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只见远处嘈杂位处突然安静下来,如同蝉鸣在夏夜戛然而止,一座用黄金镶嵌的尊轿款款落在殿宇中央,为首的大太监面色苍白,嘴唇却涂满了红色的胭脂,声音如同被拉长了嗓门的鸭子,“皇后娘娘到。”  “参见皇后娘娘。”  “参见皇后娘娘。”  “参见皇后娘娘。”  众人纷纷下跪行礼,我也不例外,但我仗着假山的遮掩,却抬头去看那边的动静。  “都免礼吧。”皇后的声音从金贵的轿里传来,她的声音不像寻常女子那般娇媚,更趋向于威严冷酷。  众人纷纷起身,我也跟着站起来,我这才瞧见谢言一身锦绣华服,玉冠束发,面如冠玉,正背脊挺拔地站在轿前。  “太子可在外边?”  皇后似乎不急着下轿,她的声音十分慵懒,像是在逗弄宠物一般。  “儿臣在。”谢言伸长了修长的手,恭敬道,“儿臣扶母后下轿。”  我能将谢言的神情看得很清楚,他神色冷淡,有着逢场作戏的敷衍了事,但寻常人看不出他的伪装,只是我曾目睹他看见他娘亲那副画像的神色,所以还是能分辨出来。  明明很想念自己的娘亲,却要叫别的女人母亲,谢言肯定心里也不好受吧,我有些心疼。  “跪下。”皇后不知是被谢言的哪番举动激怒,语气变得强硬蛮横,周遭的人都瑟缩着不敢出声,也不敢抬头。  我看到谢言并未全跪,他像是做惯了这事一般,只曲起单腿跪下,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眼睫低垂,我辨不出他的情绪,却能看见他因为用力而蜷起的指节。  谢言很生气,我能感受得出来。  我以为皇后娘娘让谢言跪下已经是对他最大的羞辱,可谁曾想,皇后的玉足穿着金丝缠绕的鞋履,在下一秒,踩着谢言的膝盖,施施然下了轿子。  我倒抽一口凉气,却猝不及防对上谢言的眼睛,那双冷淡的灰瞳倒映着惊诧的我,里边跳跃着疯狂的怒意。第19章 “小骗子的眼泪,不可信”  谢言眼底疯狂的恨意将我吓得倒退一步,浑身僵直不敢动。我的直觉告诉我,谢言此时的恨意不仅来自于皇后娘娘的刻意折辱,也来自于我无端的窥视。  就如同,就如同,我与谢言表白那日,元夜在众人面前高声讥讽我写的情诗,我心里产生的恨意,恐惧,自卑,羞愤。  又或是如同,你背地里做惯了卑劣的腌臜之事,也受惯了众人的嘲弄讽刺,但你从未让你珍视之人看见这些。  你盼着在那人眼里,你永远清冷如天上的朗月,高贵如九天的神祗,凛然不可侵.犯,值得信徒永远的守望。  但虚假的伪装猝不及防地打破,你光华万丈的神像轰然倒塌,信徒怔楞过后纷纷离去,只剩下空旷的神殿,和被遗弃的你。  此刻,我与谢言,隔着丛丛人海,只望见彼此。  我看到了他眼中汹涌的恨,转瞬即逝的懊悔,但很快,眸中的情绪便被冷漠取代,他施施然站起来,一如我们初见,冷淡,疏离,目下无尘,眼中空无一物。  再也没有我的存在。  我忽然明白了谢言前几日的心绪波动,他应是料到了皇后会在生辰宴上百般折辱,所以便没想过带我来,可是阴差阳错,我还是来了。  我就不应该来。  我叹出一口气,又看向谢言那边,他早已起身跟着皇后娘娘入殿,瘦削的背影在夜风中有些萧索,衣摆随着微风起伏,如同茕茕孑立的鹤。  他没有再回头看我。  我忽而感到心疼,更有一种可怖的猜想。若我不做出什么事来挽回,谢言恐怕不会再见我,我俩的一切纠缠都将到此为止。  我想到这里,就觉着心脏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抓住攥紧,疼得我无法呼吸。  我不能失去谢言,决不能。  我找了个宫人帮我把书法带给我爹,又给他留了口信,这才命轿子走到太子府。  我坐在入口处的凉亭等候,此处是谢言进门的必经之路,且现在夜晚时分,几乎没什么闲人晃荡,我也可以与他将话说开。  