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逆流成河,悲剧时有发生。
其中一支军队由高甑生率领。
他们三月份在洮州(今甘肃临潭)击破反叛作乱的羌人之后,不知出于何种原因,竟然在原地休整,逗留不进。
高甑生并没有按照既定的作战方针,赶赴青海参加对吐谷浑的决战。
这路军队一直到七月份,才有另一份平定叛羌的战报上呈。
而那个时候,李靖的主力部队,已经平定了吐谷浑。
这支部队吊诡的行军和行事方式,非常让人费解,但耽误军期,玩忽职守并不是一种说着好玩的罪名。
秋后算账是必须的。
高甑生因为误了军期,受到李靖的军法惩罚,但高甑生似乎并不服气,他心怀怨气,想搏一把,竟然在李世民面前,诬告李靖谋反。
这引发了一场小风波,但李世民并没有利用这件事情做文章。
李靖安全上岸,高甑生诬告主帅,本应被处死,但最后,此事大事化小,他因军功减免死罪,被徙流边荒。
这似乎是光明之下的一抹阴影,背后和各种势力的较量,已沉默于历史长河之中。
而另一路军队,则是由樊兴率领,他们也失期未至。
但和高甑生的性质不同,并不是他们不想按时来青海汇合,而是他们已经无法赶来。
樊兴这一路军队,几乎全军覆没。
这是一次愚蠢的惨败,全部责任在于将帅的决策失误。
这本来是一次无惊无险的行军。
他们从松州(今四川阿坝古城松潘)出发,执照计划,要经过党项大酋拓拔赤辞控制之地。
这条行军路线,并没有任何问题。
党项一族,大部分隶属于吐谷浑,和吐谷浑世代交好。
但是唐朝势力如日中天,吐谷浑在中原王朝的打击下,逐渐衰弱,党项本身又发展迅速,外部形势的变化,要求党项的政策也随之发生改变。
贞观年间,很多党项人开眼看世界,尝试和唐朝建立联系,并降附唐朝。
如果从后来的战争进程,以及李世民招抚党项的手段和方式来看,李世民在很早以前,就已经决定对吐谷浑用兵。
他早就定下离间党项和吐谷浑的关系,并想让党项脱离背叛吐谷浑,以准备和吐谷浑的决战。
这是吐谷浑的悲哀。
本身无罪,怀璧其罪,处于丝绸之路的要道,挡了李世民西进之路。
挡路者,必然被踢出局。
也许在那一刻,李世民早就将目光投向了更加遥远的西方,那是汉朝凿通西域之后,再也不曾到过的极西之地。
李世民,他不仅仅只想恢复汉朝的荣耀,他有更大的野心和理想。
他要成为千古一帝,成为不输秦王汉武的存在。
他是实干家,野心要有,但路要一步步走来。
他需要和党项有耐心地打一场交道。
党项族,也并不是个省事的主,在唐朝建国的九年时间里,他们骚扰掳掠唐朝西北诸州,就多达十次。
党项诸族,实力最强者,就是拓拔赤辞。
他是吐谷浑伏允最强的依靠,也曾是他最忠心的伙伴。
为了笼络拓拔赤辞,伏允除了以礼相待,以财相交外,更是和拓拔赤辞结为姻亲。
这种深度的捆绑,让伏允在历次战争之中,赢得先机。
李世民招揽拓拔赤辞的路,并非一帆风顺。
唐朝和拓拔赤辞可谓不打不相识。
起初,唐朝廓州刺史久且洛生,派遣使者拜访拓拔赤辞,想通过招降,让其归化唐朝。
但显然唐朝提出的条件,不能让他动心。
拓拔赤辞表示拒绝,他诚恳地说道:“我被浑主亲戚之恩,腹心相寄,生死不贰,焉知其他。汝可速去,无令污我刀也。”
诱惑显然不足以打动拓拔赤辞。
毫无疑问,只有实力才能让拓拔赤辞双眼放光。
久且洛生也是个干脆人,他二话不说,派兵突袭了拓拔赤辞。
这次偷袭取得了令人满意的效果,当场斩杀了六百多党项人,并且虏获了杂畜六千多头。
这对拓拔赤辞是一个警示,但李唐的国策,更倾向于招抚,双方打打谈谈,一路走来,拓拔赤辞终于领略到了大国的实力,也看到了大国的决心。
李世民对于党项的内附,显然大费心思,
他派遣岷州都督李道彦,先行策反了拓拔部的拓拔细豆,这种釜底抽薪之计,让拓拔赤辞感受到压力和危机。
拓拔赤辞开始打算盘。
他并不想挑起全面的战争,最好的方式是双方相安无事,和平共处。
面子上的臣服和归顺,并不会改变拓拔部落的独立属性,况且,归降也是有奖励的,这显然是一笔好生意。
