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宫里来的赐婚圣旨。

这话着实让满屋子的人都愣了下,柳氏眼中闪过诧然,她未曾听侯爷提起过皇家赐婚一事。

苏毓月稍有异样,随后就想了起来,脸颊染上薄薄绯色。她在除夕宫宴上确实有过一段奇遇,可那人,是东宫太子。

“娘亲,可不能让公公等久了”,苏毓月压着悦色轻快说道,眼中满是期待。

苏染染听闻话语,指尖攥紧,鸦羽半垂,双膝还隐约有痛意。她是该回院子,还是去正厅?

应当府中上下前去跪接圣旨,可她才被主母禁了足。稍等片刻,且看主母如何说道。

柳氏压根就没想着苏染染,在月儿唤了声后,她便收住心中惊讶。见月儿面带含羞模样,这赐婚应是月儿心满意足的。

连侯爷和她都没见着苗头的婚事,宫中定当瞒得紧。且让她前去瞧瞧,是谁家公子,指不准就是皇子王爷。

攒珠绣靴刚抬起,就瞥见房门前的娇小身影。柳氏眉目一凝,手掖如意垂袖,话意尽数是为苏染染着想。

“染姐儿既身子不爽,便回了院子好生歇下。这跪接圣旨,由我同你嫡长姐去。宫中公公不比府中小厮,言行都显着侯府礼数。”

话里话外便是点着她的庶女身份,苏染染轻拍青竹手背,让她莫要多言。

随即转身答谢,“主母所言极是,染染莽撞无礼,烦请主母费心了。”

她话语恭敬,模样温顺,藏在袖下双手缓缓松开。走出厢房没几步,就听屋内婆子丫鬟欢笑起来。

“奴婢向夫人、大小姐道喜了,管家已去告知侯爷。大小姐德才兼备,就连皇家姻亲也承得下。”

“休要妄言,还不赶紧给小姐梳妆。”

主母斥责说道,可话中却无怒意。苏染染低眉瞥见双膝上的皱褶,脚下步子不由得快了些。

侯府正厅。

柳氏急走慢赶的绕过回廊,一入正厅便瞧着手托明黄圣旨的公公半鞠腰背,桌上茶香四溢。

“让您个久等了,这些不长眼的也不知请着您坐下。还望您个莫同他们置气,劳驾您上座。”

柳氏面带歉意说着,缓缓将苏毓月拥到跟前。见公公都半

晌没有动作,柳氏才给身侧婆子递了个眼神。

传旨公公代表的可是皇家脸面,自己若是将他惹恼,指不定会惹出什么祸端。见婆子递的翡翠镯子横在眼前,柳氏面容一僵。

“向侯夫人,小姐请安。”公公依着规矩弯腰行礼,话中听不出喜怒。

柳氏神情稍缓,许是她多虑了,这公公瞧着年轻面生,不收镯子也情有可原。

就见公公起身抬眸,目光从月儿面上掠过,“小姐瞧着面善,奴才时常跟在太子殿下左右,倒是记不清在何处见过了。”

听此熟络话音,柳氏心中的大石头便落下来。不曾想这公公还是在太子跟前伺候的,那月儿何时有见过东宫太子?

发髻珠玉响动间,苏毓月掖住手中绢帕,柔声回了话,“公公所言不差,在除夕宫宴,有幸与太子殿下打了照面。”

说着话,她便有意无意瞧了公公手中的圣旨几眼。虽不知赐婚旨意是何内容,但她心中却有着莫名的期盼。

再加上公公提到了太子殿下,苏毓月两侧面颊不由得滚热起来,她只觉又回到了宫宴那晚。

整个皇宫都被宫灯照得明亮,雪絮映白了椒墙。鞋底踩在雪地上,响起细细的咯吱咯吱声。

她进宫次数不少,但在皑皑白色下确实寻不准路,而那双清冷眼眸就在雪絮中同她远远相视。

灰黑鹤氅披在狐裘上,白玉发冠高高束起,鬓边发丝顺垂而下。桃花眼,绯薄唇,是一张极漂亮的面容。

他站在雪地中,分毫微动,苏毓月却觉着他比空中飞动的雪絮还要难以触及。

望着望着,她便迈开步子一点点向他挪近。两人隔了丈远,就听他轻声咳嗽,一股药香涌入鼻端。

他面颊两侧有些涨红,可丝毫都不影响他面容的俊美,更添了些绝色。她失神的抬了手腕,目光都聚在他脸上,步子往前走了些。

“放肆,还不见过太子殿下。”

不知从何处走来的公公,一道厉声让她醒了些,刚要跪下请罪,就被一阵清冷嗓音引了去。

“不知者无罪,你不必跪孤。”

明是寒泉流水声,她却听到了心口急促跳动的扑通扑通。苏毓月很清楚,她对眼前的男子动心了。

脑海思索一番,苏毓

月就想了起来。东宫太子卫宴,是近一年在京中名声大噪的第一公子,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她呆愣地款款行礼,“承安侯府嫡长女苏毓月,见过太子,殿下万福金安。”

在寒气逼人的雪地里,她不觉着冷,反倒是滚烫的热从脸颊耳根往四肢很快蔓延开来。

他说完免礼后,自己才缓缓抬眸。就瞧见他嘴角两边上扬着,眼尾微阖,轮廓柔和的面容上露出一丝笑意。

那笑胜过了阖宫上下的灯火,她痴痴地望着,心间被愉悦填得满满当当。待雪絮中的背影远了,她才惊觉身上盖满了白。

“没想着,小女还真同公公见过面,倒是她的福气。”

柳氏见苏毓月目光呆愣,不经意扯动她的衣袂,一面察觉着公公的神情。她当真估摸不准公公说这番话的意图,若与旨意有关......

