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地里的帐篷有八个,供杂役弟子休息的帐篷只有三个。
其中一个是专门给富家子弟休息的。
富家子弟做杂役,和穷人不同。武馆的规矩是所有弟子都要从杂役弟子开始入门,他们就是来走个过场。
武馆的任务,他们当然也要做。
因为有钱,营地条件自然不一样。
他们人最少,条件最好,从外面就能看到灯火通明,和武馆人员的帐篷一样。
另一个,被一些年富力强的壮年占据。
他们将帐篷占了,把老弱病残赶到第三个帐篷里。
第三个帐篷里人最多,好几百个,拥挤在一起,都是穷苦人。
其中最多的是半大孩子。
原身自然也睡在第三个帐篷里。
这里的环境最差,还没走近,就听到帐篷里传来的嗡嗡嗡的声音。
进到帐篷里,几百号人挤在一起,污浊的空气扑鼻而来,其中还有一股尿骚味。
只有帐篷中间吊着的一盏灯,四周一片昏暗。
熊孩子们在打打闹闹,就像班主任离开教室后的五年级学生。
苏轸皱着鼻子摸到最里面,自己的地铺前。
地铺就是一张草席,此外就没有他的地方。
和他铺席隔着一条窄道,是女孩子的铺位,睡着十几个人。
她们也都是穷苦人家来的,但在这里,没人在乎她们是女孩子。
和苏轸相隔的地铺上,睡着的是她们的大姐头李大碗。
李大碗性情泼辣,给女孩子们,在这个最差的帐篷里占了一块睡觉的地方,不然都得睡外面。
李大碗很凶,众多小孩不敢靠近,就说她晦气,把最弱的原身推过来,和她相邻。
原身战战兢兢,怕惹恼李大碗。
不过,李大碗见原身守规矩,没欺负过她。
相反,原身有两天没采到药,没吃的,饿得发慌,她可怜他,还给过一个馒头。
苏轸将油纸包放到草席上,和衣躺下,心中暗道,“这种地方根本无法藏住任何东西啊,木榴果是没法拿进来了。”
空气太污浊,尿骚味刺鼻,他在地铺上翻来覆去地难受。
突然,过道那边传来几声咳嗽。听得出来,咳嗽的人气息虚弱。
苏轸扭头一看,隐约间看到李大碗正缓缓翻身。
渐渐地,他看清楚了,在她身边正有个更小的女孩正喂她喝水。
“身体不舒服?”
苏轸问了一句。
“大碗姐姐感染风寒,没法采药,已经两天没饭吃了。”
小女孩一边有气无力地说话,一边扶大碗躺下。
之后,她便盘坐在大碗旁边,看着大碗。
“哦。”
苏轸再看看四周,一片昏暗。其他的孩子都在打闹,无人注意这边。
他小心地将油纸包打开,拿出一块肉,一抖手,扔过去,正中小女孩怀里,弹落到她手上。
小女孩先低头,然后又抬头看苏轸。
苏轸悄声道:“别说话,你和你大碗姐姐分分吃了吧。”
说完,他身体躺平,闭上眼睛。
小女孩嗫嚅两下,终究没说出话来。
她扶起李大碗,小声唤她吃肉。
大碗吃了几口后说吃饱了。
小女孩扶她躺下后,自己才小老鼠一样,小口小口吃起肉来,但没舍得吃完,小心地用油纸包包了起来。
好在无人注意到这个昏暗的角落力发生的事情,也就没有引起波澜。
苏轸躺了许久,也不知是习惯了,还是熏晕了,反正迷迷糊糊了。
忽然他的耳边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
“谢……谢谢。”
李大碗在向他道谢。
苏轸清醒了,但却假装睡熟了。
穿越过来的第一晚,就像刚到大学报到的第一天,新奇,兴奋。
武道梦想,天下至尊的梦想,……翻涌而出,终究被他一一压了下去,只得一句:
“好好地生活下去,不要被疾病、伤痛和衰老击垮。”
前世的遭遇无时无刻不提醒他,健康长寿,甚至长生,才是最重要的。
任你天资横溢,任你学富五车,任你富可敌国,任你权倾一世,没有寿命,一切成空。
有了面板,寿命和先天三宝都不是问题,问题在于武学功法和技艺。
苏轸心里盘算的,便是下山之后,离开武馆,多找武学功法,将功果点数刷上去。
“最好加入宗门,剑法、拳法,掌法、腿法、刀法、枪法……孤独九剑……越女剑法……辟邪剑法……这个不行,换……达摩剑法……青莲剑法,都通通学到手,练到圆满……”
越想越多,不知不觉间,沉沉睡了过去。
***
哐哐哐!
