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为道童五年

老人走的很安详,只是低喃着回家,像是累了,只是想要休息……

如同亲生儿子一般,何辅披麻戴孝为老人送行,将他安置在邙山最高处,一处他喜欢的山花烂漫向阳的地方。

老人在身边时候,何辅从未察觉自己是孤独的,陪伴了数年的老人不在了,他才突然意识到,原来自己是如此的孤独,仿佛所有人都身处另一个世界,一道看不见、摸不着,却能清晰感受的到隔阂……

一连半年,何辅除了登山逗弄几下小表弟刘辩外,几乎不与他人开口,典韦、高顺自并州前来,周嗣忠、周嗣良、周婉儿前来,‘清平盛世’四大总管前来……

一个个前来,又一一离去,冬去春来,一年过去,何辅最终还是认清了老人离开的事实,也养成了躺在老人喜欢的躺椅里,喜欢在黑夜里静静看着雒阳的星星点点。

老人离去的第二年,每隔一段时间,何辅总会离开邙山一段时间,除了周嗣忠、周嗣良伴随外,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只是每次回家时,孙氏总能感受到儿子身上的阴冷煞意。

第三年时,何辅不再外出,与读书郎一般无二,除了每日雷打不动的早晚习武、担水上山外,就是抱着小表弟听蔡邕讲授诗词典籍。

几年里发生了太多事情,熹平六年八月,大汉朝数万精锐出塞,结果却惨败而归,朔方、五原、云中三郡空虚,百姓纷纷南逃求活。

大汉朝战败,影响的不仅仅是塞外汉民,同样也让依附汉朝的南匈奴动荡不安。

熹平六年八月,数万精锐出塞,其中就有安置在西河郡美稷的数千匈奴兵,此战惨败而归,数千匈奴精锐几若一战而尽没,匈奴左部出身的单于屠特若尸逐忧郁而死,其子呼征继位,只是不久后,使匈奴中郎将张修勾结匈奴右部羌渠,将呼征单于诱杀于帐内,之后朝廷大怒,将擅杀匈奴单于的张修下狱论死。

匈奴左部数千骑随汉兵出征弹汗山,数千骑几若死了个精光,左部遭受重创后,张修又将左部出身的羌渠诱杀,在典韦送来消息时,何辅就知道,那张修活该被千刀万剐。

美稷匈奴分左右两部,左部是正宗匈奴本部,右部是匈奴人的仆从部,是屠各人、西河郡羌人、杂胡组成的右部。

左部遭受重创,右部实力未有折损,一弱一强,但凡精明一些的将领,都知道该扶持势弱的一方,只有两者实力相当,相互扯后腿,美稷匈奴才不会有歪心思,才不会南下侵入并州腹心。

偏偏张修杀了左部出身的呼征单于,让右部的羌渠继承单于,可不就是给了势强的右部吞并左部的机会了么?

无朝廷君命,张修擅杀匈奴单于,活该被朝廷下狱论死,可也正因如此,美稷匈奴也没了“使匈奴中郎将”一职,美稷匈奴已经不再信任了雒阳朝廷。

美稷匈奴右部实力骤增,短时间内却难以吞并正宗匈奴左部,美稷匈奴也陷入了短暂的混乱期,但何辅知道,这种混乱不会持续太久,除非美稷匈奴再次发生变故。

美稷匈奴陷入持续动荡,北面的鲜卑也发生了变故,在张修擅杀呼征单于后,檀石槐也病故于床,鲜卑东、中、西三部不愿承认和连单于地位,和连领兵攻打北地郡,期望用一场大胜来证明自己的单于地位,结果和连身死北地郡。

檀石槐分鲜卑东、中、西三部,活着时候,三部皆俯首臣服,死后,三部各自为政,不愿臣服于和连,继而和连身死,中部鲜卑头领魁头继任单于。

魁头继任,能够控制的也只有中部鲜卑,而东部鲜卑头人轲比能并不愿意听从,实力相差无几的中部鲜卑与东部鲜卑相争,短时间内,两者很难分出胜负,鲜卑动荡也会持续一段时间。

并州北方诸郡、南匈奴左右两部、鲜卑东中西三部皆陷入持续动荡,大汉朝堂也纷乱不止,但在段颎、阳球、王甫身死后,在军、政、宦官三方各自死了个大佬,内外廷双方仿佛进入了个相对平稳的和平相处期,原本被袁、曹两家赶走的袁绍、袁术、曹操三人也重回了雒阳。

不仅三个晚辈回到了雒阳,蔡邕、卢植也回到了雒阳,除了他们外,外调颍川任太守的何进也被调入雒阳,任匠作大匠、雒阳尹。

内外廷争斗进入相对平和期,可内宫因王美人生了儿子,因王美人一个“背负太阳”的梦,内宫也随之泛起一波隐晦涟漪……

宫内也好,宫外也罢,这些都与何辅没了太大关系,即便何屠户返回了雒阳,因姑姑成了将作大匠、雒阳尹,他也没有返回何府,而是选择了在翠云山为老人守孝三年,继续在翠云观做他的小道童。

日子平淡而又忙碌充实,一晃就是五年,原本七尺三寸少年郎也成了八尺有余络腮胡须“大汉”,除了四肢粗壮稍短了些,何辅竟有了何屠户八分相似……

“小痴哥哥!”