那月儿,应是东宫的太子妃了。

“府上小姐都是有福气的,不知二小姐怎的不在?”公公收回目光,询问着柳氏。

“二小姐?”柳氏嗓音突的高了些,见公公面色才知自己失了礼数。

抬起袖面挡住面上窘色,“让公公见笑,染姐儿昨日不慎跌入湖中,此时还在院中休养。”

“那烦请侯夫人领路,奴才可得将圣旨交予二小姐。”

公公话语诚恳,双手奉着的明黄丝帛还有祥云锦纹浮现。而柳氏母女半晌也没出声,眼眸呆滞,双唇微张,像是受了不小的惊吓。

“小姐,你可要急死奴婢了”,青竹揉着苏染染双膝,嘴上忍不住嘟囔了句。

“嗯”,半坐在躺椅上的人儿不知所云的应了声,指尖翻动眼前书扉,眼眸半垂,浓密黑亮的睫毛往上微微卷起。

发髻已是重新梳拢,仅有一只银簪子穿过发间,简单挽住,墨色发丝顺垂在白杏色的袄子上。

“小姐,那可是宫中来的赐婚圣旨,府上适婚小姐,唯有大小姐和你,你怎的就这般不慌不忙?”

青竹抱怨说着,好似受了极大的委屈。苏染染眼眸都没抬,毫不在意的说道。

“这皇家赐婚,嫡贤在前,同我能有半分关系?再者,我慌了忙了,可有用处?”

接连两问让青竹哑口无言,半句话都说不出来。苏染染得了清净,将话

本子翻得更快些。

储君卫宴,年方十九,未行冠礼,但因自小病弱,便早早出了宫,居于东宫养病。至如今,已在东宫住了九年,去年才进了朝堂,料听政事。

瞧着字样,苏染染先压下心中的惊诧,眼神不自觉往下一扫。不知为何,她一瞧见“卫宴”这名字,心口便堵得慌。

太子为先皇后王氏所生,王氏去时,太子十岁。同年立淑贵妃李氏为后,淑贵妃诞有一子,为宸王卫恪,现今十八。

“啧啧”,苏染染轻声嘀咕。这东宫殿下一看就是个被算计的命,要不王皇后刚死,他就入了东宫,还是抱着孱弱的病体。

心中郁结稍散些,就望着,“太子自打去年入朝,便为今上献计收复了戎北一带,安置了江南水灾。就连隆冬时的雪灾,都是东宫头一个捐出一万两纹银的。”

她只觉心口堵得更慌,眼眶还酸胀起来,正要换个坐姿,就听青竹瓮声瓮气,“小姐这话有失偏颇,皇家旨意,谁又能料得准。”

苏染染没回话,这圣旨摆明就是给长姐赐婚的,还能有何偏颇?她此刻只对话本中的太子好奇。

肤胜雪,剑眉星目桃花眼,身若冽松,腰佩白玉。体病弱,药香远绕,常披狐裘氅衣。貌绝大魏,此乃我朝第一公子。

字样在心中辗转,脑海中随即浮现一矜贵公子病弱美人模样。

她突的上抬眼眸,铺开书扉也渐渐合拢。虽然没有记清楚梦中男子相貌,但他定当配得此三句话。

蓦然一下,苏染染站了起来,弯臂间的话本子瞬息滑落。

“小姐,你话本子丢在地上了”,青竹赶紧将话本捡起来。

她浑然不觉,直愣站着,后背冒出一阵冷汗。就在方才,自己心中竟是喊出了“阿宴”二字。

当真是被噩梦掩住了,心中什么念头都敢起。再瞧着躺椅上的话本子,就没了心思。想着长姐定下婚事,那她也该为自己考虑了。

主母依着侯府面子,断不会在门当户对上动手脚。可她一侯府庶女,不外乎就是续弦或贵妾。

父亲压根不管后院的事,更是不会在意庶女的婚事,只要别辱没侯府名声便好。

她绝不会为妾,娘亲的后半辈子都栽在这里,她断不能

再跳进来。京中适龄公子不少,但要让主母应下的......

苏染染双目盯着话本上行云流水的字样,愁眉舒展,寒门读书人就是她能寻着的最佳姻缘。

这一来能让主母见着自己绝无攀高枝的心思,再者寒门文官虽品阶不高,但朝中文武并重,并不会落下父亲的侯爷脸面。

“小姐可是身子发热,面颊这般红?”

听青竹焦急嗓音,苏染染才收回心中念头,缓缓咳嗽了声,“并未发热,应是春日暖和起来。”

她所求不多,惟愿所嫁之人,能同她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便是极好的事。青竹看着院中阳光,这早春还没暖和。

正要说话,就见小姐张罗她把话本子收起来。同时院外响着嘈杂,“不知二小姐可在此处?”

陌生音色让苏染染微皱眉头,同青竹递了好几个眼神后,才提起裙裾往外走。

刚到院中,就见主母长姐和一众丫鬟婆子都拥在公公身后,而公公双手奉上圣旨,鞠腰屈膝,白净面容带了喜色。

“还请二小姐,跪下接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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