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初升。
众匪赶了一个早市,天蒙蒙亮就埋伏在了一线天,身上悬绳,两侧设伏,还带了几张挂铁菱角的大网,天然占尽地利。
山崖寂静,鸟雀无声。
坪山寨上上下下一百来号土匪,拿笼山遍野来形容,夸张了。
不过,个个是牛高马大,体魄魁梧,又有一股彪悍狠劲,是绝对不是能轻视的。
更厉害之处,在于昆玉伦竟还懂兵法,把人分了两批埋伏,又叫郭丰舟带几个喽啰,锁了一线天出口,草里埋了夹子,不给对方丝毫逃跑的机会,当真是周全得很。
就这些山上土匪的面貌,内核的精神,和鱼慈从万州县打听到的截然不同。
山下有人说,坪山寨的土匪,劫财却不害命,个别时候,甚至连货物都不要,只收一笔过路的银子。经常,还会接济一些贫苦的百姓,算的上一声义匪。
这话鱼慈上山之前便不信。
在看到这伙人傍晚磨刀,一双比一双凶光凛冽的眸子,就更是不信了。
说他们不害性命,那和说老虎吃素又有什么区别。
坪山寨土匪身上的血腥气可半点不轻。
山下那些百姓美化山贼,必定是沆瀣一气的。
想想也对,山贼土匪从过路行商那里夺了财货,钱财倒也罢了,可如果是货源的话,一个小小的坪山寨哪里能有多少的出货渠道。
最后还不是得流通到周边郡县,而山民,村民,作为既得利益团体,又如何能够不帮着炒作名声。
嗯,或许,三河帮在其中扮演了个重要的角色。
鱼慈伏在一块岩石后方瞎寻思着,听到昆玉伦扯着嗓子命令众人。
“此番截杀大威商行,我的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寸草不生。”
“是!”
众匪领命,躲在山岩大树后面的他们,连呼吸都粗了两分。
咚咚,车队马蹄叩地,官道远方尘土飞扬。
众匪心里激荡,各自暗道一声,“买卖来了。”
大伙的念头更加活跃,手里的刀是紧了又紧,迅速行进的车队出现在一线天的入口处。
昆玉伦竖起一只手掌,众匪屏气敛息,生怕惊动了对方。
车队中到底有个当头的,领队的叫陈七,手一摆,命令车队停在了一线天入口前。
陈七隐隐察觉有点不对劲,这是一个老镖头常年的直觉。
“早知道就不该听商贾之人的,我也是,图什么方便,偏要走着一线天山谷的官道。
当初就该让车队绕行柴山,最多半天一样也能进万州县嘛。
半点鸟雀声也无,可能要遭,莫非就咱们点背,遇到那伙山贼?”
陈七仰头望着一线天的入口,呆了片刻。
左右押运商队粮车的镖师纷纷都向他看了过去。
粮队中间的马车里遥遥传出一个油滑的青年声音,不满道:“陈头,何不进谷?”
“在下担心遇到危险。”
陈七如是道。
“陈头,你说的可是柴山上的那伙山贼土匪。
无妨的,公子我早就派人打听过,都是些武艺稀疏之辈。
他们呀,最多也就讨要一笔过路银子,爷时间要紧,多施舍两分便是,咱们赶紧走,去晚了,可就收不到万州县的木材了。”
马车里,年轻商人底气十足的回应道。
陈七神色凝重,紧了紧手中大刀,嘱咐众镖师道:“大家伙,警醒一点,别丢了我们龙威镖局的颜面。”
接着,手一挥,下达了出发的命令,停了片刻的车队,再次行动了起来。
一线天不厉害,如何能得此名?
人仅仅站着下面往上仰望,就能生出头晕目眩之感,入谷之后,陈七越发的后悔。
昆玉伦嘴角勾出一抹冷笑,一个眼神示意。
刘二狗张弓搭箭,弦如满月,裸露在外的手臂上一条条青筋虬结若龙盘。
“放!”
昆玉伦一声令下。
“夺!”
长长一声箭啸,陈七心底一凉,目露惊骇,连忙扯住马缰,白马猛地扬蹄,就见黝黑的箭镞一气从战马的眼眶贯入颅骨,战马应声摔倒。
“发!发!发!”
山谷两侧一声声的高呼。
漫天的箭雨若黑潮打下,一轮齐射之后,镖师伤亡惨重,有些脑子反应慢的,直接被串成了血葫芦。
“这TM真是土匪该有的水平?”
鱼慈心底诧异,看着此时此景,不经意间,就又联想起了烽火连城的大军攒射杨云骆的场景,还有自己那会儿绝命反击的狼狈,准确论叨起来,不过是心灰意冷下,独自跑去送了个人头。
“各位兄弟,随我杀!”
昆玉伦一声大喝,这个平时作书生打扮的积年老匪,肩抗一把鬼头大刀,身上捆着绳索从高空一跃而下,两侧的匪徒,纷纷效仿,跳下的同时,撒出一张张挂着铁菱角的大网。
马匹被大网一兜,纷乱栽倒。
完全是虐杀。
昆玉伦甚至都不废话一句,众匪跟着他冷冷的扬刀。
马车里那个年轻的商人,身边跟着些护卫,还没死。
这个油头想着拿钱买命,红着眼高呼:“大威商行,张天友向诸好汉借个道,奉金百两。”
刷刷几声刀响,几个快要脱离九品,摸到八品门槛,气贯全身的护卫,直接被昆玉伦一刀一个的剁了个干净。
鱼慈蹲在石头上,拨了拨手上的短刀,看着下方血流遍地的景象,刀却没有出鞘。
他确实手痒,心中同样激起了嗜血的杀意,可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凭生不问善恶,睁眼便要杀人!
记好了,杀的是人,而不是鸡。
官道上这些半点反抗都无,几刀就被山贼屠戮了的镖行,商行人士,可谓是弱鸡中的弱鸡。
又岂配小爷出刀?
昨晚酝酿了大半夜的战意,无处安放呀。
昆玉伦手里的大刀一闸,一个年轻镖师的头颅飞起,无头尸体摇摇晃晃,扑倒在道路的一侧,血冲上三尺高。
“二弟!”
陈七目眦欲裂,带刀向着昆玉伦极速的冲去。
昆玉伦咧嘴笑了笑,没发出半点声音。
鬼头刀猛地一扬。
抡起一道半圆形的流华。
刀锋凛冽!
陈七还未进身,鱼慈眼皮直跳,就见到,官道上被一刀当头劈成两段的身子,鲜血淋漓,惨烈无比,昆玉伦满面猩红,肩膀,上衣,裤脚落满血浆。
他舔了舔嘴唇,一只独眼扫向四方,宛如一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寸草不生。”
昆玉伦平淡命令。
鱼慈心神剧震,第一次见面,昆玉伦在魏大山面前卑微如喽啰,被当狗般挥斥下楼。
第二次见面,在坪山寨上,还以为窥得其全貌,是个爱书如赤子的形象。
如今再一观之,这昆玉伦,分明是一头披着人皮的恶鬼,生千般奸诈,万种残忍,好,好得很勒,如此人物,当浮一大白。