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颜等人在漠西的惨败,在大明并没有什么影响,也就负责漠西地区情报的锦衣卫西北军情处对此有关注,以及进行了一场研判和讨论。除此之外,大明的高层再无反应。
支持艾颜这样的蒙人老卒去漠西创业,本身就没抱多大期望。他们的核心用途,就是等大明的正规军将漠西势力打残之后,有可用的本土势力顶一顶岗,做做过渡和平衡,并不是要靠他们去取代漠西的头部势力。像蒙古这样有根深蒂固的贵族传统的势力,从根上重建一个取代原有势力的新势力,难度太大了。未来,大明在漠西还是会拉拢一部分旧势力的,不能将他们彻底变为历史。
眼下的大明,朝廷最关注的是东北战场的战况。至于民间百姓,他们对战争已经没多大兴趣了,真正让他们感兴趣的是生活。
经过几年过渡,战乱已经远离了大部分大明百姓,匪乱也基本上被清剿干净。这般时候,正是好好过日子的时候,其它任何事,都不重要。
中牟县白沙镇,安民所的麦田中,麦苗已经有一尺多高了。黝黄的河水沿着水泥渠道灌向麦田。一众农民,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盯着渠里的水。
今年是分产到户的第一年,种地的农民比往年更上心,因为今年庄稼的好坏,全得靠自己,收成除了一成税粮,一成分期买地款外,也全都归自己所有。
有这么好的灌既条件,官府只收两成粮,分产到户的农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再过十年,粮税甚至只会收一成,日子终于能过安生了。
“吴老大,你看、徐家的老太爷又在田里转悠。这老头也是个犟驴,非要自己在田里种一亩麦子。把田全交给自家儿子让种成棉花就不成?”渠边的几个农民指着不远处私田里的徐德力说起了闲话。
徐家的地还继续种着,不过主要的田被徐家儿子转了型,不再种粮食而是种经济价值更高的棉花。没有了佃户,全靠雇人种地,粮食类作物就有些不划算了。所以,徐家的几个儿子经过几年的摸索,一致决定将自家的地全种成棉花。至于说吃的口粮,从外边买就是了。家里的这几口人能吃多少?种了棉花,全换成钱才是正主意。
儿子们的主意很正,徐德力极力反对也于事无补。最后这犟老头,自己要了二亩地种麦子。一把年纪了,还要在地里忙,也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爹,你就这么爱种地啊?怎么劝你都不听,真是让人笑话。你看那边官田上的闲人,哪一个不是指着你说笑话哪。”徐家大朗在地里转的时候,看到了自家老爹,气不打一处来,只好跑过来再劝劝这位犟爹,让他少在这里丢人。
“那帮白眼狼笑我怎么了?我种的是自家的地,由着他们笑。”徐德力的嘴依然很犟,现在他种的不是地,种的是气。
“爹,既然你这么爱种粮。我和老二给你找块大地来种怎么样?”
“家里的地不都种的是棉花吗?难不成你们明年不准备种棉了?不种棉种粮食,哪要找佃户。眼下,还能从哪儿找到佃户?”
“这里的地,肯定是要种棉花的。我和老二给你找的种粮的地不在这里,我们打算去朝廷在辽东新复的地方,买一块大田来种粮。”
“去辽东买地种粮?你们脑子被驴踢了吗?”徐德力被自家儿子大胆的想法给惊住了,买地不奇怪,可你跑到离家几千里远的地方买地,简直是匪夷所思。
“谁脑子被驴踢了?现在中原像咱们家这样情况的人家,都有这个打算。我们也是和人合计好了,才准备去买地的。朝廷关于新辽地区买地的政策相当好。一倾地才一百两银元,还可以分成十期来还。十年内免税,免税期满以后,还有十年只收半税。”
“好个屁,哪地方离咱们家有多远?种了粮,你能收到手里吗?”
“收到手里干什么?直接在辽东卖了不就成了?我们商量好了,去哪地方不种别的,就种包谷和大豆。大豆卖油,包谷就当饲料卖。”
“想的好的很,我问你种地的劳力打哪儿来?”
“雇人呗!哪地方的地平整,可以多用牛马,种地的成本比咱这儿小的多。而且朝廷说了,会用满人战俘组成劳工队,向在新辽地区开农场的人开放劳工市场。我们可以用平价雇上劳力。”
“哪我问你,你们怎么去哪地方经管地?总不能当甩手掌柜,全靠雇来的人在哪里折腾吧?”
“我的老爹啊,现在都什么时代了?从中牟坐火车去沉阳,能用多长时间?我们春头上过去,收了粮,拿着钱,到了冬上,就回中牟过年来了。人啊,要有发展的眼光,都像你一样,把眼界放在咱白沙镇这么屁大的一点地方能行?现在要想挣钱,就要放眼整个大明,不能再像你们以前的人一样想事情。”
火车和铁路是革命性的事物,它给人们思维带来的冲击,已经改变了大明百姓的观念。这其中最大的观念变化就是年轻人不再依赖老人的经验。在他们看来,老人们深信不疑的经验,有点过时了,并不能指导自己过上更好的生活。
在以前的时代,社会变化的很慢,慢到很多人都察觉不到变化。正是因为这样的情况,经验主义才会占上风,才会牢牢把持整个社会的话语权。旧的大明就是以经验主义为基础塑造的社会结构,家中是老家长把控大局,朝廷是以八股文为纲要选出的治国精英。四书五经、传统国学伟大吗?当然伟大!但是只读这些,并不够!只凭着这些来衡量精英,实在是太过局限了。
所谓的发展,就是要守旧和追新并存,将全社会的精力全放在如何守旧是病态的。先人们再伟大,哪也是过去,而且再伟大的学问也解决不了未来的问题。或者说,人类社会发展的瓶颈一直就在哪里,无论是先哲还是后进,都不会思考出一劳永逸的解决办法,过多的沉迷于如何更好的治理人,是没有意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