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高顺的梦想
在杜畿的催促下,我亲自去找高顺商谈分割兵力的问题。
高顺表现得极其配合:“属下一切听从长公子的命令。”
“你与文远本就相识,我的意思是……分他一千兵马,你留下一千三百人,怎么样?”
“文远?”他一怔,而后点头答应,“遵命。”
我打量着他的神情,询问道:“你和他之前的关系如何?”
“属下与文远……算来相识已十八年。”
“十八年?”我稍稍有些惊奇,“你们从小就认识了?”
“是,”他承认,“我们本是同乡,文远年纪小了我两个月,自小便在一起了。”
喂喂喂,什么叫自小便在一起了?说得太基情了吧!还这么直言不讳!
“同乡啊……”我表示理解,这个时代的同乡情节是十分明显的。不然关二爷怎么只跟同属河东的徐晃以及同在山西境内的张辽惺惺相惜?
他忽然没来由叹了口气:“文远终于还是也离开了吕布……”
“你没去找他叙叙旧?”我笑道。
高顺摇头。
“为什么?”只不过两三年不见,难道这青梅竹马的感情就淡薄了?
他坦言道:“属下与张辽虽是故交,但属下由州牧大人处来此,不敢与大人所属乱攀交情,否则怕有旁人言语。”
我眉头一跳:“伯安多虑了。”其实……之前早就有人提醒过了啊。
“长公子知道属下临行之前州牧大人对我嘱咐了什么?”他沉声道。
“他……说了什么?”我迟疑道。
“属下不愿相瞒,因此不顾州牧之令……”他向西方拱了拱手,“州牧大人有令,若长公子有异动,属下可持其手令解散兵马,并禁闭长公子。”他从腰间摸出几片竹简。
“解散我的兵马?”我打了个哈哈,痴心妄想啊!“虽然我手下大半出自凉州,但跟我时日已久,他们还会听从我爹的调令?”啊呸,我怎么直接说出来了?
他嘿然道:“长公子的兵马既然出自凉州,他们的家眷自然也在凉州。”
我忽然感到背后一凉:我确实忽略了……我一直将士兵们看做一个个单独的个体,忽略了他们背后的家庭与家族。若是老马派人捎来口信,以士兵父母兄弟姐妹妻儿子女的性命相威胁……老子立刻就成光杆司令了!
“你……”我抹了抹颈后的冷汗,强自镇定的问道,“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州牧大人空有一州,铁骑数万,所做不过安保西北一隅,属下这点本事,在他手下恐怕也没什么大用。”
“你想跟我去博取功名?”我根本不信这种鬼话:谁都知道高顺以忠义著称,他会毫无理由的就否定了对他还算不错的马腾?
他连连摇头:“功名于我有何用处?属下出身草芥,深知民众生活之苦,少时也曾想过安定天下,让万民安居乐业……长大参军后才明白这的确是个……”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妄想!”
我听得有些糊涂:怎么,高顺原来还是个心怀天下立志为民的汉子?相比自身,我从小就想当国家元首,打个喷嚏地球都要抖三抖,放个屁全世界都要开窗子透气……这两者之间的差距好像有些巨大?
“我入伍后面对的第一个敌人是黄巾军,”他追叙少时回忆,“没想到全是同城的乡亲,有许多人都是我从小的玩伴。”
我只能默然:黄巾军当然就是由各地的农民构成的,而各地国军征募的还是农民……同乡相残,这本来就是一件残忍的事情。
“那场仗打完之后,我杀了四个敌人,跟许多新兵一样,晚上怎么也睡不着。”他的嗓音降低了三分,“一闭上眼……漫天都是白天被我杀死的人……他们跟我一样,原本都只是乡野的农民而已……”
“连续在并州打了十几场仗,我杀了几十个敌人,也终于被丁原丁大人提拔,但是我却更加困惑。”他的模样确实有些困惑,“他们举事只是因为活不下去而已,他们有错吗?但是,我参加军队为国家平定叛乱,我有错吗?”
我能说什么?双方都没有错,都只是要活下去而已。
“我终于明白,错的不是我,也不是他们,而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地方。”他目光灼灼,却无可奈何,“是我这辈子都碰不到的地方。”
我忍不住叹气:你不会……也想推翻旧世界建立新秩序吧?这不像是一个东汉年轻人应有的思想啊。
“于是我想,既然不能安定天下,我大概还能安定一方吧?”他似乎在自问自答,“于是我跟着丁大人四处征战,想着凭我这么多战功,谋得一县令长什么的应该不成问题……却没想到丁大人刚到洛阳,就那么容易的死掉了……”
丁原是个不折不扣的杯具,但是我不清楚他怎么就这么废物,也许是因为太老吧?但是董卓也不年轻啊!入主洛阳时至少已经五十岁了,还不是照样雄心万丈?!
“于是我们并州的人马大半又跟了董卓,被董卓看中的吕布也渐渐成了我们的首领,但董卓暴行逆施的所作所为,跟我们并州子弟却没什么干系。”高顺撇清历史,“那一年我真是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还能做什么……”
梦想一破再破,的确令人崩溃。
“我被庞将军生擒,原本也不过一死而已,我并不惧怕,反正在吕布手下根本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与其如此,还不如痛快一刀!”他攥着拳头,“但是……长公子你却三番四次来劝我,就算是块石头,也要动心吧?”
喂喂喂,别动心啊!我是有妻妾的人了!
“长公子夜袭吕布,让他狼狈撤退,也算帮我出了一口恶气,我也下决心为你家出力平定一方。”他吁了口气,“没想到州牧大人娶了小妾后再也不图进取,所有政务都甩手扔给赵、庞两位,不止是我与甘宁,连赵、庞几位都时常劝谏,但……”他继续叹气。
“我问一句,”我趁机提问,“赵是谁?”我不记得老爹身边有姓赵的大将啊。
他抬眼答道:“赵歧赵大人啊。”
我一拍后脑:“原来是他……他……他、他是什么职位?”
“尹啊。”他用奇怪的眼神看我。
尹?不是只有河南一地才叫尹么,凉州有这个职位?
我摇摇头,示意他继续。
“我想了很久,比起在州牧大人麾下无所事事,还不如追随长公子平定四方。”他很认真地说道。
我不得不确认:“你不是想做郡县首长治理地方么?怎么又想上阵厮杀了?”你刚才说了那么一堆,怎么说变就变?
他果断地回答:“不平定天下,如何治理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