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0章 贞洁,从不在皮囊之上

陈妈妈已经哭得难看至极。

一张老脸上满是泪痕,迎着灯光,照亮了一道道,仿若是一道道伤疤悬在脸颊处,与她神色间的伤心欲绝、悲愤交加刚好迎合。

这样的哭泣,已经很难让丹娘认为这是一场做戏。

即便是下人,也有爱护子女的本能。

身为母亲,陈妈妈不可能不知道一个女子的贞洁有多重要,她正是知道,也了解丹娘与沈夫人之间的矛盾,所以才会漏夜前来,不管不顾将一切捅破。

不过顷刻间,丹娘已经有了主意。

“把妈妈搀起来吧,翠柳,去请侯爷过来,就说……事关二弟,请他也听一听。”

语毕,她又看向陈妈妈,言辞间的温柔恰到好处,并不过分同情,也没有太多冷漠。

这样的疏离恰恰很周到,让陈妈妈心里好受了许多。

“先不要哭,事情出了总要有个解决的法子,你先坐下,咱们慢慢说,芬儿如今在何处?”

陈妈妈这才起身,按照丹娘的意思坐在了下首右侧的位置上:“多谢大奶奶。”

“这会子也先别说,等侯爷来了再说也不晚。”

“可……”陈妈妈一阵迟疑。

这事儿总归牵扯到了她女儿的清白,说给丹娘听,除了因为她与太太不睦之外,更因为她也是女子,可若是抚安王府的男主人也来了,叫她如何说得出口?

丹娘一眼就明白了她的顾忌,淡淡道:“你纵然不说,我回头也是要告诉他的,不如你直接跟他讲,来得清楚明白。你既是苦主,犯这事儿的又是二爷,横竖都是要让侯爷知晓的,何必拐弯抹角,吞吞吐吐。”

陈妈妈仔细一想,确实是这么个理,当即也就放开了。

很快,沈寒天过来了。

被人从被窝里叫起来的滋味不好受,这会子男人伴着一张脸,阴沉凝重,光是进门那一瞬间就有泰山压顶一般的气势。

他径直走到丹娘身边坐下,沉如山岳的身姿挺拔伟岸,一眼望过来几乎叫人小腿肚直打颤。

“到底什么事?”他问道。

“陈妈妈说吧,把你知道的,事无巨细都吐出来便是。”

陈妈妈定了定心神,抖着声音将今日的委屈说开了。

一开始她还有点拘束,但说到后头,想起女儿的可怜委屈,还有那带血的剪刀、衣衫以及伤口,她就控制不住情绪,不住地抹泪。

“天可怜见的,我但凡有让我闺女给爷们儿做小的念头,叫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我统共就这么一个闺女,虽说比不得府里的少爷姑娘们,但也是叫我心心念念的孩子,我如何舍得糟蹋了她?”

“旁人不晓得,我跟在太太身边这么多年了,这富贵人家的妾室哪里是好做的,尤其她还不占个出身,奴婢的身子做了个半个主子,又哪里能有什么甜头可尝?”

“我与我家男人毕生所想,也不过就是过两年到太太跟前求个恩典,求她放了芬儿的奴籍,到时候咱们老两口再寻个靠谱的人家,把女儿嫁了,叫她也正正经经做个正头老婆,不再受这份气!”

陈妈妈一口气说完,大口大口喘息着,泪如雨下。

丹娘这会儿终于被陈妈妈打动了。

原以为陈妈妈只是个偷懒耍滑,八面玲珑的老奴,没想到,她爱女之心竟然胜过了这世上的好多人。

包括沈夫人在内。

就冲着陈妈妈待女儿的这份心,沈夫人又哪里比得上?

瞧瞧前头出嫁的沈迎安便知晓,女儿在沈夫人的心里不过是个拿来给沈家充门面的工具罢了。

丹娘听着,只觉得一阵阵闷气顶上来,顶得她心口难受。

这个沈瑞真是上次挨打挨少了。

才好了没多久,家里媳妇也贤惠,也给他寻回了一个貌美非常的妾室,原以为妻妾和谐,沈瑞再发奋用功些个,这日子也能稳稳当当地过下去,等过几年,沈瑞人也稳重了,自然一家子和美。

那蓉姨娘,丹娘也瞧过,确实生得不错。

得了这样的美人,沈瑞居然还能动其他的歪心思,把手伸到了府里的丫鬟中去,当真是无耻下作至极。

她都有点气得想现在就冲过去把沈瑞吊起来打一顿才好。

但——不行。

撒气归撒气,这事儿不能这样办。

稳住情绪,她端起茶盏浅酌一口——先听听身边这个男人预备怎么处置吧,横竖是他的亲弟弟……

沈寒天一只手覆在膝上,沉默不语许久后,才缓缓道:“陈妈妈所言我已经都了解,事已至此,你是想让你闺女给我那二弟做妾?”

陈妈妈一听,惊得差点跳起来:“不做妾又能如何?她如今是个破了个身子的……”

说着,她又一阵心疼,疼到难以再开口。

关于偷听沈夫人与沈瑞的对话这件事,她也没有隐瞒。

正是因为沈夫人只同意给个通房丫头的位置,才叫陈妈妈心生不满,悲愤交加,自己的宝贝女儿被人这样糟蹋折辱,谁又能咽的下这口气。

是以,沈寒天刚这么问,她立马就炸了。

她还以为……抚安王府这两口子的想法与沈夫人一致。

丹娘幽幽开口:“未必一定要做妾。”

陈妈妈愣住了,眨巴着一双泪眼看着她:“大奶奶的意思是……”

“这事儿看你,若是你想执意闹起来,我与侯爷定然替你的闺女说话,怎么着也要让二弟给芬儿一个正经的名分,姨娘也罢,贵妾也好,总归不能是通房丫头。”

“若是……你还想叫你闺女往后做个正头娘子,这事儿就暂时不要闹开。”

丹娘的话在陈妈妈听来,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一场空想。

女孩子失了贞洁,若不就此跟了这男人,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还能再嫁给旁人不成?

她瞪大眼睛,一时语塞。

丹娘轻轻搁下茶盏,轻笑道:“谁说女子的贞洁只在这副皮囊之上了?古往今来,那些个史书留名的女子,并不是都守住了妈妈所谓的贞洁二字才青史留名的。这世道对女子是难了点,但……法子还是得咱们自个儿来想,陈妈妈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这话听得陈妈妈心头狂跳,有种前所未有的震撼。

一股暖流带着新鲜又陌生的希望,伴随着呼吸、血液贯穿全身。

她愣住了好一会儿,直到再次抬眼,对上了那双坚定清冷又不失慈悲温柔的眼睛。

丹娘还在等她的回答。

陈妈妈屏住呼吸,手指不断颤抖。

倏然,她大声说:“我自然是愿意的,还请大奶奶想想法子,叫我女儿免了做妾这苦差事!大奶奶大恩大德,老奴铭记于心,这辈子做牛做马都要报答您!”

丹娘忍不住揉揉眉心:“好了,我晓得了,翠柳赶紧把妈妈扶起来,也不必说太多。”

说罢,她又看向沈寒天:“陈妈妈这头我来,你弟弟那边就交给你了。”

他们夫妻心意相通,很多话根本不需要多言。

男人轻轻颔首:“好。”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丹娘也不留陈妈妈,叫她只管先回去,等她的消息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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