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小凤自打记事起就学会了掩饰自己的真面目。当她发现她的血与常人不同时,她选择了隐瞒。即便皇伯父看起来那么疼爱她,后来还赐封她为公主,她也依旧把这个秘密瞒得死死的。
她后来又捉了几只老鼠,或者昆虫,在被喂了她的血后,那些小动物无一例外地化作了一滩血水。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她开始越发渴望将血喂给一些更大的动物,这种渴望并非源自于她对自身的认识验证,她只是单纯地希望看到更大的东西在她眼前被她的血烧死的样子。
后来,她到了济南。
下车后经过第一个山头,她就被一群山贼围住了,这群男人个个精壮结实,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然而面对这一帮亡命之徒,这个小姑娘倏然露出了喜色:因为终于、她终于找到足够大,反应足够能取悦她的动物了!
人——正是这样的动物。
……
好似如她的突然到来那般,荆红羽又突然消失了。
有人说那女贼从不会在同一个地方逗留太久,一定是已经混出城到别处寻觅猎物去了。但燕祁云认为不然。他不认为一个曾名动江湖的大盗会跑到一个普通的富庶人家只为了打劫些零钱,他认为破坏屏风才是那贼的真正目的。能抱有这种目的的人,一定在平日被王员外得罪过,所以得从他周围的熟人着手。只是王员外平日里得罪过的人实在太多了,要排查起来确需一番功夫。
这两天他很忙,没工夫搭理小凤。好在她自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燕大哥平时喜欢什么?”她又缠上了路少琛。
“不知道啊。”路少琛有气无力地说。
“他就没个爱好什么的?他喜欢使长枪吗?我看到他原先有一把,但回来后他就还给武爷了……”她喋喋不休地追问。
“我不知道啊。”路少琛叹了口气。
“那他喜欢吃什么?”
“不晓得。”他又摇摇头。
她打了他一下:“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真没用!”
路少琛哭笑不得:“大姐,你成天粘着我问东问西就为了想从我这里套话了解祁云,可我不是你的工具人啊!”
小凤辩解:“我没拿你当工具!”
他顺势嬉皮笑脸道:“既然你没把我当工具,那我之前告诉了你那么多关于祁云的私事,你就不想给我送点什么回礼?”
小凤的白眼即刻翻向天:“哇,你这个人好不要脸,只不过问你点小问题,你也不是都能答上,还好意思问一个小姑娘要回礼?”
北方的姑娘直来直往,果然豪爽!就是这一矢中的反把他说得不好意思起来。
“我……我开玩笑的嘛……你不要在意……”他腆着脸赔不是,免得小凤跟上回一样再口无遮拦捅破他不可见人的小秘密。
小凤一巴掌拍他肩膀上,大度道:“你都说玩笑了嘛,那就算了,看在你也给我提供了不少情报的份上,我可以满足你一个不过分的要求。”
“真的?”路少琛灵机一动,试探道,“那怎么才叫不过分呢?”
“过不过分是我来判断的,换言之,我如果觉得过分就可以直接拒绝,你也就丧失了这一次的机会,所以向我提出要求的时候,得考虑清楚哦。”
路少琛盘算起来,但是算来算去,也就只剩下荤段子,根本不可能提出口。
他最后只得干笑两声:“嘿,你个小姑娘,有什么能力满足我的要求啊……”
一时间,他心中感慨万千,想到自己三十岁还没成亲,县城里所有的三姑六婆都在说自己闲话,忍不住就想鞠一把心酸的泪,于是又一阵悲从中来,仰头看天,今日的天空真蓝……
“哎?人呢?”他往前走了好一段,这才发现小凤没跟上,回头一看,见那小姑娘正盯着一户人家发呆。
他返身回来,拿手在小凤眼前晃了晃:“你盯着别人的家干什么?”
