭啼啼。
“你们都在逼我!都在骗我!我怎么知道哪个是真哥哥,哪个是假哥哥,哪个又是真的我呢?你也不站在我身边,总是要我一条蛇去搞他们,那么多,那么多,都是脏黑货色,我怎么搞得过来!臭郑夙!坏郑夙!你也不管我!”
郑夙侧坐着藤花床,擦着她那泪花儿,“这不是你,一直想要长大么?你是大人了,要独自迎风,眠山,照月,承雪。”
她得寸进尺,爬到兄长的膝盖,双臂轻轻软软搂住他的颈,将那脸儿也埋进他的颈窝里。
小暴萝发着脾气。
“——那我不要长了!谁爱长谁去!烦死了!天天阴谋没个消停!”
她哭起来就想要吃点甜的,于是又昂起颈,眼窝潮潮漉漉,痴痴缠缠,“郑夙,人家神台都要碎了,疼死了疼死了,你哄哄我嘛,快哄哄!”
兄长并未抱她,双手都侧放在腰,他脊背微微后仰,是疏远的距离,却又不离开她的视线。
“爹要我怎样哄?”
细薄凤眼不染天山寒,反而染着一道淡藤萝紫的月光,兄长指尖有意无意勾住了她腰臀边一绺小蛇卷发。
“是哥哥的哄?见不得光的情人的哄?还是……哥哥夫君的哄?”
“毕竟么,在家从妹,哥哥都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