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轸在山林中穿行,避开了嘶吼的野兽,唳叫的凶禽,一个多小时后,终于到了营地门口。
他并没有直接进去,而是爬上一棵参天大树。
解开包裹,将普通药材拿出来后,又将木榴果包好,在大树杈上藏好,方才拿了普通药材进到营地里。
此时正是晚饭时间。
苏轸迎着来来往往的每个人人,满脸堆笑。
原身便是这样讨好别人的。他没有任何亲人,又没有一技之长,像社会的浮萍,本能凭着这种方式粘着别人来生存。
只是他不知道,人的价值不由他对别人多好而定,是由他能满足多少别人的需要决定的。
所以,他这一举动自然遭到了无视,没人理会他。
至于苏轸自己。
在生活里没有刻意讨好过谁,也不需要刻意讨好谁。
不过,现在刚刚穿越,还不熟悉情况,如果行为骤然改变,前后判若两人,让人以为他被怪异附身,惊动了武馆的高手,那就大为不妙。
权且演上几天,等安全下山后再说。
苏轸要先去库房交药材。
武馆的杂役弟子,对穷苦人来说,首先是有了个吃饱饭的地方。进行一定量的劳动,换取一日三餐。
其次才是弟子,学习武学。
武馆当然教授猛虎拳,一门初级拳术,用来筛选弟子。
只是后来见穷人来得太多,又大多奔着吃饭而来。也就以此为噱头,招他们做杂役,做短工,干活。
当然,如果根骨真好,天赋真高,武馆自然也会收为弟子。毕竟杂役弟子四个字里还有两个是说弟子的,这是武威武馆总馆主设的必须入门程序。
反过来,杂役弟子在劳作中病了死了,那是白病白死,武馆不会有任何赔偿。
就这么苛刻的条件,愿意当杂役弟子的穷苦子弟还是络绎不绝。
世道混乱,上流抱团,贫民活不下去。
这次采集药材,自然是以采集到的药材换取吃食和奖励。
一株药材换一个馒头,五株药材可吃一块肉。
一天两天采不到药,会给你一个馒头充饥,连续三天都采不到,不好意思,没你吃的了。
二十二株普通草药,馒头和肉都有了。
印象里,原身就没吃饱过,更没吃过肉。记忆里,他一闻到肉香,就走不动路,勾得他猛吞口水。可是口水流的再多,也没吃到过一次。
因为原身每天采的药,只能留下两株,其余的都要交给崔虎,不然就会遭到毒打。
今天他要好好吃一顿肉。
苏轸穿过人群,径直来到库房,走了进去。
在他进库房后,有个小厮急匆匆走了。
库房有管事,对杂役弟子当天交上来的药材,进行登记。
根据药材数量,然后发给该弟子一个纸牌。
凭纸牌换取馒头、肉,或其他奖励。
此刻,库房里有四人。
三个管事和一个医师模样的中年人。
“管、管事大人,我来交药材。”
苏轸学着苏真的模样,满脸堆笑,走到胖胖的王管事面前,将药材奉上。
崔虎命令原身只能在王管事这里交药材。
这其中定有勾当。
“嗯?”
看着二十几株药材,王管事就是一愣。
苏轸笑眯眯看着他,径自说下去,“我要两个馒头,四块肉。”
王管事忍不住往门外看了一眼,迟迟未接过药材。
苏轸见他不收,双手一振,道:
“王管事,药材!”
王管事眼角都不带瞥苏轸的,只是探头往外看。
“王管事!”
苏轸将药材往前一送,拔高了声音。
王管事斜睨苏轸一眼,还是没接。
“王管事,怎么回事?人家交药材,你不收?”
旁边那位医师模样的中年人发话了。
“馆主,我……”
王管事没料到自家馆主居然会管起这种小事。
“有些事情别太过分了。赶紧收了!”
看王管事的面色,医馆馆主哪还不明白,不由面色一冷。
背着他搞些猫腻也就算了,当着他的面还搞这些?
“是,馆主。”
王管事吓一哆嗦。
但他还不死心,狠狠瞪了苏轸一眼。
苏轸微笑着将药材往他手上一递。
欻!
王管事一把抓过药材,数了数目,做了登记,最后丢给苏轸一块牌子。
“两个馒头,四块肉。”
苏轸拿过牌子,转身对那医师模样的人鞠了一躬,“谢谢馆主。”
然后拿着牌子出门,赶往伙房。
他走后,过了一会,一个身材壮硕的锦衣少年闯了进来,径直走向王管事,高声嚷嚷道:“老王,人呢?”
王管事嘴努了努,示意少年注意医馆馆主。
少年只是看了一眼,看到一个手握书卷的清瘦读书人,便不关注,只连声问:“那个小贱种哪里去了?药呢?我的药呢?”
王管事见少年如此这般,很是头疼。还真不让人省心啊。
“你是谁,如何在库房喧哗?”
