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落神州起波澜 第十六章、月下

话说白钰抱着夭夭,走出喧嚣的酒楼,深夜清爽的空气让白钰精神一振。酒楼于他虽然新奇,但还是不习惯。

白钰现在有些纠结,这么大个活人该放哪里去,难道真的要找家客栈……

咳咳……

他晃了晃头,抑制住绮念,决定带这个少女去开阔些的地方吹吹风,醒醒酒,等少女清醒过来,便各自离开。

少女被凉风一激,也清醒过来,悠悠地睁开了眼。当她惊觉自己被一个男子拦腰抱着时,原本就酡红的双颊更如红宝石般要滴出血来。

她抬眉望去,白钰清秀的脸颊在烛影的照映下,仿佛笼上一层迷蒙的金纱。温润的瞳孔深邃如深渊,遥远的万家灯火在其中摇曳生姿。

白钰的一缕鬓发垂了下来,被风儿抓住,轻轻挠着少女的脸颊。

少女的心脏很不争气地剧烈跳动了一下,内心一个从未被触碰过的角落悄然苏醒。

回想到刚刚自己的失态,少女不由得羞怒,勉强压低声音。

“放我下来!”

“咦?你醒了?”

白钰心里一松,轻轻放下少女。

“那我便放心了。夜深了,女侠快回住处去吧!”说罢,朝少女一拱手,便要转身离去。

少女心里没来由得一阵失落,一声“站住”脱口而出。

白钰收回正要迈出去的脚,一脸惊讶地看着少女。

“女侠还有何指教?”

少女一扬下巴,目光骄傲而张扬:“灌醉了我,占了便宜就想溜么?”

“姑娘的意思是?”

少女轻咬朱唇。

“带我……醒醒酒……”

这中州城,有两处广场。一处便是朝乾山脚,攀龙梯口的那个“天池”。另一处,则是位于城门附近的“剑池”。

剑池不似天池那般热闹,反而有些清冷。偌大的广场中只有零星几点灯火。那是晚归的寻花客提着灯笼要借道回家了。

剑池中央,有一柄庞然的石剑。石剑有百十丈高,通体无拼接痕迹,是用一块东海巨岩浑然雕成。石剑剑锋入地,露出地面的只有半截剑身和一个剑柄。石剑古意盎然,布满了一万年风吹雨打的痕迹,如一个沉默的守护者,注视着千灯闪耀的中州城。

万年前,五人杰之首的李浩然平定魔族之乱,建立中州学宫之后,要求后人不许为自己立像做碑。一来为节省人力物力,二来则希望后人能青出于蓝,而不是高山仰止。

后人尊重人杰浩然的遗愿,整个神州,除中州学宫里供奉着他的灵牌之外,再无雕像石碑之类。

但人杰浩然毕竟是救苍生于水火的圣人。在他仙去后,不知谁想了个歪点子,提议将人杰浩然的佩剑“清鸿”铸成石碑。既不违人杰遗愿,又可寄托苍生的缅怀之情。就这么一个歪点子,竟然被当时神州众领袖一致通过。于是,在中州城这寸土寸金的宝地,就有了一个占地千丈的剑池,只为供奉清鸿石剑。

剑池除了每年正月的“除魔夜”祭典,会有神州各地赶来祭拜的百姓外,平常不太有人踏足。

今夜,这里却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白钰惬意的坐在石剑的剑镗上,双脚从边缘垂下。脚下是近百丈的高空。和孔雀儿相处久了,他也染上了喜欢登高的毛病。

“这里风景很好,不来看看么?”白钰扭头望向少女。

她背靠着剑柄,双手抱膝,神色哀怨地看着白钰。

少女虽然也会御风之术,但平时最多飞个几丈高,便不敢往上飞了。如此来到百丈高空,她也是第一次。

少女咬了咬朱唇,犹豫了半天,还是起身,一步一步挪到了白钰身边,小心翼翼地坐下。只是少女的双手紧紧捂着眼睛,不敢露出分毫。

白钰失笑,没想到这位侠女还有恐高的毛病。

呆呆的,还挺可爱!

