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是好深的一个鱼塘。
这一下炸下去,什么鱼都被炸了出来。
不过是寻了好些健壮的家丁过去盯人,既不打骂,也不干扰,就已经吓得这些人哆哆嗦嗦了。
丹娘嗑着瓜子,心头冷笑——还以为多能耐的呢,原来也不过是仗着主家远在圣京,鞭长莫及罢了。
如今她来的突然,反倒让他们没有个准备,这才一时慌了手脚,暴露出这般多的马脚来。
听完了回话,丹娘又让书萱领着人下去拿赏钱。
除了一开始说好给的工钱之外,还额外给了每人半吊钱,以及一大食笼的点心糕饼。
这些都是外头买不到的。
即便能买到差不多的,那也要花不少银钱。
他们这些人都是风里来雨里去,忙着讨生活的,哪里能舍得花这么多在这吃食零嘴上。
是以,这些赏都被他们分了,又拿回去带给妻儿老小一起品尝。
哪怕沈夫人的庄子上已经将丹娘骂得冒烟,但在这家丁眼里,这位沈家大奶奶可堪比散财童子、神仙菩萨,得好好地供起来才是。
又吃又拿又得了赏钱,他们干活愈发认真了。
没过两日,庄子上又传话过来,说是沈夫人那边庄子上的刘管事要往外送信,被家丁拦了。
丹娘正用午饭,闻言沉思片刻:“在什么时候拦的?”
“就今儿早上。”新芽方才已经把人带来细细问过了,这会子知无不言,“是他们直接把人堵在了门里头,不让人出来,自然也没法子送信。”
“好。”丹娘赞道,“且叫他们再守个一日,到明天偷偷漏个空,叫那刘管事把信送出来。”
新芽奇了:“夫人,这……”
“不慌,我自有主意。”
她微微一笑,淡定从容。
隔了一日,那刘管事在家里可谓急得火烧眉毛,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论人手,他们这一家子虽然务农,一个个身板挺阔,很有力道,但架不住人家人数多呀,且又都是年轻力壮的,真要硬碰硬,能不能赢不好说,但受伤是肯定的。
刘管事做贼心虚,到底不敢吵嚷起来。
只盼着能给他一点机会,好叫他将这书信赶紧送往圣京,一直送到沈夫人手里才好。
大奶奶这般雷霆手段,他们庄子上下已经快撑不住了。
还是沈夫人这个当婆母的才能压得住儿媳妇。
被关了一天,第二日清晨,他正歪在床上愁眉苦脸,忽然他婆娘快步进来,压低嗓音凑到他耳边,带着几分兴奋:“快快,那两个人去茅房了,你赶紧出去!!”
这话堪比久旱甘霖,听得刘管事立马来了精神。
也不多话,随便披了一件衣裳就从后门偷偷溜了出去。
清晨的田庄上一片薄雾缭绕。
远处炊烟袅袅,还有阵阵犬吠。
刘管事对这里地形很是熟悉,没敢从庄子里头走,而是从田埂上绕着出去了。
把信送出去的一瞬间,他的一颗心都定下来。
为了万无一失,这一次他还额外多给了不少钱。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想必这封书信定然能很快送到沈夫人的手里。
这么想着,他顿觉浑身轻松,回去的步伐都格外轻快。
刘管事不知道的是,他前脚刚送了书信,后脚就有人截胡了。
这书信并未到沈夫人跟前,却辗转送到了丹娘的案边。
这会子,丹娘刚查完了账簿,正在庭院里缓缓踱步散心。
书信一到,她缓缓展开,看着上面写的歪七扭八的字,忍不住好笑。
再细细一瞧,她眉眼间划过一片霜冷之意。
“那人写了什么?”新芽忙问。
丹娘随手将信交给了她们。
新芽与尔雅看了,又跟一旁的陈妈妈说了,三人俱是愤怒。
“竟然还敢给太太通风报信!!这没骨头的!”陈妈妈骂道。
“也亏得云州与圣京隔得远,若是靠得近,指不定这书信就真能送出去了。”丹娘笑着摇摇头,“孙老头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奴婢去问了,接替孙老头的那人姓丁,原先庄子上要把孙老头去世的事情告知圣京的,可惜被人拦住了,这姓丁的,也是太太那边派去的。庄子上的农户们晓得什么,只知道太太也是沈家的女主人,便也就依了。”
“可怜孙老头,一辈子辛苦,临到老了,也没过上几天好日子,这死了也不忘被人利用,奴婢算了算,孙老头过世后他们足足冒领了将近两年的份例。”
一个月半两,一年就是六两,两年下来十二两。
这些银钱在高门府邸看来,真的跟蚊子肉似的,不值一提。
可孙老头不仅是份例被冒领了,每年庄户上分粮食分财帛等,都少不了他那一份,一样也被人领走了。
只一个孙老头就算了,丹娘瞧他们做的这般熟练,想也知道不可能只有一个。
果然,仔细排查后,又找出了二三十个这样的人来。
丹娘自己倒是有了心理准备,得知真想时还不算太生气。
可她身边两个年轻却气盛,根本忍不了。
这些银钱虽小虽碎,可加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想她们在圣京过日子也打点着来,他们这头倒好,竟然吃死人的亏空,也不嫌晦气。
陈妈妈劝道:“二位姑娘也莫要生气,这样的事情虽说难得一见,可也是有的,说到底是咱们夫人来得巧了,若是敲锣打鼓提前叫这头知晓,怕是也难察觉。”
丹娘点点头:“正是这个理。”
如今这疮口烂得够狠,也暴露得够快,反倒给了她机会,将他们连根拔起。
略微思索片刻,她便将这封书信烧了,又叮嘱了陈妈妈她们几句。
新芽尔雅领了差事,正色应了,一一离去。
又是一片晚霞笼罩,傍晚浮云缭绕,显得格外明媚平淡。
丹娘是用过晚饭后告诉她们,自己明儿要再去一趟庄子上,并且这一次谁都不带,身边只跟着几个家丁便成。
新芽她们如何肯依,劝了又劝还是不能叫她改变主意。
丹娘道:“你们也不必担忧,我心里有数。”
第二日,她便依着计划往庄子上进发。
一路晃晃悠悠,她总算到了。
这一趟去的是沈夫人名下的庄子。
一样都是挂着沈府的牌子,在外人看来,她们是一家子,不分你我。
顺利进入庄子后,那刘管事和徐婆子都来了。
将丹娘迎进了一敞亮的堂屋内,刘管事点头哈腰:“不知大奶奶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奶奶赎罪。”
“你们都是操持农活的庄户人家,怎么也学那些个酸腐书生开始掉书袋子了,真真没意思。”
丹娘笑道,“我不过是过来瞧一眼,回头回去了太太问起来,我也好有话说,不然难得回来一趟,却不走自家的庄子上看一看,太太定然要怪罪的。”
两人都齐声应了,只不过低着头,瞧不出面上的神色。
只有那徐婆子不经意地抬眼,漏了一抹怨恨的眼神。
丹娘瞧得清清楚楚,却也当做没看见,自顾自地用茶。
“好了,废话不多说,把你们的账簿都拿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