孰料脚下轻蹬,双足纹丝不动,六人不知预先动了甚么手脚,将鞋底牢牢粘住,这一下变起顷俄,两指将至大腿,两拳蓄满真力捶向小腿骨,另有一指一拳攻向两侧肋骨,晋无咎不敢冒险以九索抵挡六招,眼前人人身负三四十年功力,但教一招没有格开,肉身挨一杀招则大大不妙。
猛一提气,只听“呲啦”一声,身子腾空而起,将鞋底尽数撕开脱落,总算躲开下路四招,脚背脚趾却被中路卫成与覃箫擦中,一阵火辣生疼,六人早有防备,同时转向空中。
晋无咎分出三“龙”三“螭”与六人周旋,见他们全不防备,竟是同归于尽的招式,料知是因闯塔者在“枢械塔”中不得杀人伤人,这才有恃无恐只攻不守,临危不乱,以盘龙“无极”将六股力道全数化于无形,身子顺势向后翻去。
他后翻中已想好后招,见六人并不乘胜追击,正觉奇怪,瞥眼惊见后排地上布满尖钉,露出地面寸许,足有五六百枚,难怪起初并排站立,只为不让自己看见身后状况,更是倒抽一口冷气。
身在闭室之中,离地高度不够,再想张开“鸿鹄之翼”已自不及,六索收回,想以内力无论支撑或是吹散,总好过身体任意一处被这钢针刺入。
六人在晋无咎入室前精心布置,推演他各种可能脱险手段,不住做好最坏打算,思量周密对策,晋无咎跃起并不在六人意料之外,直至见他以双手操控六索,方自以为白日眼花。
勉力维持镇定,以不变应万变,在他跃起后先按兵不动,便是料知晋无咎会回索自救,再于同一时间倾力一击,教他欲进无门欲退无路。
他们不进还好,这一进反令晋无咎生出脱身之计,六索齐出,将六人手腕齐齐勾住,想要发力,终究心肠一软,撤回五索,仅有一根将卫成重重一拉,自己再度借力,回到入口一侧。
卫成本在快进,被这一带哪还收足得住?只听一声惨叫响彻“枢械塔”,整个身前扑在数十枚尖钉之上,落地后知觉尚存,见另有数枚尖钉离瞳孔毫厘之遥,却是晋无咎最后关头将他脖子拉起,总算头部免于一难。
剩下五人当即乱作一团,将卫成从地上拉起,前后不过瞬息,卫成胸前已被血红染尽,虽隔着衣裳看不清楚,但钢针既为自己所布,岂能不知卫成前胸已千疮百孔?五人惊怒交加,苦于束手无策,覃箫满腔愤懑,怒道:“你!你竟敢将卫师兄伤成这样!”
见晋无咎非但不退,反而收索欺近,道:“站住!”
晋无咎浑然不理,来到面前,双腿一蹲一跪,从五人手中拉过卫成,双手出指如电,连点他周身“孔最”、“隐白”、“下髎”、“承浆”、“阴郄”、“脾俞”、“神门”七穴,道:“我只能帮到这里,姚千龄便在少林寺中,去找他罢,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看看北侧门口鞋底兀自紧贴地板,南侧尖钉一根未除,伸出一索将门推开,自尖钉上越过,临行前见东侧茶几上一本书册,封面无字,只画一些木质玩偶,想来便是那所谓机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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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入七层,门口竖起一槛,里边竟是一个水塘,室内先有秦枭鹤与辛竞、楚伯楠与路天瞳,四人身穿少林僧服,晋无咎心道:“看来楚伯楠武功是恢复了,这姚千龄虽然可恶,但医术的确了得。”
再看另外三张陌生脸孔,分别为五台、九华、普陀三派服饰,正想问他们搞甚么鬼,秦枭鹤抢先道:“你这盘龙魔教妖人,底下何人遭你暗算?”
晋无咎听他第一个开口,心道:“佛门十五派,便属你最可恶,害玄炎受这么大苦。”
冷冷道:“不巧,便是你的师侄,九华掌门卫成。”
他与莫玄炎私定三生之约,其时虽然心疼,却庆幸因此收获一生挚爱,如今错上加错,二人间早已前途惨淡,对眼前秦枭鹤仅存恨意,见正中一个高盆,内种一莲。
他初次离塔途经这一室,便认出盆中之物正是牟庄“快语厅”见识过的五茎莲花,事后还特意询问莫玄炎诸多细节,记得清清楚楚,其时花盆不过置于中心一个极小水塘,绝非眼前将七层铺满,难免多留一个心眼,见水下清透,不似有何异物,这才小心翼翼踏入一脚。
辛竞道:“我们师徒四人来自无涯岛,和卫掌门同属佛门一脉,我师父问你甚么,你老实作答,休在这里妖言惑众。”
秦枭鹤道:“老夫问你,卫掌门究竟被你伤成怎样?”
