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婆子奸计得逞,正是兴奋快活的时候,哪里还能想到自己进门就被泼了一头凉水。
没等她回过神,对面的婆娘已经骂开了,各种荤素不忌,一股脑地冲着她扑来。
徐婆子好歹也是庄子上有头有脸的管事之一。
虽说比不上刘管事,可也风光惯了的。
今日被人指着鼻子骂了一通,如何能忍气吞声,当即就和那婆娘吵了起来。
徐婆子是牙尖嘴利。
可刘管事的婆娘不但骂街有一套,还远比徐婆子更身强体壮,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没等徐婆子骂上两句,那婆娘就嚷嚷着给她脸上添了几道血痕。
两个加起来都七八十的妇人,半句不合就闹腾了起来。
刘管事原先还在屋内盘算,冷不丁听见外头的动静,等他出来时,这两个人已经打得不可开交了。
自个儿的婆娘还在骂道:“上回子我就瞧你不对劲了,都这个岁数了,还想男人呢?!我男人兜里的汗巾子是你给的吧,别以为我不晓得!”
徐婆子又疼又气又憋屈:“哪个挨千刀的给什么汗巾子!!”
刘管事忙上前费了好大劲儿才将两人拉开。
“好了,你们闹什么?还嫌外头的热闹不够瞧的么?”他头如斗大。
狠狠瞪一眼自己的婆娘,他耐着性子解释道:“那汗巾子就是先前去城里买的,给你的时候漏了一条,上回子不就跟你说了,你怎么还胡搅蛮缠?”
“东家头的胡家媳妇为何也有一条一模一样的?”那婆娘不依不饶。
“我怎知道?外头买的都一样!!”
刘管事骂道,“快别在这里折腾了,徐婆子找我可是有要紧事。”
眼一瞅,见自己婆娘眼珠子转来转去,他立马明白了,叹了一声:“你也跟着一起进屋来听!没的又捕风捉影,闹出这些个荒唐的笑话。”
听着话,那婆娘破涕为笑,忙不迭地跟着丈夫进屋了。
可怜徐婆子,莫名其妙挨了一顿骂不说,还挨了一顿打。
这会子脸上火辣辣的疼,心里憋闷又委屈。
可要事摆在眼前,她不好这会子发作,只能硬生生忍了下来。
进屋后,徐婆子怨气满满,将方才的事儿说了一遍。
当听到丹娘已经被顺利锁进屋内时,刘管事一拍大腿:“就知道这事儿托付给你最稳妥,这会子等太太的回信到了,瞧这位大奶奶还能逞什么威风!”
那婆娘这才明白,丈夫与徐婆子确实没什么,立马对着徐婆子腼腆羞涩一笑,那胖乎乎的腮帮子鼓了起来,像只蛤蟆似的一鼓一鼓。
徐婆子差点被气了个仰倒。
又见这夫妻沉浸在暂时胜利的快活中,全然不把她刚刚受的委屈放在心上,她愈发不痛快。
说了不咸不淡的刺了他们两句,他们也是浑然不觉。
见状,徐婆子顿觉没意思,气呼呼地走了。
方才来时还兴冲冲的,去的时候就只剩下满脸阴霾了。
回到自个儿家中,儿媳妇追了过来:“娘,刚刚他们说您和刘管事搞事的时候被人家婆娘发现,还打起来了,真有这事儿?”
田里乡间的,这适合这种茶余饭后的谈资发酵了。
不过须臾间,小道消息已经飘得到处都是。
徐婆子差点没气炸了,跳起来骂道:“瞎了你娘的狗眼!!你哪只眼睛瞧见我和谁搞事了?姓刘的家的那婆娘是条疯狗,你也跟着疯了?脑袋不清爽!我来问你,家里柴火劈了吗,水挑好了吗,上回子分到的料子叫你与我做个头巾来用,你做好了没有?”
儿媳被呛得无处可逃,
只好等着婆母这口气消了。
好不容易徐婆子骂完了,儿媳才赔着笑脸:“娘,瞧您说的,如今您也是我娘了,您盯着娘啊娘的骂,岂不是也是在骂您自个儿么?”
“再说了,我可没有觉得娘不好,要是能跟那刘管事攀上关系,咱们家不就能得了更多好处了么?”
说着,她眨眨眼睛,还颇有些向往。
徐婆子气急,拿起门后头的一根笤帚对着媳妇就是一通狠打。
边打边骂,什么香的臭的都有。
那媳妇明显也是习惯了,只躲了两下,便瞅准机会溜出门,叫徐婆子无处发泄。
院子里头闹得痛快,却不知房顶上坐着一人。
丹娘不知何时出来的,正抓了一把瓜子,一边嗑着一边看戏,好不惬意。
见徐婆子好容易消停了,才把那张丹娘亲手写的签子送出去,她拍拍手,弹掉了挂在袖口的一片瓜子壳,神不知鬼不觉地又从屋顶溜下,大摇大摆地在庄子里逛了起来。
若是徐婆子这会子见到她,怕是一眼都认不出来。
丹娘不知从哪儿寻到了一套粗布衣衫换上,头上的珠钗等物也都卸下,她还用稻草灰抹在脸上,略微遮掩了本皙白干净的肌肤。
这么一来,她在庄子里逛着,一时间竟无人察觉到不对。
她早就想这样做了,今日正是瞌睡遇上了枕头。
一家家逛了过去,没用半日的功夫,她就摸清了这边田庄里大概几位要紧的管事都住在何处。
眼瞅着天快黑了,她又绕去徐婆子家。
徐婆子接连被气得不轻,这会子并不在家。
厨房里正忙活着的,是她的儿媳妇。
丹娘身姿轻盈,脚下的步子几乎没有声响,趁着那人正忙着烧火的功夫,从厨房里拿走了一碟子卤肉,三个馒头,另有一大壶热茶,吃饱喝足后,才不慌不忙回到原先关她的屋子。
等到徐婆子回到家,发现自己花了好些银钱买来的肉却不见了,便下意识地认为是儿媳偷吃的,婆媳二人又爆发了一场大战。
这些丹娘却不知晓。
她抱着寻来的棉被,睡得香甜。
无论到哪里,她都不会亏待了自己。
夜深了。
徐婆子一家方才消停下来。
回到自己屋内,好容易平息了心情的她,转念想起还被关着的沈大奶奶就一阵冷笑。
“该,让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且叫你饿上一夜瞧瞧!”
横竖如今也不是天寒地冻的时候了,一晚上没有厚实的被褥想来也冻不坏。
徐婆子自认为方方面面都盘算到了,这才心满意足地睡下。
待到第二日清晨,她才手忙脚乱地赶过去,装作很慌张的样子,又是哭鼻子抹眼泪,各种理由找了一堆。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能听见窸窸窣窣正在换衣服的声响。
好一会儿,才听到里头丹娘柔声说了句:“无妨,有热水没有?”
“有有有。”徐婆子将一旁的窗户勉强打开一条缝,只能送进去一小盏茶水,以及一碟糕饼子。
“大奶奶莫怪,也只能送些个这些了。”
“总关着我也不是个事儿,那人什么时候回来?你们也让人捎个口信过去催一催。”
“大奶奶说的是,昨个儿就叫人去催了,还请大奶奶再委屈几日。”
丹娘轻笑:“好说。”
这态度比想象中更温柔更好说话。
徐婆子反而有些心慌。
悄悄从窗户缝隙往里头张望,她冷不丁对上了一双宛如幽深古井的眸子,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徐婆子心头一慌,脚下一个踉跄,重重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