医馆馆主从书卷中抬起头来,看向锦衣少年,不怒而威。
锦衣少年看到如雷霆将落的中年人,被气势所夺,不由一顿,道:“我是崔虎,来拿我的药。”
“你的药?药方拿来我看看。”
“那个少年已经去伙房了。你要药材,赶紧去找他。”
王管事见势不妙,连忙打断了正要回话的崔虎,同时狠狠使了个眼色给他。
这孩子怎么这么没眼力劲,没看见馆主发怒吗。要不是副馆主特意交代,他早把这熊孩子一脚踢出去了,太烦。
崔虎总算明白过来,连忙跑出去。
****
苏轸刚进伙房,浓浓的肉味就钻进了鼻孔。
真香啊。
他深深、深深地吸了口气,走到大锅前。
锅里,气泡从大肉块之间不断冒出,咕嘟咕嘟响,肉香直冲脑门。
旁边还有一大盆免费吃的炖白菜和一笼冒着热气的大馒头。
苏轸转向打饭的光头大师傅,递上牌子。
“两个馒头,四块肉,一份白菜。”
光头大师傅接过牌子,拿过两个大碗,啪啪两下,摆在桌上。
然后扬起大勺。
咔,从锅里舀出四块大肉。啪,甩进碗里,肉汤飞溅,差点溅到苏轸身上。
咔,又是一勺,盛了满满一碗白菜。
转头另一只手抓了两个大馒头,放到白菜上。
然后收了勺子,立那儿不动了。
苏轸拿过筷子和油纸,端起两个碗,去找位置。
像他这么丰富的晚饭,不多见,不少手里只拿着两个馒头的人,盯着他碗里的肉,两眼放光,恨不能抢了去。
可这里是伙房,没法抢,不然会挨鞭子。
苏轸在僻静处找了张没人的桌子,坐下来。
开吃前,他先将一个馒头和两块肉用油纸包了。记忆里,这些是第二天中午的伙食。
苏轸拿筷子夹起一块肉。
这肉块足有三四寸长宽,四五两重,分量十足,加了十三香炖到酥烂喷香。
咬上一口,肉皮黏黏糊糊,油脂一下从肥肉里滋出,喷满口腔。哎呀。
苏轸的饿劲一下就上来了,来不及嚼碎就吞了下去,顿时空落落的肚里踏实了。
再夹起白菜,往肉汤里一蘸,送进嘴里。
脆脆的白菜混合着肉香,再就一口馒头,别提多美。
很快,两块肉,一碗白菜,一个大馒头,统统进了苏轸肚子。
拿上油纸包,苏轸去水缸处,盛了碗凉开水咕咚咕咚灌进肚里,将碗放到碗堆,便往外走。
刚出门没几步,迎面撞上了崔虎。
崔虎劈头大喝:“畜生。药呢?”
这人太没礼貌了,不怕唾沫星子传染病毒嘛。
苏轸边用袖子擦脸边道:“什么药?”
“你采的药!”
“交了。换了两个馒头四块肉。我要吃肉。”
“交了?”
崔虎怒骂道:
“敢交我的药。畜生!”
呼!
一个大耳刮子扇过来。
力道很大,速度也快。
如果是原身,肯定被打个大跟头。
但现在是苏轸。
在他眼里,和刺来的剑相比,简直是慢镜头。
他故意慢慢悠悠,掐着点避过。
“我采的,我为什么不能交?”
“敢顶嘴?反了你了!”
崔虎闻言大怒,反手又一巴掌抽过来。
苏轸再度堪堪避过。
“我让你躲。”
崔虎见两次不中,真的怒了,左右开弓,劈头盖脸。
他也还没有进武馆的门,自然也谈不上什么招式,打架只靠力大。
苏轸灵活闪躲,一一避过,始终护着油纸包。
这时,营地里的孩子看见动静,开始围过来。
有锦衣少年道:“崔虎,你行不行啊,区区一个小傻子,你都收拾不了?”
崔虎暴怒,变拳为掌,拍向油纸包,怒吼一声:
“我让你吃肉。”
苏轸连退,双手抱着油纸包,绕崔虎的胳膊来回旋转。
这在击剑上叫转移刺,剑绕过对手剑身发动进攻。
苏轸用它来防守,成了他的绝技,自然轻松避过了崔虎的一掌又一掌。
崔虎哇哇暴叫。
“崔虎,你这么拉,怎么进内门?”
“要不我来帮你?”
又有锦衣少年讥笑出声。
他们将苏轸视若无物,只是嘲笑崔虎。
崔虎闻言更怒,拳脚齐上。
苏轸心下一凛,“不行。这不是原身能做出来的,太反常。”
在崔虎又是一脚当腹蹬来时,苏轸便不做躲闪。
嘭!
崔虎的一脚正中他的小腹。
说是中了,但又没中。
在刚接触的瞬间,他便往后一坐,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哎呀。”
苏轸故意怪叫一声。
崔虎倒是一愣。刚才踢中了还是没中啊,怎么没有撞击感?
可见苏轸倒地,他没有多想,便冲上去再打。
“不去睡觉,在营地打闹,成何体统?”
一声断喝从远处传来。
又是那位医馆馆主。
围观的弟子见状,一哄而散。
崔虎临走前深深盯了苏轸一眼,恨恨道:“明天给我加倍采药回来,不然一定打死你。”
居然要打死我?
苏轸心头一冷。这些锦衣少年以往就是这么欺负原身的?
但他旋即又是招牌式的双眼一眯,微笑道:“好的,师兄。”
苏轸站起身,朝踱步而来的医馆馆主鞠了一躬,道:“谢谢馆主救命。”
他很感激这个人。
虽然知道这个人只是在维护秩序,但客观上,这两次确实帮他解了围。
“嗯,快去睡觉。”
医馆馆主摆了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