晋无咎并不知道他们四人在少林寺已有近三十年,倘若夏语冰在此,只消请“藏经阁”中僧人前来对质,即能教他哑口,但晋无咎不明就里,四人蒙头藏于九华、普陀门人中混入,至“枢械塔”七层方才摘去头套,少林僧人无一认出,同行十五派亦无察觉哪里不对。
晋无咎仅有布袜,确认脚下无恙,方将另一只脚伸入,带上房门,道:“死不了,修养仍需时日,仅此而已。”
他嘴上说得淡然,心下半点不敢大意。
说话间,三张陌生脸孔走到自己一侧,秦枭鹤见晋无咎步步留神,道:“你放心,你这一路遇见过的陷阱,都不会再遇见第二次,这一层并无尖物,你尽管放心朝前。”
晋无咎道:“但愿如此。”
再朝北侧木门踏出四步,脚下似被甚么绊住,轻轻跨过后立觉有异,落足后滑溜异常,竟全是菜油而非清水。
便在这时,三张陌生面孔六手狂舞,朝晋无咎扔出无数暗器,将他回退之路尽数封堵,想要前进抑或左窜右跳,苦于脚底无从借力难动分毫,全身内劲于瞬间爆发,十索齐出,反应终是慢了一步,左肩窝被一枚梅花镖破衣到肉。
低头一看,梅花镖嵌入太深,取之不出,更有甚者,伤口处竟渗出黑血,再看秦楚辛路四人嗒嗒上前,脚踩木屐,鞋底以钢针布成方阵以防打滑,出手又是“十殿阎王指”与“普济禅拳”,各为“九华第一指”与“普陀第一拳”,二指二拳奋力为之,无一不是铁了心夺取性命。
以右指连封“肩贞”、“肩后”、“臑俞”、“天宗”四穴,阻住毒素扩散,眼见暗器仍自发个不停,以六索一一拨开,其余四索去勾四人脚踝,但四人来得太快,索端才刚收紧,二前一左一右已在尺许。
催动“易筋经”,辨明来招方位,将“足太阳膀胱经”分至“手阳明大肠经”、“手太阳小肠经”、“足太阴脾经”、“足少阴肾经”,硬接四大高手奋力一击。
只听“噗噗”数声,五人接连吐血,晋无咎受伤稍轻,四人受伤远重,重伤后身子更被四索带飞,如炮弹般砸向投射暗器的三人,后者收手不及,两方共七人一撞即晕,晕前秦枭鹤与楚伯楠各中三枚毒镖,辛竞与路天瞳各中五枚毒针。
晋无咎虽以雄浑内力暂时止住毒性,一条左臂却在不住颤抖,见身后七人倒在水中,是昏是醒不知,是死是活不知,心道:“卑鄙如你们这般,竟有脸自称名门正派,自称佛门中人,今日本是我的私事,若非不愿我教枉受牵连,你们几个简直死有余辜。”
回入水塘,封住四人毒处周边穴位,踏油而出,心道:“我既已中毒,须得速战速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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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层中右首四名男子,有周子鱼与师弟黎湛,即姚千龄的师父,此外另有两名年轻弟子,左首同样二老二小,均为一男一女,二老为嫡亲兄妹,一个五十有四,一个五十有二,二小亦为嫡亲兄妹,相差八岁,一个三十少一,一个二十多一。
这同姓四人与五台门中机密大有关联,轻易不为外人所知,晋无咎见二小眼熟,虽叫不出名字,却能认出为三年以前,汉水边缘悭一面的穆飞与穆雪。
周子鱼见晋无咎弃履破衣,口角挂血,左肩中毒,神情委顿,道:“晋教主,你已强弩之末,请回罢,但在下既身为天下正道之首,身负天下正道之重,便不容你带走‘枢械塔’中任何一件宝物,还望晋教主海涵,由我八人送你离开少林寺。”
晋无咎干笑一声,道:“正道。”
十指向上,张开八索发出夺目光芒,“噼啪噼啪”之声教八人难以睁眼,手腕一翻,八索已分攻八人,后者无一不是五台门中精锐,武功过人,见识不凡,见他上来就打,看穿他的心思,当下紧守门户,竭尽所能与之消耗。
只过数招,晋无咎见眼前八人个个劲敌,明知不宜拖延,亦不得全力为之,头顶尚有“鉴”字辈九僧,真要打到身心交瘁,在九层草草落败,则自己费尽千辛万苦,闯塔的意义又在哪里?
本以为八层中仅周子鱼一人较强,其余七人乌合之众,几招一过便知大谬不然,右首二小一强一弱,弱者眨眼间已被点倒,强者虽然狼狈,却不图进击,一掌接一掌护住上下,十成全为守势,并无一掌出击。
晋无咎不愿以内力相拼,攻他一索稍稍放缓,由得他徒然虚耗体力,后者看出晋无咎刻意为之,仍不遗余力只守不攻。
左首二小四掌配合无间,男子劲道刚猛,女子方位飘逸,男子势大力沉,女子身法小巧,男子自可分心护住女子,女子亦可连防带闪,令单索无从捉摸。
二小虽有上乘家学,限于年纪尚轻,若分开抵御,无一能防单索,可两相搭配,接这二索竟不怎么狼狈,晋无咎肩上麻痒渐渐强烈,仍不住分心暗道:“这一力一速,本是我教所长,这二人所使虽然同为五台掌法,但偏重不同,竟和我教‘两仪’如此雷同。”
忽而眉头一紧,心道:“龙祖师生于五台,会不会二者间有何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