拓拔赤辞在唐朝的软硬兼施之下,终于归顺了唐朝。
大酋拓拔赤辞归附唐朝,是唐朝和党项双边关系史的一件大事。
李世民封拓拔赤辞为西戎州都督,拓拔被赐姓李氏。
这是李世民的巨大成功,以微小而可以忽略的代价,新开黄河河曲之地为六十州,新得人口三十四万。
当然,这种关系是一种很松散的从属关系,党项人并没有改变他们固有的生活方式和传统风俗。
他们还是逐水草而居,名称虽然称州立县,但全境之内,并没有筑起一个城池来定居。
但只要开始,就不晚,就会有进展。
当党项人和唐朝深入沟通和交流时,他们发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如果始终蒙住双眼,便不会看见太阳的光辉,但你见过了这个五颜六色的世界以后,你再也不想处在那非黑即白的天地之中。
党项一族,即将书写属于他们的传奇。
此次唐朝征伐吐谷浑,樊兴所率领的军队,需要借道北上。
那是拓拔赤辞的领地。
唐朝并没托大,他们按照惯例,给拓拔赤辞送去了丰厚的礼物,以作为借道和向导的酬劳。
拓拔赤辞显示出自己的诚意,他亲自来到唐朝的军营之中,见到唐朝诸将。
拓拔赤辞提出了自己的担心:“往者隋人来击吐谷浑,我党项每资军用,而隋人无信,必见侵掠。”
他希望唐朝的军队不要再犯这种错误。
拓拔赤辞严正警告了唐朝的将领们,“今将军若无他心者,我当资给粮运;如或我欺,当即固险以塞军路。”
为了取信拓拔赤辞,唐朝领军的李道彦和拓拔赤辞,选择了一种古老而传统的方式结盟。
他们歃血而盟,这似乎是一个好的开头。
但却有一个悲伤的结尾。
李道彦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当他的军队行进到阔水之地时,或者是军粮吃紧,或者是军中无事,聊以为乐,他竟然派兵虏掠了数千头牛羊以充军用。
这犯了拓拔赤辞的大忌,李道彦的军队承受了他们不可承受之重。
拓拔赤辞的报复迅速而直接。
他联合诸羌,占据了李道彦前进的交通要道野狐峡,李道彦进退不能,无以为继,基本全军尽没,阵亡几万人,只能灰溜溜退保松州。
李道彦最后因为减死徙边。
只是可怜可惜了几万汉家儿郎,白白死于荒野,永远消逝于他乡。
但吐谷浑伏允终于还是被消灭,吐谷浑却迎来了新生。
李世民以慕容顺为新的吐谷浑王,西平郡王,羁縻统治吐谷浑。
但慕容顺身上,长安城的痕迹太重,根本不为族人所服,只是因为迫于形势,被推出来收拾残局。
唐军一退,祸乱就生。
十天之后,被唐朝所承认册立的慕容顺,就被吐谷浑叛乱势力杀害。
但吐谷浑余党,却无法卷土重来,吐谷浑已经永远失去再起的希望。
一王去,一王起。
唐朝显示出大国的威严和决心,在慕容顺死后,立即扶立慕容顺的儿子诺曷钵为新的吐谷浑可汗。
但他年纪轻轻,虽然是名正言顺是吐谷浑之主,却无法直接掌控权力。
吐谷浑乱党看到无法明着和唐朝掰手腕,就转而在表面上认可了诺曷钵这个傀儡,但大臣们却开始新一轮争权夺利。
于是,吐谷浑再一次陷入混乱,各种势力,各出明招暗招,无法无天,吐谷浑陷入至暗时刻。
李世民必须要收拾残局。
十二月,他派遣侯君集再一次进入吐谷浑,以雷霆霹雳手段,平息安定吐谷浑。
潜流暗涌的吐谷浑,赢得了暂时的风平浪静。
贞观十年,李靖进军吐谷浑的第三年,诺曷钵请求在吐谷浑颁行唐朝的历法,以唐朝的年号纪年,并且按照惯例,派遣皇族的人质再次进入长安。
十二月,诺曷钵亲身入朝,拜见李世民,并请求赐婚。
贞观十一月,吐谷浑又向唐朝进贡了一万三千头牛羊。
一切似乎都走在正确的轨道上。
但一个政权的出现,完全打乱了唐朝和吐谷浑的发展,那个政权,来自于青藏高原,自此之后,将和整个唐朝恩怨纠缠。
双方打打和和,不死不休,最后同归于寂。
它就是青藏高原上名震天下的吐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