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师傅严肃的神色,夷彅双手抱拳,跪在他的面前。
尹般清矍瘦朗的脸色略微缓和,道:“夷彅,我只有一个儿子,就是雪渺的爹。可惜他为情所困,不能传我尹氏一脉的箭法。如今他葬身归墟,只有渺儿是我尹氏的血脉亲传。我如今年纪大了,更没法离开东夷,这照顾渺儿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说罢,尹般青袖一拢,躬身就向夷彅拜去。
“不,师傅,这可使不得!自古只有徒弟拜见师傅,您对徒儿行如此大礼,这如何使得?”夷彅忙起身搀扶起尹般。
“这怎么使不得?我东夷虽偏居东海,也知道华夏礼仪。你要照顾我尹氏一族血脉,就受得起老头子我这一拜!”说着,尹般还要正衣再拜。
“师傅,我答应你!我会守护雪渺一生一世,会帮您传承尹氏箭法!”这两句话掷地有声,字字铿锵。
雪渺的脸上也泛起羞红的桃晕,尹般更是颔首点头,露出赞许的微笑。
雪渺上前拉着爷爷的手,道:“爷爷!渺儿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您一个人我实在放心不下!”
尹般望着远处,劝慰孙女道:“渺儿,你已经长大了,该去见一下外面的世界了。当年我没能帮上你爹爹和你娘亲,让他们二人天涯相隔,也让我抱憾至今。如今我不能再让你一生都困在这东海扶桑树畔!”
尹般说着胡须颤巍巍地抖动,显然内心有说不出的懊恼与悲楚。
夷彅望着眼前这个清矍消瘦的老人,不禁心下黯然。他不仅是弓中之神,更是一个自责的父亲。
夜凉如水,月色如银。点点星光洒落在
寂静辽阔的海面,可众人心中都不平静。
世间愁有三千种,唯有离别愁煞人!
飞花落树,朱颜辞镜,燕雀离巢,这是天地间春秋更替、日月淹留的离别!
可最难最愁最不舍的却是人与人的离别!
扶桑树上星光洒落,宛如银叶闪动,神辉点点。每片叶子似乎都拥有灵敏的听力,在俯耳听着这离别不舍的话语。
尹般望着眼前的雪渺,儿时她调皮活泼的模样似乎就在昨天。调皮的雪渺会趁他在扶桑树睡着时偷偷揪他的胡子,还会在他最喜欢吃的银凤鲫鱼里偷偷放上野山椒和咸盐巴,最调皮的一次还是她趁着自己带着五衣箭童练箭,拿着自己的墨鳞弓射蟠桃玩,幸亏他及时发现,才没射坏蟠桃神树。
“爷爷!”雪渺轻声呼唤,让尹般从记忆回到现实。眼前的雪渺亭亭玉立,如出水芙蓉一般,肌肤胜雪,气质如兰,清眸凝睇,顾盼生辉。她的身上依稀可以看到当年名动东夷的雪衣玄鸟祭司的身影。
“渺儿!”尹般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支五寸多长的玉笛递给雪渺,“这是你娘当时留给你爹爹的,说是等有一天你长大要离开东海时再给你。今天,我就替你爹爹,将这‘孤射玉笛’交给你!”
雪渺从爷爷手中接过“孤射玉笛”,只见那玉笛通体是青色温润,有淡淡的竹痕云纹,五个圆形的笛孔如蚁洞大小,轻轻一吹便有宛转悠扬的笛声传来,扶桑树的片片银叶也轻柔地摇曳应和。
正是:
一丛梅花似雪深,遥映千山月色沉。
惊鸿照影白鸟过,应是玉笛听潮音。
夷彅听着笛声,不觉神游太虚之外,将内心的愁绪忘得一干二净。内心如同一个清澈的水瓶,水瓶上空是雨洗般干净的几片白云。
不知何时,他才听见耳畔雪渺的轻声呼唤。
“夷彅大哥!夷彅大哥!”眼见雪渺望向自己,目光中满是关切之色。
夷彅站起身来,却见海边鸥鹭齐飞,水天一色,早已不见青衣矍瘦的尹般。
“雪渺,师傅他老人家呢?”夷彅问道。
“还师傅师傅的叫!你以后要跟我一起叫爷爷!”雪渺轻声嗔怪道。
“哦,是……可师傅……不,爷爷他什么时候离开的?”夷彅望见雪渺的眼色,忙改口问道。
“爷爷当然是趁你睡觉的时候离开的!他老人家才不愿意看他的宝贝徒弟打呼噜睡觉呢!嘿……不羞不羞!”雪渺笑着扮起鬼脸。
“我不羞!谁刚才哭得小泪人一样,舍不得我走!”夷彅故意逗她道。
“哼!我刚才是风大迷了眼,迎风流泪,才不是为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傻小子!”雪渺气得跺脚道,扭头便要走。
夷彅见雪渺生气,忙追上道:“师姐不要生气,师弟知错了!师姐,你大人有大量,就饶过师弟这一次吧……”
雪渺又好气又好笑,扭头噗呲一下笑出声来,又忍着咬牙道:“哼!谁要当你师姐!你才是不害臊,堂堂的神箭传人,竟会跟在一个小姑娘背后死皮赖脸地求饶吗?”
夷彅眨着眼,抱拳向上道:“爷爷有命,岂敢不遵?”
雪渺拍手笑道:“想不到你也有怕的人,以后我可要让爷爷好好管教你!”
夷彅笑道:“雪渺姑娘,手下留情!还留着夷彅陪你西去昆仑!”
雪渺情不自禁,笑道:“谁让你陪?明明是我带你去昆仑!”
夷彅道:“好好!我的雪渺姑娘,那我们何时动身出发呢?”
雪渺手持一枝绿柳条,遥指西方道:“就在今日!出发!”
东方天际露出鱼肚白,海水一叠一叠涌向岸边,拍打出乱琼碎玉般的浪花。两人一高一低,并肩而行,阳光洒落在两人肩上,泛出柔和的粼粼金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