白钰伸手,要拉开少女双手,一时之间还拉不开。他用上几分力气,少女拗不过他,才勉强睁开眼。

秋风微凉,星河微亮。

澄澈的天宇之上,悬着几条纤细的云彩。一轮硕大的圆月肆无忌惮的吐露着光华。月上的纹路清晰可见,那是凡人传说中的蟾宫。

几粒倔强的星星,如银尘似得撒在灰色的天幕上。它们谦卑的同伴已在皎洁的秋月面前收起光芒。

千里孤穹,万里相思,十方天地,共此一月。

脚下,厚重的夜幕滤去了尘世的喧嚣,灯火变得遥远而模糊,给人的感觉只有温馨和宁静。

少女见到这样的风景,也有些痴迷了。那一轮明月,最能撩动相思。

往日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意识仿佛被冲成碎片,少女失神良久,方才缓过神来。她悄悄瞥了白钰一眼,只见他望着朝乾山顶那一片通明的灯火,不知在想些什么那侧脸,挺好看。

少女有心与白钰搭话,却不知从何开口。忽然间注意到他背后的宝剑,立马开口。

“你也是剑客?”少女话一出口,便后悔了,暗骂自己蠢,还没问名字呢。

白钰回神。

“算是吧。”

少女“哦”了一声,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又是一阵沉默。

“我叫白钰。”这次是白钰打破这诡异的氛围。

“我叫花桃夭,你可以叫我夭夭。”

“夭夭,夭夭……”白钰念叨了几遍,又抬头盯着少女看了好一会儿,看得少女芳心惶惶。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这名字与你,挺般配。”白钰抚掌大笑,又昂首望向明月。

“怎么,想你父母了?”夭夭觉得白钰是某个富贵人家出来走动的公子哥儿。而且,从白钰的年纪看,应该还没有婚配,只可能是在想念双亲。

“我一出生,便没了父母……”白钰语气平淡。少女却有些慌张,觉得揭开了白钰的伤疤,慌忙道歉。白钰却是摆摆手,示意不必。

“我母亲为护我周全而死。我父亲不愿独活,将我托付给师傅后也殉情而死。他们二人死时,心愿已了,毫无牵挂,有何悲伤可言!况且我师父说了,我父母十分恩爱,生时厮守,死后共眠。这对他们来说,也是不错的归宿。”

夭夭长叹:“你倒是豁达……”她被白钰的话所感染,语气也有些哀伤起来,显然是又捡回了一些本以为丢失的回忆。

“那你呢,讲讲你的事吧!”

“我?”夭夭失笑,“我嘛……不过是一株无根的浮萍,在江湖流浪,得过且过罢了。”

白钰见夭夭不愿多说,也不再勉强,又问道:“江湖,什么是江湖?”

夭夭不语,从腰间抽出一支短笛,在月下吹奏起来。

玉笛飞声,散入夜城。

凄冷的笛声从夭夭的朱唇下飘出,飘向无尽的夜空,飘向皎洁的明月,逐渐渺茫起来。原本柔和的月光骤然变得肃杀清冽,如宝刃出鞘,寒芒吐露。

刀枪斧钺铁剑林,男儿捧头偏行!

曲至一半,笛声又变得飘忽而渺茫起来,如天道循环,坐看人间云高浪小,无悲无喜。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

“这便是江湖么?”白钰目光迷离,口中喃喃。

刀光剑影,快意恩仇,因缘际会,世道无常。

“这首曲儿叫什么名?”白钰对音律也颇为喜爱精通,尤其是箫笛之类。

“无名,一个……人教我的。”

“谢谢你的曲子……”白钰跟随夫子们学习的都是庙堂雅正之乐,这般味道的曲子还是第一次听到。

“也谢谢你的酒……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醉过了……”夭夭拢了拢耳后碎发,收起短笛,轻声对白钰说道。

“这酒不算我请的。”白钰将那小厮告诉他的规矩又复述了一遍。

谁料夭夭一听,脸色一变,竟是扯着白钰衣角,大急起来。

“所以那坛酒,不要钱?”

“不要钱!”

“你这人,有毛病啊!白白把银子给别人!快下去,去拿回来!”夭夭一个人不敢上来也不敢下去,方才还是白钰拉着她上来的。

白钰惊奇:“不就是一千两银子么?”

“嘶——一千两!”夭夭忍不住在白钰腰间柔软处掐了一把。

“败家子!”

白钰无辜地看着夭夭,他怀里起码还有好几十个一千两……而灵犀佩中的几块蓝田玉,更是不知道值多少个一千两……

“你这豪爽的女侠,怎么对身外之物如此小气!”

夭夭闭眼,深吸一口气,拼命地告诉自己不要生气,不要生气……又告诉自己不是自己的钱不用心疼。

但,她还是觉得很不爽!

夭夭起身,迈步到石剑剑镗的中央,抽出柳叶剑,剑尖遥遥指着白钰,目光清亮而灼热。

“过两招?”

白钰莞尔,单手一撑,飞身而上,风华铮然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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