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融融,照亮了一室。
丁大人与女婿坐在一起,面前是个参将模样打扮的军人,他的来意很明确,想从他们这儿了解一些之前叛军船上的信息。
丁大人沉默不语,面笼寒霜。
任谁知道自己被当成沙包顶在前面,心里都不好受的。
他也没想到后面的军队官船还会派一条轻便速度快的小船追上来询问,参将的态度也很直接,传令他们停在原地,待明日主船赶上了,再进一步问话。
丁大人都快气笑了。
他更明白,如今圣京还久久未能传来好消息,眼下实在是不能与军对方对着干。他区区文官一名,又不是京官,无法面圣;他的家族更没有受祖上荫封护佑,哪有那么强硬的腰板。
他很快有了抉择。
先是礼貌地笑了笑,他拱手道:“这位军爷既来传话,我等无不从之,一切待主船到了,咱们再慢慢商议。”
说罢,他命人将这位参将带去空屋子安置。
人刚走,他的笑容瞬间消失。
忙不迭地去找丹娘商议,谁知,那丫头正在自己屋子里吃果子。
这是她刚刚从船舱里发现的新东西,沈寒天给她留的,金色的水果,小小的一颗,圆溜溜光嫩嫩,一颗也只有她指头大小,可尝起来鲜美多汁,简直好吃得让人欲罢不能。
她还在那一筐鲜果里发现了沈寒天给她的纸条。
上面写着:棉树果,西域特产,性温,可多食。
这丹娘来说可是个稀罕物,在前一世里,她看都没看过这样的水果,这会儿正在兴头上,吃起来个没完。
她吃着,还命人把棉树果的种子一一留好。
待回了沈府,她一定要种种看。
丁大人来时,她刚好吃完了一盘子。
见她还有心情吃果子,丁大人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了。想到她那天神武凶煞的模样,他又顿觉区区一个参将而已,没什么好怕的。
将来意说清楚,丹娘笑了:“丁伯父不必担忧,你当我留下那些人的性命是为何?不就是留着跟咱们军队的主帅做个交易的嘛。”
她莞尔,眉眼弯起。
这会儿的她又像只天真无邪的小狐狸,只是眸光中飞快闪过一抹狠厉。
她笑道:“敢把我们这么多条人命推到他们前头,替他们去吸引叛军的火力,这笔账不得好好算?”
丁大人惊呆了。
她、她居然还敢跟人家讨价还价!
仔细想想,死在这位女煞星手里的,又岂止是几条人命。
她有什么可怕的?
丁大人满头冷汗地离去,心头更加惴惴不安了。
小船追得快,主船也来得快。
第二日清晨,一条大船从后面赶了上来,稳稳停在船队的后侧,主船之后还有许多战船,一条条都威风凛凛,看着就不好惹的模样。
一位身披青鳞铠甲的将军登船而来,身形高大,面色肃杀,目光中透着煞气,像宋竹砷这般的文人都不敢与他视线交汇。
丁大人到底历经风雨,面对这如钢刀一般的视线,硬生生撑住了。
“我乃骠骑将军古鸿平麾下,严世召。听闻你们捉到了几个叛军俘虏,可有此事?”
丁大人刚要答话,丹娘戴着斗笠轻纱,整张脸蒙在纱布后面,盈盈而来:“这位将军,您怕是听错了,我们不曾捉到俘虏。”
“你……”严世召眉间不满地皱起,“你一个妇道人家,这里没你什么事,快些回屋去吧。”
妇道人家……
船上知道内情的几人纷纷对视一眼,谁也不敢吭声。
怕是见识过丹娘连续两个晚上彪悍行动的人,都无法将这四个字安在她身上。
这哪里是什么妇道人家,这分明是一个护卫他们周全的女战神!
丹娘轻笑:“没有我的事的话,严将军今日怕是要来收获自己的胜利果实了吧?把无辜的人推在前头,替你们的官船打掩护,趁着叛军火力殆尽之时,你们再一网打尽,确实是个好计谋。”
“你……”严世召眼珠子瞪得跟铜铃似的。
这小娘子是如何知道的?
明明他们的部署天衣无缝,船与船之间也距离甚远,不可能被外人知晓。
可偏偏,这小娘子说了出来,还说对了。
“严将军也不必急着反驳,事已至此,你我心知肚明。虽然我等在同一阵营,都期盼着圣上能肃清乱党,剿灭叛军,但……你们这样一言不合就出卖的行为,实在是让我等敬佩不起来。”
严世召面色难看。
他还从未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叫一个女人弄得如此难堪。
丹娘冷笑:“你要的人在我手里,你预备拿什么来换?”
严世召:“尔等都是大雍子民,为朝廷效力是尔等的荣幸,还要换?”
“既如此,那我便抵达云州之后,把这些人上交给云州城的父母官,左右都是大雍子民,谁上交不是一样?再说了,若是由我们云州城的人交上去,若能使得龙心大悦,赏赐什么的……不也一样落在我云州城的头上,自不与旁人相干。”
丹娘伶牙俐齿,一番话说得对方哑口无言。
谁会拿着邀功的机会让给别人?
何况,若是由云州知州上交,那他们负责这一条河道的军队都有失职的罪名。到时候赏赐拿不到不说,很可能还有一场大祸临头。
严世召有些发火了:“你是谁家小娘子,竟然与我这样说话!你可知,古将军若是知道,必不会饶了你!”
“将军是男子汉大丈夫,当然比我这内宅妇人更懂这些道理。我不知什么古将军,也不知叛军为何会落到我手里,但我却知道,若是我不开心了,那些人都得死,到时候,你就提着他们的项上人头离开吧。”
丹娘的眸光透过轻柔的薄纱看向严世召。
森冷浓重,寒意满满。
严世召竟然在她的视线之下被看得头皮发麻,背后冷汗津津。
好可怕的杀意……
这女人不是在说笑,她真的双手沾过血!
那些叛军搞不好……都是她困在这里的。
这念头一闪而过,严世召都觉得是自己在胡思乱想,区区一个小娘子,这……可能吗?
双方都不说话,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严世召突然问:“他们……一共几人?”
“十三人,而且我留下了他们主帅一命。”她勾起殷红的唇瓣。
严世召突然呼吸都紧了。
“快领我去见见。”
“诶,严将军,我刚才的话你还没回答呢,你们预备拿什么来跟我换?见不到好处,你别想见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