小凤指向那一节露出围墙的屋檐:“这家的房子好漂亮,你看那飞檐,雕刻精致,跟周围的房子都不一样。”
这房子确实与众不同,围墙都比周遭高了一截,围墙顶瓦片片雕刻了细巧的图案,而且每片还各不相同。南方建筑讲求蜿蜒秀美,不似北方那般所有的所有的房屋都错落得方方正正。只不过他们现下看不到围墙里头,但也可从那露出围墙的亭台楼阁与各色树木猜出内中的曲径通幽。
“那是,她可是咱木渎县首富!”路少琛说起来挺起了胸膛,好似那首富指的是他自己。
“木渎首富?”小凤认真问道。
“对啊,秦大娘子嘛!卖药材的。”
她闻言起了兴趣:“哦?还是个女的?”
“哎,她可不是白手起家,”路少琛啧了一声,“人家是嫁的好,几年前还死了老公。因为人高马大还豢养了一群凶神恶煞的家奴,她男人家的那些叔伯都不敢来招惹她,整个赵家的财产都被她捏在手上……”
语气有些酸,小凤撇撇嘴暂不予以置评。
他们谈话间,不远处正门大开,只见一名素衣的女子在家奴的簇拥下缓缓出了门,迈上早已备好的马车。车夫鞭子一扬,车辆扬长而去。
两人躲在一旁,小凤指向那女子:“那就是秦大娘子?”
“对啊。”
她又打他一下:“琛哥你又吹牛,人家哪里有长得人高马大,明明是个纤细的漂亮姐姐!”
“这个……”路少琛努力证明起他的可信度,“听说她前几天吃了仙丹妙药,瘦下来了嘛!虽然长得确实跟以前有区别,但人确实是她本人。”
“你怎么知道?说不定是赵家叔伯为了吃绝户,派了个漂亮的女细作把她做掉了顶替上去的呢?”
路少琛不得不对她那丰富的想象力竖起大拇指,但他坚持道:“那肯定是她本人,她瘦下来那几天每天都在街上转,全县城的人都看得到她的变化。我还碰到她几次呢!不会有假的!”
“哦?”她动起了歪主意,“木渎首富,甚至能搞出几日内就变瘦的仙丹妙药?”
——这说明她有的是钱!
说干就干,是夜,她便钻入了秦妙娥家。
秦妙娥的家奴确实个个面向凶恶,但看起来并没有非常多,只有一两个徘徊在院子里。她估摸其他人都在睡觉,若被吵起来可就不妙了,此地必须速战速决!
小凤身着夜行衣——这夜行衣自然也是她偷来的——她很快就找到了存放银两的房间,很快,所有碎银铜钱又被横扫一空。
“多谢款待,”她一边给包袱打结一边念叨,“我需要银子给燕大哥买回礼,你这么有钱,贡献一点给我是你的荣幸!”
今夜的偷盗很顺利,她背起包袱麻溜地沿路返回,刚想翻上围墙,就听得一侧的屋子里传来奇怪的声音。
“人家家里的破事,还是不理睬的好,”她心里想着,才往前迈了一步,又回转身,“还是让我看一眼好了。”
天气炎热,窗户没关牢,,一边如同呓语般念着什么。
“夫人……夫人……”他这样说道,“我……欢喜你……”
小凤缩了回来。但一想又不对:寡妇都已经没丈夫了,你情我愿的事情,怎么能叫偷呢?
于是她又好奇地继续看下去。但这一看不打紧,她发现那女子好像起了某些变化,比如……她的脖子怎么变长了?
小凤揉揉眼睛,还以为自己居然难得犯起困,看错了。
而那女子此时发话,声音清晰可闻:“既然如此爱我,那……就让奴家吃了你,好么?”
“好……感谢夫人……”那男人迷迷糊糊地说。
——这是啥意思?
她几乎没能理解,但在下一刻,她可算明白了。
因为那女子的身体中陡然间伸出无数细密绵长的血丝,血丝翻腾犹如一股血雾,刹那间便将那男人与其自身的躯干包裹其中。两句rou体转瞬便融成一颗红色的大圆球,唯剩一截长蛇般的脖子,顶着一颗人头,露在那圆球之外。
“你对奴家的爱,奴家收到了,”那颗美人头闭上眼,一脸享受,“乖,从此之后,就与本座融为一体,再不分离……”
——噫!妖怪!
小凤捂住嘴,大气不敢出,挪着步子打算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嗯?生人的气息……”
听得身后那女人的发问,她不敢回头,就在一步窜上了围墙之时,在她背后,那音调猛然拔高:“谁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