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太原起事的元老,刘文静并没有随李渊亲征,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刘文静老于政治,熟谙人心,又颇富智计,颇有纵横捭阖之才,因而,为了稳固大后方,他被李渊派往突厥,以期争得最有利的战略位置。
他现在刚刚回归李渊的前线大军。
刘文静出使突厥,除了正常外交之外,如何巧妙地在臣服突厥的条件下,又不失去李渊对局面的掌控力,就是一项玄而又玄的任务。
毫无疑问,突厥人会在李渊军队之中,直接派驻骑兵,一是增强李渊的战斗力,二是可以就近和及时捞取更多的财富。
因而,当时北方起事的各路反王,奉突厥为主,突厥人支持骑兵和马匹,以增强战斗力,是正常作法。
但李渊临别时,曾经语重心长地亲自面授机宜说:“突厥多来,民无存理。数百之外,无所用之。所防之者,恐(刘)武周引为边患。又胡马放牧,不烦粟草。取其声势,以怀远人。公宜体之,不须多也。”
显然,李渊对突厥从一开始,就颇有防范之心。
一方面是必须借兵借马,以结成稳固的同盟,以防止刘武周乘虚而入,袭击自己的大后方。
但另一方面,李渊是个有追求的政治家。
他深怕引狼入室,当突厥坐大时,不好控制。
因而,李渊想走一条,依靠突厥的军马壮大自己,但对于突厥的骑兵,却想借而不重用。
自己的力量,才是真正的力量。
李渊经营马邑时,和突厥的骑兵正面硬刚过,他深知突厥骑兵强悍的战斗力,人少易制,人多就可能失控。
这种力量,确实是恐怖的,桑显和很快就尝到苦果。
因为,刘文静从突厥回来时,带来了五百骑兵,还有二千匹战马。
这显然是一大利好,这意味着和突厥结盟的正式形成,也意味着太原暂时是安全的,李渊可以全力进军关中。
但相比这种战略优势,李渊立即享受到了实时的利益。
屈突通贯彻了既定的战略,当李渊的军队开始试渡黄河时,他派出了骑兵的主将桑显和,这是屈突通手上最精锐的一支部队,总数有数千人,全部是训练有素,颇富战斗力的骑兵。
以隋军的训练,人数和装备而言,对付李渊的渡河先头部队,虽然李渊早就吩咐渡河众将,防备屈突通的袭击,但双方的力量对比,似乎并不成比例,李渊处于明显的劣势。
以常规而言,桑显和将功成一役,对付李渊渡河的先遣部队,绰绰有余,但意外的情况出现了。
桑显和养精蓄锐,全力冲击,刘文静首当其冲,大河之畔,地平如洗,并没有天然的堡垒可供守备。
加上河东城的隋军数千骑兵精锐,这似乎是一种无法抵御的力量。
刘文静很快就抵挡不住了。
他损失了几千人马,眼看渡河大军就将被击垮,刘文静祭出了杀手锏,他派出了突厥骑兵。
当这支部队象鬼神一样地出现在桑显和军队的后面时,胜负已分。
突厥骑兵展示出他们的强悍,或者更确切点说,他们的出现,明显代表了李渊已经得到了突厥的认可和支持,这种心理上的暗示和震撼力,一下子就击溃了桑显和。
隋军在出其不意,加上乍见突厥骑兵的冲击下,战意崩溃。
桑显和无力回天,他的整支部队被冲散,并且被李渊的骑兵穷追不舍,一直追击到饮马泉,桑显和的骑兵部队,已零落殆尽。
他只身逃回河东城。
经历了这次惨败,屈突通再没有本钱,也不敢再主动出击了。
即使当李渊的大部队正式渡河之际,屈突通也只能龟缩于城内,向黄河滚滚流淌的方向,望而兴叹。
关中完了,隋朝也将玩完了。
河东城失去了战略纵深,只剩下了一个座孤城,但河东城,在历史上,是一个充满了传奇的城市。
即使是孤城,它也将孤独而顽强地坚守很久。
这也是李唐开国之战中,极少有的坚韧顽强抵抗的城池。
