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趁着阿七出去倒煤渣,一把拉过他拽到僻静处。
阿七四下张望,嘴里嘀嘀咕咕:“姑娘,男女授受不亲,你别拉拉扯扯的。”
“别装了!我有眼线,看过这里附近没有人,说你的真话!”小凤逼问,“你为什么在这里?”
阿七示意她小点声:“那你又干嘛在这里?”
“我有事。”
“我也有事啊。”
“你能有什么事?”
阿七叉腰:“是燕头,他很担心你,特意叫我混进来打探虚实,看看你的情况。要不是他和韩乐池打过照面会被认出,现在进来的就是他不是我了!”
一听是燕祁云的安排,小凤揪起耳畔一簇长发,佯装漫不经心:“我不需要你们来查探我的情况,赶紧走,不要让韩乐池发现了!”
阿七道:“哎呀,其实我们都知道了,你进来就是为了查案……”
“既然知道,你还不走?”
阿七挺起了胸:“查案是大老爷们干的,怎么可能让你个姑娘家深入险境啊!”
“可我已经找到了同慧的下落,就在韩乐池的大宅里。后面有个庵堂,她就藏在里面,再过不久,我就有法子把她逼出韩家,让韩家颜面扫地!”
阿七向她双手合十:“姑奶奶,我求你不要再异想天开了,韩乐池暗地里都杀过人,你逼出一个同慧对他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
小凤惊讶道:“什么?你们知道他杀过人?”
“当然啦,他家的姬妾隔一阵子换一波,说白了就是把玩腻了的那些……”阿七拿手在脖子处一比划,向她作了个杀头的手势。
“既然你们知道,为什么不抓他?!”
“一是没有证据,二是根本无法取证。这里可是韩家,跟张大人打声招呼就当无事发生,荀大人官小,更管不着了!你还跑进他家门,万一他要对你下毒手,你躲都没地方躲,事后我们说不定连你的尸体都找不着!”
“我不进他家门,不也没地方躲!”她说到这里又是怒意盎然,“那日荀大人拒绝了他,他就断了我的财源,还说要整死燕大哥!”
阿七不解:“啊?他看上你,关燕头什么事?”
小凤戳他一指头:“都怪你们啊!成天传谣说他和我是一对,结果燕大哥就莫名奇妙成了韩乐池的眼中钉。”
“呃……可这一开始不是你自己……咳咳,我是说,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难不成就真嫁给韩乐池?”
“那是不可能的。可是,我暂时也不能离开韩家,”她得意洋洋地说,“我偷听到,他和同慧好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特别防着荀大人。而与荀大人有关系的我,又成了他们特别提防的人。”
阿七闻言心底发毛,没想到她竟然卷进这么复杂的事件里去了。
“那你还留着不走?!赶紧跟我走……”
小凤甩开他的手。
“我现在要是走了,就坐实我跟荀大人互通消息,到时候他们要整死的就是荀大人了!”小凤沉吟道,“他们一定在密谋什么大事,我要把他们的秘密搞清楚!”
“可是……就算你搞清楚秘密又怎么样呢?韩家……”
“哼,韩家又怎么样,”她一拍门框,低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除非他胆敢造反,否则皇权之下就是蝼蚁一只!现在这小小蝼蚁竟敢惹到我头上来,我不把他家搬空,我就不叫龙小凤!”
“别扯了,你一个小姑娘哪有这本事……”
他的废话被小凤打住,她令道:“阿七,想办法出去把消息回禀荀大人,就说我得到了韩家与魔教勾结的线索,而且,我还找到一个人证。”
“咦?!”
……
燕祁云就住在韩家不远处的客栈,他心情纷乱,奈何韩乐池见过他的脸,因此又不好露面,只能暂时回避。他在房内来回踱着步,直到地主终于回来报信了。
“祁云!阿七传消息出来了!”
燕祁云忙把地主放进屋:“情况怎么样?!”
地主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遍。
“事情就是这样的,那小姑娘不肯离开,还说要和我们搞什么里应外合把韩家整垮,这不是在扯淡嘛……”
燕祁云一拍桌子:“真是胡闹!”
地主帮腔:“对,就是胡闹!韩家背后是常阁老,哪里是那么好整垮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燕祁云担忧地看向窗外韩宅所在的方向,“我说的是怕她冲动起来在韩家杀了人,到时候被扭送官府,谁也保不了她!”