八岁少女向着粗布短衣短褂的何辅招手,挑着两个硕大木桶担子的他不由转头去看,正见一白衣飘飘中年带着个牛角辫少女走来。

看着潇洒中年、俊俏少女是谁时,何辅嘴里却一阵泛苦,也不得不将担子放下……

“小痴,见到老夫因何要躲啊?”

“先生不是要编书刻碑文么,怎么又有闲暇来了翠云观?您老也不怕累到了文姬妹子?”

何辅心下哀叹,人却取下少女提着的木盒,也不知蔡邕是如何想的,每每前来与小表弟讲学时,都要小文姬提着个木盒,他自个却手无寸物一身轻。

“呵呵……”

蔡邕与浑小子也打了几年交道,自是极为清楚他的性子,来到硕大木桶前察看,笑道:“你小子又长了些力气啊,上次还只是大半桶水,如今却已是满满,不错不错。”

何辅衣着与他人有着很大的区别,并非是右衽交领,而是与轮椅老人一般无二的对襟短衣,左右两侧各有一个衣兜,在衣内左胸处还有一个倾斜衣兜,倾斜衣兜内常年装着个铅笔。

从文姬手里拿过木盒,又自衣兜里拿出两块纸皮奶糖,一边塞到女娃手里,一边撇嘴看向蔡邕。

“先生想说小痴是徒有蛮力的屠夫小子,直说就是了,偏偏还拐弯抹角。”

“呵呵……”

蔡邕也不在意何辅用着黑不溜秋奶糖贿赂闺女,背手走入洞开着的道观。

“你还算有些自知之明。”

何辅再次撇了撇嘴,就在这时,拉了他一下衣襟的小文姬说了句话语,一句话语差点没把他轰的外焦里嫩。

“小痴哥哥,昨日宫里传出个消息,说是……说是何皇后毒杀了王美人……听说陛下很是恼怒呢……”

“啥?”

何辅大惊,不待他要细细询问,背后传来一声叹息。

“多事之秋啊……”

何辅回头去看,正见蔡邕看来,神色有些了郑重。

“小子,你如何看待皇后毒杀王美人?”

何辅心下苦笑连连,再次担起担子,叹气道:“小子如何看?皇后是小子的大姑母,还能如何看?”

蔡邕皱眉不悦道:“你小子就不怕大怒的陛下,砍了你何家老小?”

何辅也不理他,担着水走向五人才能搂抱的巨大水缸,正见到五六岁道童向他跑来。

“小痴哥哥……小痴哥哥……”

五六岁娃娃不是别人,正是何辅小表弟,皇长子刘辩。

刘辩几乎就在何辅怀里长大的,哥俩感情很好,刘辩一手抱着他大腿,另一只小手伸的老高,两只小腿还跟爬树似的乱蹬……

何辅身量高大魁实,一手护着小表弟,一手提着硕大木桶往水缸里倒水,直到将一桶水倒入水缸,这才从衣兜里拿出两块糖,小刘辩抢了糖也不再抱着他大腿,一连将两桶水倒入水缸后,这才低身抱起小表弟,走向大桐树下石桌,蔡邕也带着闺女来到石桌旁坐下。

“光和元年十月,陛下收回宋皇后玺绶,宋皇后因此送入南宫看押,执金吾宋酆入狱而死,其家小亦被流放北地……”

何辅一手怀抱着小表弟,一手提着硕大茶壶为蔡邕倒着早已冰凉的茶水,无奈叹息。

“前车之师后车之鉴,虽小痴无法猜测到陛下心意,也不知家父能够拿出多少钱财买通门路……陛下未有将家父逮捕入狱,结果就已经出来了。”

蔡邕一阵沉默……

“小痴,你……能不能劝劝皇后?”

何辅一愣,又是不置可否一笑。

“劝?劝什么?小痴只是个一文不名的浑小子。”

“且不言宋皇后被渤海王拖累一事,先生也当想到陛下因何废后,虽小子未能想到姑母会毒杀了王美人,可若宫内无有传出王美人‘负日’之言,又怎会有丧命之事?当然了,小子并不认为姑母杀人是对的。”

蔡邕一阵皱眉,最后还是无奈苦笑摇头。

“何皇后太过强势,于国于民终非善事,老夫还是觉得,你小子当劝解劝解才是。”

两人年龄相差太大,原本何辅是要拜蔡邕为师的,在蔡邕将星云匕首还与他时,两人就没了师徒缘分,却又因皇长子刘辩关系,两人又走到了一起,竟成了忘年之交。

宋皇后在送入冷宫时,两人为此大吵了一架,争吵的结果就是,蔡邕大醉而归……

宋皇后确实受了无妄之灾,渤海王刘悝与宦官头头大长秋王甫有仇,当年渤海人盖登自称“太上皇帝”造反,此事牵扯了刘悝,桓帝刘志不忍杀了亲弟弟刘悝,就由渤海王贬为一个县的廮陶王。

原本是一个郡国的王,如今却变成了一个县的王,刘悝就找到了当时的中常侍王甫,欲要用五千万钱贿赂王甫,王甫也确实说服了皇帝刘志,临死的时候把弟弟刘悝变成了渤海王,但事后刘悝赖账不愿还钱,再加上刘志死后,刘悝认为他是皇帝的亲弟弟,亲哥哥没儿子,他这个亲弟弟就应该做皇帝,而不应该是解渎亭侯刘宏登基,更是不愿意还王甫的钱,两人这就有了仇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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