河东虽然没有攻下,李渊却迎来了他生涯的高光时刻。
关中隋朝的旧官僚系统向他臣服了。
如果说孙华只是代表了关中本土豪强的臣服,那冯翊郡守萧造、华阴县令李孝常的献款投诚,尤其是长安城直辖的京兆、万年和醴泉等县的俯首,就意味着李渊已经被隋朝的上层社会正式接纳。
至于三秦士庶,衣冠子弟,更是老幼相携,来者如市。
李渊,就是时代的新王,是新的天选之子。
于是,他终于等到了这个最佳的渡河。
屈突通镇守的河东,本来是个问题,但李渊看得非常通透,他觉得这已经不是一个问题。
在如何对待河东城的问题上,李渊内部其实有完全不同的意见。
以裴寂为首的一派认为:“今(屈突)通据蒲关,若不先平,前有京城之守,后有屈突(通)之援,此乃腹背受敌,败之道也。不若先克河东,然后西上,长安恃通为援,通败,长安必破矣。”
这是一种看似稳妥的战术,预料到兵屯长安坚城之下,前无去路,后有敌军,腹背受敌的危险境地。
但有一个人提出了完全不同的意见,并且从此走上他开挂的人生。
他就是李渊的二儿子李世民,他既是无敌的统帅,也是亲自冲锋陷阵,手刃敌人的英勇无敌的战士。
他就像一块美玉,经过这段时间战火的洗礼,已成长为足以让后世仰视的军事大家。
李世民提出不同的意见,他自信满满地说道:“不然。兵法尚权,权在于速。宜乘机早渡,以骇其心。我若迟留,彼则生计。……屈突通守贼耳,足为虞。若失入关之机,则事未可知矣。”
李渊权衡机柄,心中已有定计。
他采取了一个更加保险的两全之法,加速渡河,全力入关,同时,他留下刘文静防备屈突通的增援。
李渊现在有这个实力和底气。
他现在已从刚出发太原时,区区三万兵马,快速增长到十万大军了,并且,他的队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膨胀。
李渊的野心也在膨胀,他太原起兵之日,虽然口号是尊隋室,立代王,但他自己都说过,不过是掩耳盗钟之举,他的真实目的一直是改朝换代,成为天下的新主。
现在,李渊更进一步,被部下拥戴建立太尉府,这是极为尊贵的三公之一,是人臣官职的顶峰。
李渊,迈向皇帝的位置又近了一步。
他挥军渡河。
关中在他面前门户洞开。
在正式进攻长安城之前,李渊作了精密的布署。
他先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他的第一步棋,就是占据永丰仓。
这让李渊丰衣足食,后顾无忧。
李渊不无得意地说;“千里远来,急于此耳。此既入手,余复何论。食之与兵,今时且足,……无为他虑。”
李渊心情大好之际,衣锦还乡,在自己同州的老宅子祭祖。
当年北周二京制时,除了长安外,同州是事实上军政中心,当朝勋贵,都争相在同州修宅安家,杨坚和李渊一家,在同州城鼎立,一城出二王,可谓盛世奇观了。
李渊在同州还有祖可祭,但他祖上的坟墓,在长安城中,早已面目全非了。
他的祖坟都被隋朝的西京留守刨了。
但他没有心情去感慨,他需要趁热打铁,迅速完成对长安城的包围。
李渊进入关中之后,快刀斩乱麻地放还原来杨广离宫中的宫人,并且废弃驰道两边的离宫。
李渊依然手不停笔地封官赐赏,以至于整个关中大地,尽皆臣服李渊。
这种优胜的局面一日千里,李渊想尽快取得胜势。
他让二个儿子李建成和李世民,现在前者已经成为陇西公,而李世民也被封为敦煌公了,他们分别统领二路人马,从东南和西北方向,完成了对于长安城的四面包围。
区区长安城,不过是瓮中之鳖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