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铜砂百炼⑦

冯屈崔江四人面面相觑,身为丐帮长老,何曾想过弟子中竟有这等身法?便是卓凌寒亲临,虽然武功未见得输,可要论及轻功,无疑是这齐高更胜一筹。

齐高转过一圈,回到原地,一脸若无其事,抬头道:“肯下来了么?若你还是不肯,我可不再邀请第四遍了。”

晋无咎喜道:“好。”

从树上一路扶枝,再沿树干爬下。

群雄人人看出,这少年功力微不足道,只跟卓凌寒学过一招半式,可是看他手抓脚挂,动作一气呵成,说到武功,在场任谁都远胜于他,说到爬树,却自忖谁也做不到如他这般举重若轻。

齐高道:“小兄弟,你这几下帅得紧。”

晋无咎双脚踩地,担心唐桑榆三人偷袭,从人群中绕一大圈,来到齐高身旁,一吐舌头,道:“在你面前,我这几下可算不了甚么。”

四大长老见晋无咎小心翼翼,一个个皱眉心道:“你使出‘降龙十八掌’,谁都知道你是卓帮主的弟子,虽不是甚么掌门长老,却也算作我丐帮一员,怎可如此仓惶猥琐,引人耻笑?”

冯义孝待他走到身旁,道:“抬头挺胸,你便这么怕死么?”

晋无咎奇道:“我当然怕啊。”

冯义孝怒眼圆睁,道:“你……”

晋无咎吓得赶紧缩起脖子,不敢再言,心道:“你这臭乞丐,打不过猪头,便拿我撒气。”

齐高环视一圈,对唐桑榆道:“我在丐帮中身份低微,听孔师兄说,牟庄有旧识登门作乱,这才赶来收服,现下事情已了,众位英雄远道而来,也不是为了看丐帮如何教训铜砂,各位掌门长老还有要事商议,不知铜砂是否也想留下,听从丐帮号令?”

唐桑榆道:“铜砂事务繁忙,不打扰各位共商大计。”

对钱付二人道:“我们走。”

四大长老见唐桑榆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个个心下大快,却听齐高道:“且慢。”

唐桑榆回头道:“你还想怎样?”

齐高回身道:“屈长老,是谁伤了你?”

屈彪不慎落败,自以为耻,转头不答。

齐高转向晋无咎,道:“小兄弟,你知道么?”

晋无咎朝付长昆一指,道:“便是猪头这个弟子。”

齐高道:“他铜砂练的是手上功夫,这人是只用了手,还是手脚都用了?”

晋无咎道:“这人脚笨得很,打伤长老,用的是双手。”

齐高微微一笑,道:“唐掌门,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师徒三人前来,代表的是少林,还是铜砂?”

唐桑榆一怔,不明用意,心想我技不如人,岂可连累恩师名誉?道:“我自代表我的铜砂,与少林无干。”

齐高收起笑脸,转向付长昆,一字一顿道:“你记住,是你师父不给你活路,可怨不得我。”

目露凶光,双手摊开,掌心向上,各现一团蓝雾漂浮。

齐高自现身牟庄,始终和颜悦色,便连打耳光时,也不忘脸露微笑,付长昆见他忽然间戾气大盛,知他身手迅如电光,一旦突施暗算,自己绝难抵挡,不及细想,双掌泛红,向齐高推出。

齐高脚步瞬移,十指微合,双手似掌似爪,已将付长昆两手拿住,握紧后也不用力,向两侧稍稍张开,对对方前胸空门视而不见,双手从付长昆手掌滑过,经手腕、小臂、手肘、上臂至腋下,其后再不进击,两手将付长昆推后两步,只一呼一吸之间,付长昆两条手臂已然结成寒冰。

不尘道:“齐少侠!少下留情!”

话音未完,人已高高跃起。

早在“快语厅”中,不少人已见过他的身法,来到这草地上,更是兔起鹘落,右手五指成爪,直朝齐高颈后抓去,群雄不明所以,先前丐帮四大长老几度岌岌可危,不尘始终按兵不动,而付长昆不过手臂结冰,竟能教他如此紧张,群雄各有计较,不少人心道:

“看来武当终究是亲少林而疏丐帮。”

单以身法而论,齐高绝不逊于不尘,但后者居高临下,来到三丈以内,绵绵真力已隔空传来,直压得齐高透不过气,此刻付长昆全身尽在齐高掌控之中,不尘相隔太远,难以施救,以武当“太极功”擒拿齐高,实为万般无奈之余,而施围魏救赵之法。

齐高心道:“你这铜砂浑人,竟敢对丐帮长老撒野,这两只手臂我是要定了,不尘真人一代宗师,我便不信你会取我性命。”

