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装乖

沉默。

紧张在一点点蔓延,沈念僵坐在床上,直到门对面传来意味不明的一声。

“醒了。”

是个男人的声音,低沉悦耳,却淡淡的,带着不容置喙的气势。

沈念无意识咽了一口唾沫,掌心微微发汗,故作镇定:“嗯。”

话音落下后,是锁芯旋转的声音。

沈念终于看清了自己的这位“救命恩人”。

那是个压迫感很强的男人,明明看上去还很年轻,可眉眼间却带着久居高位的矜持与冷淡。

目光扫过来时,明明眼帘垂着,但那锋利的审视感还是透过来,让沈念几乎错觉自己被看透。

他感觉自己的肺部都快紧张地缩成一团,喘不上气。

第一反应便是躲。

但面对一个陌生人,尤其还是一个救了自己的陌生人,沈念并不想留下任何可被指摘的错处,于是仍强行保持着对视的姿态。

只是指尖还有些微不可查的颤抖。

可男人的洞察力强到可怕。

晏止行审视着他,很快便将目光移到沈念赤着的脚背上。

大概是因为在阳台受了寒,原本就纤细的腕骨更显苍白,脚趾也显出几分冷色,愈发白了。

像是察觉到被注视,那本就颤着的幅度更加可怜,惹人怜爱了。

晏止行收回目光。

“喝药。”

很简短的两个字,声音也淡淡的,却满是不容拒绝。沈念接过碗,发觉自己掌心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他没敢再多想,接过碗一饮而尽,立刻便被苦得皱起眉尖。

怕被注意到,他特意顿了一两秒,用碗半遮住脸,等嘴里的苦味没那么难捱了,这才放下。

也因此,他完全没注意到,晏止行一直凝视着他,从端着碗,像是不堪其重的伶仃腕骨,一直到染了苦色,却更显脆弱的唇瓣。

比昨天乖一些。

晏止行更满意了。

碗被轻轻搁到床头柜上,几乎没发出声音,沈念正想道谢,一抬眼却发现男人已经站到自己面前,半蹲下身子,吓了一跳。

他想躲开,却眼睁睁看着晏止行伸出手,准确无误地捉住他脚踝。

“您——!”

那里太过敏感,他本能地挣扎起来,却见男人皱眉,手上力气大了些,将他牢牢禁锢住。

沈念不敢再动,顺服地停下来,只是脚踝还控制不住地轻颤着。

莹白、圆润。

晏止行低头看了几秒,放开沈念脚踝,却又在他飞速想抽回时,握住他的脚。

男人的手温热,贴在冰凉的脚心,温暖的同时,却带来某种奇怪的感觉。

脚尖抖得更厉害,沈念目光怯怯,声音像是要哭出来了,“先生,您……”

却被中途打断。

“晏。”

沈念立刻反应过来,改口:“晏先生,可以……放开我吗?”

尾音低低的,带着点恳求的意思。

晏止行顿了一下,放开手,重又站起来,又是那一副冷冷淡淡的绅士模样了。

仿佛他方才,真的只是想给沈念暖暖脚。

“感觉如何?”

当然不如何。

脚踝似乎还残留着被禁锢的感觉,但沈念毕竟还寄人篱下,闻言只是乖乖摇摇头,说:“已经好多了。”

说着,他要下床,却苦于找不到鞋,只好僵在原地,无意识地蹙起眉尖,露出点苦恼的可爱表情。

晏止行看着他装模作样,并没有戳破,只是笑了声,说:“好好休息。”

沈念连忙点头应下,见男人转身要走,连忙叫住,可被那双深邃眼眸注视时,他又像是被吓到了一样,声音都磕绊了一下。

“那个……我叫沈念,”

少年垂着眼,像是有些不敢看他,连脚趾都蜷着,肌肤泛着层薄粉,声音也细细的,却很认真,“是,念念不忘的念。”

晏止行颔首,声音低沉,跟着唤了一声:“念念。”

却无端带着几分缱绻。

于是,沈念便连耳尖都泛上红了,他呐呐应了声,目送着男人离开。

门被彻底关上,脚步声也渐渐远去,沈念立刻抬头,先是警惕地检查一周,确定没有摄像头后,这才放松地靠在了床头。

方才与男人的对峙太过耗费心力,又是才病过一场,这一口气卸下来,沈念几乎是眼前发黑,昏昏欲睡。

他伸着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揉搓着脚踝,像是要把方才那种奇怪的感觉彻底驱走一样。

眼尾压着,却是若有所思。

晏……?

