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自己的男人服丧,也要琼妃娘娘下这样的狠手么?这顺令县主怕是被宠过了头,连自己几斤几两都拎不清了。”另一高门贵妇也跟着笑起来,言辞间的打趣难掩嘲弄。
丹娘仔细看了看,这两位说话的,都是圣京城里的世家宗妇,不但自己嫁得高门,且娘家在京中也是举足轻重,都是绵延百年的皇亲国戚了。
她们敢这样当众唏嘘,自然有自己的底气。
有她们这般开口,其他人也跟着说笑了两句。
藏在其中听了几句,丹娘算是明白了。
哪怕顺令县主是正儿八经的公主,丈夫过世,也没有这般跑了的道理。
人家周家也不是小门小户,顺令县主说白了也就一个封号,还有宫中的琼妃娘娘撑腰,其余的并无再多。
虽说如今琼妃的儿子是太子,可琼妃上头还有皇后。
即便太子来日登基,也要尊两位皇太后为母后。
如今瞧着,皇帝虽宠爱琼妃,但对发妻中宫也相当敬爱。
琼妃再得宠,也没有到一枝独秀的地步。
这京里的世家贵族们,谁没有一副水晶心肝,那风头怎么吹往哪儿吹,他们心里可是门清。
丹娘突然意识到,顺令县主这事儿怕是还有后续。
春日里,万物复苏,暖意融融。
经历了前两年两场大灾后,圣京城终于也焕发出往年的风采。
那些个请柬如雪花似的送到抚安王府,可把丹娘忙坏了。
这里头的邀请不可能每一家都去,总要有所筛选。
有些不去的,还要亲自回信表达感谢和惋惜,再奉上一点点小礼物,以表与对方的和气。自然这些礼物不需多贵重,通常都是妇人间常常交换的手钏、胭脂等小玩意。
丹娘知道,这就是京城上流社交圈里的贵妇交际。
这可把她给愁坏了。
原本不在意书写的她,也开始暗中抄佛经练字。
冷不丁被沈寒天发现,他拿着丹娘练习的一页笑道:“倒是大有进益了,你若认真,旁人十数年才有的,你两三年便可得。”
丹娘半点没有感到很开心,叹了一声:“生活所迫。”
“至少……下回你再想给谁家回信,也不必叫为夫代笔了。”
“谢谢你噢。”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正在丹娘认真专攻书法之时,顺令县主的麻烦还是找上门了。
她故意逃进宫中,避开周家丧事一事,还是被圣上知晓了。
哪怕后来在琼妃的强制命令下,她回去了周家,但之前对周家的伤害已经造成,无法弥补,是以当谣言满天飞的时候,周家也无人出面替她说句话。
圣上得知,大为光火。
当天下朝后便去了琼妃宫中,也不知与琼妃说了什么,反正后来传出的消息是顺令县主被剥夺了随时进宫的特权。
这么一来,顺令县主就不得不待在周家。
县主的封号听着风光,实则并无实权,在宫外她甚至没有属于自己的单独府邸。
自打被琼妃接来圣京,她便住在宫中。
后来也有置办过一个小宅子,但在圣京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地段好的府邸轮不上她,偏僻了些的她自己又瞧不上,看上那方方面面都不错的,可又囊中羞涩,根本出不了那么多银钱。
一来二去的,最后买下的这宅子也就两进两出,刚巧卡在那繁华地段的边缘,也不算辱没了她县主的头衔。
只不过,这宅子平日里就两个婆子并一名管事打点。
多余的奴仆一个没有。
要顺令县主过来住着,少不得要呼奴唤婢,这一举一动都要银钱支撑,她哪里吃得消。
原先琼妃娘娘宠着,她手头宽裕,偶尔过来住上几日,也算怡情。
如今琼妃因着她的事情,反惹了圣上不快,别说银钱了,恨不得将她关禁闭。
左右一权衡,顺令县主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住在自己的宅院里,过一段缺人少钱的日子;要么,回到周家,以周家公子遗孀的身份,好好恳求二老及其他长辈的原谅。
顺令县主倒是个心高气傲的。
一开始确实住进了自己的宅院里。
时日不长,她便体会到了无人伺候的艰难。
府里的两个婆子忙着看守宅院,每日洗衣买菜、洒扫收拾都来不及了,更不要说那些个宫婢们会的细致活计,她们是一窍不通。
至于那个管事,更是男子,哪里能贴身照顾县主。
连着几日早起连口热茶都没有,顺令县主便有些熬不住了。
有道是从奢入俭难,她过惯了好日子,早就忘记了原先在老家时的艰难……
如此支撑了数日,她又暗中托人给宫中的琼妃娘娘送信,最后只得了八个字:安分守己,切莫生事。
于是,又过了一段时日,于黄昏时分,顺令县主乘着一顶蓝花灰锦的小轿,从周府的后门抬了进去,这一场闹剧才算是暂时按下风波。
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顺令县主这般作派,早就令其他贵人宗妇不满,虽不敢像之前那样明晃晃,但看她的眼神已无一开始的亲厚尊重。
这些细微末节的变化,其本人自然清清楚楚。
这光景,抚安王府的府里庄子上都忙得不亦乐乎。
沈管事每隔三日便要来汇报一次,到了月底,丹娘还要亲自过去庄子上看上一看。
有了前两次的教训,这会子庄户们都明白耕种存粮的重要性,那田埂间再没有偷懒馋嘴,摸牌赌钱的,一个个都忙得热火朝天。
盛春的阳光满是欢喜的热度,晒在皮肤上一片欣欣向荣的希望,丹娘连兜帽都没戴,立在田埂上,眯起眼睛朝远处眺望。
入目之处,一片碧油油的嫩绿,看着都让人快活不已。
这一片碧海到了秋天,便是金灿灿的收获,丹娘想想都有些合不拢嘴角。
在庄子上检查了大半日,葛氏便来回话,说中饭已经备好了,请夫人过去用。
就在沈管事家的堂屋里,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去年新出的稻米蒸的米饭,香喷喷的一大碗;腊月前腌的腊肉早就晒成了,割了切片,与春日里的时蔬炒上一大碗,鲜香清爽,很是开胃;另有一早才得了的豆腐,与那小葱肉沫拌了,也是爽口清新。
葛氏还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做了一大份的炖菜。
别瞧着这炖菜不起眼,却甚是浓香。
丹娘尝了一口,就停不下来了。
见她吃着香,葛氏欢喜,便道:“这是猪油渣子配着炒出来的,平日里我们都不舍得吃,难为夫人居然吃的进。”
“这么好吃,为何吃不进?”丹娘实话实说。
这柴火铁锅做出来的饭菜就是香,比起府里的精致,庄子上的反而有种返璞归真的烟火气。
葛氏闻言,越发高兴,眼睛都笑得眯成一条缝了。
在庄子上用罢中饭,丹娘又小憩了一会儿,才坐着马车往回赶。
刚到家,翠柳便来回话,说是马秀兰下午晌的时候来过了,还等了约莫一顿饭的功夫。
丹娘诧异:“有说什么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