但是我等了许久,谢言都没回来,十分反常,谢言不爱饮酒,也不爱这些喧闹的宴席,因此在之前,就算有什么宴席,他也不会回得这般迟。  但我对谢言总是抱有极大的耐心,甚至做好了枯坐一夜的准备,直直望着当空的明月落到树梢,谢言才将将回来。  他步履不乱,比起平日却有些轻慢,我连忙叫他,冲他讨好地笑,“谢言!谢言!我在这里!”  他听到了我的声音,才转头来看我,眼神冰冷,容色如霜,他缓缓走进凉亭,我这才闻到他身上浓重的酒气。  谢言今晚定是喝了许多酒,才会有这般浓重的酒气,往常我与他一同参加宴席,他几乎滴酒不沾,可今日,却喝得这般蛮横。  “你喝了多少?我去给你煮一碗醒酒汤。”  我偷偷观察谢言的神色,只见他面如冷玉,薄唇却泛着水光,吐息之间皆是烈酒的气焰。我不喜饮酒,更经不住这酒气,忍不住皱眉叹气。  谢言见了我这反应,却突然发起疯来。  他忽然将我抵到凉亭的木柱上,微凉的手掌抓住我脸颊的肉,他俯身下来,与我凑得极近,近到他的唇就要碰上我的。  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种好闻的冷香都被浓烈的酒味覆盖,我有些受不住,便偏过头去,他却勃然大怒。  “今日看我如狗一般,满意吗?”  “我谢言就是活得连狗都不如,如何?你怕了?”  “封九月,你就是个骗子。”  我从未见过谢言这般恐怖的神色,他灰瞳映着冷月,如同冬日里森冷的霜雪,就快要将我冻僵。他的手也很凉,死死地钳住我的颊肉,用力到让我的眼泪都不自觉掉了下来。  他似在等我的回答,一直离得很近,呼吸都落在我脸上,耳朵上,可怖如毒蛇的缠绕。  我有些害怕,我心里的谢言不该是这样的。  他是一个端方君子,数次救我于水火之中,冷静自持,就连当日救我,也能丝毫不乱。  可是为何,如今的他却让我这般陌生。  “封九月,”谢言的声音幽幽传来,如同恶魔的低语,他的吻不断落在我耳侧,让我浑身都战栗了起来,“你还喜欢我吗?”  我还喜欢吗?  我此时只感到很慌乱很害怕,只能依靠本能地朝另外一边蜷缩,试图躲过谢言落在我脸侧的吻,他却忽然低声笑了起来,声音又冷又寒,目光幽深如汹涌的浪潮,令我胆战心惊,“封九月,你这个骗子。”  说完这句话,他便将我抱了起来,是那种如同抱孩童一般的抱法,他的双手抓住我的腰侧,抓得很用力,我的腰一定被抓淤青了,他毫不费力地将我托起,又将我放到了凉亭中央的桌上。  那桌是用上好的冷玉制成的,明明还是夏夜,我躺在那玉桌上,却感到蚀骨的寒意。  我拼命将自己的身子蜷缩在一起,谢言也不阻止,他站得笔直,垂眸下来看我,鼻梁锋利,灰瞳冷酷,看我的眼神如淬着深海的冰,又带着晦涩的火。  他伸出指尖,慢条斯理地沿着我的眉眼,眼下的小痣,一直落到我鼻尖,嘴唇,又到脖颈处,所到之处,都让我浑身战栗。  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可是我很害怕他会继续探索,这样下去,我畸形的身体便会暴露,绝不可以。  我惊慌地拢紧自己的衣襟,微微撑起身子,试图与谢言沟通,因为害怕,我说话都有些结巴,“谢,谢言,你,你今天,怎么了?”  谢言不回答我,他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只在乎自己的情绪。他压低身子,与我贴的很近,细密的吻从我眼下的小痣,一路往下,落入我脖颈之中。  他像是在泄愤,将我的脖子咬得很疼,我伸手推他,他却只用单手便制服了我。  “封九月,言而无信就要付出代价。”  谢言的声音凉凉响起,如同敲响丧钟的最后悲鸣,他将我双手举到头顶,开始解我的腰带。  “不,谢言,你不要这样,我很害怕。”  我试图挣脱腰带的束缚,却发现挣脱不开,我如今就如放在砧板上的鱼肉,任由谢言宰割,我更恨我这副身子,若我能像谢言这般有力,我也不至于这般受制于人。  “哭了?”  兴许是听到我遮掩不住的哭腔,谢言停了手上的动作,不再解我的腰带,却抚上我眼尾。  修长的指尖沾上我的眼泪,他放进口中细细品尝,随后又冷冷道,“小骗子的眼泪,不可信。”  他将我的腰带解开了,又用它们绑住我的双手,我哭得岔了气,喘疾来势汹汹,我不停挣动着手腕,胸腔处的呼吸像被瞬间抽空,心脏疼得像要炸掉。  我想喊谢言的名字却喊不出,眼泪流个不停,意识朦胧中,我竟忽然明白了谢言口中的“骗局”。  在谢言眼中,我就是用肤浅的喜欢强势地侵入了他的生命,却又在看见他的种种不堪后,害怕地想要退出。  可是我根本没有想要退出啊。  几乎是从我一开始汹涌的喘.息,谢言便停下了一切轻.浮的举动,他将头从我肩上抬起,果断地将我抱进怀里,疾步走进了寝殿,以嘴渡水,稳住了我的呼吸。  等我呼吸逐渐平缓,他才将手掌从我背上拿开,又解开我手上的腰带,将我放在了软塌上,一番动作如行云流水,明明带着小心的安抚和照料,但他却对我说,“滚。”  我瞬间怔住,不知如何反应,谢言却快我一步,从我眼前转身离开。  明明他才是寝殿的主人,也是他让我滚的,最后走的却是他。等我回过神来,只能见到他些许狼狈的背影,我又想起宴席上他的背影,寂寥,孤单,如同被全世界抛弃。  我想起他幼年时的遭遇,才豁然想通,谢言的确曾被世界抛弃,可是我来了,为何还要让他这般伤心!  我真不是东西!  我几乎是跑了过去,伸手用力地抱住他劲瘦的腰,将脸埋在他背上,声音都带着颤,却很坚定,“谢言,你别误会我,我是真的,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不知为何我一遇上谢言,便格外容易掉眼泪,就如同现在,我一边流泪,一边跟他解释,“我没觉得你是狗,我只觉得心疼地要命。若我能早些认识你就好了,我会对你好,特别好,宇宙无敌好。”  “我真的好喜欢你,不论你以前做过什么事,我都喜欢。我没有骗你,也没有言而无信,我会一直喜欢你的,你别赶我走。”  “我不会滚的,你别怕。”  “我要一直缠着你,直到你喜欢上我,我要做你的太子妃,再做你的皇后,我们一直在一起。”  “如果你真的想做刚刚那样的事,我也是愿意的。”  从我抱住谢言的那一刻,我明显感觉到他背脊僵了一瞬,他并未回头,我却知道他很认真在听,等我将衷肠诉尽,谢言依旧没有任何回头,我只能厚着脸皮转到他身前,去看他的神情。  他依旧是居高临下很傲慢地看我,因为异族血统,他的眼窝很深,灰瞳很深邃,低头看我时,便有几分不近人情,有种轻蔑之感,我不敢与他计较,只能将视线落在他处,却骇然发现,谢言的耳朵竟然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受只是喘.疾发作哈,衣服完好,攻就亲亲了脖子以上的位置,其他什么都没有,审核大大不要误会噢。第20章 “我会自己走”  因为我爹的缘故,我自幼虽过于娇惯,却十分懂得那些撒娇耍赖哄人的小把戏。  我没有点破谢言微红的耳朵,而是如猫一般窝进他怀里,环住他劲瘦的腰,轻轻地用脸去蹭他硬邦邦的胸膛,声音都忍不住放软,带着轻哄的意思。  “谢言,你可以跟我说说你小时候的事吗?”  “我如今才发现对你的了解太少太少了,作为你最真诚的追求者,我觉得我应该了解你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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