一阵紧急的锣声,将苏轸从睡梦中惊醒。
“起床——”
一个大汉中气十足地喊道。
顿时,帐篷里的孩子们都醒了,揉着眼睛,看看四周,随后一阵喧闹,鸡飞狗跳。
苏轸出了帐篷一看,天色还未明。
脸也没得洗,就去吃早饭。
早饭是一碗稀饭,一碟咸菜。
学着别人的做法,苏轸将咸菜倒入稀饭当中,拌匀。
唏哩呼噜,一口气干完。
拿上药锄,背上药篓,把油纸包扔进药篓里,苏轸一溜小跑冲出营地。
他跑这么快,是想避开崔虎。
那家伙连王管事都关照他,一看就是有背景的,惹不起躲得起,反正过了今明两天就回去了。以后有的是找回场子的机会,不急在一时。
苏轸找了个偏僻无人的地方,在灌木草丛之中,寻找草药。
找了几株之后,他便有些不耐。
“不练会儿武,浑身不得劲儿。”
苏轸先拉伸,后专项体能,再然后用药锄修理了一根树枝,一头削尖了,当作剑条,练习刺剑,从击剑技术到迅捷剑,一招一式,熟悉的掌控感都让苏轸开心。
“你果然有秘密,”随着声音,崔虎从一棵大树后走出,“把秘密交出来。”
嗯?
苏轸愣了。他都躲到这个地方了,崔虎还不放过他。
“什么秘密啊?”
“别装蒜。赶紧交出来。不然杀了你。”
崔虎像以往一样威胁道。
“真没有。你怎么会认为我有秘密呢?”
苏轸纳闷。
“一个小傻子整天傻呵呵的,谁想踢两脚就踢两脚,突然之间练起剑法,一板一眼的,身手还很灵活。傻子也知道一定有秘密。”
崔虎说完,感觉哪里有些不对。
哦——,苏轸明白了。
原来并不是他演得太差,而是因为崔虎经常打骂原身,知道原身的斤两,昨晚给苏轸戏耍,吃了亏,给他看出端倪,所以才有了这事。
“我真没有秘密啊。”
确实有秘密,就是穿越,但那能告诉你吗?
崔虎怒了,“看来不给你点教训,你是不会说啊。”
说罢,他当胸一脚踹过来。
势大力沉。
这要是踹实了,胸骨得断。
苏轸往后一闪,轻松避过。
“我让你闪。打死你!”
崔虎想起昨晚被苏轸戏耍的情景,心下更怒,拳脚相加,朝着苏轸疯狂输出。
别看都是十岁,但人和人不一样。
苏轸全身不到四十斤,崔虎却已虎背熊腰,力量更是大得出奇。
拳脚之间,呼呼带风。
苏轸不得已,硬架他打来的拳头,被震退四五步,胳膊几乎抬不起来。
崔虎攻击得手,一声狞笑,咬牙切齿道:“小畜生,我非打死你不可。”
说完又狠狠扑上来。
苏轸心头一寒,抓起药篓,掉头就跑。
“跑?!砸死你个狗东西。”
崔虎低吼一声,捡起药锄砸向苏轸,随后拔腿追上。
苏轸听到脑后有破空声,忙往旁边一闪。
呼!
药锄极速飞过,当的一下,掉到地上。
“他是真要杀我!”
苏轸心中一骇。
此前,他还坚守着穿越前的准则,大家吵闹打架,但没有谁会杀人,所以动起手来都留有余地。
但这一药锄打醒了他。
这里是山海界,动辄杀人,人命如草芥,和前世的规则不同了。
但他还没有立刻进到杀人的状态,边跑边道:“别再追了啊,再追,我要还手了。”
“还你妈!我一定要杀了你!”
崔虎低吼着,赶上几步,捡起药锄,再次猛砸过来。
苏轸不得已,继续逃。
崔虎继续追。
二人跑了很远,但崔虎追击的势头不减。
苏轸知道他定然不会放过自己。
他心中不由悲愤道:
“为什么要往死里逼我呢?”
苏轸嚯地停下来,将药篓一丢,双脚站成丁字步,身体半蹲,屁股尽力后坐,重心压在后支撑腿上,左手扬起,举在耳侧,右手持树枝。
这是法布里斯迅捷剑第三架势。
苏轸胡乱挥舞树枝,故作慌乱,道:
“别过来了,再过来我就刺你了啊。”
“别过来,我真的会刺啊。”
“你刺啊。区区一破枝条,想吓唬我!果然是个傻子。”
崔虎没见过这种架势,以为是苏轸怕了,大笑一声,猛冲过来,到了近前,抡起药锄,当头砸下,要给苏轸来个泰山压顶,直接开瓢。
苏轸也动了。
树枝先动,左脚发力,身体前倾,右步顺势向前迈步,重心极速前压,力量集中于尖头一点上,接触到崔虎身体的一刹那,猛地爆发。
还是弓步刺,迅捷剑的弓步刺,力量由腰胯发出。
他一米三的个头,比崔虎矮好多,枝条正好对准崔虎腹部。
尖头如子弹一般,刺了进去,斜着向上,穿透肺部,又刺进心脏里。
刚刚还势如猛虎的崔虎,如刺破的气球,精气神顷刻之间泄尽,药锄也掉落到地上。
他看看肚子,又艰难抬起头,看向苏轸,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哑着嗓子道:
“你、你敢杀我。我、我、我爹不、不会放过你…”
说完,向前仆倒。
苏轸连忙一退,闪在一边,看着倒地的崔虎,心中叹息,“弱者就要死,还真是个残酷的世界啊。”
“好个心黑手毒的小子!走,跟我去见你们副馆主。”
一声断喝,如霹雳一般,在苏轸耳边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