地主差点笑出来:“这你就多虑了吧,她一个小姑娘,柔柔弱弱的……”
“你不明白!她……”燕祁云欲言又止,“唉!”
——她杀过人。且恐怕不止一个。
小凤的心狠手辣只有他见过,能毙掉一个人还无动于衷甚至笑得出来的,不是经验老道的杀手,就是天生想法有异于常人的变态。
当然,他不希望把小凤看作变态,她也有可爱的一面……啊——燕祁云摇摇头,把这想法从脑海里撇出去——不,他不能这么想。
燕祁云只得问:“她还说什么了,她想怎么跟我们搞里应外合?”
“她说她找到了韩家和谳教勾结的证据!”
“什么?谳教?”不过,因同慧之事存疑在前,这个结论倒也没出燕祁云所料,“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地主附和:“可不是嘛,一百多年里传了好几次覆灭,最后又死灰复燃了。十七年前,我清楚记得谳教又‘覆灭’了一次,说是捉到了当时的教主,还被处死了……但又有什么用呢?这种东西嘛,只要有人愚昧,就还是会有信众的。”
“越国一向严禁各类歪门邪道的教派,若小凤说的属实,韩家这倒确实是欺君的大罪,”燕祁云稍稍沉下心,“那她找到了什么证据?是否属实?”
“她说,是一个人证……”
……
“银珠。”她唤了一声。
小凤来到井前,银珠的衣服还没洗完。大娘子给她的脏衣服太多了,不仅如此,其他得宠的丫鬟也欺负她,要她帮忙把衣服一并洗了。
银珠的衣服,怎么也洗不完。
银珠抬起头,认出了她:“姑娘,是你啊……”
她的笑容淡淡的,很好看,令小凤想起了宫中那个待她挺好的皇后叶氏。可惜,叶氏自尽了,这世上也不会再有第二个叶氏。
小凤装作四顾:“我听到有人哭,所以过来,结果看到了你。”
银珠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颊,并没有泪珠子留着,才松了口气:“姑娘说笑了,我并没有哭啊。”
“哦,也对,你看起来并没有哭,”小凤便蹲到她身旁,“奇怪,我刚听着,怎么像是哭声呢?”
银珠因她的话,回头看了下身后的井,不由打起冷战。
“姑娘,你可不要吓我,这里哪有人哭……”
“嗯……那或许就是猫叫吧,冬天到了,猫就开始叫唤了,”小凤从鼓鼓囊囊的衣服里揪出一个猫头,“是不是,小头?”
小猫头“喵”了一声,这是只花色普通的狸花猫,毛茸茸,软萌萌,大部分女孩子喜欢猫,银珠也不例外。
“啊,这是四娘养的猫咪,”她伸手摸摸猫头,“它的名字叫咪咪,哪里叫小头。”
小凤的执拗劲儿又上来了:“天底下的猫都叫咪咪,多俗气啊,我偏要叫它小头,显得我特立独行!若四娘不乐意,让她来和我辩,她必定辩不过我。”
提及四娘,银珠一颤:“四娘她……”
小凤察觉到她的异样:“四娘她?她怎么了?”
“没什么,”银珠迅速岔开了话题,又恢复了那种淡淡的神情,“姑娘,你真是个有趣的人。”
小凤挑起眉:“我还是第一次被人称作‘有趣’,姑娘,你也很有意思。”
“我不是什么有意思的人,只是个奴婢。”银珠用力搓揉衣服,不想继续搭话。
——呵,你不想说话,我非要激你说!
小凤接茬:“奴婢又怎么了?我以前也被罚当过一阵奴婢,洗衣服什么的,我也在行,我来帮你!”
她作势要抢银珠的衣服来洗,银珠吓得将湿衣服紧紧护在怀里。
“你是客,你怎么能做这种事,我来,还是我来吧!”她嘴唇轻颤,看向四周犹如惊弓之鸟,“若是少爷看见了,我又要受罚了。”
“怎么,他经常罚你的么?”
银珠不想再多言:“姑娘,多谢你一番好意,但是这些事是我们下人做的,你就不要插手了。”
小凤终于直起身:“好,我明白了,这家宅尊卑有别,我不干涉你的事。但……我这个人若是想交朋友,可从不遵循尊卑礼数。”
“姑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银珠,”她作出一张笑脸来,“我想跟你交个朋友,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