双手全不停歇,先交叉握拳,后摊开成掌,又向外一挥。

但闻一道清脆巨响,似有琉璃水晶之类物事迸裂,与此同时,付长昆惨叫声震彻方圆百丈,群雄被他吓了一跳,正不知发生何事,树上又有一人纵下。

不尘赶救不及,身在半空微微叹息,忽闻“叮叮当当”伴随风声逼近,又见围观四周阵阵惊噫,不及回头,左手拂尘出三成内力,将耳后兵刃打去,依稀辨得为一软刃,惊觉传至虎口的内劲十分不弱,不得已空中转身,见一人更在头顶。

当下收起左手拂尘,右手一掌斜向上出,已注入七成内力。

那人身在高处,却不出掌相拼,右腕一甩,手中软刃直插草地,随即右手上提,整个人加速下坠,与不尘来到同一高度,这才挥出左掌。

只听“砰砰砰”连续三声,二人连对三掌,落地后各自退出五步,卸去对方掌劲。

不尘大是诧异,他见多识广,即便是对武林中的后起之秀,也极少有他说不出名字的,眼前此人不论形貌还是武功路数,皆是初见无疑,虽然自己未尽全力,更不曾使出武当绝学,但此人同样气定神闲,显得大有余裕。

况且此人居有利地形却不仗势而为,举手投足间对武功十分自负,与自己孰强孰弱,短短数招间还真看不出来,不尘为修道高人,对胜负看得极淡,非但不怒,反而生出爱才之心,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佩服!佩服!不知阁下高姓大名?来自何门何派?”

所有一切来得太快,群雄兀自目瞪口呆,听见不尘夸赞,才发觉此人四十出头,衣着华贵,体型高大魁梧,手持九节鞭,口径却有寻常五倍,每相邻二节连以铁索,使得这件软刃十分粗重,则适才“叮叮当当”之声,自也不足为奇。

那人收起九节鞭,道:“真人过奖,在下不想这铜砂弟子得救,这才暗中偷袭,并非君子所为,都说真人为当世三大高手之一,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群雄得他提醒,方朝付长昆看去,见他脸色惨白,整个人仰面躺倒,双臂如蛇虫般七弯八绕,竟是两条上肢于一招间骨骼粉碎,空剩躯壳,无不乍舌。

回想齐高两度出手,都只凭借轻功收放自如,可这一下正面交锋,没有丝毫取巧,付长昆两手铜砂,在齐高面前如同儿戏,只一回合,付长昆双手俱废,断成这个模样,只怕这辈子都无法复原。

唐桑榆大是惶怒,喝道:“齐高!你身为丐帮弟子,居然使这等旁门左道的阴毒功夫!”

齐高道:“你我所学一阳一阴,一热一寒,凭甚么你的功夫叫佛门正宗,我的功夫叫旁门左道?”

唐桑榆被他一句话噎住,不知该如何辩驳,又道:“你下手是不是太狠了?”

齐高道:“少林丐帮自来情同连枝,适才问你那个问题,是存心想放他一马,你自己不识好歹,反倒来怨我么?”

群雄这才明白,齐高所问,唐桑榆若承认代表少林,齐高许会手下留情,他一上来便弄得唐桑榆灰头土脸,早已料定对方不敢累及师尊。

想这唐桑榆此来,为夺盟主之位,实是做了不少功课,诱使武当不尘旁观为其一,激得丐帮长老比武为其二,心机也算不浅,但在齐高面前,不论文武,又不足一提了。

唐桑榆手不能及,口不能敌,又将一腔怒火转至持鞭那人身上,道:“你又是谁?鬼鬼祟祟来到牟庄,到底有何居心?”

那人更不回头,道:“凭你也配问我姓名?”

唐桑榆大怒,趁那人背对自己,悄悄聚力手心,群雄见他一只右掌红如烧炭更胜双颊,知他想要暗施突袭,碍于崇印之面,无人出声提醒,齐高则俏立一旁,明明一切尽收眼底,看他神态举止,全无半分施救打算,只一脸轻蔑笑意。

眼见唐桑榆一掌只在那人后背寸许,后者全无知觉,不尘举起右掌,单手一招“如封似闭”,唐桑榆手掌到处如中败絮,心知功力相差太远,收回掌劲,道:“真人有心维护,晚辈也惟有放他一马。”

却见一旁齐高手背捂嘴噗嗤而笑,道:“你笑甚么?”

齐高道:“难怪这位小兄弟叫你作‘猪头’,真人维护的是你,可怜你还懵然不知。”

群雄连同丐帮四大长老在内,无人看出其中玄机,听齐高说得古怪,却从不尘脸上看出他所言非虚,对他佩服又再增加几分。

那人转向不尘,拱手道:“真人,‘蒹葭洞’陶元策告辞,后会有期。”

九节鞭再出,勾住一根树枝,整个人飞身而起,顷刻间已翻越围墙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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