这个姓氏,在A市可太出名了。

再联想到这座楼盘的位置,还有那个男人通身的气度,不难联想到晏氏年纪轻轻却手段雷霆的那位。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父亲也曾满是妒忌与忌惮地提起过那个名字——

晏止行。

是他吗?会是他吗?

沈念感觉自己心跳都快上了几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另一边。

房间空旷安静,仅有电脑运行时的风扇声呼呼。

晏止行正坐在那里,任由平板屏幕上公司事务翻飞流动,可他却全然不在意,只将目光凝在电脑屏幕上。

那赫然是个卧室监控。

方才还乖巧又怯懦的少年,此刻却像是终于卸下伪装,放纵又大胆地在床上滚了一圈,睡衣卷起露出小半截白皙肌肤,像是诱人去探。

那纤细的踝骨上还渗着一圈艳红,是他刚才碰出来的痕迹。

明明没怎么用力,但大抵是太过娇气。

晏止行若有所思地碰了下指节。

沈念。

A市没听过什么姓沈的人家,真是巧合吗?

不过无所谓了。

总归是落到他手里。

晏止行饶有兴味地看着屏幕中那人一举一动,最开始还有些拘束,后来大概是确信没有监控,便放纵起来,四处去摸索。

不乖。

只是……

目光落在沈念赤着的脚上,回想起方才触到的冰凉感觉,晏止行皱眉,给助理发了个消息。

确定自己目前还安全,再想到方才简清给自己发的一连串话,只怕现在急得都得哭了。

沈念不敢怠慢,立刻拿起手机,连忙点进去,先回了声:【还活着。】

这才开始慢慢翻上面的消息,最开始还是絮絮叨叨的担忧和对他父亲的指责,随后大概是从兄长那里知道了消息,发现人不见了,又急得开始呜呜呜了。

沈念还没来得及看完所有消息,对方便直接弹出一个电话。

沈念犹豫了下,走到阳台上按下接通,屏幕对面便立刻出现了一张哭得鼻头红红的小脸。

正是他唯一的朋友,简清。

刚一接通,对面人的眼泪就下来了,连眼睫毛都湿得一缕一缕的,可还努力睁大眼,认认真真把沈念看了一遍,这才放心下来。

眼泪却流得更凶了,他一抽一抽的,说:“我好担心你,我再也不扔下你一个人出去玩了。”

很不道德,但沈念还是被他逗笑了,“好啦好啦,又要哭成花猫了。”

“而且这种事二十年都难遇,”他无意多提自己的父亲,便轻描淡写带过,“对了,帮我和你哥哥道个谢,昨晚麻烦他了。”

简清先反驳第一句:“才没有!你又不是第一次见我哭,呜……”

然后反驳最后一句:“他才不麻烦!”

“好好好,”沈念顺着他,“我没什么事,被一个……好心人救了,过几天去看你,乖。”

简清才不信他,瘪了下嘴,说:“是不是你爹又把你关起来了?我不管,我现在就要去找你。”

毕竟昨晚那个时间段,又是那么偏僻的地方,简清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性,便是沈念他爹发大疯,莫名其妙把人扔出来又捡回去。

沈念摇头,说:“真的没事。”

简清只好信了,不情愿地点头,“那过几天我再去找你。”

沈念自然应下。

挂了电话,沈念躺回床上搜索着晏氏的资料,可身体太过疲惫,最后还是无意识地睡过去了。

再醒来时,屋内一片昏暗温暖,正宜睡觉,可他却陡然惊醒,脊背一寒。

——他睡前并没有拉窗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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