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三秒,沈念才彻底清醒过来。
他察觉到不对,挣扎着睁开眼,便透过朦胧的月光,看到了一张英俊而熟悉的脸庞。
“您……怎么回来了?”
懵然问出这个问题时,沈念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直到看到对方眼下隐隐的青黑之色,他心中突兀冒出一个有些荒谬的猜想——晏止行,不会是听说他被李家带走了,才急匆匆赶回来的吧?
如果只是因为他出门的话,那大可以直接让薛助理来带他回去,将他锁在家里。
或者,在早上他刚出门时得到消息就直接飞回来,最晚,到下午三四点也落地了。
不至于凌晨过来抓他。
……但,有什么区别呢?
不论是主动出门,还是被迫夜不归宿。
不都是因为脱离了晏止行的掌控吗。
掌控。
沈念咀嚼着这个词,一点一点地将自己蜷起来,缩成一小团。
并没有注意到,晏止行正默不作声打量着周围,然后拧起眉。
狭窄密闭的空间,灰尘横生的环境,以及老旧过时的家具。
这就是沈念的父母吗?
……果然,不配称之为父母。
他重又垂下眼,将沈念捞进怀里,目光中带着点怜惜,只觉得不过离家一天多,怎么怀中人似乎更轻了。
太瘦了。
他想起上次沈念离家,一天便只吃一顿早饭,明明嘴唇都发白,却仍对自己的身体无所谓。
晏止行伸手,轻轻抚摸着怀中人微微凹陷的脊椎,弧度很漂亮,却也单薄得让人心疼。
他终于开口,声音很轻。
“……来,接你回家。”
过了一两秒,沈念才反应过来,晏止行是在回答自己刚才的问题。
眼睫震颤两下,他没抬头,只是将脑袋更贴过去一点,用柔软脸颊蹭了蹭男人胸口。
是温热的,坚硬的。
晏止行并没有问他为什么擅自出门,也没有问为什么没有向薛助理打电话,又是为什么不回晏家。
可沈念垂着眼,轻声和他说:“……他们,不让我走。”
……明明对方并没有发问,并不对他的这些事感到好奇。
沈念想,他好像……真的是在告状了。
晏止行看着他,指腹轻轻擦过沈念脸侧,再摊开。
是不知何处沾上的脏污。
沈念愣了一下,旋即便被抱起,步履平稳地往外走。
转过客厅时,李父立刻要迎上来,可一抬头,目光便接触到晏止行怀中抱着的那人。
动作仔细,像是很重视的样子。
而那人也像是习惯了,蜷在晏止行怀里,脸颊贴着,眼睛也闭着,像是睡熟了,两颊蒸着点粉。
……是,沈念。
李父心中大骇,又被晏止行冷然一扫,顿时脚下像生了根,一动不动,只能目瞪口呆地注视着两人离去。
沈念是如何认识了晏总的?
前几天那事……他是不是做错了?
这个想法在他心中翻腾着,搅得他肺腑难安,一直到门外那辆车毫不留情地甩尾而去,他还呆立在原地。
李母站在扶梯上,垂眼看着自己的丈夫,唇角泛起冷意和快意。
车外光影变幻,眼睫不住颤着,但很快便被另一只温暖的手掌覆住,眼前陷入一片昏暗。
他几乎要错觉自己重又回到了那一天,彻骨的风雪,以及……同样温暖的怀抱。
只是,那次,是父亲将自己赶出了家门,而这次,是晏止行走过来,亲手将他带出了那扇门。
那扇,年少时曾无数次愤怒、郁结,最后也只能归于沉寂的门。
沈念将自己蜷缩得更紧一些,很依恋地贴过去,便迷迷糊糊感觉到对方抱着自己下了车,上楼。
随后,他像那一夜一样,重新陷入了柔软而温暖的被窝。
窗帘被拉上,灯也被关上,随后,掌心拢住还在不安颤栗的眼睫,像是拢住一只蝴蝶。
沈念奇异地安静下来,他侧着身子,蜷缩着,是很没有安全感的姿态。
然后,在晏止行无声的安慰下,一点点舒展、平缓。
晏止行静静望着他,一直到耳畔属于另一人的呼吸平稳绵长,这才转身出门。
他是临时接到薛助理消息,得知沈念被李家人带走后,立刻赶回来的。
国外的一堆乱七八糟事务便扔给了李特助。
但应急可以,却不能全然不管。
可他走进书房,静了两秒,打开抽屉。
最先抽出的,却是置于最顶层的那份文件。
是当初薛助理奉命调查的、有关于沈念的一切资料。
从初中开始有了痕迹,一直到大学,再到那个雪夜。
那时,沈念告诉自己,他的父亲名为沈昌赫,是文生的职员。
现在看来,后一句倒是没完全骗人,只是……不单单是个小职员罢了。
电脑上弹出视频会议的请求,晏止行轻轻摩挲了一下文件侧边,重新放了回去。
而后,点击了接通。
熟悉的温暖簇拥着沈念。
他慢慢张开惺忪的眼,环视一周。
黑暗影响了视力,困意侵扰着神经。
四周空无一人,他恍惚要以为方才发生的一切只是梦里。
……不过,谁会因为宠物跑掉,就千里迢迢连夜乘飞机回来呢。
他坐起来,慢慢将自己蜷成一团,抱住膝盖,将脸埋进去。
这让他感到安心。
大概是夜色太浓,房间太空,那莫名的想法竟逐渐盖过一切,让沈念坚信起来,可随之滋生的也唯有恐惧。
他还能再离开吗,还能再自由吗。
沈念打了个寒战。他忽地掀开被子,跌跌撞撞下了床,脚下是柔软的毯子,可他恍然无觉。
他只是在黑暗中摸索着、挣扎着,赤着脚跌跌撞撞往前,然后,循着某种本能,推开了一扇虚掩着的门。
残存的理智还在发出警告,随意进入他人的领地是危险的行为,在不属于自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