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二零”是陆家之盛事。既是陆家是盛事,便是广陵之盛事。广陵已与陆家“家城”无异。
节日的气息早在数日前就开始弥漫。广陵江面上拉起来无数横跨两岸的条幅,上书“广陵欢迎你”之类的字样。涌进广陵的人流较平日里也激增了起码三成。许多沿街的店面早早备足货源,打出招牌,摆出了不输新年的架势。
沿街凡是隶属陆家的店铺都放出了极大的优惠力度,连一些老商人也忍不住诱惑开始大肆采购。
扈江蓠也来到了广陵。那日他为了听芍药的戏让陆家一个人物平白等了许久。今日他特地登门赔罪。
陆城他不是第一次来,但每次来都会被这里的奢侈所震惊。比如他那里成批运走的上好丝绸,不过是给陆家下人穿的。
“天阙兄!”他朝一个身形魁梧的中年人深深一揖,“那日我家孩儿得了重病,须得我亲自照看,故未能相陪!此后小弟辗转难眠,愧意如洪。今日特地负荆请罪。天阙兄若有责罚,小弟定全力承担!”他口中的天阙兄,正是陆家八大管事中排名第八的陆天阙!
陆天阙连忙扶起扈江蓠:“扈兄哪里的话!令郎千金之躯,自然是比小小生意重要地多!不知令郎现在身体如何?可有好转?陆家人口极多,故也请了几位名医常驻,若有需要……”
“托天阙兄的福,犬子已无大碍!”
“唉,扈兄有所不知啊!我那日动怒,实非本意。主要是那批货里,有紫雾纱!那可是香管事点名要的东西!香管事那脾气你知道的!我实在担待不起呀!”
“那紫雾纱产量稀少,把我一百来个蚕场凑一块一年也不过堪堪凑出两三匹。香管事这是要做什么,竟一口气要十五匹!搞得我哟!又是翻箱倒柜又是四处求人的!”
“害,上头人说什么咱们照做就行了,哪里会去问做什么!不过啊,有可能和大小姐有关系!”
“哦?天阙兄有什么消息不成?”生意人最重消息。一个消息背后,可能就是一个商机。
陆天阙轻轻刮了刮茶杯,望向远处的广陵江,两岸人来人往。
“咱们小姐,可能要成亲了!”
“什么?成亲?不知是哪家的公子配得上陆小姐的仙姿?”陆沉沉之名,在上层商人圈子里名头颇盛。倒不是因为她的美貌,而是因为她的经商天赋。有传言称早在数年前朱洛洛已经不管事情,陆家上下大小事务都以陆沉沉为主,朱香香在旁督导。、
陆天阙神秘一笑:“以我推测,不是中州学宫祭酒的弟子白钰,就是墨家的巨子沈悲欢!而且,多半是后者!”
扈江蓠若有所思地挠着下巴。墨家可谓是他们经商之人尤其是有实业的商人最不喜欢的一群人。他们会组织工人联合起来与工场主谈判报酬,其中的激进分子还会组织罢工。墨家的一些主张也颇为可笑,比如什么节用、非礼之类的。
开玩笑!赚钱不为了享受还赚个狗屁!
按理说,天下最不可能喝商贸人家结合的就是墨家子弟。结果偏偏这天下第一富商的女儿竟可能要下嫁给墨家的首领!
这陆家家主究竟在想什么?
思索间,陆天阙突然轻笑。
“扈兄!峰会的开幕式就要开始了!走罢,落座!”
扈江蓠眼睛一亮,这开幕式其实就是一场包罗万象的表演,其中就有芍药和罗生百戏!
“哈哈哈哈,好!天阙兄,请!”
“请!”
一阵寒风,将秋花卷起,飘落在精致的妆奁旁。
芍药拾起那朵小花,轻轻一嗅。
她望着铜镜中的自己,红妆妖娆,眼波里媚意盎然。
“喜儿,我好看么?”
“小姐是天下最好看的人儿!”一个小丫鬟立侍在她身侧,笑嘻嘻地回答。
“嗳——”小花似是不忍听闻叹息,又跟着风儿从朱窗间跑远了。
“那为什么,他都不来找我呢?”
喜儿歪着头,这种事她还不懂。
“笃笃笃——”
“芍药姐姐,快到你了!”是小毛头。
“知道了,你先去罢!”
“喜儿,替我把旗插上罢!”
”铿铿铿铿铿铿锵——“
柳拜的急切的锣声戛然而止。
角儿未出场,一句的念白先响起,满座叫好。
“吉二零”的开幕式是在一艘高大的楼船上举行。楼船的甲板便是戏子们表演的场所。大楼船前挤满了形形色色的船舟舢板。岸边也有密密麻麻的脑袋张望着。
作为与会者,白钰自然不用和他们挤在一块。此刻他正端坐在陆城挑出的一个亭子中,从亭子里望去,楼船上的表演尽收眼底。
江风徐徐正好,人声细密而不聒噪,可谓雅俗兼济。
这里列着十几席雅座。正中是朱洛洛,朱洛洛左手边是陆沉沉和沈悲欢,右手边则是朱香香和陆榭秋。其余十几人分列其中,各自成对,或把盏言欢,或低声交谈。
和白钰坐一块的自然是薛吟霜,她是代表北极广寒学宫而来的。
其余几人白钰便不认得了。除了……
那日与夭夭在街上大打出手的黑衣女子竟也在列!
“诸位,之前的歌舞不过是开胃小菜,请凝神听听这出《挂帅》!这戏本,亦是老夫亲自所撰!”朱洛洛举杯向众人示意。
一朵小花不知从何处飘来,正巧落在白钰鬓角。
“别动!”薛吟霜按住白钰,小心翼翼地取下那朵小花。
“这花儿喜欢你呢!”
“咯咯咯——贤伉俪情深,让小女子好生羡慕呢!”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从薛吟霜身侧传来,“奴家南疆巫祝学宫,千千萝衣。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一双亮晶晶的眸子,毫不避讳地对上了薛吟霜羞怒的眼神。
“姑娘休要胡言乱语,我二人的关系并非如你所说。在下中州学宫白钰,这位是广寒学宫薛吟霜!”白钰沉声。他不清楚夭夭和这名女子的关系,但知道肯定好不了,他自然是向着夭夭的。
听见女子自我介绍,周围几人顿时躁动起来。
“巫祝学宫的巫女?”
“是那个八岁立道心的千千萝衣!”
“传说她十一岁时独自深入南疆千方大山,收服了两只道行高深的妖兽!”
……
千千萝衣对周围的议论毫不在意。
“原来,不是夫妻也可以做这等狎昵之事吗?”她掩唇轻笑,“那……奴家想把簪子取下来,不知白公子愿不愿意帮忙呢?”
白钰一愣,他没想到千千萝衣竟然敢在众人面前说出如此轻薄之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